“哦，胭云也瞧出来了？那你说说，是哪里不一样了？”
胭云有些迟疑：“好像是变得，慈爱了？就像菩萨那样~”
棣棠拍拍她：“姑且算你说对了吧。”胭云刚想问姑且算对到底是错是对，泠发现她回来了，自然召她问问长安的情形。
“那皇帝老头，啊不对，是皇帝老儿的爹瞧见金钗钿合就哭得死去活来，一点也不爷们。”胭云其实更想仔细描述她松手时罗公远狼狈跌倒在地，有气无力地干呕着的好玩样子，但没人有听她恶作剧结果的愿望，她只好努力回忆起皇宫里的情形，“唐皇本人站在一旁很尴尬，连句安慰的话也没说出来。对了对了，旁边还有个老宦官，也哭得一塌糊涂。”
胡九薇低低“呀”了一声：“是力士。”这老货虽然有些贪财势利的坏毛病，对李隆基与杨玉环却是绝对的忠心不二。这一刹那，过往云烟不禁在心头重新浮现。
“小泠儿，陪干娘下一回黄泉吧。”听了胡九薇的要求，泠理解地点点头：“的确该送故人一程，以完因果。”
☆、第 92 章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元宵节快乐O（∩_∩）O~
地府和泠上次来时，并没有什么改变，但远处矗立着的俊美黑甲青年却让泠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爹爹！”泠飞奔过去，而类似杀神一样的男子立刻笑得春回大地，把他拥入自己的怀里：“小泠儿！薇薇。”最后却是看向胡九薇，目光温柔如水。
“摩昂。”胡九薇脸红了，她终于明白，来黄泉的路上，为何泠的脸上一直挂着古怪的笑意了。
“爹爹要奖励我的通风报信哦！”泠装似小声耳语，其实胡九薇听得清清楚楚，“虽然那是个人类老头儿，但却是帝王天命，又曾经很帅而且才华横溢，就算不好当一个情敌，半个情敌绰绰有余，爹爹你要努力呀！”
摩昂捏捏他的脸蛋：“这就不是小泠儿需要担心了，爹爹对自己的才貌可是很有信心~”
“是发财的财吗？”泠小声问。
胡九薇忍不住笑出了声，眼波流转，漾得摩昂心中一颤一颤。小泠儿传讯说，薇薇要去黄泉见入世时有过一段姻缘的唐皇，他便想也没想地冲到了黄泉等他们母子过来。
理智回笼的时候，自然不把李隆基放在眼里，但却开始担心薇薇的态度来，总觉得薇薇和自己之间，被很多无形的东西隔开，以前是狐族，现在却有些不懂是何物了。不过感情的事，各种通行的标准都无法衡量，是最不好铁口直断的东西，也许只是自己的努力还不够在她心里留下无法磨灭、无法取代的地位吧！
摩昂笑嘻嘻道：“有财也不错，龙王家可是三界出名的富甲四方，总比没得好，也是优势之一么~”那就让他更努力些吧，薇薇注定是他敖摩昂妻子的唯一人选！
“爹爹，带我去看看奈何桥吧！”泠道，“反正干娘要等的人，也只会往那里走，这里没有别的路。”
黄泉永恒的景色，配上郊游一般的一家三口，怎么看怎么奇怪，但是一个鬼都没敢出现打扰这其乐融融的氛围，实在是成年龙族和成年九尾狐的气息太过强横，就算想管——阎罗殿也没下令让他们管啊~
敖摩昂心情很好，和未婚妻牵着儿子散步，哪怕不说话，光听泠和薇薇聊天，都让他觉得快活。而胡九薇，尽管摩昂只是含笑看着自己和泠，心里也不禁扑通扑通，跳得比往常快了几分，和泠嬉笑玩闹，也比平时矜持了些，哪怕摩昂对她外向泼辣的底细清清楚楚。
总觉得摩昂似乎看穿，不，是清楚她的想法，所以才笑得那么可恶，胡九薇面上飞霞，不知是羞是恼，泠见状转转眼珠，把摩昂推到中间：“爹爹有话和干娘说！”
摩昂努力把“我什么时候有话要对薇薇说”的疑问塞回肚子里，他拉住胡九薇的手附和：“是啊，我有话同你说。”
胡九薇反射地想挣，但立刻后悔地反捏住：“你有什么话同我说？”
“不许你对那什么唐皇心软！”摩昂这张英武阳刚的脸，实在不适合说这种拈酸的话，但却让胡九薇特别高兴，“薇薇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可要和他讲清楚这一点，反正我就在旁边，他要是还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就对他不客气！”
“少胡思乱想，我只是不希望李三郎一直抱着无谓的负罪感罢了。”胡九薇嗔道，“不然这段因果还要在我身上萦绕不休，难得等他下辈子、下下辈子再去解决吗？”
摩昂脸色拉了下来：“那可不成，这些时间都是属于我敖摩昂的。薇薇，要不咱们回头就去成亲吧！”
胡九薇吓了一跳：“啊，为什么突然提到婚事？这这，我嫁妆还没准备好呢！”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摩昂严肃地说着无赖话，“薇薇早一日成为西海的太子妃，我就能早一日把所有觊觎你的登徒子都给打个半死，还没人可以说嘴。”
泠发出一阵类似咳嗽的憋笑声，松开摩昂的手，一个人跑到前面去了，不然他怕走不到奈何桥边，就先把肚皮笑破。
黄泉路的尽头是三途川，奈何桥架设在三途川上，过了奈何桥就是冥府，在靠近黄泉路的这一边是可以观看阳世的望乡台，过了桥可以看到能知人前世今生的三生石。至于传说中在桥边的孟婆？其实她真正的工作地点在轮回盘附近。
三途川是条一点也不美丽的河，水呈血黄色，原住民都是些毒蛇毒虫。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在三途川里载沉载浮，缺胳膊少腿已经算是相貌英俊，烂皮烂肉，露出骨架才叫正常，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都是有意识、有知觉的，比如第一个撞进泠眼帘的鬼，骷髅头里水蛇钻进钻出，而他的两排牙齿却恐惧地格格作响，代替已经烂掉的舌头表达自己的心情。
泠脸色有些难看地倒退一步，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挡在他的眼前：“不要看了。”
“李倓？”泠有些惊讶地拿掉他的手：“你怎么没去投胎？”
“你是？”李倓疑惑地看向眼前的青发少年，“我们认识？”
看着苍白憔悴，披头散发的李倓，泠轻轻叹了口气：“还记得这个吗？”他取出白玉琵琶在李倓面前晃了晃。
“你是龙泠！”李倓满脸难以置信，“虽然秦阜早说你不是常人，但真的看到你不是常人地出现在我面前，忽然有种做梦的错觉。”
泠微笑：“我其实姓敖，家住西海，之前不方便说，得罪了。”
李倓听罢，讶异道：“你是龙神？和那个洞庭湖的龙公主一样？”他很难把眼前漂亮的敖泠和神怪联系在一起。
“别拿我同那种白痴女人比~”泠不愿多说，问他道：“你怎么在这里，如果死了的话，不是应该投胎么？难道你想当河里那些一样的孤魂野鬼？”
李倓苦笑：“我心有羁绊，走不得。我在等我父皇。”
“你不会是想要报复吧？”泠摇摇头劝道，“他听信妇人jian臣的谗言赐死了你，这段因果上天自会还你个公道，你的下辈子也会长寿富贵多福报作为补偿。但若是你打算冤冤相报，这些可就没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我能有什么好怨。”李倓语气萧索，“我只想问他一句，可有后悔过赐死我。”
“就算现在听了，等喝完孟婆汤就会忘记，你这是何苦。”
李倓不予置否，反问：“你又为何来此？”
泠得意道：“那个，你很快就知道了。”
等到胡九薇出现时，李倓又是一阵愕然：“皇娘娘？”
敖摩昂黑着脸：“你是个哪里来的孤鬼，乱认哪门子亲戚！”
泠连忙解释道：“这个是我义母，但已经不是你认识的皇娘娘了，简单点说呢，就是神仙度劫，劫数满了，就回来继续当神仙，和凡间没瓜葛了。所以李倓你要称呼，可是要称‘仙子、仙姑’之类才对。”
李倓明了，看来旁边那个是皇娘娘现在的追求者，自己看来是触了对方的逆鳞。
“爹爹，这个人是那个唐皇的孙子，也是泠在南瞻部洲玩的时候认识的人，所以你就不要那么生气了~”听到泠接下去的解说，李倓差点跌倒，那人看来顶多二十出头，看来神仙果然是长生不老的存在啊~
敖摩昂听了，干脆地无视了李倓的存在，只是板着脸对胡九薇道：“只许交谈，不许亲密接触！”
“那一时忘情怎么办？”胡九薇调笑地家设道。
见爹爹的脸黑得同锅底媲美，泠拉着他往旁边走：“干娘爱怎么叙旧就怎么叙旧，我来管着爹爹不乱来！”他信誓旦旦的样子，胡九薇笑弯眼：“那就全拜托小泠儿了！”
李倓看着胡九薇，尴尬了半天就是找不到话题，反而胡九薇落落大方地问道：“建宁，你是怎么回事？”
“张淑妃，对了，现在应该叫张皇后，觊觎储位，意图构陷俶皇兄，我打抱不平，最后就这样了。”
“…他没管吗？”
胡九薇的问题惹来李倓一阵更大的苦笑：“皇爷爷还都后，父皇听信李静忠的挑拨，把皇爷爷幽禁在太极宫，到我死的时候都没有改变。本来他们还打算流放高公公，只是皇爷爷终于发怒了，所以他身边，还能留下高公公一个老人，其他的宫女宦官，都是各处的眼线。”
胡九薇皱眉，很快放松下来，“没关系，都已经结束了。”她低声道：“因为他的人生到头了，马上就要过来这里。我这次来，摩昂和小泠儿陪我来，就是为了同他真正的告别一次。”
“告别？”李倓有些不解。
胡九薇笑靥如花：“不用觉得欠我，不用觉得愧疚，用高兴的心情期待来生，这样不是更好？”
李倓实言以告：“我倒觉得，皇爷爷若是知道同您没有下辈子的可能，一定会更伤心。”
“没办法呀，因为那些时间都许诺给另一个人了。”胡九薇笑得幸福，“不然，他会吃醋到把天捅个窟窿，然后回来说一百个不准，一千个不许。”
李倓沉思了半天，忽然说道：“您和以前相比，变了很多。”
“嗯？”
“以前您笑起来，只能说是开心，现在是真的很幸福的模样。”
胡九薇看起来很惊讶，旋即她拍拍李倓的肩膀：“多谢，你帮我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心。”
“啊？”李倓迷惑地望着她，而胡九薇则把眼神转到那对正互相闹腾的父子：“我想我准备好了。”
☆、第 93 章
泠气咻咻道：“好个没正经的爹爹，我要把这话告诉干娘去！”
“告诉我什么？”因着泠声音略大了些，胡九薇扬声问道。
摩昂立刻摆手示意无事：“这是咱们爷俩的秘密，女人家少管。”
胡九薇投了个鄙视的眼神给他：“说得好像我很要听似的~”
摩昂傻笑两声，把方才的话遮掩过去，泠动动耳朵，突地大声叫道：“有人过来了！”
摩昂立刻看向李倓道：“那个谁，去看看是不是你亲戚！”
虽然对方口气恶劣，但李倓思亲心切，也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就朝远处跑去，然而没过多久他便全身一震，停了下来，带着几分拘谨，竟开始整理起衣衫头发来，捯饬了好一会，才重新上路。
泠眯眯眼：“好像有意外发生呢，要不要去看看？”
摩昂看向胡九薇，她颔首道：“别惊动他们，咱们偷偷地看就是。”
“他们、咱们”的区别对待，让敖摩昂心情大好：“没错，咱们就当看场戏好了！”
三人各掐了隐身法诀，不远不近地跟着李倓行进，等看到来人时，胡九薇忍不住嘿嘿冷笑了数声：“莫非现在流行现世报？”
“老皇帝来了，现任皇帝也来了，老皇帝的近侍也来了，也巧得太过了吧！”泠简介为爹爹答疑解惑，“这四个人既是祖孙父子主仆，又要家人兼着仇敌，关系可说是错综复杂了。”
只见李隆基恶狠狠地拽住儿子的手腕大步流星；胖胖的李亨跌跌撞撞，额头上都是冷汗，却不敢停下来擦拭擦拭；高力士虽然笼着手恭谨地跟在两位陛下的后面，但看向李亨的表情却是不时夹带一丝怨毒。
见了这情形，李倓对父亲的怨不知不觉消了几分，只是一时情怯，盯着爷爷、父亲和高力士，蠕动着嘴唇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倒是李隆基看到孙子，一甩不孝子的手，老泪纵横：“建宁！好孩子，你受苦了！”
“皇爷爷！”眼泪是顶容易传染的，李倓一阵哽咽：“父皇，高将军。”
李亨以袖遮面，不敢面对被自己赐死的儿子，高力士则坦荡许多：“不料还能有再见着殿下的一日，老奴心里委实唏嘘不已。”
“建宁怎会在此？”李隆基关切道，“可是这地府有什么为难你的地方？”激动过后，李隆基却觉出不对，李倓辞世数年，怎会依然像孤魂野鬼般滞留在此？
“如孙儿这般，心中有牵挂的，自然舍不得再入轮回，非要等个答案。”李倓的目光落在父亲李亨的身上，这举袖的花腔耍得了一时，耍不了一世，李亨讪讪放下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诚挚，很悲痛：“建宁…为父一时受了蒙蔽，害煞吾儿，之后日日夜夜，活在悔恨之中…”
见李倓似乎被这说辞打动，李隆基轻哼一声，高力士会意地截住李亨的话头：“好啦好啦，见也见了，话也说了，还请建宁殿下领路，这是非曲直，下辈子的境遇，一切还不都是阎罗殿做主。”
李倓闻听此言，想到胡九薇等就在后面，一时有些踌躇该不该提醒皇爷爷一声，免得到时太过失态，惹恼了敖泠的煞神父亲，就有些糟糕了。
这yu言又止的模样，引起了李隆基的疑虑，更刺激了李亨的神经，自从太上皇垂危，他自己的身体却也开始每况愈下，在上皇驾崩后不久便撒手人寰，让这位大半辈子活在英明神武的父亲阴影里的帝王愈发笃信轮回报应的说法，此时竟开始质问起儿子：“你想做什么？朕可是你父亲，百善孝为先，你可不能，不能…”
“我想做什么？我不能做什么？”李亨这副嘴脸，看得令李倓心中气极，但又觉得更多是失望，一阵阴风耍盥』搜矍耙换ǎ顐劸痛游挛亩诺墓蠊樱涑善咔狭餮耐魉拦恚骸澳丘簿疲说氖呛米涛叮 �
李亨上牙同下齿打架不休，连句囫囵话也吐不出来，这时候，不管是老父还是家里的老奴，看起来都是那么亲切，毕竟，他们都不是横死，没有那副可怖的原型，于是李亨权衡了一下，以与胖子不符的敏捷窜到了高力士的身后，并且超常发挥，死命拽住高力士的外衣让他没法把自己赶走。
李倓似乎还想上前让父亲看清自己的脸到底是多么可怕，就在这当口，一个闪烁蓝光的水球忽地在他头顶急速下坠，须臾便把他包裹进去，李倓惊恐地张大嘴巴，手舞足蹈地挣扎，一个让李隆基有些耳熟的声音闲闲道：“你现在是鬼，又不是人，用不着呼吸，怕什么怕！”
李倓放松下来，这才发现在水球内他并无一丝一毫的不适，有些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泠的手牵引着水球朝自己这边飘来：“子不言父过，你本来很明白的，怎么事到临头又糊涂了？本来自己十分有理，也要变成没理了！”
话刚出口，泠心里也是一惊，本是劝说李倓勿要忤逆君父，免得阎罗殿上，平白多事，可这话用来说自己，怎么也颇为合拍？一时就愣在那儿，久久说不出话来。
忽剌剌来了个精致美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