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排斥泠,光是想到这样的可能他都不情愿。
面前飘着变回青色的发丝,泠吓得整个人都僵直了,【被拆穿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但看着二郎真君似乎毫无所觉的表情,却又不像~百思不得其解的泠,在对上殷泽芝关心的眼神,看到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后,不由张大了嘴巴:头发是变回青绿色的没错,瞳眸也恢复成了碧绿色,但这张脸只是比原来尖了点,眼睛大了点,皮肤白皙了一点,虽然也是男生女相的俊俏别致,但绝不会让对方联想到和寸心娘亲身上~
【莫非是…师傅?】泠立刻回想起自己离开五庄观前镇元子大有深意地笑脸,以及拂尘莫名往脑瓜上的一敲,鼻子有些发酸,看来是师傅为他做的手脚了~尽管他和通天师傅都希望自己能够早日与亲生父亲相认,最终却把选择权交还给了自己。
西海,青色的龙族少年,杨戬眼眸的深处酝酿着一场暴风雨,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这是一场故意设计的“巧遇”,一个再度针对他的阴谋,始作俑者就是他那好舅父好舅母;又一个瞬间,他不禁怀疑这是天道故意的嘲弄,用一个有些类似的孩子,提醒他轻狂无知的过去,害惨了一个深爱他的女子,到了今日,他依然无法还她一个公道。这和他那玉帝舅父初见泠时的想法是异曲同工,可见杨戬无论如何撇清,血缘的力量还是强大的。
“你是西海哪家的孩子?”因为这“西海”二字,杨戬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可惜,若杨戬此时失态到直接问出“你是寸心的何人”之类的话,现下心情激荡不亚于他的泠,也许脱口就会说出寸心是他的娘亲,这对父子也就可以不必忍受相见不识的难熬。但他现在这客套的问话,让泠的理智略略回笼,镇定地答道:“回真君,家父是西海大太子,敖摩昂。”这句话几乎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敖摩昂,杨戬的脑海里对应地跳出一个高大的英俊青年,脸上满是恨意地吼道:“你既然不能给她幸福,又何苦招惹她!我管你是二郎真君,玉帝的外甥,玉鼎真人的徒弟!我妹妹因你而毁,从今往后,你杨戬就是我西海的公敌!”
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么多遗憾的事,这个孩子也该叫他一声“姑父”,而不是那么生疏的“真君”。杨戬的心里不由喟叹了一句。
哮天犬和逆天鹰觉得二爷和这个龙族少年之间的气氛怪怪的,难道因为他是寸心夫人一族子侄的缘故?
这两只当年和寸心夫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二爷和天庭妥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天下并非太平盛世,强大的妖怪和散仙有时并不把天庭的话当回事,拉个山头就敢不听号令,私下串联更是令天庭恼火的反迹。作为战将,那时还只是普通天将的二爷常年带着他俩在外奔波、领兵征战,上下事务都是寸心夫人在操持,原本她是个娇滴滴的龙公主,从小锦衣玉食、金奴银婢众星捧月似地惯大,却为着二爷安于荆钗布裙、粗茶淡饭、茅屋陋室,光这几点就很让忠心耿耿的两只喜欢她并将她当做主母听从吩咐了。
然而后来一切都变了,原本温柔的寸心夫人不知为何xing情大变,总是疑神疑鬼,觉得二爷另外有人,而二爷这样顶平和的人,一遇上这个问题,却总是没了耐心,三两句就同寸心夫人起了争执,因此发生了一连串遗憾之事,却让寸心夫人和二爷之间的战争不断升级,感情似乎也在慢慢地流失,二爷不快乐,寸心夫人的脸上也没有笑容,那时灌江口的气氛,让忠诚如他二人,也有些不敢久待。
冷战、分居,然而到了最后,牺牲自己顶了偌大罪名,解救二爷出天牢的,依然是寸心夫人,这大概,就是爱的力量吧!哮天犬和逆天鹰虽然不懂得这种情感,却对寸心夫人充满了感恩之情,有时也会情不自禁地感到羞愧,为什么在那个时候,自己只会担心着急,却没有想到自首扛罪来保住二爷的办法。
一想到这个青色的小龙是寸心夫人的侄子,这两只也忍不住暗叹一声缘分,更因为冥冥之中的某些注定,让他俩不由觉得泠亲切起来。
这一主二仆完全远离了真相的内心活动,若让泠能得知,准会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幸好他没有读心术,所以伤能心平气和地请求二郎真君解除九霄雷种的启动,把那边三个看神仙看得浑忘危境的小白解救出来。
“公子公子,原来殷道长是那么有来头的人物啊!哪吒三太子,我的天爷那,我居然一直和神仙住在一个屋檐下~”梅看起来很激动,毕竟他从思维到习惯,还是普通人模式,“我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看到那些庙里供奉的神像的本体。”他害羞畏惧地扫了一眼二郎真君和哮天犬、逆天鹰,立刻将视线粘回在泠的身上,“公子是龙吗?也好不可思议呢!”炎黄华夏之子孙,对于亘古流传的图腾更加敬畏,梅看泠的眼光,好似在瞧一件活生生的古董。
常五拍了一下梅的肩膀:“人是笨人,当了鬼也是个笨鬼,没听见公子方才说的话么?公子可是西海嫡系龙裔,是位殿下!”其实他内心也是惊骇万分,虽然早就清楚自家公子是条真龙,但也没敢往四海龙王那推测身份,一时自惭形秽,觉得他这条乡野草“蟒”,委实高攀;一时又激动万分,觉得光明前程,指日可待。
被忽略多时的谷守虚突然奔到二郎真君面前跪下,咚咚咚地磕头不止:“求真君收我做徒弟吧!”他打定主意,就是磕破脑袋也要达成愿望,一个了不起的天神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正说明了苍天对他一片向道之心的垂怜?以前种种,都不过是那天降大任之前的苦其筋骨,劳其体肤,饿其筋骨,想着美好的明天,家人,以前觉得他是疯子的人崇拜的目光,谷守虚飘飘然傻笑起来。
见二哥不愉地皱起眉头,殷泽芝连忙道:“这是个被问荆蒙骗的人类。问荆用自己的头发传递微薄的法力给这凡人,让他以为自己有了法力,以达到使唤这凡人为他打净水的目的。”
“那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的确一无所知,若不然,这长安城内怕早就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闹得天翻地覆了。”
“那么他也无需记得同问荆相关的一切。”二爷一发话,逆天鹰立即一掌拍上谷守虚的天灵盖,他的魂魄被硬生生抽了出来,也不知逆天鹰动了什么手脚,原本对魂魄出窍有些惶然的谷守虚的表情,渐渐变得迷惑、麻木,重新被送回身体后,昏睡不醒。
解决了谷守虚的记忆,唤出土地将他送走后,杨戬转向泠道:“小朋友,把剩下的银弹还给我吧,你留着也没法用。”
“诶?”泠愣了愣,忽有所悟地再施展了一次袖里乾坤,一小堆银弹子落下,立刻被杨戬栓回腰间的小囊吸了回去。
泠喜出望外:“三哥你看!”他开心得几乎就忘记身边有个令他坐卧难安的人了,直到发现那人同样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像看一个调皮而又小聪明的后辈一样望着他的时候,泠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有意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范围。
殷泽芝和杨戬对泠的举动可说是意料之中又带着些失望的,或者说,泠没在知晓眼前之人是二郎真君后就喊打喊杀,已经是奇迹了。
“三哥,你们若有事要商量的话,我就先走一步。”泠其实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虽然害怕和二郎真君拉近距离,但又想等他离开再走。这样的恋恋不舍,怕是一股孺慕之情在作祟吧!泠忽然卷入恐惧的漩涡,觉得这样的感情是对龙王爷爷、曼荼奶奶还有摩昂爹爹、敖玉叔叔他们的背叛,是对整个西海的背叛,尤其对不起寸心娘亲临终前的殷殷嘱托,自己真是个罪人!
“告辞!”不想听到挽留,也不想听到准许他离开的话,泠慌乱地跑开了。
“泠儿!”殷泽芝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他有种预感,如果这一刻还犹豫不决地拿不定主意,那将来,这道身影他将永远也无法攫取。
哮天犬傻了眼:“二爷,这三太子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杨戬不知该欣慰哪吒的开窍还辛酸他选择的艰难,立刻吩咐:“这件事,记住你们根本就没看见!现在我们最需要做的,就是找到问荆那叛徒偷走的另一样东西的下落!”
【你除了会逃,还会做什么?敖泠,你太没用了!】泠自责道,心情低落地放缓脚步,踢着石子发泄情绪,【逃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
“跑得这么快,我若没追上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失信于你,把你丢下了?”意想不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泠唤了一声“三哥”,哽咽不成言:“对不起!”
“你哪里对不起我了。倒是如此这般,对二哥有些失礼呢!”殷泽芝双臂抱胸,“泠儿,你到底在逃避些什么?我是真的不明白。”
泠强颜欢笑:“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也许逃避的,就是那得不到的最好的东西~”
“我看只是因为得不到,才觉得好吧~”殷泽芝拍拍他的脸颊,“你小小年纪,何苦想这些劳什子,伤心劳神。”
泠在这瞬间突然有一点冲动,问了殷泽芝一个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三哥…二郎真君他…真的很喜欢月宫仙子吗?”
“什么,”殷泽芝满脸的错愕,“这个应该是绝无可能的吧!”
“三哥若不想说就明言!这事三界都传遍了!”泠觉得被敷衍了,有些生气。
“可是嫦娥仙子,明明是二哥的娘亲,瑶姬仙子的手帕交,二哥和三圣母都要尊她一声姨母,若真有这样的事,未免也太奇怪了!”那不就是哔——伦么~虽然神仙不怎么讲究这个,但无论如何,要和一个比自己大很多的年长女子发展超出亲情友情的感情,哪吒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起不了这念头的。
“但是大家都说真君暗恋嫦娥仙子多年,还因为这,才把调戏了仙子的天蓬元帅罚成了个猪胎。”泠努力回想着,这些八卦都是清风、明月,还有偶尔来五庄观串门的阿金阿银说的,他本不愿听,但待在一旁的时候,耳朵还是情不自禁地漏进了些内容。
殷泽芝不信道:“我从没听过这样的传闻。”
“谁敢在三哥面前传这样的闲话~”泠红了脸,因为他发现这问题问三哥着实有些问错对象,纵使流言蜚语再多,谁敢在与杨戬一向交好又战斗力强的三太子面前说呢——老寿星吃砒霜,活不耐烦了么~
“哼,这群背后嚼舌头的小人!居然编排上了二哥,看我饶不了他们!”殷泽芝生气道,这传言连素来和天庭无甚瓜葛的泠儿都听说了,可见是如何的满城风雨,他定要把那谣言的源头找出来掐灭!
☆、第 37 章
见三哥沉默地站在那,兀自散发着杀意,泠不敢惊扰了他,往路边的大石上一坐,托腮打量着殷泽芝,层层叠叠的衣裾下,与发色同色的鞋子一晃一晃,显示他坐得也不怎么安生。
“公子公子,你怎么不等等我们!”梅和常五恰在不久之后赶了过来,“我们这样一个两个没打招呼便跑了,二郎神不会生气吧?”他有些不安地问了一句。
“跑都跑了,生气就生气吧~”泠很无谓地来了一句,“反正三哥也跑了嘛,若真君要责怪,就让三哥顶着去~”
“又顽皮了~”殷泽芝笑骂了一句,似乎又恢复成了平常的模样,“我们回去吧。”
“五哥,你觉得吗,公子和殷道长之间,好像有什么改变了?”梅一脸诡秘的兴奋,好像瞧见什么了不得的事。
常五傻气道:“许是两人并肩而行的时候,靠近的距离近了些,才让你错觉了吧!”
“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不对,你前面还说我笨,你比我更笨!”梅秀丽的脸上写满了“打击报复”四个大字,笑得恣意。
似乎从没见过这般明媚的笑脸,常五忽然觉得此刻的阳光变得灼目了,心里百转千回,不知有些什么想头在酝酿滋生,万般交融下,只化作了一句:“我只在你面前笨。”
“你你你,嘴里胡说什么!”梅不是雏儿,自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可是他还没准备好,去迎接下一次可能到来的伤害,慌乱之下,唯有逃避。
常五平时看起来总是很凶相的大叔脸,柔软下来居然也很有中年男子的成熟味道,嘴里说出的话,让梅的羞恼更重了几分:“阿梅,等你的鬼仙之体重新变回真正的实体还要很长久的时间,我不着急。”
“你急不急,才同我无关。”梅快步走到常五的前面,两个红红的耳朵却把他出卖得一干二净,常五在他身后,笑得奸诈又温柔。
回小院的必经的一条大街上,堵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一时半会无法通过,进城前掩饰了发色眸色的泠好奇地踮起脚尖,想要看看出了什么事,却只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忍不住拖着殷泽芝的手往前面一通乱挤,所见的也只有一块块蒙着白布的门板,以及一脸青白的衙役们。
“啧啧,就一夜的工夫,赌坊上下全死光了,连条狗都没活下来。”旁边有人叹道,“还有那周瞎子,居然也死在了赌坊中,叫老子以后找谁算命去!”
“得了吧老九,这周瞎子死在赌坊里,不正说明他学艺不精,居然没算出那里的祸事,把自己给搭上了,他算的命做不得准。你听说了吗?李老爷子家那个疯道士,早就说过这赌坊邪xing,这两天要出人命,偏偏赌坊的老板叫周瞎子来看,他咬死说断无此事。那老板虽然据此把疯道士打了一顿,但心底半信半疑,就让周瞎子来他这坐镇三日,不出事就奉上大笔银钱酬谢,你瞧,这不第一天就死得干干净净了!”
“嘿!这可真是邪门的紧!”那个老九哆嗦了一下,搭话人见状,更是得意地悄声道:“还有一件事,你可知道不知道?”
“何事?”
“你看那些官差们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难道那尸体看来…”老九反应不慢,顿时脸色也扭曲起来,“可怖之极?”
“死无全尸不说,还甲的大腿,拼到乙的肩膀那样凌乱,你说吓不吓人?”
“咝——”留心他们对话的泠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天子脚下,居然出现这样可怕的事,这只能说明长安作为京师的气运开始衰退,已经镇压不住那么多年朝代更替、血腥政变等积淀下来的邪气与煞气逸散了。
殷泽芝凝重的表情,说明他也想到了这一点:“泠儿你,回五庄观也好,回西海也好,总之不要久留这是非之地了!”
“三哥,你是不是要回去了?”泠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未竟之言,“如果三哥在这,才不会怕泠出事吧,因为三哥打算走了,所以担心我一人在此,才会希望我回去的吧?”
“我本想过几日才同你讲的。”殷泽芝无奈地笑道,“没想到,不小心漏了一点口风,就被你发现了。”
“哦。”泠登时变得无精打采,郁闷地觉得是因为二郎真君的到来才使得三哥要离开:“三哥能不能晚点走?”
“早走晚走都要走的。”殷泽芝好笑道,“就连你也不可能留在这里一辈子吧?东土大唐有那么让你恋恋不舍吗?”他有些疑惑,自己虽然生于斯土,却也无法将其看做难离的故土,而他认识的神仙们,大多也觉得这是块人心难测,杂念丛生的处所,聚集着愚昧无知、冥顽不灵之辈,动辄就有刀兵之灾,毁佛灭道的事情发生,只有喜欢鲜血和负面因子的左道修士不时出没。泠的流连又是为了什么?先有敖丙后有泾河龙君两条倒霉龙族,因这地界枉送xing命,龙族不该是最对南瞻部洲避之不及的吗?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