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枫神鉴- 第11部分

聪儿道：“我是一时没进入状态，爹，你再问。”

“好吧，这回我问得具体些，”柳庄主捻着胡须，拖长了声调：“‘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这几句是什么意思啊？”

“我知道！”柳迎风举手抢答：“就是说善于行走的不留痕迹；善于讲话的没有错话秽语；善于计算的不用工具；善于关锁的不用栓梢也打不开；善于捆绑的不用绳索，却无人能解。”

“不错。”柳庄主赞许地点点头。

柳迎风却又接上一句：“不过话说回来，这谁能做得到啊。”

柳庄主瞪他一眼：“我知道你做不到，所以才让你们学习的！我再问你们下面几句：‘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这几句你们怎么解释？”

“我知道！”这回终于被聪儿抢到：“就是说，因此圣人一直善于拯救世人，无人被弃置不救；一直善于挽救万物，无物被弃之不顾。这就叫做承袭光明。”

“嗯，答得不错。”柳庄主露出满意的笑容。

柳迎风还沉溺于刚才的题目中，在一旁闭目而思：“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用筹策……”他突发灵感，睁眼道：“由此可推知，善于教导的，就是不特意施教也能教育得好。”

“对，对，”聪儿也忽然明白了，“老子云：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也就是说，圣人不凭私意而妄为，更不会靠逼人读书之类的方法施教，而是育教于无形，潜移默化地进行引导。”

“柳聪儿！”柳迎风向聪儿竖眉瞪眼，“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爹要教导我们，让我们向圣人学习，怎么会是妄为呢？”

“我没说爹是妄为啊，我只是说爹的方法有些问题，再说了，爹又不是圣人……”

“你这明明是在讽刺爹不善于教嘛！爹，你千万别生气，老子云：信言不美，美言不信。聪儿这话说得确实难听，却也是实话。”

柳庄主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对儿女，可怜自己的一片苦心……

第八章　江湖少侠（1）

飘零山庄花园的凉亭中，柳氏兄妹和梅娘正在研习老子的《道德经》。

柳迎风打了个哈欠：“爹可真是的，找这么一本枯燥的书来让我们读。”

聪儿哼道：“都是你，上次要不是你说那些话触怒了爹，何至于要我们每天向他汇报心得？”

“难道你就没说吗？我说的起码还很隐晦，而你干脆直指爹不善于教了，你让他那张老脸往哪儿搁？”

“要不是你提醒，我能想起说那些吗？再说，最后还不是你来个‘信言不美’，那无异火上浇油嘛，他不恼羞成怒才怪！”

“你为什么总要和我争个你是我非的呢？老子云：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你这些天的书是怎么读的？”

“那你又为什么要和我争？”

梅娘笑道：“快别争了，你们还是赶快学吧，否则一会可就没心得可交了。”

于是兄妹俩的眼睛又回到书上，一会儿，柳迎风开始闭目静坐。

“啊——”聪儿突然仰天大叫起来：“他到底要说什么啊！”

柳迎风吓了一跳，瞪着聪儿道：“你看不懂也别影响别人啊，我正在体验大道的临在，被你这一喊，全完了。”

聪儿哼道：“就你这态度，大道能临到你才怪。”

梅娘笑着问：“哪里看不懂？说出来我们一起探讨一下。”

聪儿道：“老子也真是的，写什么就写明白些，什么‘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到底什么意思啊？”

柳迎风撇嘴道：“这么简单的话你都不懂？梅娘，你来解释给她听。”

“不行！”聪儿叫，“我要你解释！”

“你以为我不会是吧，好，那你就听着！”柳迎风凝神望着书上这几名话：“道…一…三……嗯，这句话就是说，道是一而三，三而一的，是三位，却又是一个道，他们共同创造了万物……”

“天啊，”聪儿道，“听了你的解释，我还不如刚才明白了，等等，好象你只是把原文复述了一遍，根本没有解释吧？”

柳迎风叹道：“你的理解能力有限，我也没办法。梅娘，你怎么解释这句话？”

梅娘笑道：“我也没有更好的解释，若非道自己来启示，以人有限的智慧如何能理解创生万物的道呢？既便是受到启示的老子本人不也说‘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吗？”

“连老子都不知道，我们又如何能明白？”聪儿仰天长叹：“呜呼哀哉！大道隐矣！”

看她那表情，的确是从心里发出的痛苦，想来孔子当年感叹“大道既隐”时的神情也不过如此。

梅娘道：“你也别灰心，这书里没记明白，也许别的书里有呢。”

“什么？还要读别的书？你饶了我吧。”聪儿的样子看起来更加痛苦。

“你这就不对了，”柳迎风拿出教训人的口吻，“古人云：‘人不学，不知道’……”

这时，一名庄丁跑来：“公子小姐们，老爷叫你们到客厅去呢。”

“啊？”聪儿的神情真是苦上加苦：“这么早就要去交心得啊，我可还没准备好呢。”

“不是，是唐剑锋公子到了。”

梅娘和柳氏兄妹来到客厅，只见柳庄主夫妇正和一位英气逼人的青年说话，见他们进来，柳庄主忙给介绍：“这位就是我跟你们提到的唐剑锋唐公子……”

“你好！唐兄，我们久仰大名了，”柳迎风不等父亲说完就先套上了近乎，“我叫柳迎风，这是我们的朋友邱梅娘，至于这位，”他情不自禁地有些兴奋，一副有热闹可瞧的表情：“这位漂亮的小姐就是我的妹妹柳聪儿！”

聪儿恨得牙痒痒的，一时却想不出用什么办法来报复。

唐剑锋站起身来，彬彬有礼地道：“你们好，希望我们可以做朋友。”

柳迎风道：“唐兄，不是说你师父也要来的吗？他在哪里？”

唐剑锋道：“他老人家还有些事没做完，为了不失信，就让我先来了。”

“是这样啊，”柳迎风有些失望，“我还真想见见他老人家呢。”

聪儿也道：“是啊，我还从没见过一百岁的人，真不知会老成什么样子。”

“聪儿！”柳庄主对这门亲事彻底不报希望了。

“哎哟，这里的人真不少呀！”随着一串娇俏的笑声，一个穿着红色薄纱衣裙的少女飘然而至。这个人梅娘和柳迎风都认识，正是水仙。

柳迎风叫道：“水鬼，你来干什么！”

水仙嗔道：“你怎么这样叫人家，多难听，我叫水仙！”

柳迎风冷笑：“水仙花冰清玉洁，你怎么配叫水仙？”

柳庄主道：“这位水…水仙姑娘，不知来敝庄有何贵干？”

水仙妩媚地一笑：“我是来提亲的呀。”

柳庄主愕然道：“不知姑娘为谁提亲？”

水仙一指柳迎风：“就是他。”

一时大家的目光都射向柳迎风。

柳迎风不明何以众之焦点突然会转到自己身上，他张大了嘴巴：“没搞错吧，你给我提亲？我用你给我提亲！”

柳庄主也感意外，问道：“那女方是谁呢？”

水仙笑道：“就是我呀。”

这可大出众人的意料，柳庄主苦笑道：“姑娘在说笑话吧。”

水仙睁大了眼睛：“我可是认真的，难道还有谁比我更配他吗？”

柳迎风再也忍不住了：“臭婆娘，虽然我对你脸皮之厚不胜佩服，但将我与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相提并论，我还是深感耻辱，识相的就快滚得远远的，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水仙怔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笑容：“我知道你是害羞，不过没关系，纵然你用再难听的话来骂我，我也不会生你的气的。”

柳迎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遇到这样的女人，他的吵架天赋居然无用武之地，只能扯着脖子吼：“你滚不滚？再不滚我杀了你！”

水仙突然跑去拉着柳庄主的衣袖道：“柳大侠，你可得为我作主呀，他在山东的时候，与我耳鬓斯摩，肌肤相亲，这叫我怎么能再嫁别人呢？可现在这个没良心的却想甩了我，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说着掩面大哭起来，居然哭得相当伤心。

柳庄主瞪着柳迎风：“小风，这是怎么回事？”

柳迎风急道：“爹，你别听她瞎说，我那是被逼的。”

柳庄主脸一沉：“这么说，真有此事？”

聪儿可逮着报仇的机会了：“哥，这也不能怨你，面对这么美的大姑娘，谁都难免犯错误的。”

柳迎风闭了闭眼，倒抽一口冷气，无论他怎么说，他这一世英名算是完蛋了。

看到柳迎风的惨状，梅娘不能不挺身而出了：“柳庄主，小风说的没错，我在泰山上见到他时，他的确与水仙共乘一个抬椅，但那时他是被水仙点了穴道的。”

水仙叫道：“柳大侠，你可得为我作主，柳迎风他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才甩了我的，你不能听她的一面之词！”

梅娘张口结舌，现在她可是领教水仙的厉害了。

柳英哲望着水仙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水仙道：“我要他娶我，至少，也要让我住在这里。你们，不能不负责任！”她说着眼圈又红了。

柳迎风大怒：“我为什么要负责任？我虽被你制住，但也没碰过你一下！”

水仙道：“你不肯负责是不是？那么就别怪我把你始乱终弃的事公之于众！”

“我．．．我何时乱了？你血口喷人！”柳迎风几乎招架不住了。

这时，唐剑锋讲话了：“水仙姑娘，你一口咬定柳公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可有证据吗？”

水仙道：“我的话不就是证据吗？”

唐剑锋一笑：“单听你一面之词何足以信？而柳兄弟却是有邱姑娘作证的。我相信稍有判断力的人都不会轻信你的话，就算你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也无非自取其辱而已。水仙姑娘，恕我直言，你继续在这里纠缠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先回去，等有了切实的证据，我想柳庄主是不会护短的。”

“不错，”柳庄主道，“若真如水姑娘所言，我一定会给姑娘一个交代。”

柳迎风赶紧跟着威胁：“现在是请你回去，你要是再纠缠下去，可别怪我们把你给扔出去！不，得先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免得你再胡说八道。”

水仙见自己势单力薄，再闹下去也的确不会有结果，不如再找机会。于是一脸委屈地道：“好，你们合力欺负我，我还能说什么呢？”

她一跺脚，哭哭啼啼地跑走了。

柳庄主叹道：“唐公子，你一来就遇上这样的事，真是让你笑话了。”

唐剑锋道：“柳庄主千万别这样客气，倒是我在此打扰了。”

柳迎风因适才唐剑锋替他解围，对他甚有好感，道：“唐兄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我们带你到处玩玩。”

唐剑锋笑道：“好呀，西湖美景，天下闻名，我早就想来见见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柳迎风不容分说，拉着唐剑锋就向外走。

“太好了，我们一起去！”聪儿立时热烈响应，拉着梅娘跟在他们后面跑了出去。

柳庄主指着几人出去的方向，向柳夫人道：“你看看，这两个孩子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说走就走。唉，他们哪怕赶上唐公子一半儿也好啊，看看人家说话，不多却有分量，不象聪儿和风儿，只会瞎胡闹，我让他们读了这么多天的道德经，一点效果也没有，岂止，”他一提这件事火就往上冒，“简直是越学越倒退了！”

柳夫人也叹道：“看来我们聪儿还真配不上唐公子……”

第八章　江湖少侠（2）

四个青年人租了一条乌篷小船，大家挤坐在船头，向湖心划去。湖面上阳光明媚，微风荡漾。他们一边饮酒，一边谈笑。

柳迎风道：“唐大哥，你来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久没出来玩了，爹逼着我们天天读《道德经》，还要每天汇报心得。”

“是吗？”唐剑锋道，“《道德经》确是本好书，但也不至于读到没时间出来的地步吧。”

“还不是为了迎接你！”聪儿竖起眉毛，“爹从西安回来，就一直夸你多么多么出色，继之就责备我们俩多么多么不成才，于是就逼着我们读书。你说，你表现得那么好干什么？害得我们受罪。”

“有这样的事？那真是对不起……”看她那样的神气，唐剑锋真有些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聪儿噗哧笑了：“我和你开玩笑的呀唐大哥，现在你来了就好了，我们的苦日子就结束了。”

梅娘道：“我也和你们一起学《道德经》，没觉得苦啊。”

“那是因为你不用参加考试，”柳迎风道，“本来我挺喜欢读书的，可是一加上考试，就没兴趣啦。”

聪儿叫道：“好啦，现在我们不谈《道德经》，说点儿开心的。”

唐剑锋道：“我今天真的很开心，这么好的天气，这么美的景色，又有这么多的朋友在一起，真希望能永远这样的生活。”

柳迎风道：“没问题，你‘嫁’到杭州来不就成了嘛。”

众人一起笑。

聪儿道：“唐大哥，你千万别在意我爹和你师父说的那些话，我知道我们不合适，所以你也不要为难，我们做朋友吧。但我真的很佩服你啊，武功高强又英俊潇洒。”

梅娘接道：“最难得的是一身正气！”

唐剑锋的脸有些红：“哪里，你们太过奖了。”

柳迎风怪叫：“怎么？难不成你们都看上他啦，这么露骨的赞美！”

聪儿给了柳迎风一拳：“我们这是最纯洁的欣赏，只有你这么肮脏的心灵才会往歪处想。”

梅娘笑道：“我们的柳公子其实也是魅力惊人的呀，否则怎么会有大美人儿上赶着来求亲呢？”大家又笑作一团。

柳迎风举手叫道：“我投降，求你们别再用这么恶毒的语言来称颂我了！”

一阵优美的琴声传来，仿佛和着湖水涌流的声音，让人听着说不出的舒服。

只见一艘尖首大船破浪而来，船头上一位罗裳女子背向着他们，正坐在桌旁抚琴。

柳迎风见众人陶醉其中的样子，笑道：“你们想不想看看她的模样？”他扯着嗓子叫道：“喂，那位小姐，你转过来让我们瞧瞧！”

琴声丝毫没有停顿，人家没理他。

柳迎风有些没面子，干笑道：“还害羞呀，来，让我与你合奏一曲吧！”

他举笛就是一长串的吐音加颤音加滑音，果然功力不凡，可惜与柔缓的琴声毫不相合。

拂琴的女子被搅了雅兴，似是非常生气，她举琴便向地上摔去。

众人正惊异于女子的脾气，目瞪口呆之际，那艘大船突然转头向他们的小船撞过来，上面传来水仙得意的笑声。

几个人猝不及防，除唐剑锋以惊人的身手在小船倾倒的瞬间飞身跃上大船外，其余几人皆跌入水中。

水仙没想到唐剑锋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能跳上船来，未及作出反应，就已被唐剑锋点了穴道。

唐剑锋见柳氏兄妹及小船的船家都会水性，暂无大碍，惟有梅娘的情况危急万分！他举掌击碎棋桌，取了一块桌板扔到水里，然后飞身跃起，如飞鸿一般在湖上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复又回到船上，梅娘已被他救了起来。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只是一瞬间的事，船夫们都看傻了眼。

唐剑锋命令道：“快把他们救上来！”

几个船夫忙拿竹竿去救其余三人。

梅娘吐出几口水，唐剑锋问道：“你没事吧？”

梅娘道：“还好，幸亏你及时把我救上来，多谢你了。”

唐剑锋微笑道：“谢什么，应该的。”

转眼柳迎风等人也被拉上船来。

水仙道：“你们都没事了，现在可以放了我吧？”

柳迎风道：“没问题，不过你得先包赔我们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