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形貌告诉阁下,阁下小心戒备,却千万不要再问我他是何身份,为何犯事。”
毓夙心说,这姑娘年纪不大,还挺啰嗦,嘴里连忙求问:“请仙子明示。”
那姑娘说:“那人身形与阁下相仿佛,是以我方才一见之下,才会误认了人。我追丢了他形迹之前,那人穿一身金白相间的宝衣,不过我曾一剑伤在他肩上,他身上染了血,或许会换件新衣,不过他束发的金环必定还在头上,那是他的法器,犹如丛山之重,相当厉害,阁下若遇上了,定要当心他拿那环砸你。他还携着一柄紫金降魔杵,是他盗的赃物。”
这一堆形容其实等于除了那人的身材之外什么都没说,衣服也好头花也罢,手里拿着的赃物什么的,不是随时都可丢可换的吗?这姑娘好歹也讲讲那人长得什么样,眼睛鼻子嘴巴都有什么特征,脸上有没有长痦子长雀斑长美人痣。
好吧,即便形貌也是可以改换的,但他总应该有什么法力、修行或者气息上的特点吧。比如是不是修炼了阴寒的功法,所以周身凉气环绕,要么是不是修炼邪功,以他人血肉元神为补品,所以一身杀伐戾气息如此种种,总要有什么遮掩不了的特征才能作为找人的依据。
毓夙有点怀疑,是不是这贼人是三界知名的人物,特征太显眼太著名了,一说出来就能依此猜出来她说的是谁。好比如果说贼人长了个猪脸,那必定是猪八戒,如果那贼人是个猴子,八成可能是孙悟空,如果贼人有三只眼,那就是杨戬二郎神。
于是毓夙也不再多问,她不想说,还能逼着她说吗?想要保牡丹安全,多加小心也就是了。毓夙就笑着对那姑娘拱了拱道谢说:“多谢仙子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那姑娘似乎是经常被人感谢,对毓夙的这句话接受得理所应当,也笑了笑,十分顺口地说:“何必言谢?牡丹妹妹是百花姐姐的姊妹,也就是我的姊妹,我听闻她有难,前来帮忙正是应该的,若是因此被人感恩戴德,我才是不乐意了,这全是我等姐妹之情。”
毓夙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一会儿终于组织好了语言,一副感动的样子说:“仙子急公好义,救人于水火,即便是为了姊妹情深,却更令人动容!更何况我是牡丹的兄长,仙子却与牡丹无亲无故,我哪里不该感谢仙子呢?仙子不必客气,太过谦虚了。”
那姑娘腼腆一笑,倒是毫无矜骄之气,又说:“我观阁下修为功夫都颇不凡,既是你这位兄长在这里,那我也放心了。我此时还有公务在身,那贼人我却不能放他跑了,还要急急追踪而去,将他擒拿。不便久陪,就此告辞。牡丹与这位阁下,都请多保重。”
说完,这姑娘又朝牡丹一笑,牡丹连忙下拜,朝她道谢之后又朝她道别,那姑娘才终于架起云头走了。等她消失不见,牡丹大大地长出一口气,脸色顿时白了几分,看来她之前是强撑着跟那姑娘说话呢,也不知道受伤了没有。
毓夙连忙过去扶她,牡丹却朝旁边一闪,躲过了毓夙的手,然后又有点僵硬地抬头,尴尬地看着毓夙,勉强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毓夙本来有点诧异她这是怎么了,等她一笑,却有点被吓住,连忙就问:“你这是怎么了?”
牡丹还没回答,旁边忽然传出一声“哼”,一个人“唰”地花丛里钻了出来。
第七十五章 星宿之陨落
从花丛里钻出来的这人一头一身的狼狈;又是树叶又是灰土,可他爬起来之后就高高地仰着头;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一双细长的眼睛用一种藐视的态度看着毓夙。
这人对毓夙不客气;毓夙当然也不会对他很客气,当下也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一看之下却是顿时心里一惊。这人身量和毓夙差不多;穿了件带血的浅黄色衣服;发束金环,腰间扎着根桐棍;和刚才那个啰嗦姑娘描述的特征完全没有差别!
毓夙不由得回头看牡丹;这丫头瞧不出这么大胆,竟然窝藏逃犯。牡丹面带愧色地垂下了头;视线侧向一方,那逃犯却又哼了一声,迤迤然走到牡丹身边,又抬头瞪了毓夙一眼。
逃犯一把抓住牡丹的手,一副“我就是她男朋友”的态度,挑衅地看着毓夙,话却是对牡丹说的:“你做什么不敢见人?你我之间,光明正大,这小子不过是你半路上认来的哥,你告诉他一声也就是了,畏畏缩缩的,难不成是你觉得我做女婿上不得台面?”
这位还真是……直话直说,一点不拐弯。让毓夙有点无语的其实不是牡丹跟这逃犯是一对儿的,而是,牡丹愧疚的内容原来是她谈恋爱了没跟哥哥汇报,并不是为了窝藏逃犯这种不法行为而感到对不起政府对不起人民,该说她果然是逃犯的女朋友吗?
说到一对儿……毓夙又震惊了,他以为牡丹跟心月狐是一对儿,还花了好长时间说服自己,同性恋其实是一种客观存在的,应该被理解被接受被容纳的行为,到头来牡丹其实找的很正常地是个男朋友,毓夙不知道为什么,震惊之余竟然有点失望。
被逃犯那么一说,牡丹这才鼓起勇气,抬头看了毓夙一眼,细声细气地说:“兄长,却不是小妹刻意隐瞒,是他……先前没来,小妹也羞于启齿……”
逃犯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什么羞于启齿,你我之事很丢人吗?情爱天伦,天道都不曾阻止,咱们又不是修那无情道,你我就这么在红尘中快活度日,又有什么羞于启齿……”
牡丹被他说得脸上涨红,积累到一定程度终于爆发,一脚踩在逃犯的脚上,飞快地挑起眼角瞪了逃犯一眼。她这种难得凶悍的行为让毓夙终于放心了,顿时也有点乐见其成。
显然这二人认识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这逃犯就算的确有什么行差踏错,不过牡丹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俩相互喜欢,凑成一对儿也没什么。逃犯的身份又如何,触犯天条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见得每个都是罪大恶极,罪有应得。毓夙瞧这逃犯虽不是一身正气,起码不妖邪。
被牡丹踩了一脚,逃犯就老实了,牡丹拽着他嘀咕了几句,他就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又理了理头发,才朝毓夙见了一礼:“见过兄长,小弟苏元,初回会面,幸甚幸甚。”
毓夙顿时有了种大舅哥的感觉,不由得摆起架子,像模像样地问了他几句做什么住在哪儿家里几亩地耕田几头牛之类的问题,一问之下,毓夙又震惊了,原来他真是心月狐。
可心月狐不是女的吗?武则天都当皇后了,她总不能是男人吧?
这个问题让苏元相当怨恨地看了毓夙一眼,没说话,而是换了另一个话题:“小弟这就准备带着牡丹去别处了,此后山高水长,或许见面的机会少了,兄长保重,不必惦念牡丹,小弟一定会照顾好她的,请兄长务必放心,千万不要有什么留恋不舍。”
毓夙至此才恍然大悟,他就说他跟这逃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苏元这么仇视他,原来是把他当成了假想敌,吃干醋呢。毓夙顿时忍不住喷笑,牡丹面薄,又是脸上涨红。
眼瞧苏元行色匆匆,毓夙猜想他大概是急着逃走,也不耽误他跑路,只是又交待了两句“一定要对牡丹好”之类的话。苏元有点不耐,不过还是郑重应下。说完了话,双双道别,正准备一拍两散,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天上又是异象忽生。
这次横贯了半个天幕的光芒比刚才的金白色云霞还要闪耀,覆盖的范围也更大,西南方半边天都是那青碧色的霞光,波动闪烁,经久不散。三人都抬头看着,心里各自惊疑不定,不知道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牡丹拉着苏元的袖子,两个人眼神交换了什么。
毓夙却是没法跟他俩心有灵犀,他心里忽地有个想法,连忙问苏元:“之前那道浅金色的霞光,是不是你降落之时,不小心弄出来的异状?”
苏元脸色本来颇不好看,听毓夙这么一问,稍稍缓和了一些,摇头说:“不是异状,是我……我已经算是叛出天庭了,所以与我原本神职对应的心宿便随我白日坠落,这才有那一道光辉。等新的心宿归位,或许还会有相似的景象,那却不是异状。”
说完这话,苏元立即一脸戒备地看着毓夙。毓夙却没空注意他的表情,只顾着自己心里琢磨了。“叛出天庭”,这说法毓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算是辞职?还算是准备跟天庭对着干?要么……其实应该算是签了合同的长工逃工了吧?后果会很严重?
毓夙不由得看向牡丹,有点担心地问:“他叛出天庭了,上头肯定不会放过他,你……你还是要跟他在一起的话,就要被他连累,倒不如假作你们俩没有联系过,等风声过去了,再让他回来找你,要么你去找他,这样……我觉得可能更好一点。”
牡丹一怔,随即一脸感动,摇了摇头说:“不,兄长,我只愿意和他在一起……再难再苦我也是心甘情愿。当年那么多磨难,我也都过来了……我不怕。”
痴情女孩的杀伤力巨大啊。毓夙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苏元则是一脸开心幸福的傻笑,毓夙忍不住提醒他说:“现在这情况,又是怎么样呢?不是异象,难道是哪位神仙也和你一样,叛出天庭,来到人间了?那这神仙可比你厉害多了,半边天都是青的。”
苏元听得脸色又是一变,沉吟片刻,越来越沉重,摇了摇头,低声说:“这恐怕不止是叛出天庭而已……怕是被打落人间!且我从方才起,心口就惴惴不安,难道是我哪位兄弟遭难?却不该如此……那些事早就谋划得当,怎么也不会……”
他渐渐变成了自言自语,牡丹在一旁握着他的手,无声地安慰他,毓夙听着却真心佩服了,苏元这小子还是某个组织的一员,他们一伙人一起跟天庭作对,他真不会连累牡丹?
嘀咕了一会儿,苏元忽然又抬头看着天。天上那青碧色已经快要消散了,但还是能将色彩分异的边缘看得出来。那片颜色是有些发沉的绿,形状不规则……
不,不是不规则。这时候毓夙也大致能分辨出来了,那是个动物的头的形状。有两只耳朵,竖在最上头,一侧还有突出的嘴……毓夙飞快地想着二十八宿里面,到底有什么动物符合这个特征,尖耳长嘴,实在是不少。
或许还应该配合着这色彩代表的含义去看?毓夙也再次抬头看天,然后他和苏元一起,低声惊呼:“难道是奎木狼!?”
苏元立即有点警惕地侧头看着毓夙,毓夙朝他摊一摊手,解释说:“我也是从你说的那些内容里分析出来的。你也说这恐怕是哪位神仙被打落天庭,随即你又想到你的兄弟们,显见你们兄弟是有策划地反叛天庭,想必这位遭难的就是他们其中之一。你是心月狐,你的兄弟还能是谁?很显然就是二十八宿之中其他的那几位。这光是青碧色的,应该是木属,木属的星宿是角木蛇、斗木豸、奎木狼、升木犴,你再瞧,那青光恍惚是个狼头的形状。”
毓夙再摊一摊手,示意“你要还不明白推理过程你就是个白痴”,苏元这才略作按捺。
苏元朝毓夙赔礼,然后又皱眉说:“按理说不该如此。我等兄弟之中,奎木狼李大哥肩负重任,乃是基石人物,所以他一贯小心谨慎……即便如今大势已成,他也不会掉以轻心,以至于被天庭发觉了差错,将他贬落……这情形竟好似他已然……”
毓夙也觉得,这么大的声势,如果只是贬落一个星宿的话,应该不会产生如此大规模、好像极光一样的光辉云霞。除非这是以一个人的魂魄能量,搞一次自爆什么的……
苏元越来越焦躁不安,来回转了几圈,他索性一跺脚,说:“我必得要上去打听一番,不然总不能心安!兄长,烦劳你在此陪着牡丹可好?”
毓夙刚想答应,还没说话,忽然又是异象突生。毓夙心里暗道,今天异象是搞批发降价了吗?怎么还组团一起来呀?这还有完没完,是不是一会儿天上所有的神仙都要降下,那直接下一阵流星雨好了,可别再这么一个一个地往下掉了。
只是这回的异象又与先前两次不同,是一道青光,真就像流星似的,直射而来。
一开始还看得不分明,过了一会儿,那道青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竟然是冲着他们几人直射.过来的!毓夙连忙叫一声“小心”,苏元立即挡在牡丹身前。那青光却像是认识人一般,完全不理会苏元和牡丹,而是直接奔着毓夙而来。
转眼间青光就到了眼前,毓夙咬牙,正不知道这又是他犯着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躲开,那青光却忽然自己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然而毓夙却完全没工夫稀奇,也没心思觉得庆幸,他只觉得浑身一胀,脑子里更是搅进去了什么东西似的,十分难受。
还没等毓夙缓过来,眼前忽然出现一张大脸,这大脸正是苏元的。毓夙一惊,下意识就像往后退一步,还没动作,领口就被苏元揪住了。苏元神色狰狞,咆哮似的大声怒吼:“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兄弟!是你害死了我兄弟奎木狼!”
作者有话要说:苏元的名字出自《封神演义》
第七十六章 来到火云洞
这……这话是怎么来的?毓夙又惊讶又无辜又委屈;连忙说:“你怎么这么说……我跟奎木狼连见都没见过,我怎么会害他?他真的……那什么了?”
苏元神情从狰狞渐渐平静;却变得冰冷,松开了手;又把毓夙审视一遍,忽然冷笑说:“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只怪我有眼无珠,没有早早发现是你!不然……!”
他这时不咆哮了;声音里的冷意却比刚才恐怖十倍;毓夙纵使真心无辜,这时候竟然也因此产生了一种心虚的感觉;不由得辩解说:“我是真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害死奎木狼呢?我听说过他;他是很厉害的战将……我只是天庭的一个小文官……”
苏元冷笑着摇头:“你只是天庭小文官?哼,却恐怕没有谁比你来头更大!从早先要我兄弟让出星主之位;再往后你修行时师叔也为你折损功力,时至今日,为了你成就尊位,竟将我兄弟残忍杀害!即便不是你亲自动手,那又有什么分别!”
他如同一只真正的野兽一样,两眼几乎能迸射.出红光。毓夙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是真迷糊了,这都哪出跟哪出?这说的明明是仗着他爹是X刚横行霸道的官二代,毓夙自己却只是山头上一棵野桃树,苏元不会是伤心过度,神志不清,分不清人了吧。
这么一想,毓夙也不好和他认真计较,只劝他说:“你别太伤心……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什么……什么来头很大的官二代……你也别太急着下结论,慢慢来慢慢来,说不定奎木狼其实没有……他也可能吉人天相,真只是被打落凡间而已……”
苏元却不理会毓夙好心相劝,狰狞一笑:“你以为我是疯了傻了?我说的就是你!难道你还想骗过我不成?我等兄弟们都知道你这个人……早就知道了!你装糊涂我可不糊涂!奎星的命格都到了你手里,不是你还能是谁!?我兄弟必定已经陨落了!”
说着,他又团团转了几个圈,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焦躁暴郁,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爆炸了似的。随后他忽然一停,伸手来捉毓夙的手腕,一把擒住毓夙的脉门处,用力一捏,叫道:“你随我去和人对质!我就不信,寻到你父亲家门口,你还能矢口否认!”
毓夙这身体是能量幻化成的,根本没有什么经脉器官骨骼筋络之类,被捏住脉门,也并没有受制,即便苏元手劲大,他也能挣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