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中影心中一动,便道:“范掌柜的在通海多年,想来对这里颇为熟悉了吧。”那掌柜的点点头,道:“小老儿在通海怕有十三四年了,虽谈不上熟稔,但四处之地,倒还约略知道个大概,不知公子想打听什么?”
岳中影道:“不知掌柜的可知道五毒教在何处?”那掌柜的脸色一变,眼中露出些许惧怕之意,左右看了一眼,轻声道:“菜来了,客官请慢用。”说着,竟起身去了。
岳中影一愣,不知掌柜的为何如此,有心上前再问,却见掌柜的远远的对他摇了摇头,仍旧低头算账,再也不理会他。岳中影心中微动:看来五毒教在此地势力甚大,再加上用毒厉害,所以城中百姓谈而色变。
想到这里,不便再去追问那掌柜的,此时早有小二端上酒菜,岳中影本无饥意,但见了酒菜,也不免吃了几口。偶一抬头,忽见隔着三四长桌子外的一人,正盯着自己,看到岳中影忽然抬头,那人急忙转头,却转得急了,将一口酒喷了出来。
岳中影本没有在意,见那人居然如此,倒有些上心,细看那人,只是一般摆夷男子的打扮,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看了片刻,那人头微一抬,又偷向岳中影看来,哪料道岳中影正看着他,两人目光一接,那人急又转了过去。
岳中影心中一动,暗想方才同那掌柜的询问五毒教所在,声音虽不甚响,但身怀武功之人,听力异于常人,自会听得见。那人忽然注意自己,自是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正在此时,只见那人起身结账,低对快速冲出店去。岳中影急忙跟了出来。只见那人在街角回头看了一眼,急步向前。岳中影紧紧跟上,转过了几个街角,却不见了那人踪影。
岳中影快步上前,只见前面是一个极大的院落,院中静悄悄的,并无一点动静。岳中影在门前犹豫了片刻,不知那人是否当真便进了此院。
只听吱呀一声,就在岳中影犹豫不决时,那院门忽然缓缓打开。院中出来一名家丁,走到岳中影身前,施礼道:“岳少侠,家主人有请。”
岳中影一奇,这院中主人居然知道自己姓名,不由得暗暗警惕,跟着那人进了院来,直到客厅。只见那客厅极广,两边各设了十张竹椅,岳中影只在左首中间一张椅上坐了,便见侍女上了茶来,那家丁道:“岳少侠且请稍坐,我家主人稍候便到。”说着,一躬身,退了下去。
岳中影见那碗中之茶,色泽暗红,并无中原之茶碧绿之色,虽然花香四溢,却也不肯喝,暗想此地既然同五毒教有关,自当十分小心才是。
忽听得外面脚步声响,岳中影只道主人已到,正要起身迎接,哪知门口人影一晃,却进来了个赤身露背的壮汉,肩上扛了个金色的长棍,虎背熊腰,目光凶悍,见了岳中影,也不理睬,自顾的紧靠着坐在岳中影下首,也不将那棍放下,只扛在肩上,一只左手扶着,右手随手抓起桌上的茶点,塞进嘴里。只听那椅子吱吱吱似乎不能承受其重,随时要散架一般。
岳中影见那人凶气外露,心下暗暗戒备。便在此时,外面忽又传来一阵读书之声,岳中影听来,却是一阵《道德经》:“天之道,其犹张弓乎,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这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那人越念越近,人影一闪,走进门来,却是个文士打扮,手中拿了一捆竹简,也不理岳中影及那壮汉,一边摇头晃脑,一边高声朗诵,走到岳中影面前,指着他上首的一张椅子,道:“公子,这座没人吧?”岳中影摇摇头,那人便紧靠着岳中影坐下,又大声念起书来,这样一来,两人便将岳中影夹在了中间。
那壮汉吃得正香,却被这书生打搅,不由得大怒,喝道:“究酸鬼,给我闭嘴,再敢打扰大爷吃东西,大爷一棍了下来,将你打成肉饼。”那书生一缩头,似是极为害怕,啪地一声,将那竹简丢在桌上,“是,是,是”应了几声,忙放低了声音,将大志吟诵变成了小声默念。
岳中影听那书简落在桌上,发出极重的声音,听来似乎并非竹子所做,倒似是铁卷一般,只见那书生嘴唇动得极快,竟不像是在读书,岳中影倾耳细听,却听那书生道:“死饭桶,吃没吃相,坐没坐相,也不怕噎死你,太上老君急急律如令,噎死这个死饭桶。”那壮汉听不清那书生口中念叨什么,只是见书生一脸惧怕之象,显出极得意的神情。
岳中影虽见这场面甚是好笑,但心中却笑不出来,倒越发小心警惕。
这时,忽然听得外面有人道:“阿弥陀佛”声音甚是轻柔,但岳中影却觉耳膜微震,这声音之中竟然挟着极深厚的内功。
第十二回 一般不与虫兽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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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方落,门处进来一个僧人,身形甚为瘦削,双目深陷,似乎是生了重病一般,走路摇摇晃晃,只走得几步,差点便摔倒在地。
那书生见了那和尚,胆大了起来,嬉嬉一笑,道:“病秃子,还没死呢?”那和尚摇着身子,在岳中影对面坐了下来,哼哼叽叽了半晌,这才哑着嗓子,道:“是呀,是呀,秀才还没死呢,秃驴就更不该死啦。”岳中影心中一奇,和尚最忌讳别人称其秃驴,这和尚听秀才骂他,非但不生气,反倒随便就认了。
那书生还没开口,那壮汉抢着道:“死秃子,你死跟酸秀才有什么狗屁相干啊?”那和尚道:“怎么没关系啊,秃驴腿向外,便是秃驴,若是腿向内拐,那便是秀才了,秃驴即秀才,秀才亦秃驴,秀才不死,秃驴自然也不会死。”
岳中影一愣,慢慢品味他这句话,斜眼看是,果见那和尚两腿向外分开,那书生则跷起二?腿,竟然极是应景。那书生一听,自然明白,哈哈大笑起来,壮汉却瞪着大眼,浑不知所云,茫然问道:“什么外拐内拐,俺听不懂。”
忽听得外面一人大声叫嚷道:“渴死我了,渴死我了,有没有好酒,快给大爷端上来。”声音未落,岳中影眼前一晃,一人竟已经站在了他身边,岳中影心中微惊,暗道:“此人好厉害的轻功。”只见那人一身摆夷打扮,双眼迷离,一脸醉意,似乎天生就是个酒鬼。
酒鬼晃了一晃,斜着眼,将屋内桌椅瞅了个遍,这才骂道:“他奶奶的小气鬼,连酒也不备着,算哪门子待客之道。”忽然看见岳中影面前的茶碗,咧着嘴道:“咦,这里有酒。”也不理岳中影,右手一探,便将那茶碗抢了过去,也不管是茶是酒,一口喝下。
那酒鬼愣了一下,咂咂嘴,微闭了眼睛,似乎是在品这茶味,喃喃道:“咦,怎么不像是酒,又不像是茶,好像里面还放了什么东西似得。”忽然醉眼一张,道:“好小子,你居然在酒里下毒。”毒字方一出口,一道水箭自他口中直射而出。
岳中影见这几个人形容怪异,早有准备,见这人突向自己出手,右手在桌上轻轻一按,连人带椅,向前平平推出尺许,堪堪避过那酒鬼射来的水箭。只见水珠散落,却尽数洒在那书生头上。
那书生大怒,骂道:“醉鬼,你敢向我吐口水。”右手在桌一拍,那桌上的竹简猛然跳起,书生左手在一推,哗得一声,那竹简展了开来,直向酒鬼腰际扫去。突然,半路上倏一转向,那书生叫了一声:“唉哟,小心啊,转错向啦。”直向岳中影扫来。
岳中影见那竹简通体皆黑,果然是精铁所铸,这一扫之抛迅捷非常,若被扫中,立时有?断骨裂之虞,当下急拨身而起,伸手去抓腰间长剑。
便这时,头顶风起,那壮汉怒吼一声,铜棍兜头砸下。眼见那铜棍已经砸到了头顶,想要拨剑来挡,已然不及,只得伸手在棍头上一拨,铜棍贴着岳中影身子滑下。
岳中影只觉得手臂一阵酸麻,惊道:“这壮汉好大的膂力。”便此时,那和尚咳嗽一声,直向前跌倒,双手在地上一撑,呼得向岳中影腰际抓来。那和尚看似得了痨病一般,出手却极是快,此时那书生铁简亦自身后扫到。这四人虽然先后进门,相互之间假装不和,但这一出手,却是配合的恰到好处,岳中影每次闪躲避让,尽在几人算计之中。
眼见铁简扫到,岳中影右手向后一抓,正抓在那铁简边上,用力一拉,一股极浑厚的内力隔着铁简传了过去。那书生手臂立时酸麻,不由自住的松开了手,虎口间裂出一道血口。岳中影扯过铁简,正挡在身前,和尚一抓,正抓在铁简之上,将铁简夺了过去,岳中影乘这一间隙,拨剑在手。
醉鬼在一边看得真切,赞一声:“好。”猱身又上,不知何时,手中忽多了一双匕首。那书生铁简被夺,怪叫一声,道:“贼秃驴,还我圣贤书。”说着,一把夺过铁简,复向岳中影攻来。
那和尚高诵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和尚从不偷窃,你这书里才满是偷盗淫邪。”说着抓向岳中影面门。
那壮汉铜棍乱舞,口中却骂道:“死秃驴,昨晚我明明见你偷吃狗肉,你还不承认。”
岳中影见四人齐齐攻到,长剑一闪,先刺那书生。那书生方才铁简被岳中影一招即夺,心存顾忌,不敢硬拼,铁简一卷,来锁岳中影长剑。岳中影没想到这铁简竟还有锁拿故方兵器之效,当下长剑一转,逼开那醉鬼匕首,随即长剑一立,将那壮汉铜棍卸在一边,岳中影所持乃是宝剑,所以这等硬拼,也不怕折断剑刃。接着飞起一脚去踢和尚手腕。那和尚急忙缩手,岳中影身形如电,窜出四人包围。
岳中影倏一脱空,立即处门口掠去。忽见人影一闪,那醉鬼拦在了他身前。岳中影轻功本自不弱,却不料这人轻功竟高他许多,一惊之下,后退一步。
那醉鬼一扬手中匕首,嘻嘻笑道:“小朋友,别忙着走啊,你若走了,谁赔我两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呢?”岳中影一愣,道:“你说什么?”
那和尚随即追到,道:“说得正是,施主有没有梵本的法华经,若是有的话,老衲便不纠缠着施主。”说着,又向岳中影抓来。岳中影越听越奇,侧身闪过,问道:“什么?”
那书生摇头恍脑,一部铁简忽展忽合,发出极有节奏的声音,嘻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小兄弟若能给我百两黄金,小生也可放你一马,如何啊?”嘻笑间,同那和尚分左右袭来。
岳中影急还招相拒,只见那壮汉大步流星,吼道:“一群贪心鬼,俺什么都不想要,就想试试你多强。”吼声中一棍扫来。
岳中影见这些人武功虽高,行事却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数次想要询问原因,但这四人武功均自不凡,相互配合又极紧密,岳中影仗着剑法精妙,内力高深,数次要向外冲,却都在将要成功之际,被堵了回来,却哪还有机会说话。
但见这四人初动手时,尚自出招从容,十数招一过,那壮汉先自沉不住气,怪声连连,几次冒险突进,一个不留神,被岳中影小腿上刺了一剑。这样一来,那醉鬼便也慌乱起来,绕着岳中影左右飞窜,待岳中影眼前稍乱,便乘势刺上一剑。和尚同书生倒还沉得住气,一招一式,法度极严,尤其是书生那铁简,开合之际,似盾牌又似流星锤,挥动之际,又夹杂着大刀、长枪、斧钺之类长兵器的招式,若不是一身书生打扮,倒当真似阵上冲杀的将军。那和尚虽手无兵器,但一双手出招却精妙异常,似跟少林武功差相仿佛,或抓或点,于不经意出突施极厉害的攻势。
岳中影心中越打疑惑越盛,自己来通海不过半日功夫,如何会突然冒出这么多高手来围攻自己,若当真是因为自己在酒楼上打听五毒教所在的原故,那围攻自己的也应当是五毒教众才是,但这几个人虽然形容怪异,出手却光明正大,俨然名门正派之士,全无五毒教阴毒招式,亦无施毒放蛊之类的手段。但若当真是正派之士,以四人武功,也当是成名人物,岂会四人围攻他一个后辈。岳中影越想,越觉得此事难以索解。
又打一阵,那书生一卷推来,铁简尚未完全展开,便即忽向下跌寸许,岳中影觑得明白,知道这是内力不足之象,心下甚喜,右手长剑搭上了铁简,用力回夺。
那书生只觉岳中影剑上外夺之势极大,急忙松手,手腕微震,那铁简忽然跳将起来,哗啦一收,将岳中影长剑紧紧卷住,岳中影只觉得剑身一沉,长剑拖下尺余。那书生哈哈一笑,道:“你上当啦。”
岳中影一愣,便此时,那和尚乘岳中影剑势稍缓,左掌抹在了岳中影肋下。岳中影长剑沉不及回救,眼见和尚这一抹到,自己非死即伤,急吸一口气,腰际微收即放,便如巨石受外力所击,只这一晃,已将外力卸开。岳中影只觉腰间一痛,那和尚掌力便斜斜走空。岳中影忙运内息,只觉肋下虽痛,却未受伤。
那和尚见自己这一掌明明已经击中岳中影腰间,却不知何故,竟而走空,不由得一呆,心中诧异至极,原本藏着的后招便也使不出来。那书生却没料道和尚会虽然停收,接着一掌,拍岳中影胸口,醉鬼见和尚一掌抹中岳中影,亦知有机可乘,匕首扎向岳中影双肩。只有那壮汉,大喝道:“赢了便行了,不打了,不打了。”
岳中影不知他所言何物,但见书生、醉鬼齐到,长剑一收,内力震出,剑上铁简哗地一声,四裂而散,向四处飞去,只见和尚、书生、醉鬼胸口尽数被打中,只有那壮汉,抽身向后,反倒没有被伤着。
那书生抚胸而退,不怒反笑,道:“好小子,果真功夫不错。贼和尚、老酒鬼,我兵器都毁了,可要记在你们头上。”那醉鬼骂道:“破铜烂铁,能值几个钱。不打了,不打了,越打越输得越丢人。”
只听门外一声长笑,道:“哈哈哈,你老酒鬼居然肯认输了,可真是不易呀。”大笑中,进来两人,岳中影又惊又喜,道:“董大哥,你怎么来了?”却不是董伽罗是谁,身边相伴的另一个人,一身黑装,面色青暗,竟是五毒教主刀布江,只见他手中捧着一根芸香,即将燃尽。
董伽罗尚未开口,那刀布江却是一脸的怪异之色,道:“咦,当真奇了怪了,你们四个,也算是成名人物,还指望着你们能在一柱香的时间内赢下来,怎么一柱香不到,反而输在了人家手里。”那书生怒道:“刀毒鬼,定是你这老儿瞒着不说,想故意让我们输是不是?”
岳中影一愣,道:“刀前辈,您这话什么意思?” 伽罗道:“岳兄弟,先不忙问,来,我先给你引见引见。”说着,指着那和尚,道:“这位是少林寺若虚大师,寂灭爪的功夫,独步江湖。”那和尚双手合什,嘻嘻一笑,方才的一脸病容顿时消失不见,面色红润,深藏不露,哪像个病夫:“施主剑法精妙,贫僧竟从未见过,果然英雄出少年。”岳中影忙逊谢几句。
第十二回 一般不与虫兽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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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伽罗又指着那书生,道:“这位是吕子敬吕大侠,江湖人称落魄书生。吕大侠文武双全,行军布阵,堪比当年吕蒙。”吕子敬哈哈大笑,道:“董兄又给在下脸上贴金啦,哈哈。在下这点子本事,可当真愧对先祖啊”岳中影道:“吕大侠,幸会,幸会。晚辈方才不慎,损毁前辈兵器,还请前辈莫怪!”吕子敬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刀老鬼害我输了东道,将来着落在他身上便是了。”
董伽罗又指着那酒鬼,道:“这位是不醉钟离钟孝直,当真是千杯不醉,着实不凡。”钟孝直似哭似笑,道:“哈哈,不过是一个不中不孝,喝不傻,醉不死的老废物罢了,有什么不凡之处。”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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