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身后突然闪出一条大汉,大声喝道:“兀那老儿,言语不知轻重!武当派转眼全灭。你不怕死,难道这山上百余名弟子,个个都不怕死么?”这人说话中气充沛,身高膀阔,形相极是凶悍。
卡普长声吟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罗刺着纹身的左手轻轻一挥,那大汉躬身退开。他微微一笑,说道:“卡普真人既如此固执,暂且不必说了。就请各位一起跟我走罢!”说着站起身来,他身后四个人身形晃动,团团将卡普围住。这四人一个便是那魁梧大汉,一个鹑衣百结,一个是身形瘦削的和尚,另一个虬髯碧眼,乃西域胡人。
基德见这四人的身法或凝重、或飘逸,个个非同小可,心头一惊:“这姓特拉法尔加的手下,怎地竟有如许高手?”眼见卡普不随他而去,那四人便要出手,基德心想:“敌方高手甚众,这一班人又尽是奸诈无耻、凶残狠毒之辈,非围攻光明顶的六大派可比。我实不易保护太师父和三师伯的平安。就算击败了其中数人,他们也决计不肯服输,势必一拥而上。看来我只能设法将这家伙擒了过来,教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他正盘算着如何能将罗一击必中,忽听得门外一声清朗长笑,一个墨绿人影闪进殿来,这人身法迅若奔雷,疾似闪电,倏忽欺身到那魁梧汉子的身后,挥掌拍出。那大汉更不转身,反手便是一掌,意欲和他互拚硬功。那人不待此招打老,左手已拍到那西域胡人的肩头。那胡人闪身躲避,飞腿踢他小腹。那人早已攻向那瘦和尚,跟着斜身倒退,左掌拍向那破衣烂衫之人。瞬息之间,他连出四掌,攻击了四名高手,虽然每一掌都是虚招,不在伤敌,但手法之快匪夷所思。这四人知道遇到了劲敌,各自跃开数步,凝神接战。
那墨衫人并不理会敌人,躬身向卡普一拜,说道:“魔教教主座下索隆,参见卡普真人!”这人正是索隆。他摆脱了途中敌人的纠缠,兼程赶至。
卡普听他自称是“魔教教主座下”,还道他也是罗那一党,伸手击退四人,多半另有阴谋,当下冷冷的道:“光明左使不必多礼,久仰光明左使剑法卓绝,罕逢敌手,想不到掌法也如此高明。”
索隆少到中原,见过他者寥寥,岂知卡普居然也知道自己剑法了得。他虽然淡薄名利我行我素,但能得到当世奇人卡普的夸赞,心中也不禁隐隐骄傲,躬身说道:“卡普真人武林北斗,晚辈得蒙真人称赞一句,当真是荣于华衮。”他转过身来,指着罗道:“明人不做暗事,你鬼鬼祟祟的冒充我教,败坏本教声名,到底是何用意?”
卡普原本不信数十年来为朝廷死敌的魔教竟会投降蒙古,听了索隆这几句话,方才明白,心想:“原来这魔教教主是冒充的。魔教虽然声名不佳,遇上这等大事,毕竟毫不含糊。”
面对索隆的质问,罗似浑不在意,也不去辩解,向椅中一靠,懒懒支着额头,微微仰起下巴,向那魁梧大汉说道:“听他吹这等大气!你去试试,瞧他有甚么真才实学。”
那大汉背着一柄巨大的铜环大砍刀,躬身道:“是!”收了收腰间的衣带,稳步走到大殿中间,说道:“索左使,让我领教领教你的三刀流罢!”
索隆微微一惊:这人明知我有此技,仍上来挑战,倒是不可轻敌。他手扶腰畔刀鞘,说道:“请教阁下的万儿?”
那人道:“我们既是冒充魔教而来,难道还能以真名示人?索左使这一问,未免太笨。”罗身后的十余人一齐大笑起来。
索隆冷冷道:“不错,是我问得笨了。阁下甘作朝廷鹰犬,异族奴才,还是不说姓名的好,没的辱没了祖宗。”那大汉脸上一红,怒气上升,呼的一掌,便往索隆胸口拍去,竟是中宫直进,径取要害。
索隆见他未出兵刃,当下也不拔刀,有心要先探一探对方的深浅虚实。他脚步错动,闪身避过,身形晃处,伸指戳向他背心。那大汉左臂后挥,守中含攻。两人掌法凌厉,虽然未曾用上兵器,依然招招惊险,足见身手非凡。
便在这时,突然间呼的一声,大门中掷进一团黑黝黝的巨物,猛向那大汉撞去。这团物事比一大袋米还大,天下居然有这等庞大的暗器,当真奇了。那大汉左掌运劲拍出,将这物事击出丈许,着手之处,只觉软绵绵地,也不知是甚么东西。但听得“啊”的一声惨呼,原来有人藏在袋中。此人中了那大汉劲力凌厉无俦的一掌,焉有不筋折骨断之理?那大汉一愕之下,一时手足无措。索隆无声无息的欺到身后,在他背心“大推穴”上拍了一记“无刃流”。那大汉惊怒交集,急转身躯,奋力发掌往索隆头顶击落。索隆眉峰一挑,竟然不避不让。那大汉掌到中途,手臂已然酸软无力,这掌虽然击在对方天灵盖,却哪里有半点劲力,不过有如轻轻一抹。
索隆知道无刃流一经着身,对方劲力立卸,但高手对战,竟敢任由强敌掌击脑门,胆气之豪,实是从所未闻,旁观众人无不骇然。他乘那大汉分心之际出掌,本有些不够光明正大,但起因却是对方冒充本教栽赃嫁祸在先,因此也没甚么道义可讲,先给他们一个小小教训再说。可他随后还是以天顶坦然受对方一掌,实是胆大妄为,光明正大过了火。
那鹑衣百结之人扯破布袋,拉出一个人来,只见他满脸血红,早在那大汉一击之下毙命。此人身穿黑衣,正是他们一伙,不知如何,却被人装在布袋中掷了进来。那人大怒,喝道:“是谁鬼鬼祟祟……”一语未毕,一只白茫茫的袋子已兜头罩到。他提气后跃,避开了这一罩,只见一个做僧侣打扮的铁打巨汉笑嘻嘻的站在身前,正是怪僧乌尔基到了。他的乾坤一气袋被基德在光明顶上迸破后,没了趁手的兵器,只得胡乱做几只布装应用,毕竟不如原来那只刀剑不破的乾坤宝袋厉害。
乌尔基也躬身向卡普行礼,说道:“魔教教主座下,怪僧乌尔基,参见武当掌教祖师卡普真人。”卡普还礼道:“大师远来辛苦。”乌尔基道:“敝教教主座下白胡鲸王,青衣冥王,四散人,五行旗,都已上了武当。卡普真人你且袖手旁观,瞧我教上下,和这批冒名作恶的无耻之徒一较高低。”
他这番话只是虚张声势,魔教大批人众未能这么快便都赶到。但罗听在耳里,不禁眉头微蹙,心想:“他们居然来得这么快,是谁泄漏了机密?”忍不住问道:“你们尤斯塔斯当家的呢?叫他来见我。”说着向索隆望了一眼,目光中有疑问之色,显是问他基德到了何处。
索隆冷笑道:“这会儿你不再冒充了吗?”心下却也在想:教主必已到来,却不知此刻在哪里。这时忽听得东边屋角上一人长笑问道:“索左使,冥王到了没有?”这人声音响亮,苍劲豪迈,正是白胡鲸王白胡子到了。索隆尚未回答,雷利的笑声已在西边屋角上响起。只听他笑道:“白兄,毕竟是你老当益壮,先到了一步。”白胡子笑道:“雷老弟不必客气,咱二人同时到达,仍是分不了高下。只怕你还是瞧在尤斯塔斯教主份上,让了我三分。”雷利道:“当仁不让!我已竭尽全力,仍是不能快得大哥一步。”
他二人途中较劲,比赛脚力,白胡子内功较深,雷利步履轻快,竟是并肩出发,平头齐到。长笑声中,两人一齐从屋角纵落。
卡普久闻白胡子的名头,何况他又是鹰眼的丈人,雷利在江湖上也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当下走上三步,拱手道:“卡普恭迎白兄、雷兄的大驾。”心中却颇为不解:“白胡子明明是白鲸教的教主,又说甚么‘瞧在尤斯塔斯教主份上’?”
白雷二人拱手还礼。白胡子道:“久仰卡普真人清名,无缘拜见,今日得睹芝颜,三生有幸。”卡普道:“两位均是一代宗师,大驾同临,洵是盛会。”
罗心中愈益恼怒,眼见魔教的高手越来越多,基德虽然尚未现身,只怕是在暗中策划,布置下甚么厉害的阵势,自己安排得妥妥帖帖的计谋,看来今日已难成功,但好容易将卡普打得重伤,这是千载难逢、决无第二次的良机,今日若不乘此机会收拾了武当派,日后待他养好了伤,那便棘手之极了。一双琉璃般的眼瞳转了两转,冷笑道:“江湖上传言武当乃正大门派,岂知耳闻争如目见?原来武当派暗中和魔教勾勾搭搭,全仗魔教撑腰,本门武功可说不值一哂。”
乌尔基道:“罗公子,你这可是没见识了。卡普真人威震武林之时,只怕你祖父都尚未出世,小孩儿懂得甚么?”
罗身后的十余人一齐踏上一步,向他怒目而视。他手下那瘦削僧人怒道:“主人,待属下将这多嘴多舌的野和尚料理了!”乌尔基叫道:“妙极!妙极!你是野和尚,我也是野和尚,咱们来比拚比拚,请武当宗师卡普真人指点一下不到之处,胜过咱们苦练十年。”
罗微微摇头,淡淡道:“今日我们是来讨教武当绝学,武当派不论哪一位下场,我们都乐于奉陪。武当派到底确有真才实学,还是浪得虚名,今日一战便可天下尽知。至于魔教和我们的过节,日后再慢慢算帐不迟。尤斯塔斯。基德那该死的小鬼无耻奸诈,我不抽他的筋、剥他的皮,难消心头之恨,可也不忙在一时。”
卡普听到“尤斯塔斯。基德那小鬼”九个字时,心中大奇:魔教的教主难道真的也叫做尤斯塔斯。基德?怎地又是‘小鬼’了?
乌尔基笑嘻嘻的道:“本教尤斯塔斯教主英雄少年,你罗公子只怕比我们教主还小着些吧,那岂不是小小鬼了?不过说到奸诈无耻,只怕我们教主的确要对阁下甘拜下风……”他话未说完,罗身后众人已轰雷般怒喝起来:“胡说八道!”“住嘴!”“野和尚放狗屁!”
罗脸上便如罩了一层寒霜,向卡普道:“卡普真人,你若不肯露一手,那便留一句话下来,只说武当派乃欺世盗名之辈,我们大伙儿拍手便走。便是将甚平、莫利亚这批小子们放还给你,又有何妨?”
便在此时,贝克曼和阿普先后赶到,不久马尔科、乔艾莉、钻石乔兹也到了山上,魔教这边又增了五个好手。罗审时度势,双方决战,未必能操胜算,最担心的还是尤斯塔斯。基德在暗中作甚么手脚。他眼光在魔教诸人脸上扫了转,心想:卡普所以成为朝廷心腹之患,乃因他威名太盛,给武林中人奉为泰山北斗,他既与朝廷为敌,中原武人便也都不肯归附。若凭他这等风烛残年,还能活得多少时候?今日也不须取他性命,只要折辱他一番,令武当派声名堕地,此行便算大功告成。于是冷声道:“我们造访武当,只是想领教卡普真人的武功到底是真是假,若要去剿灭魔教,难道我们不认得光明顶的道路么?又何必在武当山上比武,莫非天下只有你卡普真人一人,方能品评高下胜负?这样罢,我这里有三个家仆,一个练过几天拿不出手的剑法,一个会得一点粗浅内功,还有一个学过几招三脚猫的拳脚。希留,麦哲伦,汉尼拔,你们站出来,卡普真人只须将我这三个武功一般般的家人打发了,我们佩服武当派的武功确是名下无虚。要不然嘛,江湖上自有公论,也不用我多说。”说着双手轻击,他身后缓步走出三个人来。
只见那希留身穿黑袍,身材健硕,面目阴沉,口中嚼着烟卷,虽以家仆身份登场,但神情间极为倨傲。那麦哲伦同样身材高大,耳齿尖尖,形同魔怪,眼下有两道疤,倒似两道泪痕一般。那汉尼拔相对身材瘦小,形容枯槁,头顶光秃,眉尾生着两个肉瘤,一个大肚子倒是高高隆起,颇为滑稽。
乌尔基道:“罗公子,这三位都是武林中顶尖儿的高手,怎地不识羞的乔装了家奴,来跟卡普真人开玩笑么?”
罗故作惊奇道:“他们是武林中顶尖儿的高手么?我倒也不知道。他们都是何门何派的啊?”
乌尔基虽然能看出他们各个功力不凡,却也不认识,登时语塞,随即打个哈哈道:“这位是‘烟雾缭绕’派的希留神君,这位是魔兽派的‘泪流满面天王’,这位嘛……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大肚罗汉君’啦!”
罗听他瞎说八道的胡诌,不禁一声轻笑,说道:“我家里三个扫地擦桌、打理庭院的家人,甚么神君、天王、罗汉的?卡普真人,你先跟汉尼拔比比拳脚罢。”
那汉尼拔踏上一步,抱拳道:“真人请!”左足一蹬,喀喇一声响,蹬碎了地下三块方砖。着脚处的青砖被他蹬碎并不希奇,难在邻近的两块方砖竟也被这一脚之力蹬得粉碎。索隆和乌尔基对望一眼,心中都道:“好家伙!”这汉尼拔自进殿后,一直远远站在后面,垂目低头,神情猥琐,谁也没加留神,不料就这么向前一站,登时如渊停岳峙,俨然大宗匠的气派,便是那便便大腹也毫无滑稽可笑之处了。
武当派的克比一直在为太师父的伤势忧心,这时忍不住喝道:“我太师父刚才受伤呕血,你们没瞧见么?你们怎么……怎么……”说到这里,语声中已带哭音。
白胡子心想:“原来卡普真人曾受伤呕血,却不知是为何人所伤。他就算不伤,这么大的年纪,怎么跟这等人比拚拳脚?瞧此人武功,纯是刚猛一路,让我来接他的。”当下朗声说道:“卡普真人何等身分,岂能和低三下四之辈动手过招?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就算我白胡子,哼哼,谅这些奴才也不配受我一拳一脚。”他明知这三人决非庸流,但偏要将他们说得十分不堪,好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罗淡淡道:“汉尼拔,你最近做过甚么事?说给他们听听,且看配不配和武当高人动手过招。”他言语之中,始终紧紧的扣住了“武当”二字。
那汉尼拔道:“小人最近也没做过甚么事,只是在西北道上曾跟少林派一个名叫中通的和尚过招,指力对指力,破了他的龙爪手,随即割下了他的首级。”
此言一出,大厅上尽皆耸动。中通神僧在光明顶上以龙爪手与基德拆招,一度曾大占上风,魔教众高手人人亲睹,想不到竟命丧此人之手。以他击毙少林神僧的身分,自是足可和卡普一较高下。
白胡子大声道:“好!你连少林派的中通神僧也打死了,让白某来斗上一斗,倒是一件快事。”说着抢上两步,拉开了架子,白胡抖动,神威凛凛。
汉尼拔道:“白胡鲸王,你是邪魔外道,我是外道邪魔。咱俩一鼻孔出气,自己人不打自己人。你要打,咱们另拣日子来比过。今日主人有命,只令小的试试武当派武功的虚实。”转头向卡普道:“卡普真人,你要是不想下场,只须说一句话便可交代,我们也不会动蛮硬逼。武当派只须服输,难道还真要了你的老命不成?”
卡普微微一笑,心想自己虽然身受重伤,但若施出新创柔拳中“以虚御实”的上乘武学法门,未必便输于他,所难对付者,倒是击败汉尼拔之后,再要与麦哲伦比拚内力,这却丝毫取巧不得,这一关决计无法过去,但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只有打发了这汉尼拔再说。当下缓步走到殿心,向白胡子道:“白兄美意,老夫心领。老夫近年来创了一套拳术,叫作‘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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