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加哈哈一笑。
“所以我说你不懂,”他轻蔑地瞟着路尼,“这就是我爱他的地方。他不论何时何地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而且永远不会为私情而迷失。知道我该死,他就一定会杀我绝不会手软,他的意志比任何人都强,在这个世界上,人类也好,合成人也好,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
路尼矇住了,整个人几乎快要背过气去,他原以为史昂的死换得了他暂时的平安,没想到的却是令他陷入了又一次的危机中。
撒加要是还在,他还有一个栖身之地,要是撒加一死,身负合成人兵种设计师的他终有一天只能沦为平息民愤的政治牺牲品。
撒加没有理会路尼,起身,突然大声地、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有几个人比得上他?”
那样子,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整个世界听。
路尼面色铁青,低垂着头,不语。
“后悔以前没帮老头子除掉他是吧?”撒加背对着路尼,冷笑道,“省点心吧,你后悔不着。我说过,我这条命是他的,我的一切,他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的地盘上,他爱杀谁就杀谁,就算要杀我,也没人能阻挡,否则,阻挡他的人就会死得很难看。”
“……”
路尼很想说如果任那个合成人奴隶这样做,不但撒加自己的性命,连整个智能联合企业也会给赔进去,可是他没有说出口,因为撒加非常清楚这一点,尽管路尼难以理解这种超出人类理智范围的感情,可他已经明白,如果说撒加有什么目的,那就是用他性命的终结和整个智能联合企业的毁灭作为礼物送给那个合成人奴隶PPX—023。
……这实在太疯狂了!
不仅如此,路尼还想到了另一件事。
卡妙的最终目的是要等撒加当上智能联合的董事长、智能联合也因为董事长之争而元气大伤时杀死撒加,使智能联合走上毁灭一途,因为他要做的是“等待”,所以他一直都安安份份地待在撒加身边,那么,现在史昂的死会不会是因为卡妙着了急,不愿意再等而一手所为的呢?
这个,撒加心里是不是也有数呢?
……
当撒加推门进来时,恰逢卡妙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他没有多看撒加一眼,背过身往窗边走了几步,继续用毛巾擦拭着那头仍在滴水的长发。
撒加不露痕迹地一笑,关上门,走过去。
“我来。”他出其不意地从卡妙手中“夺”走毛巾,盖在他的头上,力道适度地揉搓着那一头石青色的长发。
卡妙也不拒绝,闭上眼,任由撒加修长的手指有力又温柔地在自己的头上、发间、耳鬓、颈部各处按摩着……
“宝贝,是你做的吗?”撒加突然问出一句莫明其妙的话。
卡妙很清楚撒加是指的什么,不过他仍然像没听到一样,不吱声。
等了几秒,确定得不到回答后,撒加才满不在乎地笑了一笑。
“没关系,”他说,“是不是你都不要紧,只要你高兴,怎么都好。”
……将卡妙的头发擦到半干后,撒加随手扔下毛巾,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在他面前半跪着,好直视他的眼睛。
“我有东西给你。”他神秘地对着卡妙微笑,那样子甚至有点像一个兴致勃勃的孩子。
说着,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软皮首饰盒,打开——
盒子里的软皮垫子上嵌着两枚配套的白金对戒,样式简洁,上面各镶着一大两小三粒钻石,在那打磨得十分光滑锃亮的白金指环上放着炫目的光芒。
撒加面带微笑,从盒子里取出其中一枚较大的戒指,套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接着,又将那枚较小的戒指取出,轻轻捧起卡妙的左手,将戒指套在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把这一切做完之后,他像完成了一个神圣的仪式般,带着无比幸福的微笑,用自己的左手把卡妙的左手捧到唇边,郑重地吻了上去。
卡妙微蹙眉头,还是不说话。
“结婚是男人和女人的事,我们用不着,可我想戒指还是必要的,尤其……”撒加说到这里顿了顿,微笑着又道,“我希望它能成为我们之间永恒的一个见证,戴着它,你会一辈子在心里记住我,想忘都忘不了,就像这个。”
他说着伸手探到卡妙的右耳耳边,逗弄似地拨了一下他一直戴着的那枚红宝石耳坠。
“你戴着那个女人给的耳坠,就永远都忘不了她,”他说着收回那只手来,按在自己胸前,“我戴着从你那里得来的耳坠,我就永远都忘不了你。我希望,至少只是希望,你戴着这枚戒指,就永远不会忘记我。”
卡妙搭拉着眼皮不作声。
“答应我,”撒加笑着再次把卡妙戴着戒指的左手捧到唇边,“永远都不要把这戒指摘下来。”
说完,他继续吻卡妙的手,从手背到掌心,从每一根手指的指腹到指尖,不放过任何一个他能吻到的地方……
隐忍中,卡妙的眉头蹙得更深更紧,对他来说,撒加的温柔只是自己达成目的的障碍,因此,撒加对他越温柔,他就越会下意识地逃避。
……他差点就要硬生生地从撒加的亲吻中抽回自己的左手!
但是撒加很及时地停下了,也许是感觉到了卡妙的手上生出的那一点僵硬,他盯着卡妙看了一会儿,把卡妙的左手轻轻地放回他的膝上,然后拉过他的另一只手,一起握在自己的双掌中。
“我不是想把你当成女人来对待,”他柔声道,“我只想对你更好一点,也许我的方式不对。”
卡妙仍然保持着那冷冰冰的沉默。
“所以我希望你能开口跟我说说话,”撒加继续道,“告诉我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还缺少什么,需要我做什么,你知道为了你我任何事都肯做。”
卡妙还是不说话,他的目光慢慢地移到撒加的左手上,那根手指上原本是戴着另一枚戒指的,可现在已经换成了对另一个人誓言的见证。
他已经记不起撒加是什么时候把那枚结婚戒指摘下来的了……
撒加见卡妙一直盯着他的左手看,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抬起那只手,笑了一笑,道:“已经过去的事,再怀念也于事无补,不过我还是感谢她和孩子,如果不是他们,我不会遇见你。”
卡妙脸上终于泛起一丝惨淡的苦笑。
“如果你死了,”他开口道,“我是不是也永远不能把它摘下来?”
撒加没料到卡妙会突然开口说话,更没料到卡妙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愣了一愣,随即笑着回答:“我希望如此,不过死后的事,我没办法干涉。”
卡妙冷漠的表情中又渗入了些许茫然,他抬起那有些空洞的眼睛看着撒加。
“如果我死……”
才刚说出几个字,撒加的手便掩住了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行了,宝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也永远都不会把戒指摘下来。”
“……”卡妙沉默。
撒加又拉起卡妙的左手,让他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脸轻轻摩挲。
“我说过,”他的微笑中带着一种怪异的成份,“死后的事,我没办法干涉。”
……
葡萄牙,里斯本——
联合政府7年前在这里设立了一幢办公大楼并派重兵把守,对外宣称是他们的环境监测部门驻欧洲的支部,可事实上,这幢大楼在建成的一年后便由另一个特殊的政府部门悄悄入主了。
“亚洲东北部的经营权和那14%的股份已经顺利移交了吗?”
诺大的办公室中,连秘书在内总共只有4人,一个面貌上有明显亚裔特征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面色凝重,刚才那句话就是他说的。
“动作真是够快的,看来儿子想继承老子的遗产想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换了我也许比他还急,”隔着办公桌,一个面容俊美的青年人淡淡地笑道,“智能联合里举足轻重的一个大人物死了,就等于一张桌子突然被人砍去了一条腿,不管是董事会里的哪一方势力,要下手都必须得快,否则牵扯出来的事情更多。”
“他们再快,也没办法一下子解决他们现在面临的所有所有问题。”俊美青年身旁坐着的一个一身戎装的黑发男人道。
办公桌后那年纪较长的亚裔男子轻叹一声:“我们自己的问题也不少吧?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已经把我们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资源和民众的信任消耗到了最低。”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
“这就是我们需要智能联合的原因,”那黑发军人道,同时脸上泛起一丝自嘲的冷笑。他的面容和他的目光一样犀利,本就给人一种不易亲近的感觉,这一笑,更是让人不敢直视,“讽刺的是,这些问题都是他们自己一手造成的。”
“修罗将军,现在战况如何?”亚裔男人问那黑发
那黑发军人略一场眉,道:“不太乐观,不过还好能撑住。值得一提的是合成人反抗组织现在已经成了我们一支不可缺少的战力,不久前,他们在喀布尔牺牲了3000人进行自杀式防御战,将2万多合成人联军的精兵部队拖住了近40天,为喀布尔4万5千军民的安全撤退争取了时间,而那3000人却全部战死、无一生还。”
立在亚裔男子身旁的秘书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
那被称作“修罗将军”的黑发军人注意到了秘书一瞬间的失色,表情中终于泛起一丝暖意。
“差点忘了,不应该在女士面前提这么残酷的战争,”他的话里甚至带上了一点调侃的味道,“我是个军人,职业习惯,还请见谅。”
那金发雪肤、俏丽可人的年轻秘书笑了一笑表示并不介意。
“还是回到智能联合董事会里的内讧上去吧,”黑发军人又道,“上面不是说要安排人和那些股东们面谈一次么?定下来没有?”
亚裔男子摇摇头:“我和他们通过电话,但他们都拒绝以真面目见人。”
“说起来,听说监察官先生和这次被刺的那个股东有点交情。”那留着长长深蓝色头发的俊美青年道。
亚裔男子道:“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只是见过几次面罢了。”
“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产业之后,已经是智能联合董事会的第二大股东了,不知道可不可以从他身上着手?”
亚裔男子想了想,道:“我会去试试,只是不知道成功的几率会有多少。”
“我听说那个被刺的股东生前是智能联合董事会里的主战派,不知道他的儿子如何?”黑发军人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希望能通过和他的接触得到些有用的消息吧。”亚裔男子道。
“目前在智能联合董事会里我们就只有这两父子的资料么?”蓝发青年说着把目光转向亚裔男子身旁的秘书小姐。
秘书小姐略一思索,随即回答:“只有他们的资料还算比较完整,其他人的就很零散了,连制档都成问题。”
“很正常,”黑发军人道,“只有他们两人的身份公开了。”
“父亲的身份曝光是因为他莫明其妙地被刺,儿子的身份曝光则是因为他的绯闻,”蓝发青年晒笑道,“真是一对有意思的父子。”
“而这位父亲的死很可能会成为我们揭开智能联合秘密的突破口,”亚裔男子道,“我们的动作也得加快了。”
……
从办公室出来后,黑发军人和蓝发男子并肩而行,那笑容和声音一样甜美的秘书小姐保持着礼节性的距离紧随其后。
“上面不是说要考虑合成人反抗组织的对话要求吗?考虑得如何了?”黑发军人继续着和蓝发青年的谈话。
“本来早就可以接见他们的代表了,可后来发生了合成人反抗组织里的部分成员袭击了好几处环境重建工程的事,这件事就给耽搁下来了。”蓝发青年回答。
“就是那些智能联合投资开发的环境重建工程吗?”黑发军人问。
蓝发青年点点头:“我们已经尽力劝说了,可上面只看事实。”
“合成人反抗组织吸收了一些以前仇恨人类的激进分子,要让他们完全听话也是需要时间的,”黑发军人道,“总的来说,我还是觉得他们挺可靠。”
蓝发青年淡淡一笑:“将军,只有我们相信没用啊,说不定这种事就是智能联合在背后搞的鬼呢?”
黑发军人眉头一扬:“……嗯,有这个可能,也许我们需要更多地和他们接触,毕竟这事得调查清楚才行。”
“您放心,我会安排的,”蓝发青年说着,两人已经来到电梯前,“我还得去一趟情报部办公室,就不陪您了。”
黑发军人点点头,和蓝发青年、秘书小姐道别后进入电梯……
待黑发军人走后,蓝发青年转向那金发雪肤的秘书小姐,两人相视而笑。
“了不起啊,从学校出来不久,都成了监察官大人身边的左右手了。”蓝发青年调侃道。
秘书小姐微微一笑:“我就是一个管文件档案的,哪里比得上你这个外务长?”
蓝发青年耸耸肩:“我只是靠着我那点家底才能做到这一步,可不比你这个同班同学,全靠自己努力奋斗才能出人头地。”
秘书小姐微笑着不说话。
“听说你的男朋友在空军部队里任职?”蓝发青年又问。
秘书小姐点点头:“空军中尉。”
“什么时候大家认识认识?”
“好,”秘书小姐很爽快地答应,“到时也叫上你的女朋友。”
蓝发青年作状地苦笑道:“总不可能要我为了应酬你们临时找个人来凑数吧?”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笑了。
“电梯来了,”蓝发青年说着打开电梯门走了进去,“我该走了,下次有空再聊吧。”
“好的,”秘书小姐对着蓝发青年挥挥手,“再见,朱利安。”
“再见,爱丝美拉达。”
修罗来到大门口,恰逢一名身着旗袍、束着辫子,一派中国风格装扮的少女迎面而来。
“将军阁下,”那少女很有礼貌地打着招呼,“您和我父亲谈完啦?”
修罗点头:“我得回去了,改天再来拜会。”
“将军这么忙,想必近日来战事吃紧了?”那少女道。
修罗笑了一笑:“没办法,不过相比起前线的指挥官们来说,我已经很轻松了。”
“您也别这么说,”少女道,“和智能联合打交道也决不是什么好差事,所以,父亲才需要您这样的能人相助。”
“春丽小姐见笑了,”修罗道,“这是我份内的事。”
“将军,如果我能帮得上什么忙……”那少女欲言又止,可修罗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谁敢使唤监察官大人的千金?”修罗少有地打着趣,“战争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孩子……”
“原来将军阁下也瞧不起女人呀,”那名叫春丽的少女杏眼一瞪,秀丽中竟透着说不出的英气和威风,“我可听说这场战争里也有不少女人参与呢!”
“那是因为她们受过专业训练,”修罗十分坦率地答道,“可你没有。”
嘴上这样说,可修罗心里清楚,这个大小姐从小就有她父亲的风范,如果用他们国家的一句老话来形容,就是“巾帼不让须眉”,迟早有一天,这个女孩子能成长为一个不输给男人的女英雄,可她现在还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孩子。
春丽听了既不动怒也不沮丧,只是冷静地微微一笑。
“那么您就不是小看女人,而是小看我了。”她说。
修罗也报以微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能告诉我您的实战经验是怎么来的吗?”春丽问。
“一次次的积累。”修罗回答。
“很好,”春丽脸上泛起一丝自得的笑容,“我已经说服父亲下次与智能联合接洽时带上我了。”
“什么?”修罗苦笑,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父亲这次不是以悼念故友的名义去和那个智能联合被刺股东的儿子见面么?”春丽笑道,“我想这种会面带上家属会好一些吧?”
说着,她便向修罗施了一礼示意“失陪”,然后转身走进办公大楼。
……
天阴沉沉的,雨下得很大,淋得一切都仿佛罩上了一件灰蒙蒙的外衣。
有人说天上下雨是老天在为人世间的那些悲哀痛苦而哭泣,以至于在一段时间里,不少人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