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兆蕙毕竟也不是扭捏之人,于是也抬腕回了一句:“好说。”
几个人相互之间就算是认识了。丁兆蕙这才想起来他们几个忙着寒暄,一直站在大堂里边被人当猴看,于是赶紧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三人入座共席。
酒菜摆上桌,展昭格外的矜持,没有立马提起筷子去吃鱼。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而后看向丁兆蕙,问他:“不知贤弟怎会在此?”
丁兆蕙刚要拿筷子去夹鱼,听见展昭问话,又将筷子放下了,答道:“说来惭愧。不知展大哥是否还记得舍妹月华?”
展昭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偷眼睨了一下白玉堂,这才回答:“当然记得。”
丁兆蕙没注意展昭有些不自然的表情,继续道:“月华听说展大哥要来扬州办事,竟然一声不响的留书出走了,我跟大哥看到了她留下的字条才知道她来了扬州,大哥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自己在外面,特叫我来把她寻回去的。”
白玉堂听到这,忍不住看向展昭,口中还凉丝丝的讽刺:“猫大人还真是魅力无边啊,人家为了你可都离家出走了。”
展昭听着白玉堂酸溜溜的腔调有些窘迫,心道又不是自己让她出走的……但是当着丁兆蕙的面他也不能这么说,于是,只能继续摸鼻子。
“别摸了,鼻子都快被你摸秃噜皮了。”白玉堂将一颗花生丢进口中,而后倔强的一甩头,不看他了。
展昭被白玉堂说的下意识抬手,刚想摸鼻子,想想再摸真的要秃噜皮了,于是半道改了个方向——摸脑门。
“咳咳,那……贤弟可是找到月华妹子了?”展昭小心翼翼的询问。他心里琢磨着,要是他找到了以后就尽量躲着点,一来防止那耗子没完没了的冷嘲热讽,二来他对人家姑娘也确实没那意思。
丁兆蕙叹口气,“我已经在这晃悠了三天了,到现在也没能听到她的半点消息。”
“成天蹲在酒楼吃香喝辣,能找到人才怪!”白玉堂清冷的出声,脸上写满了鄙夷。
丁兆蕙默默地看了一眼白玉堂,扁了扁嘴,也抬手去摸鼻子。
一旁冷宫羽没见过这么毒舌的白玉堂,她用手支住下巴,瞪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将视线停在白玉堂高高扬起的脸上,恍然醒悟——耗子这是在吃醋!
展昭觉得气氛实在诡异到不行,他得想想说点什么将话题从丁月华身上移开。他一边在脑内拼命思索,一边探出筷子想要去夹块鱼压压惊,就在他的筷子刚刚伸向盘中的鱼腹,巧妙的夹起一块鱼肉的时候,耳边突然又传来一个声音——
“咦?展大哥!”
展昭听着这声有些许熟悉的女声,手一抖,筷子上的鱼肉“啪嗒”一下,又掉回了盘中。
第三十四回丁氏月华初登场赫连意外再现身
展昭没吃到鱼,有些幽怨的抬头去看罪魁祸首。其他人也顺着声音去看是什么人胆子大到扰了猫大人吃鱼。
四双视线,八只眼睛同时投射出去交织在一点。就见从酒楼门口处轻快的跑进一个身着浅葱色衣裙的清丽女子。她头发规矩的束在脑后,柳弯眉,桃花眼,鼻梁高挺,樱唇贝齿,身材纤瘦,背后还背着一把宝剑,长缨垂落,随着她的走动左右摇晃。
她虽是女子,却难掩满身的英姿豪气。
展昭看着这个女子,忍不住的又想摸鼻子了,他觉得自己提议来香满楼那绝对是他最近几年来所做出的最坏决定,比他答应包拯到耀武楼献艺还要坏。
“展大哥,能在这遇到你真是巧!”那女子步伐轻盈,没几步便已然走至展昭跟前,她看着展昭,掩饰不住满心的欢喜,却没注意到在展昭身边还站着三个人。
“月华,有了展大哥,你竟连哥哥都瞅不见了,当真没良心。”丁兆蕙眼见着自己被自家妹子给忽略了,有些酸溜溜的撇嘴。
丁月华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丁兆蕙,她微微露出讶然之色,问:“二哥,你怎么来了?”
丁兆蕙有些无语,心说这妹子可真是重色轻哥。“你说我怎么来了!你一声不吭的落跑,我跟大哥都快急死了,你这小妮子,越发欠管教,还不快同我回去!”这会子,他倒是摆出了些哥哥的架子,也不知是真的,还是故意做给旁人看的。
哪知,丁月华却固执的一甩头,“要回你自己回,我才不回去。”她余光瞥见站在桌前满面尴尬的展昭,嬉笑一声,凑过去,挽住他的手臂,对丁兆蕙道:“我听闻展大哥来了扬州,特意赶来见他,有展大哥在,你和大哥有什么不放心。”
展昭被抓住的手臂僵了僵,有些不自在的往外抽了几下,却没有挣开。他也不敢太用力挣脱,担心伤到她,于是他整个人就那样僵着,动也不敢动,头上倒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总感觉有股冷冽的气息围绕在身边。
“从前爷就觉得丁家人没规矩,今日得以一见令妹,恐怕还得加个更字。”那边,白玉堂冷着脸终是有些沉不住气。
丁月华原本看到了展昭心里极美,她正一边偷睨他一边痴痴的笑,没想到耳旁却传来这么不冷不热的嘲讽。她扭过头去,发现刚刚说话的竟然是一个面相俊美的男子,只是他面冷话糙,即便是再好看的人在她心里也没什么好印象了。
“你是什么人,丁家好坏也容得你来多嘴?你倒是说说看,本姑娘怎么就没规矩了!”丁月华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这样攀着人家的胳膊,算得什么规矩!”白玉堂瞥了一眼她挽在展昭臂间的手,有些冷然。
丁月华原本还气势满满的,这会子听了白玉堂的话,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有点不妥,不过她也好面子,不想就这么轻易妥协,因而那只手不但没从展昭的胳膊上拿下去,反倒挽的更紧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她强词夺理。
“呵!”白玉堂冷笑一声,“那你也来跟爷不拘小节一下啊!”他对她动了动自己的胳膊。
丁月华一下子涨红了脸,她没想到这个面相不错的男子竟然这么无赖。
展昭被夹在中间看他俩没完没了的实在有些郁闷,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倒霉,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白玉堂的反应……也有点太奇怪了。
他觉得,大家互相之间都是朋友,这样闹下去实在不是办法,于是轻咳了两声,对白玉堂道:“白兄,你少说两句。”之后又对丁月华说:“丁姑娘,白兄说的没错,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不可失了礼数,况且你哥哥还在这里,你总要顾及一些他的颜面。”
丁月华听了,面色一热,连忙放了手,不过她放手归放手,对白玉堂,她可是将这笔仇暗自记在了心里。
展昭见自己的胳膊终于重获自由了,连忙后撤一步,和她保持一定距离,而后才浅笑着问她:“丁姑娘,你怎会来此?”
丁月华听展昭问她话,连忙收起心中对白玉堂的诅咒,抬起头来,有些呆呆的回答:“因为听说了你来。”
展昭迥然,“展某是问,你怎会找来这香满楼?”他才不信真的是缘分使然。
丁月华这才恍然,“我听说这里的鱼和酒堪称一绝,来了扬州不来此地品酒吃鱼等于没来。”她笑眯眯的回答,“说起来,告诉我这些的人还……”说到这,她突然脸色一变,戛然而止的回身朝门口看去,边看还边嘟哝着:“糟了!我好想把他给忘了!”
丁兆蕙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问:“把谁忘了?”
正在这时,丁月华看到从门外踏入一个青衫男子,她眼眸突然一闪,而后扬臂向门口的方向挥了挥,口中喊道:“公子,这边!”
刚刚踏入门槛的男子一抬眼就看见了那个向自己招手的女子,他眼角弯曲,唇边带笑,刚要迈步过去,不料眼风一扫,却在她身后看到了另外几个熟悉的身影。
他明显一愣,随即唤道:“熊飞!”
展昭在这人迈步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他了,他现在突然很有种想要被人拿麻袋罩住头暴打一顿的冲动,至少这样,他可以先装一会死。
这时候,躲在一边吃了半天鱼喝了半天酒的冷宫羽终于放下筷子,她从怀里摸出块帕子,在嘴上胡乱的一抹,而后一扬手扔到一旁,这才摸着滚圆的肚皮凑到展昭旁边,用手肘捅捅他的肋骨。“展小猫,你可真会给五爷找麻烦。”
展昭眼皮子跳了跳,心说怎么就是自己给那耗子找麻烦了,明明是一堆麻烦全都跟磁石一样往自己身上吸。
冷宫羽见展昭撇了撇嘴,也没说话,于是眼珠子一转,又钻到白玉堂身边,用手指头戳戳他,道:“五爷,敌人众多,有什么良策?”
白玉堂扫了她一眼,而后勾起一抹冷笑,“杀光。”
冷宫羽只觉得背脊一凉,不自觉的抖了抖。
说话间,刚刚的男子已经走近,他向丁月华垂了垂首,而后看向展昭,笑道:“熊飞,真是巧!”
展昭勉强一笑:“想不到小弟这一趟出巡竟是三遇赫连兄。”
丁月华听着他们的对话,愕然的看着他俩,“你们竟然认识!”
赫连舍觑着丁月华,点头,“我与熊飞是旧识了。”
丁月华觉得江湖武林实在是小,一方小小的扬州,一间小小的酒楼,来来去去多少人来人往,他们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此偶然的聚到一起,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只不过,她不知道,有些时候,有些偶然也是可以成为必然的。
原本四人好好地围桌吃饭,不料却因为多加了两个人而不得不再加桌拼凑。白玉堂不想跟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他也知道在现下这个情况下他们也探听不到什么线索了,于是找来掌柜的,丢给他一叠银票,让他给腾出一间雅间来。
香满楼的掌柜虽然顾及顾客的平等性,但是他也不是放着钱不要的傻子,于是在瞥见了白玉堂手里的那一叠银票之后,欣然上楼去给他们找雅间去了。
六个人提着自己的东西,也跟着往楼上走去。
第三十五回赫连说起铜铃事郡主不语有心事
鉴于白玉堂银票的作用,香满楼的掌柜为他们腾出了一块光亮通透的地方,并贴心的用屏风将他们和其他桌相互隔开。
刚刚的一桌子菜都凉的彻底了,掌柜的立马吩咐下去,又为众人麻利的上了一桌新的,好酒好菜伺候着。
众人围桌而坐,面前的酒杯都斟满了酒。在座的众位一半多都是在江湖上闯荡的,各自脾气秉性大多豪气爽快,况且他们这些人还都是些有名气的,于是就越发的不拘小节。
丁兆蕙首先端起酒杯向着众人道:“咱们几个在此相遇也算缘分,丁某嘴笨,也不会说什么,就先干为敬了。”说罢,他将酒杯凑至嘴前,一仰脖,干了。
其他人见了也纷纷端起酒杯各自干了第一杯。
放下酒杯,座下的赫连舍突然站起来,手上还提着酒壶,他围着走了一圈,将众人的杯子又再度满上。而后端起酒杯,也没急着坐下,对众人道:“在座各位均都是侠义之士,恐怕只有在下不同……”
还未说完,展昭忽然出声打断他:“赫连兄言重了,你我相识已久,小弟心里再清楚不过,你虽不懂武功,但一心向着百姓黎民,同我们也没什么不一样。”
他身边,白玉堂斜睨了他一眼,而后端起酒杯浅啜了一口。
赫连舍有些苦涩的垂了垂眸,轻笑一下才道:“在下愁苦就愁苦在不懂武上,想来自己平素走过大江南北,江湖中的一些行侠、纷争也是见识过的,只是见识的越多,心中就越后悔自己儿时为何不学武,却偏偏学了文。”他颇无奈的摇了摇头。
坐在他旁边的丁月华听罢,忍不住接口道:“赫连大哥这说的是什么话,学武能替百姓伸张正义,学文一样可以为百姓造福啊!你说你在开封做夫子,能教人育人,这是多么神圣的事情,我想做还做不来呢。”
丁兆蕙一听,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当年大哥让你多读点书,你死都不肯,非要抱着大哥的剑耍来耍去,这会子却说这话,你臊不臊?”
丁月华被自己哥哥揭了短,面色一红,剜了他一眼,不言语了。
半天没发言的冷宫羽刚刚已经吃饱了,这会她倒是腾出了一张嘴,准备饭后活动活动唇舌了,于是也跟着起哄道:“嘿!月华妹子咱俩一样!我小时候也最烦读书了,每次我爹逼我读书我都会糊他一脸宣纸,然后趁机落跑哈哈哈。”
展昭和白玉堂相觑一眼,心说八王爷还被这小妮子这么折腾过呢?看他平时威正廉明的样子不太像啊!
丁月华却羞得垂下了脸,口中呢喃着,“谁是你妹子……”
冷宫羽横目见她羞答答的模样,嘴角不禁弯了弯,她瞟了白玉堂一眼,对他挑眉,意思似在说:瞅见没五爷!本姑娘以身犯险帮你勾搭情敌,你还不好好感谢我一下!
白玉堂却对着她一张眉飞色舞的脸翻了个白眼。
展昭发现此刻气氛比刚才好了很多,彼此说说笑笑的也不至于太尴尬了,他见赫连舍还端着杯子站着,于是对他笑笑,“赫连兄不必太过拘谨,坐下大家一起边喝边聊。”
赫连舍没料到自己说了一半的话竟然被人中途岔开了话题,他还傻愣着站着,忽然看到展昭温和的笑着对自己说话,于是也回过去一记微笑,撩袍坐下。
“赫连兄早前说过是来扬州见朋友,不知此番会在这里停留多久?”展昭待他坐下后继续发问。他觉得最好把他的目的先大概问个清楚,别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一路跟着他们的才好。
赫连舍放下手中的杯子,他刚刚端着杯子时间有些长了,手臂稍微感到有些酸涩。他甩甩手,应道:“是见朋友,他应该这两天就能到了,具体待多久还要等我见了他才能知道。”他顿了顿,又像想起什么一般,“熊飞你可别忘了还欠我一顿酒喝。”
展昭一怔,随即挠挠头,不自然的笑笑——他怎么还记得啊!
旁边,冷宫羽抿着嘴唇眯眼,心想这家伙还真敢说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约酒!她下意识的瞄了一眼白玉堂,发现他正自顾自的喝酒,忍不住脚底下踹他一脚,想让他也好歹说句话,想办法把猫护好了,自己喝闷酒算什么事儿!
冷宫羽脚底下这一脚实在踹的有些狠,其实她是无意识的用力,只是由心而感的去踹人,不料——
“哎哟!”
一声惊呼之下,众人纷纷扭头,却看到丁兆蕙皱着一张脸,满面委屈。
冷宫羽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张了张嘴,而后脚下飞快的挪到了另一边,佯装什么都没发生。
丁兆蕙忍着脚下的痛,抬头看了看边上望天的冷宫羽,心里琢磨着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他了?想了想,好像自己都没跟他正经说过话。不过看他好像对月华挺亲近的……难道是对自家妹子有意思?
众人见丁兆蕙光“哎哟”一声,完了也没什么下文了,于是继续喝酒吃菜聊自己的。
这时候就听赫连舍突然张口,“对了,在下有一事正欲打听,所幸今日遇到的皆是江湖中的名人,也省的在下再去别处打听了。不知各位可曾听闻过蚩金铜铃?”
他话一出口,众人都停下了相谈的话语,手上动作顿了几顿之后才反应过来。
“你问这作甚?”丁兆蕙首先出声。蚩金铜铃现身中原的事情他并非没有听说,身为江湖人,他同其他人一样,也十分期待能够一睹此物的真容。不过他倒不是专程为了看这东西来的,他只是在完成找妹妹这个任务的过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