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同敖玉通过气了,是以今日见到泠,一时情难自禁,不由失态。
此时雷音寺里走出阿傩、伽叶二位尊者,称佛祖即将开讲大道,仙佛听了,鱼贯而入,孙悟空和敖玉作为西行主角,先走一步,冰心领着小侄子并清风等人,站到八部天龙那一块方便照料。
如是我闻种种,笔者不敢胡乱揣度,只听说那漫天仙佛,听得如痴如醉,泠虽不学禅,也觉此中深意,玄之又玄,与所修之道,竟隐隐殊途同归,方知“江上荷叶江下藕,佛道原本是一家”,此言不谬。
说道无岁月,这一次为庆祝西天取经成功而办的讲会,历经数月,终于结束。这段时间里,除了听道,泠把孙悟空所赠那颗蟠桃给服用炼化,剩余桃核被他收起,想看看能不能种出什么成果来。
除此之外,他同乾达婆族交流最多,于音乐之道获益匪浅,因为有斗战胜佛孙悟空这个戾气颇重的道友,这段时间《清心咒》被他弹得出神入化,自身那一牵涉到杨戬就几近暴走的心魔也被舒缓众多。
那些自来灵山后便不见的圣人准圣们,在讲会结束后又统统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冒了出来,通天教主特意和泠告别:“你师傅要启程回五庄观,我却要上一趟紫霄宫,然后回上清天去,今日先同你说一声,那教你的剑诀等等,可要好好修习,将来我是要检查的。”
泠目中流露不舍,却仍然懂事地点头:“我晓得的,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通天师傅,我…以后我可以来碧游宫探望您吗?”
通天见状,却忍不住想要生气,一戳他脑门:“你呀,样样都好,偏生就是太乖觉了!我和你虽然只有这样短短一段师徒之缘,却是真心把你当作自家孩子看待,你客气什么?撒娇耍赖不让我走的招数,尽情使来!”
泠见通天这般,不由红了眼圈,扑上去哇哇大哭:“讨厌啦,不要走嘛,通天师傅留下来!”这时的他,已经不在意对方当初找上他的动机等等,因为通天对他的好,却是一点没掺假地渗入了他的心中。
☆、第 11 章
“再翻一回,就一回!”泠拉着猴子央求道
“好嘞!”孙悟空揽住泠,在敖玉苦笑地目送下,一个筋斗翻将出去,停下时却是十万八千里之外。
“猴子叔叔好厉害。”被风吹得脸蛋通红,发丝乱舞,泠却是快乐极了,齐天大圣孙悟空的筋斗云,比那从前在电视上看到过的什么云霄飞车之类的还要刺激好玩千百倍~
见筋斗云遇上识货人,悟空的心情堪比那高水流水遇子期的伯牙,带着泠玩了一回又一回,等他们抵达西海龙宫的时候,要比敖玉晚上了好几个时辰。
五圣果位后,那敖玉思及多年未见父母,且自己封的那八部天龙广力菩萨,不过虚名闲职,没甚要紧差事,便打算回西海探亲,镇元子听说,便让泠也跟着回去,天伦团聚后再回万寿山不迟,悟空闲来无事,知道二龙要回西海,他是个坐不住的,硬要跟着一块去凑凑热闹,便有了一大一小拿闹筋斗云做耍的一幕。
“老龙王,可还记得俺老孙?”悟空拱了拱手笑道,泠从他身上滑下,颠颠跑到敖闰身边要抱,喜得老龙王也不管底下文武两班都在,抱起孙子不撒手:“小泠儿,不枉爷爷疼了你一场!”
“好七弟,如今是佛爷了,可忘了老哥哥?”旁边有人大笑道,悟空听到又惊又喜,纳头便拜:“老孙见过二哥!不知几位哥哥如今还好?”说到这里,一向硬气的猴子也呜咽了起来,“就是可惜大哥大嫂…都是俺老孙的不是!”
“大哥这些年风头太劲,如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侄子虽也入了佛门,不过上头有人打过招呼,无须担心。那年天庭灵山齐齐捉拿大哥,不是你的本意,我想平天大哥也不会怪罪你的。”蛟魔王劝慰道,这平天大圣牛魔王出自截教门下,本就有封神的宿怨,占山为王,却是作反的形迹,早被盯上,并非人人都是应劫而出,能有闹天宫惊玉帝的命数,牛魔王此番不过是天庭拿来震慑群妖的牺牲品而已。
“好啦好啦,你我之间,莫作小儿女形态。”敖蛟捶了猴子一拳,“既然有缘在此间碰上,且和我不醉不休!”他携着猴子自觅他处喝酒快活,省得喧扰了敖玉他们骨肉团圆。
曼陀此时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搂着孙儿,一时高兴,想起寸心,一时却又难过起来。哭哭笑笑,旁人道是欢喜过头,不以为怪。
敖玉见泠懂事地帮曼陀擦泪,说些孩子话逗她高兴,想起昔年三妹也是如此乖巧贴心,又是一阵伤心忿恨,不过历经大变的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喜怒形于色的毛躁小子,附和着泠的话哄母亲高兴,等曼陀泠儿安歇后,才请求兄长带自己去见一见三妹。
那玄冰里的青色巨龙栩栩如生,仿佛只是睡着一般,敖玉的眼泪“唰啦”便流了下来:“三妹妹,你好狠的心!那男人,那男人值得你如此委屈自己、牺牲自己一次又一次吗?”
摩昂沉声道:“这是三妹自己的选择…自古多情痴情的人,受伤也是最多最深,看得破的却是没有几个,也是劫数所致。我等所能做的,便是帮三妹照顾保护好小泠儿,让他能够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
“这是自然,”敖玉重重点头,“大哥,你前次所言,据我一路观察…”
同一时刻,蛟魔王同悟空两人,已经远在北海覆海大圣的洞府,都是一副眼神清明,完全没喝醉的样子,猴子正经道:“二哥,一路西行,除了敖玉师弟外,猪头同沙师弟,却都有些古怪。他们一个乃天河水神,一个为卷帘大将,都是封神前便位列天班的老牌神仙,一路上我听从显圣哥哥的话,装作地界巅峰的实力,他们竟表现得比我还要无用,俺老孙虽然瞧不起天庭,却也不信他们脓包至此。”
敖蛟不由笑了起来:“七弟当年闹天宫,摘蟠桃,偷仙丹,无比纵意快活,怎么今日如此谦虚?”
猴子毛脸臊得通红:“那时轻狂,却不曾想到天庭众人为完此劫,不知放了多少水,可笑我得意洋洋,却是在他人眼里‘耍猴戏’!”
“西方教这一量劫当大兴,天庭自然上赶着好分些气运,那猪悟能、沙悟净,大概就是他们几方交涉博弈,定下的人选而已,既然内定了,却没有出全力的道理。”
听了兄长这话,猴子忽然道:“沙师弟据说当年乃是玉帝老儿身边的亲信,倒是有些可能。不过那猪头的形迹却诡异了些。那一年在天竺国遇上变作公主,硬要招赘师傅的月宫玉兔,后来嫦娥仙子来收伏,这呆子脸上色魂授予地追过去,眼神却清醒无比,也不知道二人在天上咕叽了什么。”
“…嫦娥吗…”敖蛟眼神流转,不知想到了什么,悟空咂着嘴道:“都说嫦娥是三界第一美人,俺老孙瞧了,也就不过那么回事嘛!如今个个都说我那显圣哥哥暗恋她,老孙觉得,不配,不配!”他非常不以为然地摇头晃脑起来。
“大概在你眼里,母猴子才是天下第一美人吧!”敖蛟戏道。
“这你就错看俺老孙了,我瞧西海那个宝贝疙瘩敖泠儿,虽然是男娃娃,将来长大了肯定要比那个什么嫦娥漂亮得多!”
敖蛟听着,眼前不由跳出那个粉雕玉琢娃娃的样子来,他心思缜密,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也对泠的身世揣测过一二,只是都没到点子上。无论如何,这个没娘的孩子,让敖蛟觉得有些同病相怜,加上他背后的五庄观,自是愿意有机会多多亲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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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南来北往的官道上,路上行人只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响由远及近,不由往源头看去,一驮黑色健驴慢悠悠行近,那驴全身油光水滑,头戴红花,系铜脖铃,一双眼睛极为灵动,看似颇通人性。驴上斜坐着一个少年,看来不过十三四岁,容貌清秀,气质温润,令人一见便生出一股亲近之意;头上松松绾了一个髻,上面插着根青玉发簪,余下的青丝留瀑般披在身后;穿一袭淡蓝色文士服,腰悬一柄长剑;手里却抱着一把白玉琵琶轻拢慢捻,启唇轻唱: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最后一句陡地拔高,宛若金石交鸣,唱罢那官道上诸人还觉余音配合着拨弦声在耳边回荡。
“好俊的琵琶,好清亮的喉咙!”只听有人赞道,一辆马车粼粼驶过,声音是从其中传出的。
掩去本来面目的泠有些诧异地多看了眼马车,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马车车厢,用来拉车的居然是大宛良驹,车厢顶上,贵气与凶气缭绕,贵气显然是车主的身份,凶气看来却是他们将要遇上的麻烦。
心头突然一动,泠掐指一算,觉得这车里的“贵人”似乎就是影响自己朝这个方向游历的原因,便远远地缀了上去。
前几年他在五庄观整理藏书阁,无意间在标着无用杂书的箱子里找到了本泛黄破旧的乐谱,封面上只书写《天魔曲》三字,一时好奇心作祟,没和别人提起,自己偷偷试着弹了上面的曲子,竟无意勾动心魔,当场走火入魔,若不是那日苦渡亦来藏书阁找书,说不得泠一条小命就要应劫而去了。
镇元子检查后立即布了好几个安神伏魔的大阵在泠的身边,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心魔这种东西,外力有限,最终是要看自己能耐的。幸好泠有两世的记忆,而心魔却是呆板行事,把前世的痛苦和今生的缺憾混合在一起攻击他,以为是痛苦加倍,没想到留下种种怪异漏洞让泠脱困而出。
不幸中大幸的是,这次的突破让他直接接触到地界巅峰的门槛,天劫不等人,刚从心魔里醒来,那天雷便轰然砸向五庄观的防护阵法,运起煅体炼心的九爪金龙诀,泠现了百年难见一回的真龙本相,飞出阵外,单靠自身力量挨过了这头一回碰到的天劫,之后就突然长大成十二三岁的模样,丹田处的内丹有了鸡蛋大小,而且内丹的外表也出现变化,似乎隐隐有些同人身上孔窍类似的东西出现。
看到劫后余生的泠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这本《天魔曲》,镇元子差点吓出一身冷汗,这玩意是他昔年行走洪荒,从九幽血海的冥河老祖那里拼酒赢来的玩意,因为他于音律一道只是平平,随手就撂在一旁,既然带个“魔”字,这里面的曲子自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阴毒玩意,火候未到的时候弹奏,那就是乐者的催命符。泠这次因祸得福,怕是应了那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地界巅峰,在芸芸众仙里也是极高明了,泠由此动了出去游历的念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个道理镇元子也懂得,因此让泠先回西海报个平安,其余不过叮嘱出门在外,小心行事便罢了。
前世为人的经验,让泠头一个想去的便是位于南瞻部洲的东土大唐,虽然此大唐非彼大唐,儒道佛妖杂居其中,但历史的大体走向却是差不离,如今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玄宗朝,最后的盛世,就如同未熄的烟花一般,达到了奢靡风流的顶点。过了两界山,他突然心血来潮,为自己起了一卦,却是建议他先往北方行进,似乎有什么因果之类与他相关。虽然泠一直觉得命运这个东西,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的,但反正只是随处游玩,往北便往北吧。
他正跟着马车行进的方向赶路,却不知道马车里的三人也在议论他。
“秦兄,孔兄,那人的琵琶弹得真好!你们觉得比之皇爷爷御用的国手雷海青如何?”得封建宁王不久的太子第三子李倓笑问道。
秦阜打趣道:“三郎若喜欢,把人抢到王府不就得了!”
孔方板着脸道:“秦兄慎言,莫要带坏殿下!白龙鱼服,本就危险之至…”
“孔兄喊错了,某家现在只是长安李三郎!”李倓笑着把孔方接下去预备对秦阜长篇大论的“教诲” 打断,换来对方感激的一瞥。
李倓生于李唐皇室,父亲又是太子,十足的龙子凤孙,但母亲只是一个偶尔被太子临幸过的宫女,纵使如今得了宫人的品级,也只比当宫女时好上那么一丁点,甚至因年老色衰,早已被父亲遗忘,等同于东宫里一个透明人。所幸李倓天性豁达,对于权位也毫无兴趣,一心当个逍遥自在的闲散宗室,反而投了他大哥李俶的缘法;他弓马娴熟武艺高强,这点又间接入了他那位文武双全的皇爷爷的眼,天宝元年便已开府建牙,加封建宁王,授太常卿同正员,却没有一般王孙公子的浮夸习气,反而有一股武林中人的任侠之气。
他作为闲散宗室,带着两个侍卫在远离京师却是为何?原来玄宗千秋将至,李倓本已准备好一份不打眼的随大流寿礼,无意却在微服时听酒肆传言,渤海一带有山名不咸,长年被冰雪覆盖,其上有一天池,周围却是温暖如春,据说最近时常有当地人看到山中冰天雪地上有扎朝天辫、穿红肚兜的胖娃娃赤足嬉戏玩耍,疑似参娃。
一石激起千层浪,谣传参娃乃天地灵物,哪怕闻一闻都能百病退散,益寿延年。若是服下,哪怕是从未习武的普通人,也会瞬间拥有一甲子的功力,成为天下有数的高手,此时不知有多少奇人异士,怀着各自的心思,朝渤海不咸山聚集。李倓半是好玩,半是想碰碰运气,便留书一封径直往北微服而去,三人一路上已经打发走好几批心怀歹意的江湖中人,幸好在他身边的孔方同秦阜二人也不是普通臣下,俱出自名门,是开府时被指给他的建宁王属官。
孔方是文宣公府旁支,孔圣后裔,文武双全;秦阜是胡国公秦叔宝之后,虽是庶出,幼年却曾有奇遇,学得一身好本事,等闲高手三五个近不了身,三人自幼都是弘文馆同窗,也算相得,哪怕再守礼严谨的孔方,毕竟也是个年轻人,一路行来,北国风光,与常去的东西二京迥异;江湖争斗,同惯见的庙堂争锋不同。只觉什么都新奇有趣,谁也不曾想过归期问题。
暮色四合,渐渐走离官路,数里之内不见人烟,野地露宿便是家常便饭,今次还算好的,在日落之前找着一个大体完整的小小土地庙,三人安顿好车马,忙完打猎捡柴汲水等事,便惬意地在火堆边安顿下来。
泠早用神识探过,方圆百里,都是荒郊野外,只有那个土地庙为往来路人提供方便,便不心急,算好在天完全擦黑前晃进了土地庙,李倓三人先是微微一惊,发现是那弹琵琶唱歌的少年,正牵着驴含笑看向他们。
“几位,有礼了。”泠略施一礼,“在下也是来借宿的,不知几位可否腾些许空地与人方便?”他的视线落在李倓身上,看见他身周隐隐有龙蟒之气翻腾,张牙舞爪,应是李唐皇室中人无疑。
“这里自然人人住得,小兄弟若不嫌弃,且来我们这火堆旁将就一晚?”李倓邀请道,“在下李宁,世居长安,在家行三。”自我介绍的时候,李倓谨慎地用了化名。
诡异地看了李倓一眼。【李宁?那我还叫安踏呢~】想到后世某国产著名运动品牌,泠在心底吐槽一句,面上却是不显:“那就多谢李三哥了。在下龙泠,乃西牛贺洲壬申国人士,因仰慕东土大唐天朝上国风光,所以拜别家人四处游历。”壬申国,人参果也,因为明知自己不管如何掩饰,总是同大唐之人有相异之处,有些常识也未必清楚,泠干脆承认自己并非南瞻部洲之人,这样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也好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