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约翰华生往后摔倒在长座椅上,夏洛克福尔摩斯如黑影飘移,如君主,如王者,居高临下,在约翰华生眼前站定,露出微笑。
“美极了。”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约翰华生双手在身后撑住坐垫,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他妈在干什么……”
夏洛克迅速闪到他的鼻尖前,他的动作快速绝伦,举起约翰华生的一只手,转过来,倾身在约翰华生的手背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惊恐之下,约翰华生的深蓝色眼睛睁得圆圆的,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夏洛克并不是在亲吻他的手背,夏洛克在允吸他手上的血,那冰冷的像爬行动物的舌头在约翰华生的皮肤上滑动,约翰华生拼命挣扎,但被牢牢地攫住了。
夏洛克把他的手臂举向车厢墙壁,将约翰华生的手腕层叠在一块,压在那墙上面,他的眼睛阴暗而炙热,紧接着,约翰华生在他身下发出一声窒息般的呜咽,夏洛克将嘴唇覆上他的额头,印下双唇,开始吸吮,舔舐约翰华生额头上细微的血流,那冰寒的嘴贴在伤口上,像一只兽正在用粗砺带刺的舌苔刮过他的眼皮,经过他的眉毛和他额角的破损,一遍又一遍的,约翰华生整个人因此举动而莫名发烫,他觉得自己伤口表面上的血几乎要被舔净了。
“如此鲜美。”夏洛克喃喃道。
约翰华生用力的抬脚踹向夏洛克的身体,夏洛克将他一把扯过,重新丢到对面那张长椅上,手指禁锢在约翰华生的柔软喉结上,压低脸,再度吻在约翰华生受伤的额头上。
“真可爱,”他说,“约翰华生,你很可爱,你还是个孩子,才22岁,年轻的生命,充满活力……”夏洛克的话还没有说完,车窗玻璃哐当碎裂,透明的窗户外,那两名骑手披着月色穷追不舍,巨大的马蹄践踏起铁轨旁的碎石和草垛。
那不可思议的力气松开了他,夏洛克望着窗户又一次露出了淡然的微笑,“哦,”他说,“这不是多诺万和安德森吗,我的老朋友,没想到他们俩还是成双成对,在我屁股后面咬的可真紧,每次见到他们都让我感到高兴,今晚不会无聊。”
约翰华生默默的从他身边手脚并用的爬远,夏洛克撑在车窗前,两粒飞刀似的子弹噗噗擦过夏洛克的肩膀,枪法很差劲,一粒被呼啸的风刮到了窗框上擦出火星,另外一粒只划穿了夏洛克的大衣布料,夏洛克躲开窗户,扭过头,抓起正在实施逃走的约翰华生,拽着他的手走出车厢,约翰华生踉踉跄跄跟在夏洛克身后,拼了命的挣脱他可怕的腕力,夏洛克回过头猛瞪了他一下。
约翰华生发火了,“我/操/你/妈的,你这是有病,我哪里得罪你了!我招你惹你了!赶紧放开你该死的手!”
“走快两步,他们的子弹从不长眼,只要是出现在我这趟火车上的东西,不管是人是鬼他们都会全部干掉。”
“想干掉我的人是你吧!你刚刚还掐着我的咽喉,两回!”
夏洛克一路前进,将他往前使劲扯了过去,那眼神从火车启动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正常过,深不见底的渴望,犹如在荒岛上饥饿了许久的迷路人。
“你今晚真不走运……走快点!”夏洛克对着他的脸劈头怒斥。
“我他妈瘸了一条腿!”约翰华生刚说完,整个人就被他夹在了手臂间,当成一条毛毯拎了起来,“放开我!”约翰华生悬空在他臂间,使劲的挥舞双手双腿,在过道上唠叨个不停,一路都在大喊大叫,那鬼叫的嗓门压根就没停过,那些粗鄙的脏词,那些难听的咒骂不断的从约翰华生嘴里蹦出来,“天杀的混蛋!放开你的手!”
夏洛克并没有让他闭嘴,而是以一种飞快的速度疾跑到车头的位置,推开那油漆斑驳,门阶朽坏的驾驶室玻璃门。
之前那位乘务长正在指示着一位女司机加速,那女司机二十岁左右,白人血统,有双漂亮的大眼睛,长着几粒俏丽雀斑的脸颊,穿着硬挺的黑红相间制服,那制服勾勒出她纤瘦的腰和笔直的背,鲜艳的红马甲上垂荡着蝴蝶结和绿宝石,长发绑成利落的马尾,同样系着绿色的丝带,年轻的女子用一种观察的目光很快的扫过正在驾驶室门口对峙的两人,然后将注意力转回她手上的仪表盘和机械操纵器上面。
约翰华生被丢到驾驶室的角落,小小的身体撞在铁墙壁上,夏洛克捏起他的下巴,目光在他脸上侵蚀般的打转,他沉默地站在约翰华生的身前,强壮的指头环绕着约翰华生的下巴,他把鼻尖凑到约翰华生的耳垂边触碰他上面的动脉轮廓,继而愤怒的抬起拳,砸在约翰华生的脸颊旁,一脸竭尽全力的表情从约翰华生的身上逃离开。
约翰华生被他这反复无常的举止给吓的一惊一乍,可约翰华生依然倔强,暗蓝色的双眼里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数之不尽的诧异,和反抗。
“茉莉,稳住,转弯后也别减缓速度。”乘务长俯身在女司机耳边用一种踏实的口吻继续对她嘱咐了几句,茉莉点点头。
“我明白了,我会按照你说的方式驾驶,雷斯垂德先生。”
然后这位名叫雷斯垂德的乘务长将冷酷的眼睛钉在夏洛克的大衣上,“夏洛克?他怎么会在车上?你怎么可以允许他上来?别惦记着玩了!你哥哥呢?你赶紧去协助他!”
“保护好这位约翰华生,雷斯垂德,我想我有些失控了。”夏洛克停止用视线侵犯约翰华生,他紧绷着脸,恢复了一丝丝漠然,约翰华生的双手得到了解脱,夏洛克后退一步,纵身闪出驾驶室外面,磨砂玻璃门一开一关的空隙间,夏洛克的身影在外面如同烟雾般消失不见。
约翰华生在驾驶室里往外观望,连半个黑影都搜寻不到,雷斯垂德把他不停凝视门外的目光吸引回来,“嘿?约翰华生?你怎么又出现了?你又上错车了?”
“他去了哪儿?我的上帝,他是什么人?他动作怎么会那么快?他是不是疯了?有点脑筋不正常?你知道他刚刚对我干了什么吗?”约翰华生站在模糊的玻璃里面,一脸的惴惴不安,他的心脏正在猛烈的击打他的前胸。
约翰华生转过脸,充满了疑惑的望着雷斯垂德。
“他只是我们的列车长。”雷斯垂德说,“少管闲事,约翰华生,”他微笑,“天亮前他一定会把你丢下火车,在此之前,你乖乖的闭嘴,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当做没看见。”
“有人在外面追杀他,是不是这样!那些人明摆着要置他于死地!他现在是不是去应付那两把猎枪,他怎么能够应付得过来?他应该躲起来!”
“躲不了的,那两人追逐这列火车已经十年了,要能躲早就躲过去了,一次一次的饶过他们,一次一次的又追了上来,他们铁定了心肠要夏洛克和麦考罗夫特的命,不过这事儿呢,是福家兄弟的私人恩怨,和你这名开诊所的小医生没有任何瓜葛,你呢,过来,坐好,坐这儿,对的,这里有张凳子,坐下吧,约翰华生,你眼睛瞪这么大简直要蹦出来了,冷静点,这里有干面包,有干奶酪,让我给你倒点水,吃完喝完,等到火车停下来的时候就回家去吧。”
约翰华生惊魂未定的坐在椅子上,摆在他眼前的面包又干又硬,那杯中的水混浊的像从溪水里打捞起来的,耳边只有机械齿轮的转动声和炭炉燃烧起蒸汽的沉闷轰隆声。
“福尔摩斯先生是否身处险境?他可是去和那两位猎枪手对决?”
雷斯垂德并不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把约翰华生笔直的话锋扭转到了别处,“夏洛克刚刚对你干了什么?”
“一些……难以理解的行为。”约翰华生低下头,他的脸就像被落日余晖染成了黯淡的红色,“我不明白。”约翰华生看着他被铁皮削去一块皮肤的手背,连包扎都可以省了,那伤势已经被夏洛克的舔舐给彻底止血了,“也许他是见我受了伤,想给我止血还是什么的……可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非得……那样……还有那些听不懂的话,他看起来简直发了疯,整个人很激动,那眼睛冲我烧着火……”约翰华生有些难以启齿。
“他舔你了?”雷斯垂德淡淡的望向他额角的伤口,摇摇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了,今晚果然失控了,他刚起床,胃还是空的,一般来说这个时间点他得在火车里先吃上一顿牛肉,就是出了点小意外,茉莉,你赶紧吩咐厨子弄点什么食材放餐车里,好让他待会处理完那两个烦人精立即有东西可以果腹。”
茉莉话很少,静默的点点头,按下车头上的通话键,声音极轻的和对面的人交流,她说话的声音很细很小,加上火车本身就已经充斥着行驶时的喧闹杂音,那交谈声连坐在她身后的约翰华生都听不见,约翰华生怀疑与她通话的人是不是有着超乎寻常的听觉能力。
“你至今为止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我,乘务长!” 约翰华生厉声的用拳头捶了一下桌子。
“请叫我雷斯垂德便好,除了麦考罗夫特,这火车里的人都这么称呼我,从前也遇见过像你这样对这列火车很好奇的人,我不是吓唬你,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件好事,知道的越少,越容易脱身,那个过分好奇的人后来走上了一条很危险的道路,正在过着一种脑袋上悬挂匕首的日子。”这个雷斯垂德的话音一下子被切断。
那茉莉并不回头,声音还是那么的细弱,“那个人就是你,雷斯垂德先生。”
“闭嘴茉莉,插嘴不是美德,专心你手上的工作,”雷斯垂德重新和约翰华生说话,“夏洛克在人世间与众不同,不过,他只是你的过客,和你无关,你不能把他记挂在心上,这才是明哲保身的道理,如果你之前的人生过得美满又舒心,并且仍然想一直美满舒心下去,就停止所有的提问。”
约翰华生正要再发作一些怨气,他满肚子的焦躁和疑问无处可去,头顶忽然传来轰然巨响,雷斯垂德从椅子上站起来,紧张兮兮的望着车顶的方向,“他们全都跑到车顶上去了!没规没距的猎人!等一下,我听见了麦考罗夫特的声音。”
话音刚落,凶狠的枪声激荡在车顶外面,一连开了好几发,在寂静清冷的夜空里激起回音的涟漪,雷斯垂德心急如焚的冲到驾驶室外面,从第三节车厢上面拉下一条通往车顶的铁梯子,那梯子被链条悬挂在车顶的天窗底下,雷斯垂德奋力爬了上去,对着天窗外面喊了一句,“麦考罗夫特!”
约翰华生狼狈的快步跟在后面,瘸腿在铁砌的过道上发出沉重的响声,他脚步蹒跚的来到这梯子下面。
雷斯垂德抓着梯架压低身体对他怒吼,“回驾驶室去小医生!这是为你好!”
“福尔摩斯先生也在上面?”
“你说的是夏洛克?夏洛克让你好好的待在驾驶室,你还不懂他的意思?他是在保护你,滚开,约翰华生,你一个瘸腿医生能干些什么,去外面只是送死!”
又是几阵枪声,雷斯垂德放弃了和他争执,扭头就往上爬,整个人在天窗外面消失不见。
约翰华生呼吸加快的站在这楼梯下,抬起头观望着外面闪烁着繁星的一小片天空,那星辰飞速的往后倒退,夜雾深浓,夜气湿冷,约翰华生伸手抓住铁楼梯,抬起脚,往上爬了一截。
他仰起脸,离天窗咫尺之遥,他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胸腔里猛烈搏动的心脏。
约翰华生应该是世界上最不喜欢死亡的人,他想活下去到的意识比谁都强烈,危险,危险,无穷无尽的危险,约翰华生敏感的直觉一直在体内叫嚣着告诉他车顶上将会有可怖的状况发生,可这种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约翰华生偏偏想要靠近,再靠近,他并不想就这样退缩,然后有关这列火车的所有秘密全都到此为止。
约翰华生爬到了最高处,将脑袋探出外面,车顶狂傲的风呼啸着卷过他的头发,短短的刘海掀飞在空气之中,约翰华生整个人爬出外面,跪在车顶上,因这狂怒的风而站不起来,眼前所有的风景尽收眼底。
夏洛克的身形在车顶中央雄伟的隐现,他那优美的轮廓流淌在雾中,暗示着他的巨大力量。
约翰华生望着他,心想,在夜雾中,在大地根部生长起来的卑微树影衬托下,他像一个幻影,一个梦里出现的白色鬼魅,像一只水里冒出来的苍白幽灵,远远的伫立在车顶上,背后站着麦考罗夫特福尔摩斯和雷斯垂德,他身后的这两人一言不发,像夏洛克的追随者。
那两名枪手已经从马匹上转移到了夏洛克的眼前,银铸的枪口在月色下流动灰色的光泽,这两名枪手身穿厚重的皮衣,戴一顶软趴趴的狩猎帽,女的是个年轻的混血黑人,脸颊瘦削,男的块头也不小,嘴唇上方蓄满了粗狂的浓密胡须,从神态看,可能是她丈夫,或者是她情人。
那两匹艳黑的马儿仍然在车尾附近笃定的追逐着火车,以及火车顶上的主人。
听见夏洛克笑出来的声音,王者般的笑声飘散在风中:“我可以再一次拧断安德森的大腿,让他躺半年才能自己坐起来,或者这一次轮到你,多诺万,我从未对你动粗,但我这次可以考虑在你身上动点小心思,把你身上的关节一节一节卸下来,让你这辈子也不想再追着我跑。”
“上次是我们疏忽大意才会被你击败,这次不会了,我会将这纯银的弹药打满你全身,让月光从你身体上透过去就像透过窗纱一样轻而易举。”
只见雷斯垂德往前一步,麦考罗夫特固定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冲动,雷斯垂德训斥般的对着这两名枪手低沉的说道,“多诺万,安德森,看在我与你们俩是旧相识的份上,别再为难福尔摩斯兄弟,他们不是真正值得让你们猎杀的对象,作恶多端的并不是他们,你们不能固执的因这两兄弟的出身而对他们存在偏见。”
“头儿,我之所以还叫你头儿,说明我还尊重你,”多诺万冷酷的双眼没有任何念旧,“可你在十年前背叛猎人一族,投靠在这群扭曲龌龊的族群里,为这群没有灵魂的野兽卖命,你是个背叛者,这一点你洗刷不掉的,他们是魔鬼的后裔,你是被他们的引诱给下蛊毒迷惑了,回来我们的行列,头儿,在你被他们彻底转换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雷斯垂德看上去很想扑过去把他们摁在车顶上徒手揍一顿的模样,眼睛怒红,“他们从未主动引诱过我,是我自己选择要留在这列火车上的,多诺万,你难道就回忆不起来夏洛克多少次手下留情,让你们夫妻俩每次都能剩下半条命回家反省?”
“哦,夏洛克福尔摩斯,你这是玩弄人类的伎俩,像猫逮了耗子又把耗子放掉,用利爪拨弄,你玩耍我们于股掌,企图换取我们的宽恕和怜悯,但我们不会轻易上当的。”
夏洛克冷淡至极,不作任何反驳和解释,“你我族类间的恩怨从上古就已存在,我从不指望化解,只有子弹能够释怀,可你太低估我了,你打不中我的,开枪吧。”
“弟弟,等等!我们的新乘客怎么跑出来了?”麦考罗夫特全神贯注的临敌,此刻才在风中回头望见了约翰华生的出现,这眼神让约翰华生联想到一头巨大的黑色秃鹰。
夏洛克立即转过身,和约翰华生四目相对,约翰华生扶着膝盖勉强在车顶上站起来,他惊讶的发现一只,接着一只苍白阴冷的手掌出现在车顶上,约翰华生惊恐的看着那些朦胧骇人的阴影正在从底下的车窗里面往外爬,这些轮廓依稀像人的东西如同蛇类一样爬上车顶,这些怪影慢慢在黑暗中显出身形,全都是苍白的人,正在约翰华生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