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妖怪不顺眼,但这份讨厌这多数是封神时根深蒂固的对立而形成的,本身没有过大的仇怨,自己的口不择言有些过了。
“那个,我觉得干娘的另一个妹妹大概没事吧~”泠连忙道,看着贵妃眼中亮起的光芒,心里觉得好过了些,如果在今日之前,还把认干亲当做一场游戏,对杨玉环是同情怜悯多于其他,那么此刻泠的心里,已经慢慢开始让自己适应有这么一个义母的存在了,毕竟认亲的仪式并非儿戏,古人的义子,那是真的同亲子无异的郑重,且那天是在神明见证之下举行,是受天道约束的母子关系。若贵妃仅仅是杨玉环,那这份神前的契约,自然将在马嵬坡因为对方的死亡自动取消,但对方如果是在几世修行的妖狐,而且一直驻扎在杨玉环的魂魄之中,那么天道应该会把这段谊母子的关系算到九尾狐的头上。
在泠的心里对方固然是不可能取代寸心娘亲、曼荼奶奶以及见过没见过的姑姑等女性长辈们的地位,但从各方面来看,这干亲认了并无多大的坏处,如果贵妃真的对他好,他自然也会把她当做敬重的长辈。况且,日后在面对北海深处的申公豹时,这身份也许变相就等同了一张应对的底牌?尤其在玉石琵琶精的原身莫名其妙落在自己的手上之后。
泠失笑,自己有多久没有算计过了?这本领好像也没以前利索了~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个世界看似平静,自己又似乎掌握了一些历史与重大事件的走向,好像是可以高枕无忧了,但不经意发生的事却件件感觉不对头,话说在前世,算计你的顶天也只是人,而这个世界,有时候是天在玩你,圣人之下,你只有被玩的份。他的实力虽然不弱,但也不是拔尖的那一批,更不是战斗派,可泠不想做个被保护者,无论是躲在西海,师傅,还有三哥的背后,都是让他觉得懦弱的表现。
大脑在迅速地转动着,泠在嘴上还是一五一十朝二人详细说了万圣龙宫九头驸马的事情,殷泽芝曾听杨戬二哥提过这事,也在一旁点头:“虽然那个九头虫被哮天犬咬掉了一颗脑袋,但应该没死,毕竟二哥见着了他的原型,也怀疑是封神故人,击退之后,并没有下令追杀。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他不再作恶,自然无事。”
“想不到喜媚妹妹的后裔也有这般岁数了~”贵妃喟叹道,眼波不由地溜向泠,起码,她现在也算有个儿子呢——那个在边塞之地的胖子可不作数!
殷泽芝以为她想让泠帮着去找胡喜媚,连忙警告道:“你们这些老妖怪的事,可别牵扯到泠儿的身上!就算你是他干娘,可不要真把他当你自个儿子揉搓!”
“我是他干娘,就是差使他名正言顺,你呢?”贵妃看着殷泽芝变了脸色,心下大为得意,但她没乐上多久,忽然“咚”地一声,直挺挺倒了下去。
殷泽芝立刻明悟:“待会醒来,应该就不是那狐狸了,你快叫人进来,我先回去了。”
“嗯嗯。”泠慌忙点头,待他身影消失后忙朝门外大喊:“阿蛮姑姑,干娘晕过去了!”
一听到心爱的妃子晕厥,李隆基不顾史妃难看的脸色,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七绕八绕还没把话题绕到女儿再婚一事的史妃,铁青着脸,在御驾走后立刻砸了一屋子的摆设。
明霞公主听闻,小心翼翼地来到她跟前:“母妃…”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史妃宽慰女儿道:“没关系,你孝期还没满,等过两天母妃再跟皇上提提,要不然,母妃就舍了老脸去求那狐媚子去!这次呀,一定要把我儿嫁在京师!”
明霞公主顺从地点了点头,心里却窃喜不已:【最好那位娘娘多病几次,除了浚之姐夫,其他的男人本公主根本看不上眼!】
泠乖乖站在皇帝和太医的身后作侍疾状,乱忙了半天,杨玉环才缓缓睁开眼睛,神色迷惘:“本宫这是怎么了?好像前面还在同玲珑儿闲话家常…”
李隆基握着她的一只手,满眼心疼:“玉环,你没事真是…方才真是吓坏朕了!”
“是啊是啊,泠方才也唬了一跳,干娘前面还笑着,一眨眼的工夫就昏倒了,我都急的手足无措了,幸好还有阿蛮姑姑她们。”
看着泠关切的眼神,杨玉环不知为何从内心深处涌出了一阵慈母的柔情,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泠的双手:“傻孩子,干娘没事,大概是这几日排新舞,累着了。阿蛮,辛苦你们了。”最后一句既是感谢忠心的宫人,更是把他们从可能被皇帝迁怒的无妄之灾里摘了出来,房里的侍女宦官立刻跪下惶恐称颂不绝。
谢阿蛮红了眼眶:“这都是婢子的本分,何来辛苦不辛苦一说?倒是娘娘,千万保重凤体为安,不然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真是罪过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母慈子孝,上下一心的场面,自然让做皇帝的十分满意:“玉环爱舞,三郎也爱为玉环起舞伴奏,但为了舞折腾坏了身体,那三郎宁可不看了。阿蛮,好好看着你主子,这段时间每日练舞不许超过一个时辰,不然惟你等是问!”
“婢子遵旨!”最后几个字语气阴森,胆小的宫人几乎都吓瘫在了地上爬不起来。
杨玉环背过身去:“三郎欺负奴!”明知跳舞就是她的命,居然要限制她跳舞的时辰,杨玉环怄起了小xing。
不过这次晕倒让李隆基铁了心不纵容爱人:“你若不乖乖应承,以后也不给你解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杨玉环也明白这不是她撒娇可以改变的,只好怏怏应了,泠被李隆基赞了几句“临危不乱、孝心可嘉”,带着真金白银的赏赐告辞出宫。
因贵妃的病折腾了好一会,此时宫门早已下钥,泠是得了天子的特旨,由小黄门送到宫门外头,天色已晚,怕是除了一些“娱乐场所”,其他的店铺已经打烊,寻常百姓也都安歇了。在这样的夜晚独自行路,泠的心中不由有些空荡荡的,就算明知道三哥、老五和梅都在家里等着自己,还是无法将空隙完全填满。
“…叫你装神弄鬼…”
“…王八蛋,叫你咒咱们…”
喝骂声,闷哼声,肉体被拳打脚踢的声音从僻静幽深的巷子里传来,泠顿了顿,刚想继续前行,就听到那前次偶遇的谷守虚辩解之声:“真的,你们赌坊几日内必有血光之灾,我真的看见了!你们老板印堂发黑,赌坊上空血煞缭绕,再不想办法弥补或关张几日,事情怕要不可收拾了!”
有人骂骂咧咧道:“你个假道士真疯子,成天胡吹大气,到处触人霉头,咱老大让附近有口皆碑的铁口直断周瞎子瞧过了,完全没影的事!要不是瞧在你家老爷子的份上,今日就打折你的腿!告诉你,离咱们赌坊远点,不然就真的对你不客气了!”
泠皱了皱眉,躲到阴影之中,只见四五个满脸横肉,满脸死气的家伙骂骂咧咧地走开了,而巷子里半天都没动静传来,他犹疑了一会儿,移步走进巷中,发现那个谷守虚,靠在墙边昏迷不醒。
“该!让你找碴!”泠低骂一句,捏个法诀打算把这家伙扔到大街上方便别人发现,忽然被他腰带上挂着的三角形状的护符勾住了注意力。
见谷守虚无知无觉的样子,泠一点也不客气地摘下护符,拆开三角包,里面是一根绿色的长发,这头发色泽黯淡无光,但甫一触到泠的手指,立刻变得鲜亮起来。
【这的确是头发,但居然对乙木青气如此敏感…】泠大吃一惊,心头突然飘过一个可能,飞速地把三角护符折成原来的样子挂回谷守虚的身上,把他扔在教坊附近,立刻跑回家中询问殷泽芝。
☆、第 34 章
作者有话要说:连草头神都被编排了,连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都被引用了(憨笑,诸位神仙,只是借下你们的名头戏说演义,休怪,休怪~)边跳幸运星的舞边求评论O(∩_∩)O~
传说,二郎真君座下没有天兵,只有手下一千二百草头神,因为都是草精树妖,所以才被叫做“草头神”。
一根头发,殷泽芝并无法确定什么,但上面的确有植物类精怪的气息,更在泠乙木青灵箓的作用下,头发缓缓抽出新须,一副又要重新变回植物生长发芽的势头。
殷泽芝拧起眉头:“这…那个呆蠢的凡人,看来身上的问题不小。”
梅忙补充道:“说不定安浚之的那道符,背后也少不了这个‘草头神’作怪呢!”那种连灵魂一起焚烧的痛苦,太令他记恨了,巴不得跟在公子与殷道长身后大闹一场。
常五抱着葫芦,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泠,他自拿回受伤后,已经好久没有干过架,再悠闲下去骨头都要生锈了。
“三哥三哥,咱们去跟踪那个谷守虚吧,他迟早会发现头发不见了,情急之下,肯定会去找头发的主人拿主意,我们再来个一网打尽,这个假道士就交给老五和梅,套上麻袋打一顿;幕后黑手么,就交给我来对付,三哥帮咱们三个压阵就够了!”泠兴高采烈,摩拳擦掌。
认为实战经验对泠有好处,殷泽芝便没拒绝,只是再三叮嘱道:“不许逞强,那个会行尸术,又和灵山作对的怪人尚未完全落网,天知道他会不会和这件事有什么瓜葛。”
“知道了。”听了殷泽芝的话,泠收起散漫的心态,端正态度,开始翻检自己身边可能用得上的法宝,比如上次的那块勾玉,还把最开始见到李倓时戴着的发簪取了出来;想了想,又替常五和梅挑了些既能防身又可保护灵魂的小法宝,生怕到时中了些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计谋。
殷泽芝看着泠忙乎,也不评说他的对错,只是立在那里,眼睛中闪着像父兄,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宠溺光芒。
那谷守虚其实并不叫守虚,更不姓谷,他姓李,身上还流着李唐皇室的血脉,只不过,他的直系先祖是高祖李渊的堂兄弟,到了现在,和当今天子几乎都谈不上有什么血缘关系了,因此父亲只有一个散爵在身,在朝廷上也没什么要紧职事,除去几块地租收益,主要营生是靠几房家人经营长安繁华大街上的商铺,算是小有薄财。他为人长袖善舞,疏财仗义,上至官吏,下至地痞,无不卖他几分薄面,有什么纠纷都请他调停,不管白道黑道,都尊称一声“老爷子”,谷守虚上有同父异母的一兄一姐,他娘是李老爷子丧妻后继娶的填房,也是书香世家的女儿,老爷子没想到老来还能再得一子,小时爱如珍宝,待到年纪稍长,偏爱看众多志异传奇,向往其中的世界,一心一意要去出家修仙,斩妖除魔,把爹娘气得倒仰,兄姐劝之无用,求过骂过打过关过,都没用处,到了现在,只要不惹大祸,全家便随他胡闹去了~
次日街头巷尾都在热议这位想当神仙想昏头的公子哥儿大半夜被打得鼻青脸肿,昏倒在街上被更夫发现的大笑话,泠没费多少力气就打听到谷守虚的来历和住址,本来还以为要守株待兔等上几天,谷守虚没多久便自个从家中后门溜达了出来。
光天化日之下,他那张脸好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着实令观者忍俊不禁。路上他行动猥琐,缩头缩脑,好像一只不小心在白昼迷路的老鼠,既不习惯更不应该;他精神紧张,若有行人不小心碰着他,就会吓得一跳三丈高。这让盯梢的四人十分愉快,欣赏了一出免费的猴戏。
谷守虚的嘴唇不住念念有词地动着,我们姑且当四人之中有懂得唇语之人,翻译如下:“…一群无聊的碎嘴家伙,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老爹忒损了,居然说皮肉外伤不用请大夫,看我顶着这样一张脸如何外出…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反正被打得连爹妈也不认识了,其他人更认不出,师傅啊师傅,这宝贝护身符怎么提早失效?难道我在山泉里掺了井水,被师傅喝出来了?可是爹的眼线那么多,我哪里次次都能跑到郊外打够泉水,还要每次都去不同的地方取水,更是难上加难~神仙师傅真是不容易伺候~”
殷泽芝向三人解释道:“是草头神的可能升到九成,他们本是植物,喜欢拿净水饮用以及沐浴,最好是山泉和无根水,被世俗污染的井水勉强可用,但长久下来会使他们生病或者法力消退。”
“公子,你说那个什么草头神躲在哪儿呢?应该不是郊外吧,不然他可以亲自取水或者躲在水源地的附近。”梅推测道。
泠浅浅一笑:“那可未必,你说灌江口的草头神,千里迢迢跑到京师做什么?还这么藏头露尾,让凡人帮他取水,怕是在躲一些对他十分熟悉的人吧。试问这世间,除了灌江口二郎庙,还有其他的答案吗?”
“若真是二哥那儿追捕的人犯,便交给我把,泠儿。你带着常五和梅,把这个谷守虚引开就是。”殷泽芝专注地盯着谷守虚的背影,好像要盯出个洞来,泠明白,殷泽芝是顾虑到西海与杨戬的恩怨纠葛才这么吩咐的,心下不由感激。
正说着,谷守虚已经出了城门,朝着行人稀疏的地方走去,泠和殷泽芝瞬间隐匿了身形,梅拉住常五的衣服,让葫芦里的五行毒瘴把两人的形迹遮掩起来,反正他是鬼,不用呼吸,毒是伤不了他的。
江湖有云,逢林莫入,谷守虚摸进的林子,看起来便是幽暗阴森,生人勿入的情形。
“就算是战力一般的草头神,在这里也能发挥主场优势吧~”泠苦着脸,“他倒是机灵,一滴水藏在哪里最安全?自然是大海里最安全。这林子里什么树啊草啊都有,说不定他现在就猫哪儿看咱们笑话呢!”
“若不是打算留活口给二哥交待,我现在就放火把林子烧了,管他躲哪儿,九龙神火罩一出,绝无生路。”
殷泽芝的直白让常五附和,梅吃惊,泠则是已经麻木了,【反正三哥只是说说而已,莫非是故意让别人觉得他有勇无谋么~】阴谋论调在心湖小小地漂浮了一下又沉了下去,【管他呢,反正三哥不会害我就是!】
泠从袖中取出那根头发玩来弄去,要是头发会领路就好了~正这么想着,那头发,或者说头发变成的植物忽然回应般的扭了扭最先长出的两根分枝。
泠愣了愣神:“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植物弯了弯主干,应该是在点头。
“那你是不是可以带我们找到你的母株?”依然是点头反应,泠兴奋地看向殷泽芝,打瞌睡就送枕头的好事,可遇不可求啊~
殷泽芝怀疑道:“我们是去抓他的母株,他会那么好心带路?”
这个回答起来太过麻烦,植物左扭右扭,完全没法让四人明白他的意思,最后还是泠解围道:“就算是陷阱,难道三哥会怕?让梅和常五守在外面接应就是了。”
二人立刻激动地抗议起来,哪有公子冒险,他们在安全的地方躲懒的道理,这样的话,他们的所谓追随根本就是个笑话!
泠反省了一下自己对常五和梅的态度,一个是殷泽芝让他收下他就顺手收下,一个算是自己捡回来的,但都在把他们划归当自己名下后就不怎么管了,需要他们做事的时候招呼一声,平时他们不出现在自己面前,很难会想起他们,虽然他们出事了,泠也会难过愤怒护短,不过发生这样事情的机会实在太少,纵使有,泠不是单打独斗,就是和殷泽芝在一起,于是常五和梅根本就做不了什么,长此以往,很伤自尊吧~还于修为无益。
“那,你们两个打头阵,试探一下对方的实力。”泠命令式的口吻反而让常五和梅喜笑颜开:“定不会丢了公子的脸面!”
举着一根分枝引导方向,甚至还没有靠近森林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