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面无表情道:“我是借给你的,可不是送给你的。”
基德道:“我不用兵器,还是你带着防身罢。”
罗道:“我在船里能有甚么危险?大麽麽诡秘难测,凯撒。库朗鬼计多端,又不知你义父是否相信你就是他的‘基德孩儿’……唉,此岛号称‘灵蛇’,说不定岛上有甚么厉害的毒物……总之你还是多加小心罢。”说完,也不看他,转身走进了舱中。
基德捧着倚天剑,一时间心潮翻涌。他才打定了主意要尽力克制,时刻想着要提防他,哪知他竟然如此相信自己,还将武林中人无不觊觎的宝剑借给了自己……他呆呆的出了会儿神,这才暗叹一口气,将剑插在背后,提气便往岛北那山峰奔去。
只一盏茶功夫,已奔到山峰脚下,抬头望去,见峰顶那茅屋黑沉沉的并无灯火,心想:“义父已安睡了么?”便在此时,隐隐听得左首山腰传出来说话的声音。他伏低身子,寻声而往,声音却又听不见了。
这时一阵朔风自北吹来,刮得草木猎猎作响,他乘着风声,快步疾进,只听得前面四五丈外,大麽麽压低着嗓子道:“你记住我的话了么?”
霍金斯道:“师父,我们这样做,未免不够光明正大……”
大麽麽冷冷道:“你这是甚么傻话?兵不厌诈,你当他又有甚么正大光明的手段了?”
霍金斯踌躇道:“可是……可是金毛狮王跟你数十年的交情,他信得过你,才从冰火岛回归中原……”
大麽麽冷笑道:“他信得过我?真是笑话奇谈了。他信得过我,干嘛不肯借刀于我?他回归中原,只是要找寻义子,跟我有甚么相干?”
霍金斯道:“他不是说了可以借你枯木和樱十么?你若是要跟那伊万科夫决斗,这两把宝刀也够应付那倚天了,你何以一定要屠龙?”
大麽麽怒道:“你这孩子失心疯了?他跟你非亲非故,你干嘛要胳膊肘往外拐,一心护着他?”
霍金斯道:“我不是要护着他,我、我是在担心你……他武功这么高,又有宝刀在手,你何苦一定要跟他闹翻脸?”
大麽麽定定的瞧了他一会儿,开口道:“霍金斯,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甚么事瞒着我?”
过了许久,霍金斯才低低道:“你知道,我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
大麽麽听他这样说,叹了口气,柔声道:“好孩儿,我做的一切又何尝不是为了你?我近来心绪时常不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我跟你说,我冒着生命危险万里迢迢将他从冰火岛带了回来,你当我真是为了和甚么伊万科夫比剑么?我思来想去,万一有甚么意外,这世上也只有倚天剑和屠龙刀能救得了咱们,你知道么?”
基德越听越是惊诧。虽然这老太婆终于承认了她的目的果然是屠龙刀和倚天剑,但是听她话中的意思,竟似是有大难将临……难道是甚么十分厉害的仇家么?
霍金斯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低声道:“我明白了。”
那大麽麽甚是欣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你先在这儿布置,待我一会儿和他交上手,再伺机将他引过来。”
基德心道:你们果然是为了屠龙刀要设下甚么卑劣的手段来对付我义父!他本想立刻将这些话告诉金狮子,但转念一想,这老太婆叫义父三哥,想来两人昔日的交情必是非同寻常,且待她先和我义父撕破脸,我再来揭穿她的鬼计。今日老天既教我尤斯塔斯。基德在此,我就决不会让义父受到损伤!
当下他抱膝坐在石后,静观其变,想要看看霍金斯会设下甚么样的陷阱。眼见大麽麽颤巍巍的朝着金狮子的住处走去,而霍金斯只是随意坐在一块石头上,也不急着行动,反而从袖中取出件甚么东西,放在唇边吹了起来,一阵幽幽的乐声低低的传了出去。
基德没想到他这当口还有心情吹甚么小曲儿,但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这曲调清幽迷离,仿若落花飘零,声声哀婉如叹息,把酒临风的千重忧愁汩汩流淌着凄迷的乐者之心。他耳听着这曲调,眼望着夜风中那人猎猎飞扬的衣袂和长发,竟不知不觉的有些痴了。
便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周围气氛有些异样,一片几不可闻的窸窣声响从四面八方向这边涌来。他低头一看,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只见无数细长的花斑小蛇正朝自己游来,他忍住想要叫出声的冲动,反手轻轻拔出倚天剑,在身前一划,登时数条小蛇从中断为两截。那倚天剑凌寒锋锐,精魄夺人,众蛇竟似有灵性般,纷纷绕过它向前游去,聚到霍金斯周围,盘伏起来,一动再也不动。基德顿时醒悟,原来霍金斯是以那乐声驱蛇,将岛上的毒蛇引到此处来对付金狮子。他心中不禁有几分怒怼,暗道:你来求我不要伤害你师父,你怎地便忍心对我义父下这样的毒手?幸好教我撞见了,我绝不会让你们得逞!又想难怪这岛叫“灵蛇岛”,多亏罗有先见之明,将倚天剑借给自己,不然要对付这么多毒蛇,没有兵刃到真是件麻烦事。
这时又听得大麽麽长声叫道:“西奇三哥,有不怕死的狗贼找你来啦!”
基德吃了一惊,心想大麽麽好生厉害,难道我的踪迹让她发见了?按理说决不至于。他正纳罕间,忽听得山风声中,有如落叶掠地,有个轻功高强之人在悄悄欺近,他转头瞧去,只见一人躲躲闪闪的伏在草丛中,正是那丐帮长老凯撒。库朗,手执弯刀,却用布套遮住了刀光。他暗想罗所料不错,此人果然不是甚么好东西。他几个起落,又向前抢数丈,他要离义父越近越好,以防大麽麽突施诡计,救援不及。
过不多时,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山顶小屋中走了出来,正是金狮子,缓步下山,走到离大麽麽数丈处站定,一言不发。
大麽麽道:“嘿嘿,三哥,你对故人步步提防,对外人却十分轻信。你白天放了的凯撒。库朗,这会儿又来找你啦。”
金狮子冷冷的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凯撒。库朗又来找我,干甚么来啦?”
大麽麽道:“这等奸猾小人,理他作甚?白天你饶他性命之时,他脚下蓄势蕴力,乃是一招‘降魔踢斗式’。你久居海外,不问世事,竟连这样的小伎俩也看不出来了么?哈哈,哈哈!”她说话低婉动听,但笑声却似枭啼,深宵之中,更显凄厉。
金狮子一怔,已知大麽麽所言不虚。他长叹道:“你说的没错,我果然庸迈昏钝,不复当年了。唉!此辈宵小,江湖上要多少有多少,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有何分别?白妹子,你也算是我的好朋友,当时见到了不理,这时候再来说给我听,是存心气我来着?”说到这里,突然间纵身而起,迅捷无伦的扑到凯撒。库朗身前。
凯撒大骇,挥刀劈去。金狮子左手一拗,将他手中弯刀夺过,拍拍拍,连打他三个耳光,右手抓住他后颈提起,说道:“我此刻杀你,如同杀鸡,只是我金狮子有言在先,许你十年之后再来找我。你再教我在此岛上撞见,当场便取你狗命。”一挥手,将他掷了出去。
眼见那凯撒落身之处,正是蛇阵所在,他这一落下,若惊动了毒蛇被噬,大麽麽的奸计立时破败。她忙飞身而前,伸拐杖在他腰间一挑,将他又送出数丈,喝道:“你再敢踏上我灵蛇岛一步,我杀你丐帮一百名化子,快滚!”凯撒不敢多耽搁一分,按着腰间,急奔下山而去。
此时基德距离金狮子不过数丈,但他内功高出凯撒远甚,屏住呼吸,金狮子和大麽麽均不知他伏身在旁。
大麽麽回身赞道:“西奇三哥,你果然雄风不减当年,若是重出江湖,再可纵横二十年。”
金狮子淡淡道:“自从罗杰下落不明之后,我已对征战江湖没甚么兴趣了。我唯一的牵挂就是我的基德孩儿,只要得知他的确讯,我死亦瞑目。”
大麽麽道:“三哥,你既对称霸江湖没了兴致,何苦又对屠龙刀这么执着?你且借我一用,待我持屠龙刀去胜了峨嵋派的大敌,决尽全力为你探访你义儿的下落。凭我的本事,要将他带到你面前,该不是甚么难事。”
金狮子摇头不语。
大麽麽道:“三哥,你还记得‘四大法王,紫白金青’这八个字么?想当年咱们在罗杰教主手下,鲸王白二哥,冥王雷四哥,再加你我二人,横行天下,有谁能挡?今日虎老雄心在,你能让紫衫妹子任由人欺,不加援手么?”
基德大吃一惊:听她这话,莫非她竟是本教四大法王之首的紫衫龙王?天下焉有这等奇事?她怎么连冥王也叫‘四哥’?
只听金狮子喟然道:“这些旧事,还提他作甚?老了,大家都老了!”
大麽麽道:“三哥,我老眼未花,难道看不出二十年来你武功大进?你何必谦虚?咱们在这世上也没多少时候好活了,依我说啊,神教四大法王乘着没死,该当联手江湖,再轰轰烈烈的干一番事业。”
金狮子叹道:“白二哥和雷四弟,这时候未必还活着了。”
大麽麽笑道:“这个你可错了。我老实跟你说,白胡鲸王和青衣冥王,眼下都在光明顶上。”
金狮子奇道:“他们怎么都回了光明顶?那干甚么?”
大麽麽道:“这是霍金斯亲眼所见。霍金斯孩儿,你过来,跟你三伯伯说说你去西域都瞧见什么了?”
霍金斯低叹一声,慢慢的走到了近前,道:“我去光明顶,正好碰上六大派远征围攻魔教,白胡鲸王也带着他的白鲸教前来支援。”
金狮子急问:“后来怎样?后来怎样?”
霍金斯道:“我一开始被那青衣冥王给抓住了,后来就趁乱离开了。”
金狮子又对大麽麽道:“白妹子,我教遇到这样大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虽然大家当年为了教主之事闹的不合,但罗杰他是你义父,他当年如何待你,你全不放在心上了?你瞧白二哥和雷四弟、五散人和五行旗,不是同赴光明顶出力么?”
大麽麽冷冷道:“我那时想着出海去找你,又怎知道魔教遇上了甚么事。”
金狮子道:“六大派围攻神教,岂同小可,我教到底怎样?”
大麽麽道:“魔教兴衰存亡,早跟我没半点相干。当年光明顶上,大伙儿一齐跟我为难的事,你是全忘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哼。”
金狮子道:“那你当年托庇在魔教威名之下,大伙儿一齐帮你抵御强敌的事,你也记得么?”
大麽麽默然半晌道:“罗杰教主在的时候,一切都很好。他不在了,一切都变了。非我族类,其心必诛,这句话,三哥你还记得么?”
金狮子叹道:“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
大麽麽道:“我知道。这些人里,也只有教主和你待我最好。”
金狮子道:“你说罗杰不在了,一切都变了,难道你就没有变么?你明里离去了,可暗地里又三番五次的回来光明顶,却是为何?”
大麽麽咳嗽两声道:“罢了,过去的事还说它作甚么。三哥,当年你我的武功,高下如何?”
金狮子道:“四大法王,各有所长。”
大麽麽道:“那今日你与我相比呢?”
金狮子道:“你终于要跟我动手了是么?”
大麽麽道:“你不肯借刀给我,早已不将我当故人,还有甚么好说的。”
金狮子道:“说到底,你还是为了这把刀。当年,我从白老哥那里夺来,如今你想从我这里夺去,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很好,很好。有本事,你就来拿罢!”他嘘了一口长气,向前踏了一步,手持宝刀,神威凛凛。大麽麽却佝偻着身子,撑着拐杖,偶尔发出一两声咳嗽,看来金狮子只须一伸手,便能将她一刀斩为两截,但她站着一动不动,似乎全没将他放在眼里。基德曾见过她数度出手,真是快速绝伦,如鬼如魅,似精似怪。此刻她和金狮子相对而立,一个是剑拔弩张,蓄势待发,一个却似成竹在胸,好整以暇。基德虽然看不出她武功到底比金狮子高明到哪里去,但心想她排名既然在白胡子、金狮子和雷利之上,自然十分厉害,不禁为金狮子暗暗担心。
但听得四下里疾风呼啸,隐隐传来海中波涛之声,于凶险的情势之中,更增一番凄怆悲凉之意。两人相向而立,相距不过丈许,谁也不先动手。
过了良久,金狮子忽道:“白妹子,今日你定要迫我动手,违了我们四法王昔日结义的誓言,我好生难受。从前在光明顶上你待我委实不错。那日我做哥哥的生病,你照料我一月有余,尽心竭力,我始终铭感于心。”又拍了拍身上的土黄棉袍,道:“我在海外以兽皮为衣,你给我缝这身衣衫,里里外外,无不合身,足见光明顶结义之情尚在。你去罢!从此而后,咱们也不必再会面了。我只求你传个讯息出去,要我那基德孩儿到此岛来和我一会,做哥哥的足感大德。”
大麽麽凄然一笑,说道:“你倒还记得从前这些情谊。不瞒你说,自从教主失踪,我夫君身故,我早将世情瞧得淡了,只是尚有几桩心愿未了,我不能就此撒手而死。三哥,你身在海外,心悬中土,念念不忘旧日兄弟。人生数十年转眼即过,何必老是想着旁人?”
两人此时相距已不过数尺,呼吸可闻,金狮子突然道:“霍金斯兄弟,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霍金斯一呆,大麽麽已厉声道:“霍金斯,你快快走开,千万不要过来!”
金狮子哈哈大笑道:“白妹子,你倒是挺宝贝你这徒儿的,想必一身绝学都已经传给他了?”
大麽麽冷笑道:“你好毒的心思。你放心,他绝不会出手。只是你若敢动他一下,老婆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此言一出,基德和霍金斯才明白原来金狮子担心待会儿动上手,大麽麽会多一个帮手,因此想要先除掉霍金斯。两人背上不禁都泛起一层冷汗,只想到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他们却不知金狮子和大麽麽相交有年,明白对方心意,几句家常话一说完,便是绝不容情的恶斗,大麽麽多了霍金斯一个帮手,于他大大不利,是以要想法子先行除去。
只听金狮子大笑道:“就算你们一起上,我又怕甚么?”嘶的一声,将长袍前襟撕下,向大麽麽掷了过去,意为“割袍断义”。
但听得风声呼呼,金狮子已和大麽麽交上了手。只见金狮子使开宝刀,有如一条黑龙在他身周盘旋游走,忽快忽慢,变化若神。大麽麽忌惮宝刀锋利,远远在他身旁兜着圈子,并不与他正面交锋。金狮子有时卖个破绽,大麽麽毫不畏惧的欺身直进,待他回刀相砍,随即极巧妙的避了开去。他们于对方武功素所熟知,一时间倒也难分胜负。又斗了十余招,忽听得飕飕两声,金芒闪功,大麽麽放出两支暗器,这乌金透骨钉乃大麽麽仗以成名的暗器,施放时变幻多端,极难抵挡。金狮子刀锋一转,将暗器削断,大麽麽倏左倏右连发数把金钉,教金狮子一柄屠龙刀砍得了东边的砍不了西边。金狮子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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