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寿抚着下巴,白玉堂真的太难缠了,不知从哪个跟班下手胜算大不大?
夜色更沉,在晚宴主事者的引领下,众江湖人三三两两的散去。唯独留下了白玉堂和他身后貌不惊人的“阿毛”。
此刻的白玉堂身处在一处豪华的偏厅,厅内处处古董点缀,名香环绕,一派高雅的氛围与方才的聚英堂形成鲜明对比。这次,他手上端着的是上好的秘色茶碗,碗中赫然是龙凤英华。有诗云“雪冻乍成花,云闲未垂缕”,赞的就是这种只供大宋皇室享用的贡茶。不过在白玉堂眼中,茶品尝即可,最对口味的还是上好的女儿红。
张茂则坐在白玉堂右手侧,不过给他上的茶虽不是龙团,但也足够名贵。与白玉堂不同,张茂只是把茶碗放在一边并未喝茶,也不做声,只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坐在一旁。若非方才他大显身手,王府的下人还未必给他上那么好的茶。
白玉堂神情淡漠,既不询问也不张望,好似身边一切与他无关。偏厅内静谧无声,却有一种不一样的压力在蔓延。守在偏厅的仆人只低着头,对一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厅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纷乱繁杂。厅中两人只略偏偏头,就听出来者约有四人左右,身手参差不齐。许是正主儿想上场了,这架子够大的。白玉堂微闭上眼,只聆听来者脚步声。
脚步在厅门停了下来,默不作声,与厅内的宁静呼应。仆人也不打起门帘,一里一外就那么僵持着,看谁先忍不住这压迫人心的静谧,首先发出声音。
白玉堂也不着慌,轻靠在椅背上,头略微扬起枕在双手上,显得闲适无比。而一旁的张茂更是一动不动,恍若老僧入定,连呼吸声都不曾听闻半点。这两人,一个张扬非凡一个内敛沉稳,兼之两人的衣服一白一黑,气质截然相反却又柔和的混合在一起。
襄阳王的招纳之心又起,轻咳一声。身边的下属立即打起门帘,轻道:“王爷请。”力度不轻不重,恰好让白玉堂和展昭能听到。
白玉堂这才睁开眼,打量着这位据说正在广纳贤才的襄阳王。只见他身穿浅黄团龙袍,身量中等,几缕胡须接在下巴处,略有些花白,气度沉稳。年龄约五十许,约是保养得宜,皱纹很少。白玉堂见襄阳王身后只跟着贺寿以及几个看起来身手不错的人,大概是襄阳王手下得力的六大高手,是重金笼络的江湖人,在推出江湖前名气不显但深藏不露,与他只差分毫。暗道襄阳王对陷空岛的笼络之心之盛,不容忽视。
襄阳王见二人仍没有起身的意思,淡淡一笑,径直上前道:“久闻陷空岛五鼠威名,今日见到白少侠,果然名不虚传。”
白玉堂这才缓缓起身,慢慢拱手道:“不敢。”
襄阳王走到主座前,撩袍坐下,待手下四周站定后故作不经意的问:“本王听说,韩少侠今晚也来了群英宴,怎不见人呢?”
玉禾冷冷的声音在脑中响起:“玻璃工坊是陷空岛的产业,三位来襄阳就是来验收成果的。只有这样,襄阳王才有更有可能起招纳之心。”
回想此,白玉堂也没有客气。他坐回椅子,漫不经心道:“昨夜,我陷空岛产业被歹人烧毁,二哥还要盘点货物。”转头望向襄阳王:“不知王爷听说了此事没有?”一边说,一边想着韩彰,不知道二哥现在如何了。
第七章 春夜寒暖自知 '本章字数:3281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08 10:28: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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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结束,众江湖人自然各自离去。有的人结伴夜行,有的人纵马狂奔,有的相约再接再厉,反正他们都有襄阳王府的令信,巡夜士兵也不会为难??毕竟襄阳王才是地头蛇,颜查散人生地不熟,暗地里很难有人买他的帐。
林妃雪也不例外。小丫鬟给她披上的披肩,便跑去后门叫车夫把马车赶来,她一个人等在门口。这让她想起了看过的肥皂剧里,大凡上流社会的宴会结束后总有护花使者护送,再不济也会有出租车前来,就等美女轻轻伸出纤纤玉手,口中轻唤??
“telephone!”
靠!什么乱七八糟的,是taxi不是telephone!林妃雪哀嚎,完了完了再不回去英语全部忘光了。左右望望,咦小丫鬟怎么还不来?大牌丫鬟真是请不起啊,玉禾!
身后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怎么,林老板还在门口?”
林妃雪皱眉,什么人?转身一看,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手持折扇,正故作潇洒望着她。衣服倒是好看,在月光下隐隐透出银色花纹??叫什么银绡吧??反正她也不做这些寻常生意,不了解很正常,只知道很贵。
对于不认识的人,林妃雪一律微笑点头,不回答。男人自顾自的介绍开来:“小生杜穆,承蒙众朋友赏脸,称一声‘惜花公子’。不知可有荣幸护佑林老板?”
老娘最烦被叫做老板!老板就是那种脑满肥肠、大腹便便的中年色男人!林妃雪也不答话,干脆冷了脸。一身黑,又那么瘦真难看,还是韩彰穿黑色好看,又帅又英武。姓杜的只道林妃雪含羞,继续口沫横飞:“林老板,可否赏脸……”
“不赏脸。”林妃雪直接打断。不管这人是什么来头,爷不奉陪。林妃雪左右看看,确定大牌丫鬟玉禾肯定有任务忘了自己。抬头想想,要是走回去要花多少时间?不过路要怎么走,左拐还是右拐?
杜穆见林妃雪不答,脸上有点挂不住,嘴上也开始不客气了:“林老板,这交个朋友有何必给人脸色?”说着手已经伸向林妃雪的肩头。林妃雪一皱眉,闪身躲过。扔去一个厌恶的眼神,转身便走。杜穆见此,只道林妃雪是做生意的,没点拳脚护卫,更加忘形,身形闪动便要抓住林妃雪。
林妃雪一愣,这贱人想做什么?心中默念:身后侧袭,向前半步……然后好像是,左转?右转?正待犹豫间,杜穆五指成爪直扑肩膀,眼见就要抓住??
一只强有力的手稳稳的捉住了杜穆的爪,用力往下一带,杜穆顿觉手臂关节处传来一阵剧痛,再一看手掌已被扭成一个奇特的形状,早已使不上力。抬眼看着来人,一身短打劲装,脸色阴沉。杜穆抬头见来人脸色极其不善,轻易接近自己且一招制住,定是高手,不敢多言只得恨恨离开。
林妃雪听见动静立马转过身去,正好对着脸色不善的韩彰。还没等她开口,韩彰早就数落开来:“你丫鬟不在就多等一会,总好过遇见登徒子。”林妃雪见韩彰还有继续开口的趋势,慌忙道歉:“老大你别说了我错了。”韩彰的脸色这才好了起来,只回头将林妃雪盯着,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大有若不跟我走我就抱你走的气势。林妃雪正在心里握拳鼓劲,爷是好汉不怕你,被一个眼刀惊住,所以林掌柜决定更加勇敢一点当好汉??好汉不吃眼前亏。
果断跟上!
不过这样不说话不符合话唠林的风格,于是林同学开始了有话说话没话找话:
“韩彰,你别不说话嘛。你把我打伤了我还没怎样呢。”
“韩彰,小卢珍和小天锦还乖不乖?那么小的宝贝,多带他们出来玩玩嘛。对了,我托人送到陷空岛的玩具,小朋友们喜欢不?”
“韩彰,你走慢点,我头昏。”
没有熟悉的路灯,只有月光吝啬的洒在大街上。空空荡荡的街面,只有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如此说了一会,韩彰突然停下,林妃雪猝不及防一头栽倒在韩彰身上,叫了一声哎哟。见此情景,韩彰居然笑了一笑:“妃雪,投怀送抱?”
林妃雪愣了一下,韩彰一定是被白玉堂带坏了。好男人被坏人带坏了啊,白玉堂你这个大侠怎么能做媒呢!还要不要形象了?宽面条泪风中凌乱。
林妃雪赶紧摇摇头,片刻后才抬头道:“借你的衣服擦擦脸。”果然脸上的胭脂已掉落不少。她随即从手袋中拿出手绢,狠命擦了起来。终于擦掉胭脂后,方才说:“刚刚你停下来干什么?”
见被胭脂遮盖的清丽面容露了出来,韩彰微微一笑,随手一指:“见你在宴会上没吃什么东西,要不要吃点暖和的。”路边有个点心铺子,门扉半掩,还有点灯光溢出,应是店主还未休息。韩彰赶上两步,敲开了门。一阵交谈后,店主居然还拿出了几个热腾腾的梅花包子。韩彰方才冰冷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丝裂缝,他兴冲冲的递给林妃雪两个,自己则咬开手上那个,还催:“快吃。”
林妃雪低首一笑。这个人,放到21世纪都是好男人级别的,不会花言巧语但是很努力的、很笨拙的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林妃雪心底叹口气,两难啊两难。
咬着手里的包子,林妃雪和韩彰慢慢的走着。夜风袭来,林妃雪感觉微微有点冷。转过街角,林妃雪一愣,随即对韩彰说:“等等我。”韩彰不明所以,抬头见林妃雪快步向前走去。原来街角有两个小乞丐,蜷缩在角落里。林妃雪走过去,将手中的包子递给他们,同时解下身上的披肩给他们盖上。小乞丐惊讶的看着女子,愣了半晌方才远远的磕头。
韩彰眼中的赞许被夜色遮住。他也不多言,只把手中剩下的包子递给林妃雪。林妃雪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吃了。两人玖这么安静的走在大街上,偶尔有更夫路过,对他二人视而不见。
韩彰突然问道:“冷不冷?”林妃雪是什么人?如此直白的搭讪听不懂就枉为阿穿,嘿嘿一笑:“不冷。”韩彰也没多言,径直拉过林妃雪的手。温度从韩彰手上传到林妃雪心里,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开始了又一次的内心挣扎:回去?不回去?
安静的街道上,林妃雪静静的开了口:“韩彰,我给你讲讲我的家乡吧。”深夜无人的大街上,只有女子柔和的嗓音回响着。“那是一个和这里完全不同的地方……”
……
一路平安的将林妃雪送回住处,韩彰足下生风不多时便回到客栈。下午,他和白玉堂又换了一家客栈居住,离知府府更近,凡事好有个照应。仔细听了会,白玉堂还未回来,不知他们在襄阳王府里遇到什么没有。
襄阳王听闻白玉堂此言,脸色未变,只露出关心状:“昨日倒是听说城内有一家商铺走了水,原来是陷空岛的产业。白少侠放心,本王定责成颜知府,全力捉拿贼人。”
白玉堂挑起凤眼,扫了一眼襄阳王,嘴上笑道:“多谢王爷挂怀。”笑意却未深入眼底。
襄阳王也不以为意,开门见山的问道:“白少侠,本王对陷空岛诸位闻名已久。近日听得陷空岛所贩的玻璃精巧非常,本王很是好奇啊。”说罢,微笑着抚了抚胡须。
白玉堂不答,只一笑。这笑中带有三分自得,还有七分傲然。映在襄阳王眼中,被解读成了??陷空岛的手里,还不止这么多东西。
襄阳王不禁有些急切。自从那人两次神秘出现,给了他不少东西,可惜能看懂的很少。若不是第二次受了很严重的伤,需要紧急治疗,他才不会投靠自己。可惜的是,他只是将火药的成分和玻璃的制作流程告诉了自己,其他图纸全用看不懂的字画标示。若是当时更重视一点,再多一点时间,自己说不定现在已经到了汴京了
思来想去,还是对陷空岛存有疑虑。顾惜传来的信息太少,只说天定大宋之人在中秋后降世,被白玉堂和展昭所救,随后又被带到了陷空岛。是赵祯小儿刻意的保护,还是根本不知道那个人的重要性?
这些都不重要。如果陷空岛只是用林妃雪赚钱,真是太浪费了,这种人才应该为本王成就大业所用。襄阳王赵爵又恢复了王爷的气度,笑道:“今日请白少侠前来,本王确有一事相询……”言犹未尽,却只端起茶碗轻啜一口。
白玉堂此时的表现非常符合襄阳王的期望。他右手轻抬,只简单说了一句:“王爷有话请讲。”
襄阳王手一挥,顾惜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双手奉上递给白玉堂。白玉堂疑惑的打开,只一眼眉头轻轻皱了起来,随即微笑起来,显得胸有成竹。事实上,他虽谙熟机关,但这张图纸是看不懂的。据他猜测,图纸上的事物应当是弓弩或者神臂弩之类的东西,并不是他所知道的。不过他不能露出口风,让老狐狸轻易看穿。玉禾的话又回响起来:“有奇怪的东西,张茂可用之。”随手抛给张茂,漫不经心地笑道:“你来看看这东西像什么。”
张茂捻起图纸,仔细查看。半晌才道:“此物像是年初五爷做的神机弩。”
白玉堂翘起一条腿,转脸望向纹风不动的张茂,笑道:“你还记得。”这谈笑风生的模样,竟是毫不在意厅中众人放在眼中。
襄阳王一笑,对白玉堂的态度不置可否,只说:“白少侠,若我襄阳王府向陷空岛订购此物,不知要价几何?”
第八章 何人月下 '本章字数:2211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08 10:29: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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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王突发此言,既是试探也是一种态度,陷空岛能否归入麾下,从白玉堂的态度就看得出来。
白玉堂却不立即作答,只是悠悠端起茶碗,饮了一口。龙凤英华清香入口,果是好茶,更是保持神台清明的必要品。襄阳王想招纳陷空岛,进而行那谋逆之事,现在肯亲自出面说服白玉堂,可见林妃雪、玻璃乃至险空岛对他而言,相当之重要。想起正月里襄阳王派柳青和松江知州何苑松威逼利诱陷空岛之事。虽然在护国宫的协助下,陷空岛化解了这次危机,但是五兄弟仍旧谨慎了好久,才确定襄阳王方面除了在生意上动手脚外,还真没有继续派人来了。
白玉堂嘴角翘起,似笑非笑的对襄阳王道:“王爷,明人不说暗话。陷空岛本是江湖人,有兴趣便做做机关什么的,不参和庙堂之事。有生意最好,其他的不是五鼠能关心的。”说罢,便要起身,告辞离去。
当白玉堂前脚已经踏出厅外,身后传来襄阳王波澜不惊的声音:“白少侠许是关心展护卫吧?”白玉堂顿时停住脚步,霍然转身,双目紧盯襄阳王,气势凌人。
襄阳王轻抚胡须,半晌才道:“白少侠,本王与你打个赌。一月之内,必有展护卫的消息。当然,本王会竭尽所能,毕竟展护卫也是本王看好的人才。”
一句话没头没脑,白玉堂也不多言径直离去。张茂完美的扮演了跟班的角色,不发一言跟随而上。直到两人离开,襄阳王才开口吩咐,全然没了方才礼贤下士:“贺寿。”
“属下在。”
“十天之内,取展昭项上人头。”
“是。”
白玉堂径直离开王府,张茂紧随其后。刚出门,白玉堂扔下一句:“你自己回去吧。”便骑马离开。对此人的身手,白玉堂还是有相当信任,既然是护国宫派出的,若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白玉堂信步走在襄阳城内。夜空下的城墙,沉默厚重,白日里喧嚣的一切在月色中消弭无形。白玉堂忽的没了兴致,想往日在开封府,这样的夜空下,他多半与展昭在一起,品酒论剑,不知踏碎了开封府多少瓦片。虽是在窄小的房舍,他和他的心却是宽广的。多少次,伴着月色星光,看着眼前那人,情意涌动,畅快无比。
空寂无人的大街上,只有马蹄清脆的得得声相陪,偶尔传来几声回音,沉闷一如他现在的心情。白玉堂牵着马,性意阑珊准备回客栈好好睡上一觉,或者调笑一下二哥也是不错 的主意。
白玉堂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