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活着?”夏洛克在旁边轻声的问。
“拿块布条给我。”约翰华生俨然一副走进了手术室的模样,他按住出血处,脸色严肃,他柔声的安慰伤者,“保持清醒,我会帮你止血,你很快就会没事的。”
约翰华生又抬起头,“夏洛克?还愣着?拿块布条给我,我要替他止血!”
“好!”夏洛克终于明白约翰华生在干什么了,他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东窜西跳,接着扯了两块破布跑过来。
约翰华生顺手接过去,用力的在伤口上方一系,压迫住血管,受伤的男人一声哀呼,瞬间没了声响,夏洛克以为他死了。
约翰华生淡定的说,“他痛的晕过去了,我们需要把他转移到平整的床上,我要给他缝针。”
“缝针?”
“是的,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我要给他缝针,不然他的伤口怎么愈合?他又不是该死的吸血鬼。这只是一个普通人。”
“可我们今晚要赶路。”夏洛克看了一眼外面,军团一直停留在外面等待他们,除非莫里亚蒂乐意一个一个费力去催眠那些士兵,否则他无法卷走所有的人,因为他们的首领巴顿将军此时此刻是约翰华生的小狗,他只听从约翰华生一人的命令。约翰华生让他在野地里老实的等着,巴顿将军就得老实的等着。
看着约翰华生焦急想要替这个人类医治伤势的神情,夏洛克也就不再催促他启程了,他转而体贴的说,“好吧,约翰,今晚让我们驻扎在这里。狼人已经袭击过这个村落了,它们估计不会再来。”
夏洛克寻到了一栋稍微完整的大房子,约翰华生抱着伤者把他转移到一张舒适的床上,屋子里点亮了蜡烛,约翰华生用剪刀剪开伤者的长裤,露出那血肉模糊的大腿,是被石头砸烂的,骨头也碎了,缝针后还需要用结实的支架固定住大腿,才能勉强让外伤恢复,但是骨头恐怕是修复不回去了。
夏洛克放下军队里的医药箱,约翰华生拿起箱子里的手术器械,动作熟悉干练,他开始专心的着手治疗伤者,先用酒精消毒伤口,然后进行轻微的麻醉。
夏洛克看着他不容别人打搅的神情,默默的退出房间外面,士兵们围绕着这栋乡野间的大房子架起帐篷,设立哨岗,而巴顿将军本人呢,则像个木头人似的坐在楼下的客厅里,抽空了魂魄似的一动不动。
目前,将军的军权由约翰华生掌管,约翰华生并不会常常下达令人为难的命令,但如果一旦他下达命令,巴顿将军及其手下的士兵都会无条件地确保这些命令确切的完成,约翰华生的决定整个军团里谁也不能质疑。
夏洛克凝视着乡下无边无际的葡萄园,曾经富饶的园子已经化为了灰烬,枯死的野草地连绵不尽,在黑暗中沉默无声,夏洛克发现他寻不到莫里亚蒂的身影了。
他立即跃入空中,灰色的眼中隐约窜起猩红,夜晚才刚刚开始,夏洛克绕过几名正在休息的士兵,他们倚靠着运送干粮的马车,正在背着巴顿将军偷偷摸摸的喝酒,夏洛克从他们身后经过时,谁都没有留意到那阴冷扫过的风其实是一只血族从他们背后飘过去。
天色昏暗,溪沼旁边的一排枝条上披垂着青苔,茂密的树木被浓烟熏得黑蒙蒙的,脚下的田地被月色余晖染成银色,长着茂盛的杂草,溪沼边有一排腐朽木头,上面靠着一名放哨的士兵。
他正在把香烟搓灭在腐朽的木头上。
莫里亚蒂悄无声息的守在他身后,在等待期间手指甲微微的变长了些,嘴唇掀起,露出白色长牙,双手不住地抽搐,他看上去饥渴难耐,露出微笑。
他的微笑亲切迷人。
“我饿极了。”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士兵立即转过头,惊讶的看着他苍白的脸,结结巴巴地想说什么。
“放下枪。”莫里亚蒂吩咐道。
步枪坠落到地面。
莫里亚蒂的手指滑过他柔软的咽喉,这名士兵全身发抖,慢慢的跪了下去,莫里亚蒂低头看着他,寒冰般的手心托起他的脸朝向自己,用双眼啜饮他,士兵警觉起来,发出害怕的叫声,但莫里亚蒂两手捧住他的脸,不让他望向两侧。
“让我来尝一尝你的血。”他说着,掰过他的脖颈,露出那看似极美味的颈动脉,士兵仍在颤抖,但没有反抗。
莫里亚蒂伸出两根长牙,士兵在惊恐之下,黑色眼睛睁得圆圆的,他想要挣扎,但被莫里亚蒂的催眠目光牢牢地攫住了。
莫里亚蒂俯下身体,人类脆弱的皮肉发出细微的破裂声,莫里亚蒂在他脖颈上印下双唇,獠牙刺入血管,血自伤口涌出,滴落到草叶上,沉寂的溪沼旁只剩下吸血鬼吞咽活血的声音。
士兵短暂地呜咽几声,窒息的闭上了双眼,莫里亚蒂只是捧着他的脊背,嘴唇覆盖在他脖子上,贪婪的吸吮,长老的眼睛阴暗而炙热,滞重而餍足,冷酷又阴毒。
黑色的血流沿脖颈缓缓而下,莫里亚蒂优雅地跪在旁边,开始舔舐那股可怕的血流,直到舔净了整个脖子,他才把嘴重新贴到伤口上。
眼见士兵要因为失血过度而死去了。
夏洛克从雾里冒出来,犹如苍白的幽灵,他将利爪在空中一横,莫里亚蒂赶紧丢开那个奄奄一息的牲口,往旁边一跳,躲开了夏洛克的袭击。
他咧嘴笑道,牙齿间鲜红不已,“福尔摩斯,你难道也喜欢我的晚餐,想要尝上一口?我注意他很久了,整个军队里,他的血是最鲜美的,体温越高的人,血液越甜,你要是也和我一样对他看上眼了,我愿意分你一口。”
那士兵晕倒在草地上,躺在流动的灰色雾气中,仿佛一具骸骨,偶尔抽搐的呼吸告诉夏洛克,他还没有死。
“我不会允许你在我眼前为非作歹。”夏洛克的身影傲然挺立,相比之下,周围的景色顿时显得渺小无比,黑色的卷发笼罩着雪白发亮的月光,即使在灰蒙蒙的雾气中也十分显眼,夏洛克凝望着他。
“为非作歹?我只是普通的进食而已。你依然对这些牲口百般维护,告诉你,在如今的乱世之中,被一颗炮弹炸死的牲口比我生平啜饮过的数量都要多。”长老准备好了决斗。
“我不管。你要啜饮人血,去找那些德军,这我没话说,我比你更想要消灭这些敌人,但在这个军团里,他们算是我们自己人……”
话还没有讲完,莫里亚蒂大笑道,“自己人?你真该看看你的样子,你已经分不清你是血族还是牲口了。”
夏洛克走前一步,手里举着一瓶药酒,骄傲又霸道的冲着他,命令道,“喝下去,如果你还想得到这个军队的庇佑,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吸血。你离不开军队,这一点我很清楚,外面到处都是狼人和德军的战机,尤其是狼人,就算你是长老,也未必能够应付数量难以估计的狼人,你一人出去孤独游荡等于寻死。”
“哼。”莫里亚蒂不屑一顾。
夏洛克再往前走一步,把药酒凑到他鼻尖底下,那混浊的酒液在瓶子里晃来晃去,仿佛有了生命。
莫里亚蒂沉默的考虑了一会儿,然后接过药酒,仰起头一口气干了它,把酒瓶子丢弃到草地上,“现在说什么都还早,战争不过刚起了个头,福尔摩斯,走着瞧,总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接受饮血的命运的。”
对莫里亚蒂而言,和夏洛克在这种时刻争斗起来只会两败俱伤,说不定还会引来敌人,惹祸上身。
而对夏洛克来讲,长老留着还有作用,多一个血族,就多一层对付狼人的把握。
莫里亚蒂压制住了体内的血欲之后,杀戮感消退了些,他寻了个僻静的地方,长时间的待在阴暗处不动声息,不知道他想着什么。
夏洛克重新回到那栋大房子里头去,约翰华生坐在房间外面的椅子里休息,他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白皙的手臂,身上飘散着浓浓的酒精味。
夏洛克缓步走着,随着桌上摇摆的烛火,美丽高大的身形在昏暗中忽隐忽现,夏洛克走向他,伸手抚摸着约翰华生的头发,手指间缠绕着柔软的金色发丝,约翰华生在椅子里抬起头,深沉的蓝眼睛凝望着夏洛克,有一个瞬间,夏洛克几乎觉得地板在移动,其实不是的,是他陷入约翰华生的凝视中无法自拔,犹如踏上了一条幽暗而奇异的长河,在这魅惑的对视中站都站不稳。
“那人救活了。”约翰华生轻声的说,“腿怕是保不住了,可人活下来了,这一点就足够了。”
“挺好的。”夏洛克不难想象约翰华生是如何细致的缝合那伤口,然后再精心的用纱布将伤口缠绕起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夏洛克对约翰华生涌起一种难言的感情,他觉得约翰华生是个能让别人起死回生的男人,他在拯救生命,他天生适合拯救生命。
约翰华生久违的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自从他变成血族之后,夏洛克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笑容,约翰华生惬意的笑着说,“夏洛克,我已经很久没做手术了,起码一年多没碰药棉和酒精了,自从我的诊所倒闭之后,我就认定我不再有资格成为医生,可救死扶伤的感觉是世上最棒的……当然……什么都不能和你相比,不过,医治别人这种事……是我唯一擅长的啊。”
夏洛克搂住他的肩膀,约翰华生的脸颊靠在他肌肉匀称的肚子上,夏洛克抬起手心,爱怜的抚摸着他脊背,“你可以一直进行下去,如果你想继续做你的医生,我很赞同。”
约翰华生抬起头,烛光衬托着他深情款款的眼眸,“等战争结束后,我重新开张我那家诊所,你说这还行得通吗?”
“只在夜晚上门就诊的话,行得通的。”
约翰华生沉默了整整一分钟。“我是说真的,夏洛克,我的命等于是威廉换给我的,如果我就这么死去了,不仅仅对不起他,我也有遗憾,我应该多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尤其现在处于战争时期,我这个医生能派上很大的用场,我不应该因为我的血欲而懦弱的选择逃避。”
夏洛克苦涩的微笑,“不是逃避,约翰,是赎罪。”
“是赎罪……”约翰华生小声的嘟囔,“可我现在不想死了,你明白吗?”
“噢,”夏洛克应道,“我明白,当然,这结果是……最好的……”夏洛克微微一笑,“如果你要选择活下去,那就活下去。”
“永生啊……”约翰华生感叹道,“难道真的是一点尽头也没有吗?上百年甚至上千年之后我仍然会存在?难以想象,一百年我倒还能忍受,可两百年,三百年,接着是五百年,六百年,我难保不会发疯。一旦知道自己怎么也不会那么容易死去,多少会有点失常,做什么事也不再会考虑后果。”约翰华生收紧了拥抱的力度,勒着夏洛克的腰部,仿佛黏在了他身上,“万一哪一天我无聊了,那可怎么办。”
夏洛克用一种宠溺的神情望着他,“我不会让你无聊的,而且,你看,世界不停在变化之中,有很多新的你我未知的事物会诞生,未来是什么样的你肯定也很好奇,以后的英国长成什么模样,那街道会变成什么奇形怪状,人类是不是会变得更有趣,这世上还有许多事你我未曾共同去尝试过,也许……你也会有个小孩……”
约翰华生眨了眨眼睛,然后笑着摇摇头,“不,我不会要其他女人的。”
“这可说不准。”夏洛克醋劲十足的说,“你变得迷人了,以后缠着你的人多了去了。”
约翰华生的脸上浮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那又怎样,如果我非得活上一千年,那么,这一千年之中有你也就差不多了。”
“差不多?”夏洛克对他含糊的措辞感到不满意,皱起了眉头。
“差不多啦,将就着吧,我就这样凑合着和你过了。”
“哼。”
夏洛克将他抱起,走进另外一个闲置的房间,这一晚,他们整夜都没有从房间里头出来。
第六十八章 行医的血族
第四天的夜晚,他们途径曼彻斯特,离伦敦越来越近了,可惜这座城镇也沦为了火海中的祭品,他们在乡野小路上继续专注的朝终点站前进,一路上伴随在耳边的都是轰炸机的声音,还有那突兀凄惨的枪响。
德军正在铺天盖地的征服英国,曾经强盛一时的大英帝国犹如肉在砧板,任人宰割。
约翰华生在往前移动的汽车里感到前途无望,愁绪满怀。
而莫里亚蒂却那么轻松的笑着说,“历史会遗忘这场战争的,许多年之后,人们会津津乐道这场战争之中所做的牺牲,就像你们心无芥蒂的议论古时的罗马之战一样,这一切都会化为乌有,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夏洛克则安静的听着,露出深思的表情。
“如果这次的战争是德军胜利,那么狼族也同样会获得无上的殊荣,它们会重出大地,到那时候,你会觉得血族对人类的嗜血只是小儿科罢了。那些进化失败的蛮荒之兽,脑子都不好使,听不懂人话,更别提它们有怜悯之心这种荒谬事了,它们生来只会撕烂人类的内脏,当然,屠杀血族也是它们最爱的活动之一。”长老说这话时却没有流露出一丝恐惧和惋惜,他反而觉得饶有趣味,仿佛只要是和血腥屠戮有关,无论是谁开启的残酷戏幕,他都乐于在旁边观看。
时值四月,日落后的天际仍然被火光映照得通红刺眼。
行军队伍中收留的平民和伤者逐渐增多,渐渐的,平民占据了士兵数量的半倍之多,他们严重拖慢了队伍前进的速度。
一到了夜晚,这些平民在野地里围着木堆烤火,伤者在帐篷里挤成一团,饱受煎熬痛苦。
约翰华生在帐篷里面钻来钻去,为了照顾伤患忙个不停,军队里的医务兵对他的行为举止感到格外的惊奇。
这个昼伏夜出的神秘人物,巴顿将军对其言听计行的座上客,对他尊敬得要命,这人身上带着优雅和雍容的气质,个子矮小,苍白的脸,漂亮的着装,熟练的医术,医务兵当中,没有人比约翰华生更了解行医之道,他精通外科,但内科也不会差劲到哪里去。
帐篷里容纳了大约三十几个伤者,有士兵,更多的是平民,大部分是英国人,也有一部分是爱尔兰人,还有从异国逃到这里来寻求安觅的法国人,他们痛楚的呻/吟在帐篷里不绝于耳的回荡,他们实在是伤的太重了,加上药物紧缺,伤口一旦发炎,很难复原。
当曼切斯特的天空中星星全都露脸的时候,外面的人们正在石头堆里用铁锅烧煮食物,空气里飘散着土豆的浓香,还有难得的野味,引得人食指大动。人们围绕在星光闪烁之中等待开餐。
约翰华生却不为这些所动,他躲在帐篷里久久不肯出去,把伤者全部都检查了一遍,亲自替他们注射镇痛剂,完成之后,他站在药箱前清点着存货不多的药品,他的身体在煤油灯的照耀下没有透露出一丝黑色的影子,许多伤者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们什么都不说。
正在这时,两名医务兵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戴着口罩,手上还戴着手套,他们俨然绕过所有的临时病床,接着走到帐篷的最尽头,把角落里的那张床上的伤者抬起来。
约翰华生看见了,那是一名十二岁左右的小女孩。
“嘿,你们在干什么。”约翰华生阻止他们粗鲁的行为。
“她患了肺炎,不能再待在帐篷里,会传染给别的伤者。”医务兵因为他和巴顿将军不清不楚的交情,用谦卑恭敬的态度对他回答。
“那么,你们要把她转移到哪里去?”
医务兵们愣了一下,然后说,“帐篷不够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