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门来,心中越发的奇怪,有心在外面听一会儿,但颇觉不够光明磊落,便径自回来,只是心中奇怪之意愈盛,暗想:“到底是什么事,步先生要瞒着我呢?难道滇东三十七部不肯发兵,竟然与我有关!可是,我并不认识滇东诸部之人,怎么会跟我扯上关系。”想了半日,联系自来南诏的一切经历,实在想不透,走了很远,心中突然一动:“莫不是玉龙公主到了滇东?”自己在南诏,除了玉龙公主的事情,似乎再未曾做过什么,莫非玉龙公主经那一败,仍然不死心,于是又暗中去联络滇东诸部。
细细想来,滇东三十七部不肯发兵,必然是和这件事情有极大的关联,从步江尘的脸色看来,滇东三十七部虽不肯发兵,但也未曾公然同段思平绝裂,此事究竟如何处置,倒是件极为难的事情。
岳中影这样想着,突然间眼前人影一晃,差点跟前面一人撞个满怀,抬眼一看,却是董云楚,忙问道:“云楚,你怎么在这里?”董云楚却一脸惊愕,道:“我本来便在这里啊!”岳中影急左右看了看,却竟然是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董云楚所住的小院之中,不觉笑了起来。
董云楚满脸疑惑,道:“阿影哥哥,你怎么了,我喊了你几句,你都不搭理我,要不是我躲得及时,你便撞着我啦。”岳中影叹了口气,将方才所见及自己所想细细向董云楚说了一遍,道:“云楚,若当真是如此,就是因我一人之故,坏了段大哥的大业,要是那样,纵然段大哥不怪我,我只怕再也没脸去见他了。”
董云楚想了一阵,道:“玉龙公主遭了那么大败仗,竟然还不死心吗?”岳中影道:“可是我细细想来,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可能啦!”董云楚安慰道:“或许未必就跟你有关啊,不如一会儿,我亲自去问哥哥。”岳中影点了点头,道:“那样也好,如果当真是我之故,我也不能避着不见啊。”董云楚脸色微颤,道:“阿影哥哥,无论此事如何,如要你当真要离开,可不准丢下我不管。”岳中影轻轻俯身,吻她一下,道:“那是自然,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苦。”董云楚轻轻回以一笑。
两人在院中坐了,心知无论此事如何,想也没用,既然绝定一起相守,索性也不去想它,只随便说些轻松事情。
第十五回 渔阳鼓动天下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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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忽听有人进了院来,岳中影回头一看,却是步江尘,便忙起身,道:“步先生。”步江尘微微一笑,道:“两位好兴致啊,步某不速之客,可就打扰两位了,云楚姑娘,想来不会怪罪吧。”董云楚知道步江尘此来,必是同三十七部的事情有关,当下便笑道:“步先生取笑了,怎么会呢?”
三人便在院中坐了,步江尘却说起了中原风物,步江尘本是江南人氏,说一些江南景象,言语之间,隐隐有些思乡之意。岳中影虽然心中焦急,但见步江尘不说,自己也不便相询,只好强忍不问。
说了一阵,步江尘便问岳中影,道:“岳兄弟祖籍何处啊?”岳中影道:“晚辈祖上本是河北人氏,只不过世为唐臣,便一直在长安居住,后来唐亡,先祖父便隐居秦岭一带,晚辈便也是出生秦岭之间,不过后来不幸家中祸起,先祖及先父母尽为仇人所害,晚辈其时年幼,尚不知事,幸而为先师所救,抚以成人,一直四海为家,倒也没什么故土之念。”
步江尘听了,问道:“原来如此,岳兄弟所走之地甚多,景色怡人之处,想来也不少吧?”岳中影叹道:“中原板荡,百姓流离,景色虽美,又能如何。唉,何处桃源,可避暴秦。”
步江尘却不理他的叹息,道:“中原风物之佳,素与南?不同,岳兄弟虽然见识甚多,云楚姑娘却未曾有缘一见,岳兄弟何不携云楚姑娘泛舟江湖,四处游玩一番,英雄美人相伴,不宜快哉?”
岳中影一愣,似乎这才品出步江尘话中之味,忙敛容,道:“先生所言,似乎另有深意?”步江尘呵呵一笑,道:“步某不过随便而言,何来深意之有。”岳中影道:“先生不必瞒我,晚辈知道,三十七部不肯出兵,定然与晚辈有关,适才段思英不便开口,自是因我在场之故,先生却是知道的,是也不是?”步江尘心中微惊,道:“岳兄弟此话何指,你怎知定和你有关?”岳中影道:“想必是玉龙公主到了滇东,是以三十七部这才生变,玉龙公主当日是我故意救走的,因这一念之故,以致今日局面。”
步江尘怔了一下,不觉失声而笑,道:“岳兄弟,你完全想弯了,此事跟玉龙公主可没有一点牵扯?”岳中影一愣,道:“是么,那是为何呢?”步江尘道:“岳兄弟不必多疑,此事确然跟你无关。步某刚才所言,也只是提及故土,一时由感而发,并无他意,岳兄不必介怀。”岳中影答应了一声,心中却仍然怀疑,步江尘此番言语,绝非一时之言,只是他不肯说,自己也不好再问,只是细细想来,实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闲谈一阵,步江尘便即告辞而去,岳中影同董云楚合计了半日,还是不懂步江尘话中之意。便在此时,忽见吴剑杰进了院来。
两人忙起身相迎,吴剑杰笑道:“适才路过,见院中花草,较它处更显明艳,所以进来看看,却不想是云楚姑娘所居,倒是吴某冒失了。”岳中影一怔,吴剑杰在谷中为时甚久,决计不会知道院中所住是谁,此话明明有些矛盾,却不点破,只忙让吴剑杰入座。
吴剑杰看了看四周花草,这才指着一株倚在水池边的莲花道:“世人皆爱莲花之洁,这株白莲,独生于此,可谓院中群花之冠,岳兄弟可知此花还有一个名字?”岳中影摇了摇头,道:“晚辈素来不懂花道,前辈这是问道于盲了。”吴剑杰看看董云楚,董云楚微微一笑,道:“小妹只知此花另有名叫芬陀利花,来自天竺,至于其他的,可就也太清楚了。”吴剑杰道:“云楚姑娘知道名字,已属难得了,吴某早前,一直以为莲花为中华独有,哪知有一年,去了一次天竺,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天竺莲花之盛,犹在中原之上,怪不得观音菩萨要一直坐在莲台之上。”岳中影笑道:“先生还曾去过天竺?听说天竺极远,一个来回,怕得一年吧。”
吴剑杰道:“地虽偏远,然而景色绝美,又是佛国胜地,与中原及南?,皆是大大的不同,绝对值得一游,岳兄弟岂有意乎,不如同云楚姑娘一起,去佛国一游,倒也可在佛祖跟前,结个善缘。”岳中影一愣,方才步江尘劝自己去中原,此时吴剑杰却又劝自己去天竺,去向虽异,目的却是一样,都是劝自己离开南诏,但两人说来,却又吞吞吐吐,似是有不便明言之处,他虽然心中疑惑,却偏生又不好相问。然而,从两人言语之中,显然可看处,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而此事绝对跟自己有莫大的干连。
吴剑杰见岳中影发愣,会心一笑,道:“岳兄弟发什么愣呢,莫不是一听天竺,便有了兴趣,哈哈哈。”当下,亦闲论几句院中花草优劣,便起身告辞而去。
岳中影同董云楚相对而视,两人从吴、步二人的言语之中,俱都听出了言外之意,却又越发的难以索解,吴、步二人劝他俩离开南诏,究竟是为了什么?想了半日,始终没有个定论,董云楚便道:“阿影哥哥,两位先生劝你离开,虽然不便明言,也一定必有深意,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听两位先生的劝告,离开这里。”岳中影微一犹豫,心想此时正是段思平危难之际,虽然自己并不能帮上什么大忙,但患难之际,突然离去,似乎有些不顾信义。
便在此时,只怕院外有人道:“岳兄弟,你在这里吧。”这着,董伽罗走了进来。
岳中影董伽罗过来,心里越发怀疑,便问道:“董大哥找小弟有事吗?”董伽罗脸上微有些愁容,只勉强一笑,道:“小妹,耽误你们一会儿,你不会介意吧?”董云楚在兄长面弟,自不必那么守礼,也无那么多顾忌,便直言道:“大哥有事尽管直说便是。可不许你拐弯抹角。”董伽罗一愣,道:“咦,小妹今天是怎么了,说话有点带刺啊,呵呵,大哥可没得罪你呀,更没欺负岳兄弟啊。”岳中影忙解释道:“云楚只是随便说说,董大哥有事尽管说便是。”
董伽罗笑了笑,道:“呵呵,看你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我这个当大哥的倒真像是外人了。”说着,正了正容,道:“既然这样,我也就直说了。岳兄弟,你可知滇东三十七部为何不肯发兵?”岳中影道:“小弟正要向董大哥请教。”
董伽罗随意坐下,又示意两人落坐,这才道:“滇东诸部多年来受杨氏盘剥,自然早就心怀不满,所以段大哥前去结盟共约起兵,三十七部自是欣然答允,可是,这称兵造反,毕竟不是件小事。若任由杨干贞盘剥,虽然百姓受些苦难,但三十七部诸酋长,仍可苟且偷安,若一旦起兵,则必需成功,否则,三十七部上下,必然举族无类,所以诸部持观望态度,也不足为怪。如今之势,段大哥同杨氏相持不下,三十七部若助段大哥,段大哥必胜,若投向杨干贞,杨干贞亦必胜出,是以诸部力量便成了左右战局的关键。芒布雄也是极厉害的角色,自然知道其中的要害,所付出多,所求便大,现在便是等段大哥和杨干贞谁肯承诺更多。段大哥同三十七部结盟之时,承诺诸部,事成之后,三十七部永镇滇东,减其税粮半,宽其徭役三载,这等优厚的条件,三十七部自然大喜,可如今局势有变,三十七部所求,自然不只这些。杨干贞虽然昏馈,但也知三十七部的重要,以此来想,杨氏所承诺,大至也不会稍差于段大哥。”
岳中影是问道:“那如今三十七部不肯出兵,到底想要什么?”董伽罗道:“历来大战,并非只拼军队善战,更拼钱粮丰足,所以《孙子兵法》有言“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诸葛亮不世人杰,七出祁山却无功而返,非蜀兵不善战,实是蜀中本就地小民寡,又因山川不便,转运困难,所以每每胜败关键,总因粮尽而还,功败垂成,最后病死五丈原。段大哥虽多年准备,但仓促起兵,钱粮不足支撑长期消耗,所以取胜之机,只有一个快字,但段二弟大军虽胜,如今却被杨明挡在剑川一旦,无法再进,一旦相持起来,阳苴咩城向来富足,自然是杨干贞大大有利,芒布雄看准了这一点,因此推故不肯发兵,便是想向段大哥要钱粮,可段大哥如今起兵仓促,钱粮本就不足,哪还有充裕来满足芒布雄的条件。”
岳中影听董伽罗一番剖析,亦觉得段思平处境困难,想了半日,却也无计可施,道:“这么说来,莫不成段大哥当真没有办法了吗?”董伽罗看岳中影一眼,道:“若说当真没法子,也不见得,只不过现今的情势,宜快不宜迟,通海虽也有些积资,但短时间内,却无法运来,唉,情势如此,当真不知道如何是好。”说着,竟然站起身来,长叹了一声,转向离去。
岳中影一怔,董伽罗本说是有事商议,怎么话未说完,便即离去。索然不解间,董云楚轻声一哼,道:“大哥本来无话不说,没想到这次却也打起哑迷来。”岳中影一愣,道:“云楚,你懂董大哥的意思?”
董云楚道:“傻哥哥,你当真听不明白吗?”岳中影挠挠头,道:“云楚,我当真不明白。”董云楚道:“你也不想想,当初你是为什么来南诏的?”此语一出,岳中影恍然大悟,道:“噢,你的意思是说,南大哥留下的宝藏?”董云楚点了点头。
岳中影急道:“这,这怎么可能,南大哥临终之时,确实没有告诉过我什么关于宝藏的事情,我当真不知道啊,不行,这事我可必须向董大哥解释清楚。”
董云楚忙阻拦道:“阿影哥哥,舜化成殿下没有告诉你宝藏的下落,我相信你,大哥一定也相信此事,便是段大哥,只怕也是深信不疑?”岳中影一愣,道:“那为什么董大哥还要向我说这些?”董云楚道:“你虽然不知道,可有人一定知道。”
岳中影冲口道:“谁?”转念一想,道:“哦,对了,一定是静心师太。”董云楚点点头,道:“当年舜化成殿下变身外逃,这批宝藏无法带走,只然会托付给他最亲的人保管,但蒙氏一族更无一人,只有段姐姐,跟舜化成殿下倾心相恋,殿下必定将宝藏之事告之了段姐姐。”
岳中影道:“既然如此,段大哥便当去找静心师太才是,怎么会找上我呢?”董云楚道:“当年,舜化成殿下兴复南诏失败,其中细节我虽然不知道,但常听大哥跟段大哥说起,好像便是因段大哥的缘故,所以段姐姐跟段大哥反目成仇,一直不相往来。段大哥既然对舜化成殿下不起,他去求段姐姐,段姐姐岂会答应他。”岳中影道:“如此说来,我去了,也不一定便成啊?”董云楚道:“你是殿下在中原的唯一朋友,所以段姐姐对你另眼相待,更何况,嗯,更何况自小时候起,段姐姐对一直对我青眼有加,所以大哥便觉得,如果你向段姐姐求情,段姐姐说不定会答应的。”
岳中影慨然道:“既然如此,我去便是了,无论成败,终归会有个结果,毕竟段大哥跟师太一母同胞,就算误会再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段大哥就此事败。”董云楚道:“不过,我总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步先生和吴先生一定要劝你离开南诏,而且又吞吞吐吐,不肯明说呢?看来此事并非咱们想的那么简单。”
岳中影经她这么一提,便也觉得有些奇怪,道:“是啊,这事一定另有蹊跷,不过无论怎么样,我得先去求师太相助段大哥,其余的事情,暂且先放下不提。”董云楚道:“阿影哥哥,你先别着急,既然事有蹊跷,咱们便再等一等。”岳中影急道:“此事十万火急,怎么能容得我们去等。”董云楚一笑,道:“傻哥哥,你当真是心好,见不得别人着急,我大哥虽然说得那么危险,依我看,怕没那么严重!”
岳中影看着董云楚,半信半疑,董云楚道:“你也不想一想,若当真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我大哥还有心在这里跟你打哑迷么?”岳中影一拍大腿,道:“对,对,对,一定是这样,我当真是心急了。”董云楚笑道:“傻哥哥,你不是心急,是太心热了。”岳中影心情一松,便也笑了起来,听董云楚一口一个傻哥哥,虽是骂她,却越发觉得心里一甜,笑道:“那是,我本来就傻么,傻人有傻福啊。”
董云楚自然知道他话中所指,幸福的一笑,道:“既然大哥不明说,咱们就跟他装傻,哼,谁让他跟我兜圈子,不肯直说,咱们偏偏就急急他。”岳中影虽觉得不妥,但想想步江尘和吴剑杰的举动,也觉得有些奇怪,便点头,道:“对,咱们就这样。”
接下来几天,情势愈加对段思平不利,谷中人心渐乱,然而董伽罗却始终没有跟岳中影再提及此事。岳中影总觉得不妥,几次想去找董伽罗,却总被董云楚拦住 不许,这一日,突然有消息传来,段思良大军同杨明在宁北外的潭水大战,杨明突袭段思良后方,段思良粮道被断,急忙回军,虽然没有大败,但局面却难以再撑多久,段思平只得亲率伏在苍山深处的一万伏兵,连夜前往救援。
第十五回 渔阳鼓动天下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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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以至此,众人也心里明白,伏兵一出,段思平出奇制胜之计,便即落空,一旦段思良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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