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诱敌深入,一洗深仇的。可惜事到临头,又有些患得患失。真不知是父仇重
要呢?还是先父留给我的这个未央山庄重要?为了这个未央山庄,我暂时还真不
能这么着兵行险着。”
“只是眼下这般处理,就不是兵行险着了么?”花著雨冷笑道:“那你们在
这里打坐吧,本姑娘可恕不奉陪了。”
她也倒是干脆,一句话说完,手上兵刃一收,又再插回靴筒,更不打话,离
座、起身,鹿皮靴子踩着地面,托、托、托,直到墙边,一手推开密室大门,头
也不回地就走出去了。
谢孤桐见她去了,不好强留,也没奈何,只得指挥余下诸位围着陆上元,在
室内密密地坐成一个圆圈。虽说花著雨刚才的质疑在一定程度上震动了她,可是
谢孤桐看着眼下这般天衣无缝的布置,还是不管从哪一方面,都不大能够想得通,
这二十几双雪亮的眼睛一起盯着新任盟主身边的任何动静,围成的人圈又隔断了
外界与陆上元之间的联系,这下又怎么可能,再发生四年前的惨祸了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密室内静得可以听到二十几个人长短不一、轻重不等
的呼吸声。夜,不知不觉间,已经深了。只是谢孤桐却没有丁点困意,只管紧紧
地盯着陆上元,一丝一毫不敢掉以轻心。她又怎么敢掉以轻心呢?四年以来,父
亲留给她的未央山庄已经饱受了挫折,如今,山庄的前途更是一线不绝如缕,就
只是紧系在今晚这一夜之间呵!
陆上元也没有困意。如果一个人明确知道,自己就是杀手的目标,只怕也是
难得有困意的吧?但是他却不能象谢孤桐一样,瞪大了眼睛,跟这一圈朝他瞪来
的眼睛对视。简直不能设想那样的尴尬情景。唉,堂堂一派掌门,在没影子的威
胁下,落到眼下这种被二十几双眼睛死死盯住的处境,也实在是够难堪的了。在
这样的处境下,他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垂下眼皮,注视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握着
抽开一寸的剑,剑横在膝上。虽说没影子还不知在哪里,这样做未免有些过敏。
但因为对手是没影子,周围的二十几双眼睛里,也就没有任何一双,从眼神里露
出,他这样做乃是多余的评价。
陆上元的剑,最终没有抽开。这一夜从头至尾,并没有什么事发生。当曙色
透过房间顶上隐密的透气孔,而射进来第一线光芒的时候,谢孤桐长长吐了口气。
这样的结果,老实说,在花著雨以那样肯定的语气,质疑过之后,还真有点出她
的意料。然而,却又当然在意料之中。不管怎么说,这一夜终于平安过去了。天
保佑!
“陆盟主,”谢孤桐微微一笑,道:“天亮了。”
陆上元仍在注视他的剑。他的剑也仍旧抽开一寸,横在膝上。
谢孤桐刹那之间,象是被一道冷电击中,全身发麻,大着胆子又叫了一声:
“陆盟主!”
陆上元的神情,仍旧是那么地专注。专注得让人不能接受,他已经是个死人
的现实。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无动静之中,他怎么至
于,就这么好端端地死了呢?
朱三笑验了半天的伤,最后终于查出来,陆上元死于心脉受损。也就是说,
最迟是在昨夜,陆上元的心脏部位受到了致命性的攻击。但偏就是在昨夜,陆上
元在二十几双眼睛的严密监视下,并没有什么机会可以被人攻击呀。然而,他毕
竟又是受伤身亡了。这两种因素结合在一起,便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
发动偷袭,一击致命,竟令陆上元连表情都没动一下的人,是个隐形的没影子。
而且,此人武功还极其高明,以至于在密不透风的人圈中跳进跳出,穿梭室内,
竟连二十几个江湖上的顶尖高手,都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
有这样武功的人,在当今的江湖,无疑是屈指可数,不过统统包含在盟主选
会之中。所以当朱三笑遇到这样的问题,不用说,第一个怀疑目标,便直接指向
昨夜一夜失踪的梅花妆花著雨。虽说眼下还没有任何确证可以指证这位目空一切
的西北王,但是好的捕快自然懂得在必要的关头,也该搏命赌上一把。朱三笑如
今,便决定赌这么一把了。
“花女侠昨夜怎么不和大家在一起呢?”朱三笑似乎是很不在意地开了口。
花著雨一挑眉头,道:“切!我哪有那个闲功夫,来陪一个死人?”
朱三笑“哦”一声,道:“在那个时候,花女侠就已经那么确定,陆盟主是
个死人了么?”
花著雨冷笑道:“只可惜光我确定又有什么用?哪个信我?”
朱三笑道:“只不知花女侠为什么会那么确定?”
“你这是什么意思?”花著雨声音提高了八度:“审问我?”
朱三笑解释道:“不好意思,身为捕头就有捕头的难处,虽然是例行公事,
总也难免让人家不愉快。可说来说去,谁教花女侠身上,颇有疑点呢?”
“我有什么疑点?”
朱三笑微微一笑,道:“四年前,孔盟主一案花女侠总是知道的了?孔盟主
一死,谁是最大的获益者?”
“我喽!如果你指的是我收下了他的西北地盘。”花著雨答得倒也干脆。
朱三笑又一笑,道:“那现在,陆掌门再一死,昆仑派群龙无首,谁又将是
最大的获益者?”
花著雨一拍掌,道:“着呀!多谢你提醒了我!我这一回去,第一件事,一
定就是大举南下,吞并昆仑派!”
“吞并昆仑的事,可以以后再说,”朱三笑微笑道:“从目前来看,花女侠
身上,还有最后一个疑点——为什么昨夜大家都在,你不在?”
花著雨总算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因为昨夜我不在,偏又武功最高,
所以最有可能化成没影子,进来杀人?”
“除了花女侠武功是否最高,那是江湖上的事,在下不敢妄下定论之外,其
他种种,基本也就是我目前的推测了。当然,”朱三笑道:“如果花女侠能够找
到证人,证明你一夜都有人陪伴,未曾离开,那我这个推测,也就自动作废。”
花著雨冷笑道:“我倒是一夜未曾离开过床。不幸的是,这东西可不会替我
作证。不过,朱捕头,你的猜测虽然非常合理,让我自己都开始有点怀疑自己了,
只可惜,它仍然还是建筑在一个并不成立的假设上。那就是,你假设我是没影子,
所以可以无影无踪地进来杀人。可我并不是没影子呀!”
“事实上,”朱三笑缓缓道:“你、就、是、没、影、子!”
一屋子的人,一听这句话,顿时都呆了。花著雨更是几乎跳了起来,叫道:
“你说什么?”
朱三笑不为所动,继续道:“八月初九,鄱阳湖畔,无明寺,花女侠,你到
那里去作什么?”
花著雨一呆。
“是去会见另一个没影子吧?”朱三笑紧紧逼上。
花著雨依旧默然。半晌,忽然道:“你怎么知道?”
这句话一出,效果简直比朱三笑直指她是没影子的那句话更激烈,只见满室
大哗,顿时轰动起来。朱三笑暗暗吁了口气,知道自己的这一赌,却是赌对了。
假使花著雨到此时还不承认,那么他手上,便只剩下最后一张牌:亲眼目睹花著
雨隐形。但是这最后一张牌,其实也很不保稳,假如花著雨死命抵赖,而他的话
又无人旁证,事情不还是一个僵局?好在雏儿毕竟只是雏儿,还没等他用上这张
牌,就已经支撑不住,现形了。
事情到这地步,朱三笑也就犯不着再把最后那张牌抖出来了。他只是非常甜
蜜地微笑着,显得很有莫测高深的震慑力,道:“因为你是一个没影子,所以,
我的猜测便都一一兑了现。是你先借故离开,而后,再隐起身形,潜入密室,人
不知鬼不觉地,杀了陆盟主。”
花著雨冷笑道:“就是我杀了他,那又怎么样?你以为我是谢天水么?只因
为死了个人,就会挥剑自刎?可要搞清楚了!姑娘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翻天
覆地、翻江倒海的梅花妆花著雨是也!呔,人就是我杀了,那又怎么样?难不成
就凭你们这些老态龙钟的窝囊废,也想拿住我?做梦!姑娘今儿倒要看看,我就
在这里,哪一个敢上来?”
西北王这么一恼羞成怒起来,顿现威镇大漠的王霸风采。满屋子里的人,本
来都已做好了擒拿准备,让她这一喝,竟不自禁地有些畏缩。一时只有谢孤桐悲
愤交加,大叫一声:“我跟你拼了!”飞身冲将上来,一掌迎面劈过。
花著雨虽然气壮,却也觉得跟谢孤桐对垒,情理还是有些不合,一闪身避了
开去。这一避,却避到了丐帮帮主元大同的方位。元大同一句话害死了陆上元,
此时不用说正在难受,当下也不客气,直通通便是一拳。花著雨也不多话,同样
一拳挥出。两拳击个正着,古喳喳一阵骨胳碎裂的声音。
还没轮到旁人分清是谁的骨头碎了,左侧峨嵋掌门天思已经一拂尘打来。花
著雨一挥腕,尘丝倒飞,直扫天思面孔。天思猝不及防,慌忙松掌后跃,还没落
地,身后便是一声惨叫,却是撞在了指骨碎裂的元大同身上。天思急切中一拧身,
好容易站定,但听叭答一声,却是她的拂尘也同步落在了地上。
花著雨两招之内,便击伤江湖上排名第六的丐帮帮主,并迫得峨嵋掌门兵刃
脱手,这一下,才总算显出了先前那“武功最高”一句话不是吹牛。也让其他人
更进一步看明白了,为什么昨天会觉得这个年轻姑娘极具威胁,从而引起大家的
集体压制。清尘身为盟主选会的会长,负有替江湖除残去秽的重任,面对这样一
个厉害之极的没影子,这时却不借口老朽了,也是拂尘一挥,横扫过去。
花著雨顺手抓过谢孤桐刚扫过来的天蚕冰丝,往上一架。清尘看看就要跟谢
孤桐拼上,急忙收招。谢孤桐看看形势不对,急道:“道长,这里地方太窄,咱
们逼她出去!”
花著雨一声长笑,道:“便出去又如何?”一挥手,又把谢孤桐的丝练扔了,
掌挥指击,破开乱纷纷一堆拳脚阵,向门边扬长而去。谢孤桐紧紧追来,甫出门
口,便是一个纵跃,一掌打来。花著雨欲要避开,一扭头,看见谢孤桐眼神古怪,
微微一怔,迎了上去。
两掌无声无息交在一起。谢孤桐忽然低声道:“往南十里落英谷,等我。”
花著雨一怔,只觉谢孤桐看似薄弱的掌力忽地潮一般涌来,推在她掌上,轻飘飘
地把她推了起来,落到十余丈外。花著雨得了这一声,当下也不再恋战,只一声
长笑,湖蓝衫子迎风飞舞,径自飞出院墙去了。这一长趋直去,又显出她不止武
功最高,连轻功也是人所莫及,等余下众人纷纷越出墙外,茫茫大地上,渺渺笑
声中,已经失去了那飘摇若仙的蓝色人影。
为君试解梅花妆
落英谷在冬天有点名不符实,少的就是落英缤纷的绚烂景象。山坳虽然避风,
呆得久了,却仍然能够感受到冬月里的寒气阵阵袭来。要不是花著雨武功高明,
寻常人在这里呆这么长时间,最低限度,手脚也得失去知觉了吧?
时间确实已经够长了。起码以花著雨的默算,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谢孤桐
的影子却都还没有见到。自然,以未央山庄如今的纷乱,这丫头想要单独脱身前
来,难处不在小。一想到谢孤桐,花著雨鼻子里就又哼了一声。几乎是八年之前
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丫头今后,必然会长成个人精。如今看来,果不其然。想
来以她的聪明程度,今天虽然一团乱糟,总能找到机会甩脱众人吧?然而,亦很
难说。
靠!花著雨又等了一阵,五心烦燥,觉得今年对于自己来说,简直是流年不
利。本来,以西北地盘之广阔,她又跺一跺脚地动山摇,哪里会将什么阴死阳活
的盟主选会看在眼里?所以费神参加进来,不过是想及时阻止住没影子的又一次
行动。结果,没影子照旧是行动了。而她自己呢,倒好!被朱三笑七论八证,竟
亲自变成了没影子!靠!这是什么世道!
世道真是倾颓。这是花著雨在今年夏天,通过切身体验,一针见血地总结出
的硬道理。世道真是倾颓呵。要不然,她也不至于正好好地坐在房间里,忽然,
就从腰后感受到一股锐利的劲气的威胁。
事实证明,这种无形无影的威胁虽然无往而不利,但它朝着花著雨来了,就
是一种分外严重的错误。因为花著雨虽然是第一次身受这种威胁,她却并不是第
一次见到。自从八年前在洛阳效外,第一次见到没影子的出手之后,花著雨暗地
之中,便已经为对付这样的一击,演练过不知多少次数。
她当时见到的那一击,没影子使的是剑。但没影子既然是个组织,不同的没
影子,自然会使不同的兵器。所以花著雨在练习之中,几乎将所有兵器,都列入
为假想敌。十八般兵器,还包括种种奇门兵刃,从各种方位,以各种招数,神不
知鬼不觉叵蛩蝗幌矗谒家丫凰闶鞘裁聪∑娴氖铝恕?
也算是一番功夫没有白费,如今那劲气果然朝她来了。结果花著雨的反应比
劲气更快,立刻从劲气的尖锐程度得出结论,那是一柄剑。是剑,就有剑的对付
方式。她一反手,在剑尖刺入肌肤的前一刻,双指夹住剑身,停顿了对方攻势,
同时,右手顺着剑柄方向暴涨三尺八寸,那正是一柄剑的尺寸,拿到了握剑人的
脉门。
没影子虽然看不见,好在还不至于摸不着。花著雨一拿到他的手,便觉得滑
溜溜地象是抓到了一条黄膳。但就算没影子是黄膳,花著雨也有本事把自己的手
变成带锯齿、倒刺、回钩的铁钳,总之,正是黄膳一类的克星。
黄膳被捏住了脉门,挣扎不得。花著雨便开始细心地,去脱那层滑溜溜的黄
膳皮。黄膳皮剥落下来,落在手中,成为雾一样缥缈的一团东西,手一握,那团
东西便缩到几乎没有。真是奇异。奇异得不类人间物。但是花著雨那个时候,还
来不及为这种东西诧异,因为她见到了黄膳皮脱落之后,渐渐露出来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昆仑掌门陆、上、元。
所以陆上元才在昨天,勇敢地接受了盟主的推选。如果他本身就是没影子,
他还怕什么没影子?不幸的是,正因为他是没影子,又被推上盟主宝座,看在花
著雨眼里,才成了十足十的一个死人。老实说,抛开没影子的身份不管,花著雨
在那个时候,是很有些为他悲哀的。在她看来,与其做一个表面风光的没影子,
背后,却连命运都毫厘不爽地掌握在幕后人手中,又何如象她一样,做一个天地
不管的自由人?
花著雨那天并没有怎么为难陆上元。她发现纵然身为没影子的一员,由于每
次行动都是与上面单线联系,陆上元对于这个组织,也是一知半解。既然陆上元
不能满足她的好奇心,花著雨当机立断,便与他做了一笔交易。准确地说,是通
过陆上元,与没影子的幕后首脑作了一笔交易。在这笔交易中,花著雨的要求很
简单,只是要问他几个问题,以解开多年以来心中的一些谜团。而她手上的筹码
呢,却实在得多,不止有陆上元的名声、生命,更为重要的,还是那件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