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眼神一凛,握住巨阙的手紧了几分,问道:“你想怎么样?”
那人突然将手背在后面,仰起头,呼吸了一大口空气,道:“我已闻到了空气中火焰燃烧的味道。”顿了顿,他又道:“你们不是吵着五行缺一行么?既如此,我便为你们补上这一行罢了,也当做是我们相识一场的礼物吧。”他说到这,忽的仰天大笑起来。
展昭前迈一步,指着他道:“温刻颜!你不要太过分!”
温刻颜却笑的更加猖狂:“过分?过分的是那些死人才对吧!他们过了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后怎么没人说他们过分?”
展昭放下手臂,问他:“这么说,那些死去的人都是你杀的?”
温刻颜却看也不看他,“是我杀的,又怎么样?反正你和他们马上就能见面了,问太清楚也毫无意义。”
展昭冷冷的注视他,良久,突然道:“不对,那些人不是你杀的!你根本没有理由杀他们。”
温刻颜却急急道:“展昭!你少自作聪明!你懂什么?我为什么没有理由杀他们!再说,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我今日将你们在此炸死,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展昭忽然笑起来,“你在掩饰,我可以看出你在为真正的凶手掩饰。”他抱住手臂,故作轻松,“你要杀我们,理由很充分,因为我们知晓了你们的计划,并且查明了当年的事,你欲杀我们,就是为了要将其彻底掩埋,而掩埋的除了过去的那些事外,还有那个真正的凶手。”
温刻颜的脸色已经变了。
展昭又道:“其实你不必为凶手掩饰什么,也不必替凶手将全部罪责都承担下来,错就是错,他杀了人,就算再有更多的人替他承担下罪责,他也难逃其咎。而你,就算替他掩盖更多,也永远无法证明他并未杀人。”
温刻颜突然挥出袖袍,咆哮道:“够了!”
展昭却似乎并不打算停下,他接着道:“就好似你一直想要对赖良隐瞒你的身份,但他还是知道其实你就是他当年的大师兄。”
温刻颜已不打算再听下去,因为他手中的宝剑已被拔出,并直端端的向展昭这边刺来。
展昭施展轻功飞身掠起,只对白玉堂留下一句“保护大人”,便已全身心的投入到眼前的进攻中。
同样都是用剑的人,同样用的都是把绝世宝剑,然而他们此刻的心境却是大大的不同。
温刻颜急火攻心,双目已被杀戮染的血红。他手上出招飞快,犹如闪电一般,却又比闪电更过炫目。而展昭则从始至终平静如水,他出招不比温刻颜快,却招招可以稳稳接住再巧妙化解。
二人一来一往,若说温刻颜是疾雷闪电,那展昭就是云淡风轻。但是,快,有的时候并不一定就可以取胜。
冷宫羽抱着手臂,用肩膀拱拱白玉堂,“五爷,你不去帮忙?”
白玉堂悠闲自若的打打哈欠,“一场必赢之战,又有何忙可帮?”
冷宫羽眼珠子轱辘辘一转,狡黠的笑道:“你说,我若是将庞太师扔出去,展小猫会不会假装没看见?”
白玉堂无奈的笑笑,转过视线去继续观战。
展昭与温刻颜来来回回的对了五十多招,温刻颜看上去似已有些疲惫了,而展昭却和之前没什么不同,非但如此,而且他出手的速度似乎也较之前快了许多。
温刻颜此时招架起来已觉得有些吃力,但他仍不肯放弃。他知道,一旦他放弃,他就输了,不但输了自己的全部,并且还输掉了……“他”的。
展昭感觉到他越来越迟钝的动作,忽然手上剑锋一转,巨阙的剑尖斜着向旁边一挑,毫无征兆的,温刻颜手里的剑倏然脱手,宝剑在空中翻转几圈后直直插|入地上,竟深入了四五寸。
温刻颜用手捂着手臂,惊恐的看着地上的剑,竟是不知道应该站在原地还是去将剑拔起。
展昭举剑的手自然垂下,对着他的面孔仍然平淡的没有一丝表情。
温刻颜忽然直起身来,轻哼一声:“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这座山的周围我已埋下数不尽的炸药,我的身上也有许多火云霹雳弹,你若真想与我硬碰硬,我也不介意和你们同归于尽。”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信心百倍,觉得他此番已势在必得。他相信,在炸药和霹雳弹的跟前,没有谁会真的不怕死,就算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江湖鼎鼎大名的南侠也一样。
但是他却似乎想错了,而且是彻头彻尾的错。
展昭已英气逼人的还剑入鞘,但这却并不是说他怕了他的威胁,而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也或许是三个。
跑在最前端的是只与展昭有过两面之缘的沈碧瑶。她的青秀娇靥此刻已被担忧与悲伤占满,她的眼里也只容得下展昭面前的人。
展昭忽然对温刻颜一哂,“想不到,愿意给我们陪葬的人竟有这么多。”
温刻颜不解的回过头去,却在看到沈碧瑶及她身后的人时表情瞬间僵化。
沈碧瑶奔跑过来,一下子跌入温刻颜的怀抱。她双手死死的抱住他的腰,泪水已占满双眼。
“大师兄,别在做傻事了!”她的声音虽带着哭腔,却仍旧动听。
温刻颜被她抱着,视线却透过她看向她的身后。在沈碧瑶的后方,赖良与鹰非鱼也已双双赶来。
赖良在距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定,就那样静静的凝着他。
白玉堂也已从冷宫羽的身边离开,悄悄走到展昭的身旁。
该来的业已来齐。鹰非鱼完成了任务,这会子已经移到了展昭和冷宫羽这边。
周围一片静的出奇,仿佛就连空气的流动也能听得清晰。
良久之后,赖良才对着温刻颜淡淡道:“你本不该来的。”
温刻颜的双手握了握拳,忽然一把将抱着自己的沈碧瑶推开,对他道:“不该来的是你!”
赖良无力的摇摇头,苦笑一声:“那些罪名,你也不该替我去承担,因为罪,本就没有替代那么一说。”
温刻颜的眉头倏然蹙起,“若有罪,也是我们共同的罪!你又如何要独自承担呢!”
赖良勉强笑笑,“共同的罪?呵!”他忽然将头转向展昭,“人是我杀的,我为了复仇,不得已才将他们全部杀掉。”
而温刻颜也急道:“别听他胡说,人明明是我杀的!”
展昭看着他们争来争去,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从前他们破案时,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找到凶手杀人的动机与证据,但在出示证据指认了凶手时,对方仍就咬住自己是清白的不肯松口。但此刻,二人却为了要替对方顶罪而相互争夺这人人惧怕的凶手之名。
展昭摇摇头,暗自在心中想,如若是那白耗子杀了人,自己也一定会想要替他抵命的吧。
然而现在,他虽能明白他们彼此的心情,却也必须要做出一个正确的裁断。
被推开的沈碧瑶忽然跌跌撞撞的跑到展昭的跟前,她跪在地上,拽着他的衣袍下摆,哭道:“展大侠,求你放过师兄吧,任何罪责全都让我来承担,要抵命,也让我来抵。”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了手脚冰凉的时候了……
话说长久不运动了,昨天同事提议要去打打球,然后今天回来后感觉跟半身不遂了一样,一半身子各种痛痛痛QAQ
第一百一十三回获罪者非有应得叶家宝从长计议
展昭忽然感到有些头疼;顶罪的有一个还不够;这会竟又跑出来一个。可是天知道,若世间凡事都能由他人顶罪受过,世道恐怕早已乱的不成样子。
眼见自己的好友为难,赖良突然走出来,走到展昭的面前,对他道:“展大哥,我虽现已是戴罪之身;可心中仍不忘你当年救我的恩情。我一直把你当大哥来看待的。”
展昭望着他;微笑道:“我知道。”
赖良又道:“大哥;整件事情我都会同你交代清楚,你抓我回去吧。”
展昭却摇摇头;“我恐怕不能只带你一个人回去。”
赖良凝眉,“大哥,这事跟他们无关,那些人真的是我杀的。”
展昭道:“那你倒说说,杀死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赖良垂眸迟疑着,忽然道:“我可以说,但是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展昭看了看公孙策和包拯,道:“你跟我一个人说,我却不能保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赖良勉强笑笑,“我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想同你说说话。”
展昭睨着他,突然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看到了某种异样的神色。他会意的点点头,应声“好”。
赖良已转身朝后山处走去,展昭欲跟上去,却被白玉堂一把拦住。他眼中满是担忧之色,道:“我跟你去。”
展昭却拍了拍他的手,对他道:“保护好大人。”
二人视线相撞,蓦地,白玉堂忽然明白了他想要传递给自己的讯息。他对展昭点点头,本想告诫他要小心,可想了想,终究没有说出口。
空鸣山的后山处,杂草丛生,荒乱不堪。
展昭走过去的时候,赖良已经站在那里了。此时他背对着他,正站在一处峭壁跟前,好似在望着远处的风景,又像是在思索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心事。
听到脚步声,赖良没有回头,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脸再去面对这个好兄弟,这个昔日救过他命的人。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淡淡道:“所有的一切你都已经知道,我约你前来,只是想要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展昭道:“我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比如你究竟是不是杀死那五个人的凶手,再比如你到底因何要杀死他们。”
赖良道:“那些并不重要,我想要对你说的绝对比这些要重要千百倍。”
展昭道:“不管你想说的有多重要,我却仍然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赖良道:“可至少也要让我说完我想说的。”
展昭忖了忖,道:“你说吧。”
赖良深吸一口气,再用力将身体中的浊气吐出,这才道:“早年你初入官府,成为御猫之时,我曾连同信件送过你一件贺礼,你可还记得?”
展昭点点头,“是那枚扇坠?”
赖良笑笑,“就是那个。你可还记得那扇坠的形状?”
展昭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一朵花?”
赖良闭了闭眼,“展兄能否为我好好守护那样东西,赖某,感激不尽。”
展昭仔细分析着他话中之意,忽然猛地抬起头来,惊道:“那扇坠就是望月石?”
赖良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只道:“我听闻此物可以开启机关老人制造的所有机关,你常年替包大人办案,想来那东西你将来应该用得着。”
展昭的脸上已写满震惊,他道:“可这是你母亲留给你唯一的东西,你怎可就这样赠与我?”
赖良转过身来,身上似已卸下重担般轻松道:“展兄救过我的命,我说过,我把你当大哥!既如此,弟弟送给哥哥东西又有何不妥!”
展昭却感叹道:“你当我作大哥,大哥却不能保护弟弟。”
赖良忽然向前走了几步,道:“大哥已经保我一次,这次,是我不争气。”他垂下头,苦笑:“小弟恐怕没法喝得大哥的喜酒了,届时喜宴上,还要劳烦大哥代替小弟痛饮三杯才是。”
展昭也垂下头,成亲、喜宴,这明明是令人高兴的事情,而他此刻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到现在还希望这一切都是梦,等到他醒来,他们还只在来蜀地的途中,什么都还没有发生,那该多好!
然而现实往往如同梦魇,将他们惊扰,又不让他们得以安宁。
微风扬起层沙,周围的空气似乎比刚才冷却了几分。
赖良吸吸鼻子,突然再次转过身去,背对着展昭道:“该说的我都已说完,展兄,哦不,展大人,你可以回去那些还在等着你的人身边,并将一切告诉他们了。”
展昭的脑子有些发愣,他觉得好似有哪里不太对劲。思索片刻,他蓦然抬头,道:“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
话未说完,他眼前的人却突然一个跃身,直直奔入峭壁悬崖。
展昭脑子一热,霎时什么也顾不得,只飞身蹿出,欲要抓住那个跳崖的人。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只不过有人却比他速度更快。
他抵达崖边之时,那个人已经快他一步蹿了下去,并以一手拽住落坠之人,一手攀住崖壁上的一条枝藤。
碎石尽落,尘土飞扬。世间万物,仿佛都在此刻消去了声响。
温刻颜咬紧牙关,青筋暴突,身上的每一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双手更是不敢松懈半分。
赖良感受着来自手腕处的熟悉温度,忍不住叹息道:“你可真是我的克星,从小我在师父面前得宠,你便记恨我,处处与我为难。现今就连去死,你也要阻拦我。”
他说的平平淡淡,而温刻颜却已红了眼眶,“小时候为难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处处依赖师兄,现今阻拦你,却是责任使然。”
赖良扯了扯嘴角,悄悄低下头,“师兄,师弟已经长大了,有些事,师弟已能有自己的判断。”
温刻颜却提高音量道:“你自己的判断?这就是你所谓的自己的判断?!”
展昭在崖顶看着他们都这样了还能从容的交流,不禁打断他们,伸出一只手来,“你们两个,先上来再说。”
温刻颜扬了扬头,却不知该如何发力。
展昭似是看穿了他的难处,抿了抿嘴道:“别动,我下去救你。”
话刚说完,却被一股力量给提溜了回去。他抬头看看,发现竟是白玉堂。
白玉堂侧脸对着他,只留下一句:“老实呆着。”便已纵身跳了下去。
碎石扬沙,纷纷落下。
温刻颜感到自己的两只胳膊因两极的拉扯而越发吃力,豆大的汗珠自他额间簌簌滚落。他只有咬紧牙关,通过想一些美好的事情从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赖良可以感觉到温刻颜的手心里布满了汗水,他吊在下面,双脚悬空,看到不时落下的沙石,心里知道他恐怕已到达极限。
“刻颜,放手吧。”他转了转手腕,“在这样下去,你我都会掉下去。”
温刻颜却死咬着牙道:“想丢开我,你做梦!”
白玉堂从顶上跳下时已看好了一处突出来的石台,他双脚勾在上面,拔出寒月,将刀锋深|插|入岩壁之中,而后一手抓住刀柄,将另一只手伸过去,对赖良道:“抓住我。”
赖良看着他的手,有点犹豫的看了看温刻颜。
白玉堂却急道:“抓住我,他自己能上去。”
赖良迟疑的向他伸过手去。
没有了下坠力量牵绊的温刻颜深呼一口气,忽然手上一施力,脚底连点几下石壁便已跃回了崖顶。他喘|息几声,继而又与展昭一起准备接应另外两人。
白玉堂拽着赖良,手臂发力,刚要将他给扔上去,不料他却忽然对他凄然一笑,道一声“照顾好展大哥。”而后猛然用力挣脱开他的手……
“不要!!!”
毫无征兆的一幕是三人谁也没能料到的,但凡是反应灵敏的白玉堂,也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挣开自己。
脑子木讷了片刻,白玉堂用力拔出刀,又继续沿着陡壁滑下几丈,本以为还能再有一线希望,却没想到,自己还未赶上他,头顶处又有一个人影直直落下来,并且速度极快,眨眼间便越过自己直坠下去。
瞬间,两条身影便埋没在一片碎石深林中,无影无踪……
山谷幽绝,冷风凄凄。
去时一双人,归时一双人,然而去与归这短短的时间里却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鹰非鱼和沈碧瑶已在四周找寻了半天,却连个炸药的影子也没瞅见,可见温刻颜之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