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涟轻轻抿了抿嘴唇,似乎已经明白了教主大人是在故意找他麻烦,如果说统计一下园子里那几十个下人每天的花销也算是教务的话,那他真不知道日月神教的所谓教务到底是什么了,想到那人天性高傲,自己若是开口当众让他没面子,只怕下一刻一根绣花针便能要了自己的小命,杨涟便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东方不败见他沉默,以为他心中服软,当下也放软了口气,“杨涟,念你初犯,若是你诚心认错,本座可以饶了你这一次。”
杨涟紧了紧握拳的手,自己这般忍气吞声已是极限,那人还想怎么样?
“杨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此言一出,殿中诸人,顿时在心中倒抽了一口冷气,纷纷感叹,这小子是真不要命了……
东方不败怒极反笑:“好……你好……本座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来人,用刑,就在这里。”
话音未落,刑堂的两个教众便已上前来将杨涟按在了地上,杨莲亭看着二人手中粗厚的板子,心下大急,拼命地对杨涟使眼色,杨涟却皱皱眉,将头偏向一边,不再理他。
当第一块板子落在杨涟背上的时候,东方不败便后悔了,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自己为什么要为难他?明明知道他性子倔强,却还要在这么多人面前羞辱他?不就是两个女人吗?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何况那两个女人还是自己让杨莲亭给他找来的,要怪也是要怪杨莲亭那个浑人,自己冲他发什么火?他已经做得够好了,既然大家都一样,那他又有什么义务与众不同?只是……说上一句软话真就有这么难吗……
本就是大庭广众之下,况且又有教主督刑,两个行刑的汉子更是不敢马虎,每一板子下来几乎都要使出吃奶的劲儿来,几板子打下去,杨涟后背的白衣已经是一片殷红,面上大滴大滴的汗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却是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他在心中暗暗嘲笑自己,这里是江湖,那人是东方不败,是日月神教的教主,是天下一的高手,是最有资格傲视天下的人,可是自己心底里竟然可笑地对他抱着一丝心疼与怜惜,那人的一生自己了解的不过只是小说中的一个章节,七年后的一个片段,而自己竟然只凭借这少得可怜的画面便去心疼他,怜惜他,除了《笑傲江湖》中对他寥寥的描述,自己对那人的了解几乎为零,人的一生是那么漫长,他又怎能凭借一个书里的章节就荒唐地去定性他的一生,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冷酷,他的手段,他的心机,难道自己领教得还少吗?那个人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关心,他要的也许只有那个命中注定的杨莲亭的爱情,杨涟苦笑,他果然还是太自以为是了,杨涟觉得自己真是错得离谱,如果他只是书中最后那个对着不爱他的男人低声下气的东方不败,那他又是如何当上教主,如何掌控一切的呢?也许他是痴情,他是专情,他是那样执着得让人心疼和怜惜,可这一切都只是对于某一个他付出感情的人而已,旁人的生死他又如何会看在眼中?他东方不败是什么人,你杨涟又是什么人?在这里,你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无所谓有无的人而已,那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要了你的命,而你却还傻傻地想要派遣他的寂寞,帮他得到所谓幸福,杨涟啊杨涟,你是太过自不量力,太过自以为是了……
杨涟兀自沉思,没有在意一旁不停为他磕头求情的杨莲亭,没有在意教主的脸色,复杂的神情,更未在意一干教众长老面上敬佩的神色,更没有在意自己一身白衣早已遍体鲜红,这一顿板子打痛了他,也打醒了他,打醒了他的骄傲自负,打醒了他的自以为是,离开家,他便什么也不是,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伺候着一个武林至尊,想要活下去,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杨涟苦笑,原来他只是脱下了身上华丽的外衣,对于自己的处境从来没有过一个清醒的认识。
“兄弟,大哥求你,你说句话吧,教主大人大量,定不会怪罪的,兄弟……”
在桑三娘第N次示意下,呆立在一旁的童百熊终于反应过来,上前一步道:“东方兄弟,莫要再打了,再打这小子恐怕就没命了,况且那杨涟也是为教主分忧罢了,若真是个人才,就这么打死了,岂不可惜?”
东方不败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别打了!”在心中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话终于冲口而出。
杨莲亭连忙谢恩,颤抖地将地上浑身是血的杨涟扶起来,东方不败看着他虚弱至极的神色,身上刺目的鲜红,掌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掐出数道血痕,“杨涟,既然桑长老和童长老都说你是个人才,那本座就给你一个机会,从现在开始,你杨涟便是我日月神教的大总管,掌管神教名下的所有生意。”
众人闻言纷纷在心中惊呼,这简直是天大的信任与恩宠,教主果然是教主,这恩威并施的驭下之术,果然有一套!
未及众人感慨完,教主已经说出了后话,“本座要你在半年内,将神教的收益提高三成,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不劳教主动手,杨涟自己从黑木崖上跳下去便是了。”杨涟哑着嗓子接下了东方不败未说完的话,说着脸上挤出一丝凄凉的笑容,教主让做什么,做什么就是了,自己难道还有的选择吗?
东方不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样为难他的话来,半年之内,提高三成,这如何可能?况且还是他这么个对教中事务一无所知的傻小子,那身上的伤要养好恐怕就要好几个月吧,他没想逼死他呀,他又怎舍得?他只是想说,否则的话,就永远留在黑木崖上吧,却未曾想那人竟说出如此决绝的话来,是他一时的气话,还是他宁愿死也不愿再留在自己身边了……
杨涟靠着扶着他的杨莲亭勉强站住,看见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焦虑的神色,心下叹息,又看了眼高高在上面无表情的东方不败,艰难地跪在了地上,“教主,杨涟有一事相求。”
“你说。”
“教主,我大哥还太过年轻……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出去历练一番,况且大哥带我上黑木崖,我一直未曾报答……希望教主……恩准……”杨涟吃力地道。
“也罢,杨莲亭便回山西分舵任事吧。”东方不败不假思索便答应了,或许在这个时候,无论杨涟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他都能够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
第11章 第十章 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一顿板子足足要了杨涟半条命,尽管平一指医术高明,尽管各种好药用了无数,杨涟还是足足在床上趴了两个月,身上还没有好利索,不过这些日子他也没闲着,神教遍布各地的生意足以让他焦头烂额,好在自己上辈子便是吃这一碗饭的,这辈子含金带玉,更是对大明的律法国情知之甚深,所以教主的要求看似苛刻,若真是用心去做的话,倒也难不倒他。
看着他那魁伟的大哥兴高采烈又忍不住声泪俱下跟他告别的模样,杨涟就忍不住好笑,离开也好吧,既然他不会喜欢教主,又不像书中那样贪恋权势,那么现在走便是最好的了,这样的话,对他,对东方不败,也许就是另外一种结局了……
养伤养了两个月,杨涟也苦思了两个月,却始终也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教主,平白地飞来横祸,既然想不通,那以后也只有小心再小心了。
摸着枕下冰凉的黑木令,杨涟心中有困惑也有茫然,这块令牌,自他受伤的第二天便躺在他的枕下了,他问过胭脂飘雪,既然两人都不知情,怕是那人亲自来过吧,不然又有谁能这样悄无声息地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他实在猜不透教主到底在想些什么,谁说练了《葵花宝典》就会变成人妖?他怎么看也是霸气十足的男人中的男人,纵然容貌或许会比以往清秀些,可是个性却不见丝毫的软弱,若真是这样的东方不败,那他实在是有些佩服书里的杨莲亭了,把教主压倒不说,还能对他呼来喝去,实在厉害!想到这里,杨涟忍不住唾弃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无聊地躺在床上,杨涟从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贱骨头”,虽然那人当众打了他,下手还不是一般的狠,可是两个月没有见过他,杨涟还是忍不住担心,他记得那人说过,他不习惯别人,上次不过两天没去照顾他,他便把自己搞得披头散发不像样子,现在都这么些日子了,他有没有乱发脾气?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按时休息?两个月的避而不见不能不说没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可是为什么会和他生气,杨涟自己也不明白,就这样原谅他了?杨涟做不到,可是若说怨恨,倒也谈不上,难道自己对他已经有了几分在乎了吗?不然又何至于此……
落月来过几次,虽然不敢多提教主,可是每次那幽怨的眼神都让杨涟哭笑不得。
又过了几日,杨涟穿戴整齐,早早地便候在了教主的门外,院子里的下人们看见杨涟的身影,几乎个个喜极而泣,就差抱头痛哭了。
冬日的清晨有些说不出的冷,杨涟本就没有好利索的身体已经微微有些发抖,直到一个低沉而疲惫的声音传来,“进来”,他才深深呼出一口白气,推门而入。
“教主,属下伺候你起床。”已经受过教训的人站在床边,格外小心恭谨地道。
帘帷里久久没有发出声响,就在杨涟怀疑教主是不是又睡下了时,里面才传来一声轻轻的应答。
杨涟动作娴熟地拉开帘子,只见教主穿着整齐的里衣,披着一头长发坐在床上,一双深沉幽暗的眼睛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涟取下架子上的外衣披在他身上:“教主,天冷了,当心着凉。”
东方不败仍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便由着他给自己穿戴,屋子里伺候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一番,纷纷在心中感叹,这真是两个月以来,院子里最安静的一个早上了,是不是杨公子……哦,不,大总管回来了,他们的好日子也跟着回来了?
东方不败看见杨涟虽然心中高兴,可是却总觉得今天的杨涟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又想不明白,于是连口中想询问他伤势的话也一直未曾问出口。
“你刚接触教中事务,若是有人为难你,尽管告诉本座便是。”
听着东方不败有些低沉的声音,杨涟微愣了愣,随即笑道:“多谢教主关心,属下是教主亲任的总管,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谁敢为难属下?”
东方不败神色微怔,眼神也渐渐沉冷下来,他终于知道为何那人从不说那些恭维奉承自己的话了,原来那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竟是如此的刺耳,他说的无比真诚,笑容也还是那样潇洒漂亮,完美无缺,可是东方不败看得出来,那笑容是没有到达眼底的,所以越是这样,越是虚伪伤人,可是自己在面对他那无懈可击的神情时,却无论如何都发作不出来。
杨涟看着那人明显消瘦了的脸,不由在心中哀叹,刚才给他穿衣时便察觉到了,腰又细了,再这么瘦下去,就算他是天下第一又如何能熬得住?想到这里,杨涟再次在心中唾弃自己,真是死性不改,竟然又在心疼他,杨涟啊杨涟,真是活该啊你!盛了一碗粥放在他面前,又照以往的习惯夹了两个水晶饺放在他右手边的碟子里。
教主看了眼面前的早饭,又看了眼身旁垂首微笑的杨涟,心中顿时一阵发苦,那人一句话也不说,即使看见自己没有丝毫的胃口。
是不是那个会笑,会哄他的杨涟真被他一顿板子打死了?他忍不住在心中苦笑,是不是终究是自己要求的太多了,那人的关心,没有任何人规定一定是属于自己的。
杨涟看着只是搅着粥,半晌只吃了一两口的东方不败,心中也是百般纠结,既然决定要做一个“好”属下,似乎就不该多管自己不该管的事情,可是他那副无比寂寥,对待自己毫不在乎的模样,仍是让他狠不下心来。
“教主,是早饭不合胃口吗?要不要属下让人换几样上来?”
东方不败将手里的碗“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看见迎面飞来的碎瓷,未等杨涟感叹自己即将第二次破相时,碎片却突然转了方向,砸向了他身侧的墙壁上,杨涟看着钉在瓷片上的绣花针不由得怔怔出神……
东方不败冷笑着看着他:”杨涟,你若不愿来,本座也不会强迫你,你装出那副假惺惺的模样又算什么!以后都不要再来了,徒让人看着心烦!”
杨涟再一次撞得灰头土脸,真是郁闷至极,教主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第12章 第十一章 叛乱
既然教主发了话,杨涟自然也不会再自讨没趣,毕竟及早抽身对他来说也是好的,只要不和东方不败走得太近,以后不管是任我行也好,向问天也好,谁当教主,他也不会在日月神教混不下去,不过真到那时候,估计他也只有卷铺盖回家过他的逍遥日子了,伺候别人,杨涟自问还没有那么大的胸襟,这世上,若说例外,东方不败是唯一一个。
“其实还是那人好吧,虽然对他从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还动不动总找他麻烦,可是那人对他却是真的关心,不然不会每一次都容忍他的无礼,不会每一次弄伤了他之后,虽不动声色,却为他找来最好的大夫,最好的伤药,虽然有时候他的做法着实有些任性,有些过分,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会顾及到他的感受,更何况那人无论喜怒哀乐都是真性情,更何况能称得上天下第一的,除了他,杨涟不会承认任何人,该死的,怎么净想起那人的好来?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杨涟懊恼地想。
转眼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因为升了官,杨涟自然能在成德殿中远远看一眼教主,只不过一个月也就一两次而已,隔得太远,算是等于没见,教主又从不和他说话,不是说虚伪媚上者,历来不都混得风生水起吗?自己不过刚学了一点点,怎么就把教主气成这样?杨涟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脖子,江湖中人太可怕了,杀人不犯法,自己这种武功上的菜鸟,活着不容易啊……
杨涟翻着面前的账本,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这群人真真是不知死活,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够瞒天过海?还是他们以为,他这个新任的总管真就是个吃喝等死的货色?就凭他们也想伤害那人?单是他杨涟这一关,便过不了!
当下,杨涟合上账目,起身向童百熊的住处走去。
自从上次童百熊在殿上救了他,杨涟便一直心存感激,而童百熊也十分喜欢这个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倔强到骨子里的后生,杨涟登门拜访过几次之后,两人的关系是越发的好了。
知道杨涟到访,童百熊大笑着迎上来:“哈哈,你小子,当总管忙吧?居然这么久都不来看望你童叔!”
说着一个熊掌拍到他背上,杨涟吃痛地咧咧嘴,“童叔,这不是要过年了吗?教里采买的物什多,教众们又等着分红,自然是事情多了些,不瞒童叔,杨涟这次来是有要事和童叔商量。”
“你说,是不是教中有人为难你?告诉童叔,我给你出气去!”他忙正色道。
杨涟摇摇头:“童叔放心,教中前辈都很照顾我,没有人为难我,只是要过年了,各大长老都要回黑木崖,带来的闲杂人等也不少,希望童叔多花些心思,这些原不归杨涟管,只是关乎神教安危的事情,杨涟还是忍不住多嘴了。”
“杨涟,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童百熊皱眉道。
“杨涟管的是账目,即使察觉到了什么,也大抵是些莫须有的事情,拿不出证据,只是请童叔帮忙留个心,防患于未然。”杨涟认真地道。
童百熊点点头:“杨小子,你放心吧,这事就包在我身上,谁想对神教不利,对东方兄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