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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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闺香-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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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住在胭脂斜街的姑娘,身价自然非常高昂,事实上她们并不接待普通的贩夫走卒,能在她们小院来往的,不是家财丰厚的富户,便是身份尊荣的贵人,最不济也得是风雅清高的才子,很多时候她们也不用奉献自己的皮肉,客人来这里,更多时候是借地方做一个东道,用她们的长袖善舞来调节气氛而已。

李安然来的是胭脂斜街东头第一家,院门口有两株龙爪槐,如同两把大伞。

她上前在原木色只刷了桐油的门上轻轻叩了两下门环。

不多时便有一个青衣小童过来开了门,见了她,脸上现出一丝惊喜,道:“李娘子!”

从他的熟悉程度也能看出,李安然跟这个小院的主人必然不陌生。

李安然微笑道:“你们姑娘在么?”

“在,在,当然在!”小童欢喜地将门拉开,“李娘子快请进来,我去通报小姐。”说着便已经一溜烟地跑了进去。

李安然笑了笑,自己将门关上。

门内先是一片小花园,花木极为繁密,虽然因冬天而有些枝叶萧条,但也充满了疏朗美感,若是到了夏日必定绿林成荫。

沿着一条半尺宽的青石板路前行,转过一个小巧的假山,便看到了简洁矮阔的屋子,屋前檐下是宽阔平滑的游廊,极尽朴素自然之美,硕大的一个粉彩落地花瓶就立在路边,几枝娇黄的腊梅插在瓶中,任由寒风吹拂。

看着这几枝梅花,李安然会心一笑。

那个开门的小童早已大呼小叫,声音响彻了整个院子。

“小姐!小姐!李娘子来了!李娘子来了!”

他的声音便仿佛开了个闸,一下子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好多年轻的小姑娘,穿着红红绿绿的新衣裳跑过来,李安然顿时就眼花缭乱起来。

“李娘子怎么今日来?”

“娘子是来跟我们一起过年吗?”

“娘子快进屋子来,外面冷得很!”

一群小女子叽叽喳喳环绕着李安然,将她拉进屋子里,屋子里果然非常暖和,窗明几净,入目均是矮足家具,连茶具也是古藤根雕,颇得古人遗风。就是这些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太吵闹了一些,像是几百只喜鹊同时在叫一样,李安然只觉头都快晕了。

“你们这些妮子,李姐姐一来就都跑来聒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偷懒!”

正在她头晕目眩之际,一个清丽圆润得如同出谷黄鹂一般的声音响起,一位黄衣丽人便随着这声音,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

外面还是寒冷的冬日,这丽人却只穿着一袭鹅黄的纱衣,长长的裙摆云絮一样堆在她的脚边,随着她的步伐而在地板上轻柔拖动。她的肌肤白皙晶莹得接近透明,眉如远山黛淡淡如烟,不施胭脂的樱唇却自然地红润如蜜桃。

“小姐来了,快跑快跑!”

小姑娘们一看见她,立刻像被母鸡轰了一下的雏鸡群一样,乱糟糟地四散奔逃,跑得最慢的那个女孩子,还被这丽人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小妮子再吃就成猪了,跑都跑不过人家!”

这丽人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却做出拍屁股这种举动,而偏偏她做出这样的举动,却让人觉得一点也不突兀,反而像是看到自家的泼辣大姐一般,更生亲近。

李安然站起来,上前拉住了丽人的双手,笑道:“师师姐,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美。”

丽人抿嘴一笑道:“好久不见,你的嘴巴倒是甜了许多。”

这位丽人,便是灵州城当前最炙手可热,素以雪肤玉肌出名的花魁娘子——纪师师。

17、不是借钱

纪师师少年入风尘,先是在长柳巷打滚了五六年,凭着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还有长袖善舞的手段,闯出了偌大艳名。五年前便有金主捧她做了灵州头牌花魁,她身价暴涨,金主又愿意花销,替她赎身,在胭脂斜街买了这个大院子给她。

她为人豪爽,在风月圈中有许多的好姐妹,来往的恩客也都拉拢得十分融洽。她年纪虽然渐渐增长,但风采却更胜年轻时,交际的圈子也越来越大,灵州城内数得着的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几乎没有不认识的。虽然灵州城的风月场不断有新的姑娘崛起,但花魁娘子的牌子却还一直在纪师师的头上挂着,还没有人能够超越她。

闯出了名号的风月女子,便跟普通的青楼卖笑人不同了,她们更多的是成为固定圈子内美人的代表,用现代的话来说,更是女性时尚圈的领头人。纪师师便是如此,她这个小院,她的居住环境布置,她身上所穿的衣裳,她所戴的首饰,所用的胭脂水粉化妆品,无一不代表着女人的最高档次。

李安然跟纪师师的相识过程也是一个传奇。

当年程家老夫人做主将李安然嫁给程彦博,程彦博却追在一个青楼女子的屁股后头奔赴了京都,将李安然这个新婚妻子扔在了灵州。

而这个将程彦博迷得神魂颠倒,连妻子、亲人、家庭一概可以抛却的青楼女子,正是纪师师。

只是程彦博虽痴迷纪师师,纪师师却根本看不上他。那年她上京都,也只是因为风月场中的一些争斗,不愿在灵州蹚浑水,便去京都一个好姐妹处避风头而已。程彦博跟到京都,纪师师却对弃家抛妻的男人没有任何好感,处处避着他。

程彦博也没个长情,不久之后便被京都的繁华奢靡幻花了眼,混迹浪荡去了。

纪师师回到灵州之后,却出人意料地上门拜访李安然,也不知两人之间说了什么,李安然竟然对这个破坏了她婚姻的女人没有一点的仇恨,反而成为了知己好友。这在当时,的确是让很多人大跌眼镜,但日子一久,两个女人的友情却越来越深厚。

李安然被程彦博休弃的事情,纪师师自然早就已经知道了,她身在胭脂斜街,靠近长柳巷,风月场最不缺的就是消息。她倒是十分担心李安然的境况,但是又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几日白白担心,也是着急得很。因此今日听说李安然来了,也是未曾梳洗,便急匆匆地跑出来相见。

两人之间十分熟稔,都不需靠拉家常来进入话题。

“今日除夕,你怎么有空过来?”纪师师招待李安然重新落座,一面给她添茶,一面询问。

李安然自嘲地叹口气,道:“我如今已不是程家少夫人,除夕日也不用向往常一样忙碌,自然有空来看你。”

纪师师当下便冷笑了一声:“要我说,那程彦博是生了一双狗眼,错把珍珠当鱼目!你这样好的女人打着灯笼也难找,他竟然弃如敝屣!哼,我倒要看看,他巴巴地娶回来的那个又是什么货色!”纪师师美艳清雅,说起话来却实在泼辣。

李安然笑道:“被休的人是我,怎么你倒比我还气愤。”

纪师师哼了一声。

“算了,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看似柔弱却比任何人都倔强,我倒用不着劝你。只是你离开了程家,还带着墨儿吧?你们娘俩现在住哪里?”

“我的奶娘裴氏,在清溪村有两间祖屋,如今我和墨儿都在那里容身。”

纪师师微微一愣:“清溪村……是在清山脚下吧,你奶娘的祖屋……怕是也破落得很了。听说你离开程家的时候是净身出户,那你们靠什么生活?你一个弱女子,总不可能去种地,墨儿又那般小,你们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她跟李安然相交多年,她是风月出身,并非清白女子,虽然交游广阔,但多半都是场面上的朋友。她也认识许多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但那些人眼里,她只不过是一个信息的渠道,穿衣打扮的风向标,虽说见面也会称呼一声纪小姐,但内心是看不起她这样出身不干净的女人的。真正能够做知己的,只有李安然一个。

所以,她这一问,是真地关心李安然。

李安然自然感受得到她的真心,便笑起来,抬高了声音道:“所以呀,我这不是敲你的竹杠来了么!我如今可是穷人,一贫如洗,家里一老一少等着我养活呢。我可知道你有多少家财,今日就是来求你接济接济我了!”

纪师师原以为她性子要强不肯开口,听了她这几句话反倒高兴起来。

“我原还怕你放不下面子,你这样说我倒放心了。”她转头高声道,“朵儿,把我梳妆台上的多宝匣子拿来。”

屋外一个女孩子应了一声,脚步声动,不多时便端了一个紫檀木嵌多宝的匣子过来放在矮桌上。

纪师师用两根手指搭着匣子,轻轻地推到李安然面前。

李安然微微一笑:“你真以为我是来借钱的?”

纪师师摇头道:“这钱我不是借给你。我做了你几年的朋友,墨儿也好歹叫我一声姨,这是我给墨儿的压岁钱。”

李安然知道对方这么说,只是怕她要强不肯接受,照顾她的面子罢了。她还是摇头微笑,道:“所谓授人以渔,不如授之以渔。你若真心要帮我,便先看看这一瓶东西。”

她从身边的小包袱中取出一个洁白的小瓷瓶,端端正正放在桌上。

纪师师看了看这瓶子,平平无奇,道:“这是什么?”

李安然示意她打开。

她便将瓶子拿在手,涂着紫红丹蔻的指尖拈住瓶塞,轻轻一拔。

一股幽香,立刻从瓶口袅袅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纪师师不由自主地闭目轻嗅,只觉灵台一清。

“疏技横玉瘦,小萼点珠光。一朵忽先发,百花皆后春。好清雅的梅香!”纪师师毕竟是识货之人,立刻便意识到瓶中幽香不同凡响,她握着瓶子,凝视李安然,眼中妙光点点:“安然,这瓶子里,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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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雪里香

纪师师的反应,正如李安然事先所预料。

大乾朝立国已久,天下承平。身为商贾,是最能清晰感受到时代发展脉搏的一群人。李安然在程家十九年,又亲自掌管了三年的产业,作为以香料为主业的程家,对于大乾朝的女性消费市场有着灵敏的感知。

随着大乾历代君臣励精图治,国家正在往鼎盛时期发展,百姓的生活水平也是年年攀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当温饱已经不在是人们需要考虑的对象时,追求生活品质自然成了生活的重心。女人爱美是天性,美丽的衣裳、精致的首饰、永葆青春容颜的化妆品等都是她们最最关心的东西。

程家做的香料产业中,就有胭脂水粉铺,还是连锁的。李安然对程家名下的产业十分了解,也知道在程家的胭脂水粉行中都有什么样的产品,能够用于增加女性体香的就有香粉、香膏、香脂、香胰子等,但不是涂抹用的,就是沐浴用的。

她敢保证,香水——还是大乾朝从来不曾出现的东西。

而在她所吸收的林鸢的记忆中,香水在林鸢生活的世界,是女人们用的最普遍的化妆品之一,它有不同色泽不同香味不同品牌,清新自然,使用也极为方便。目前乾朝女人所用的香膏香脂香油等虽然也有香味,却总免不了有些油腻,味道也总夹杂着过浓的脂粉气,而且留香时间也不如香水那么长,更不像香水那样有前调中调基调的丰富变化。

以她的商业眼光来看,香水这东西,如果出现在大乾朝,必定能够受到女人们的欢迎。这东西不仅有增加女性体香的作用,更能彰显品质和气质,而且还有其他诸多用处,比如安神、醒脑、催情等等。

试想,若是在一场具有规格的上流聚会之中,某位小姐举手投足之间,香气四溢,令人神醉,是何等地优雅脱俗;而其他夫人小姐就算再怎么涂脂抹粉盛装打扮,也只能落入平庸之流了。

而问到谁才能代表女性消费市场,身为灵州花魁,引领灵州时尚圈的纪师师,正是最佳人选。

时尚圈这个词,还是李安然从林鸢的记忆中吸取而来的。

现在,大乾朝的第一瓶香水已经放在纪师师面前了。

“你说这叫香水?嗯,倒是名副其实。”纪师师已经将瓶盖塞回,空气中却仍然飘拂着淡淡隽永的梅香,令人如置身于碎金皓玉的梅林之中。

李安然道:“这东西,你看着如何?”

纪师师微微侧头看着她,似笑非笑:“你是单指这一瓶呢,还是指香水这个物什呢?”

李安然也笑道:“你我早已心意相通,我所思所想,你自然是最明白的。”

纪师师便也笑了起来:“好吧,你倒是坦白,我便也实话跟你说。你的心思,我自然是明白的,你从来都是好强的性子,程老夫人死后,你独自一人撑着程家的门户,三年来程家蒸蒸日上,自然都是你的功劳。如今离开了程家,我也知道,你绝不甘于沦为一个穷困潦倒的弃妇,尤其你还带着一个墨儿。既然你有心自立门户,经商致富,那我自然是义不容辞要帮忙。

“话说回头,香水这样的东西我是头一次见。香水?嗯,这也只能算是一个统称,就好比胭脂一般。我也不问你如何制作,那是你的商家机密,你若是要以此来作为立身之本,我倒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

“当真!”李安然惊喜起来。

她的惊喜不单单是因为纪师师对香水的点评,更因为纪师师实在太了解她的心思。

纪师师道:“以我的眼光来看,这东西是个精贵物,不是平民百姓可以用得起的,但是那些个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却绝不会吝啬银子,这东西越是昂贵,便越能代表她们的品质。这样可以令她们芳香永久的绝妙佳品,她们必然趋之若鹜。”

李安然听得连连点头:“看来我找你是找对人了,你和我想的一样。”

纪师师道:“这东西,你准备卖多少银子?”

说到价格,李安然头一次露出了跟清秀样貌不同的狡猾来:“你是头一个看到香水的人,也就是我的第一位顾客了,我倒是想请你行个价,依你看,这一瓶香水,能卖多少钱?”

纪师师仰天哈了一声,用丰润白皙的手指在她额头轻轻一点:“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怪不得你方才说是来敲我的竹杠!”

李安然微笑不语。

纪师师略略思索,再次开启瓷瓶,在李安然的指点下,倒出几滴晶莹的水滴,涂抹在两只手腕内侧和耳后。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果然幽香脱俗……”她捏着瓶子对李安然道,“如此佳物,不知有多少女人要为它着迷了。”

思索了半天,她才最终说道:“既然是你要做生意,开门红我总要捧的。这样吧,我出这个数。”

她举起两根手指。

“二十两。”李安然微微一笑。

纪师师挑眉道:“怎么,还嫌少?”

李安然失笑:“货卖与识家,要说别人,倒还有砍价的可能,既然是你说的,那必然是公道价。”说着她又笑了一声,“二十两一瓶,果然是价比黄金了。”

纪师师曼妙一笑,扬着瓷瓶道:“那是自然!”

李安然知道她这是故意将价格叫得这么高,其实还是想借机贴补她,毕竟她现在离开了程家,带着一老一少,吃的用的住的,哪里都要花钱。纪师师知道她好强,不肯白白受接济,所以才用买香水这个借口来给她银子。

若说行价,李安然自己才是真正的行家,掌管程家产业三年,一瓶香水该定多少价,她自己最清楚,纪师师的出价,已经超出了她的心理价位。

不过她并不想拒绝纪师师的好意,二十两银子对于纪师师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若是连这么一点新意都拒绝掉,那也就过于矫情,不配叫做知己了。

“既然你是第一位买主,便再给我讨个口彩,给这瓶香水起个名字吧。”投桃报李,李安然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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