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病,并且血管肿瘤,晚期,手术途中肿瘤破裂了,无法挽救,鲜红的血至今在你脑海里历历在目,血水一直漫延到整个胸腔,像在她的肺叶周围积了一滩湖泊,你因此得到了一个煎熬的圣诞节,至今未能够获得解脱。”
约翰华生挪下他的手,在桌子底下偷偷的摊开手掌,再慢慢缩紧手指攥成拳头,放在膝盖上。
“死神,就像严冬,没有人类能够避开它收割的镰刀,只要是人类就难逃一死,死人不再有什么痛苦,你这个活人却要因此负累,每晚都在做噩梦。”
“没错,你说的一个字都不差,手术失误。”约翰华生点点头,“我不否认,也不想掩饰,总之呢,诚如你所言,我是个蹩脚的小医生。”
“那场手术除了你诊所里的伙计和护士之外没有外人知道,一旦泄露出去,那些人会怎么说你,你懂吗,他们并不会同情你的恶梦,他们会数落你,根本不会在乎你背负的身不由己,那名妓/女,动手术的话,还有两成存活率,不动手术就只有等待暴毙而死,你慷慨解囊帮助她,可无论如何你运气不佳,你输了,输给了死神,但那些人们,那些在太阳底下从你身边走来走去的人,他们会替你想到这一层吗,显然不会,他们会觉得你医术愚昧,四处流言蜚语,都是不顺耳的类型,你的诊所会倒闭,你会破产,吃不上饭,所以你才要去牛津扳回一城,你的旅行袋里装着那份关于肿瘤的学术报告,你认为能够用它来打败死神?把这30页的筹码放在命运的牌桌上,就能让死神转身远去?抓一把沙子放在你的手心里,它会发生什么?医生?死神要收割的生命,就像从你指缝里逃走的沙子,你挽留不住的。”
约翰华生老半天才能挤出一些能够发出声音的东西回复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这只是我的闲聊方式,看来把你吓坏了。”
约翰华生觉得自己恍惚间被他夺去了一些东西,一些深深烙印在约翰华生灵魂深处的痕迹,夏洛克福尔摩斯用他那双精致的手指滤过他的灵魂瀑布,从中捡取了一些约翰华生平时不愿意和人分享的黑色秘密。
汤先端上来了,还有一瓶产自法国的勃艮第葡萄酒,光是瓶子就昂贵到能买下一匹马,杯子满上了,厢房的门重新关闭起来,再次留下他们两人面对面独处。
“请吧。”夏洛克殷勤的举起酒杯,撞击了一下他仍未举起的杯沿,“我是陌生人,我和你没有任何交集,即使我知道你这些隐私,但我不会对你不利,你只是我漫长路途中一个上错火车的过客。”
约翰华生摇摇头,“该死,真该死,我介怀的不是这个,你他妈怎么知道的?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失误的手术也许会传出那么一两句风声,我不讶异,可我的学术报告,我从未公开给任何人看过,从未有人!没有人知道它整整写了30页!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而你根本就没有机会检查我的旅行袋!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洛克迟疑片刻,这才开口说道:“你对我很诚实,华生医生,因此我不能以谎言回报你,原本我是打算这么做的,对你撒个小谎,就像我人生里无数次对外宣称过的谎言,在你面前蒙混过去。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你我没办法撒谎,因为你并不对我隐瞒事实,你甚至连狡辩都不给我一句,可是很抱歉,我既不能对你撒谎,也不能告诉你真相。有些事我不能对你说,不过我可以保证我的那些故事,我的那些历史与你毫无关系,我保证我没有跟踪过你,也从未着手调查过你,你与我,不拖不欠,在稍后,我们俩可以心平气和地分手。把今晚的美食和交谈当成是人生里做的一场怪梦,你可以忘记,也可以在无聊的夜晚拿出来品尝,总之,我没有害你的心思。”
约翰华生经由这一番慰藉,终于肯拿起葡萄酒杯,放在鼻尖下嗅了嗅,美酒,他心里感叹,当他这样赞叹时,约翰华生敏感的发现到夏洛克对他心满意足的微笑了一下。
“我也觉得这酒美极了,值得在世间流传。”
约翰华生不再去探究他未卜先知的说话方式,喝了一大口美酒,杯子浅了一半,他平日里的酬劳喝不上此等佳酿,接着约翰华生用汤匙尝了一口汤,“太烫了。”约翰华生说,“不过呢,真是了不起的厨师,我还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汤点。”
约翰华生的坦诚再次博取了他纯真的一笑。
“这列火车挺奇怪的,像废铁,外面都生锈了,可这里面却像个宫殿,这趟火车的名号是什么?”
夏洛克双手搭在一起,指尖交触,置于美艳夺目的嘴唇间,他的牙齿雪白,透着锋利的寒光。
“血色重生号。”
约翰华生细细估量了一下,“连这名字也怪的要命,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听上去像是一时冲动胡乱取的。”
“你说对了一半,是一时冲动取的,但并不乱来,这趟火车有其特殊的使命,这使命是我出于个人的理由赋予它的,我不是所谓的列车长,但我毫无疑问就是这列火车的主人。我要沿着这条从伦敦到爱丁堡的路线旅行,反复的旅行,线路不定,我可以今晚在这条铁道上行驶,明晚却出没于另外一条铁道,这列火车兼具舒适与隐私,我更像一个乘客而非主宰者。这火车承载着一个梦,一个目的,血色重生号,它寻求盟友,但也会遇上敌人,很多敌人,各路而来,数之不尽。详情与你无关,如果你逼我,我会对你说谎,所以别追问了。”
这一刻,夏洛克的眼神变得刚硬起来,但随即软化,露出微笑,“你只需要知道,我拥有并掌控这一列火车,一条荒野里神秘的火龙。你恐怕第一眼就看出我不是伦敦常住的居民。”
“是的,你的衣着,和这列火车一样古怪。”
“我挺喜欢我的风衣外套的,我衣橱了只准备了这种款式的外套,好几十件,都差不多模样,有很大的衣领,很大的口袋,对我来说是很好的,”夏洛克似乎在谨慎的挑选用词,“斗篷。”
引人入胜的谈话间,主菜送来了。
约翰华生要的鸡烤得很漂亮,脆得恰到好处,他锯下一只鸡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夏洛克盘子里是一块厚厚的牛排,艳红鲜嫩,浸泡在血水和酱汁里。
约翰华生看着那肉排鲜嫩的简直没有煎熟的痕迹,就像直接从牛背上削下来就这么搁他盘子里端过来似的,象征性的点缀着几片绿茴香增加观赏性,夏洛克灵巧轻松地对付那块牛排,刀仿佛切奶油般滑过肉块,从不停顿。
不像约翰华生似的又劈又锯。
夏洛克拿餐叉的方式像个古老而传统的贵族,总是先放下刀,再换过手来拿叉子。
约翰华生不得不承认,夏洛克苍白修长的手兼具力度与优雅,很迷人,总是在若有若无中牵引着约翰华生的目光随之游走,约翰华生很奇怪自己刚才竟会认为那是女人的手。
这双手白皙,但是有力,坚实得如同摆在歌剧院里的钢琴白键。
约翰华生剁开第二只鸡的胸部,“继续,”他说,“我在听。”
夏洛克又那么微微一笑,很淡然的笑意,“从未有人乐意听我说这么多的话,他们通常坚持到第三句时就跑着出去喊警察了。”
“你要承认你的言谈举止的确很怪异,我也搞不明白我怎么就坐下来听你说话了。”
“因为你勇敢,英勇无敌。”
这回轮到约翰华生爽朗的发出笑声,高兴的啜了一口酒,他已经喝到第二回合了,“我有那么一个疯狂的念头,那么一个假设,假设我待会要是不下火车,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这火车是否会行驶到一些难以想象的鬼地方去?这是否会让我体验到一场奢华自由的旅程?”
“奢华?自由?”夏洛克沉吟,他抬起头,观望着惨白的车厢顶端,引得约翰华生也傻乎乎的跟着他抬起头观望那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上头有什么?福尔摩斯先生?”
“镰刀,收割的镰刀。”夏洛克虚无缥缈的说完,低下头,睫毛的阴影覆盖在他眼眶周围,他的某些举动,说实在的,约翰华生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认,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举手投足间有那么一股难言的魅惑,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一种勾引人的气质,摄人魂魄,令人摇摇欲坠。
约翰华生无力地抗议,吃着刚刚端上来的餐后甜点,这甜点美味到让他心生依恋,“好吧,福尔摩斯先生,你说话高深莫测,笨蛋都听不懂。”
约翰华生觉得对方的话里似乎有一丝嘲弄的语气,夏洛克轻轻的哼了一下,“谁说你不是笨蛋呢,这一点我不会反驳你,反而很赞同,从你没头没脑的走上火车开始就已经说明了你的智商。只有笨蛋才会闭着眼睛在悬崖跳舞。你就是个笨蛋。”
约翰华生粗着嗓子回斥他,手里还拽着叉子,腮帮子被食物填的鼓鼓的,“我是个诚实人,不是一个爱揭人老底的怪胎,要是和我对决,你处于下风,这种情势你明白得过来吗?”
约翰华生感觉到了火车正在减速,在铁轨上缓慢的刹车,车厢往前甩了一下,接着又往后摇晃,直到停稳为止。
30分钟的奇幻际遇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结束,约翰华生还怔怔的举着叉子,时间流逝的是那么的快,让他有些难舍,两人晚餐宣告一个段落。
夏洛克福尔摩斯似乎没有他那么多愁善感,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留恋和不舍,他稀疏平常,缓和的说,“下车吧,约翰华生,外面才是属于你的世界。”
第六章 血色重生号
约翰华生走下火车,外面的气温一下子升腾起来,温暖的裹住他全身,约翰华生是活在火里面的人,他整个人就是一个熔炉,手心发烫,和火车里的阴寒截然不同。
这野外的夜气微湿,约翰华生提着行李伫立在黑暗寂寥的野草上,拐杖叩击到几块小石头,敲出回声。
夏洛克显得敏捷而优雅,站在车门的台阶上,那件类似披肩的宽大外套,竖起衣领,漆黑的头发犹如海藻缭绕,脸颊隐入阴霾的月光里。
乌云遮住一半的弦月光辉,在野草上拉出约翰华生长长的身影,他回头盯着夏洛克,约翰华生正要说些告别的话,虽然全部都还堵在喉咙眼里出不来,但约翰华生尽力使这些字眼听上去和夏洛克说话时一样冷漠,“我想,我该说声再见。”
夏洛克没有回应,这突兀的再见就像沉进沼泽的树叶,一去不回。
几声嗒嗒的马蹄声回荡在野草外面,没有铺设石砖的黄泥小道上驶来一辆马车,马车夫带着高高的海狸皮马夫帽,坐在高高的马架上,静候着约翰华生的行动。
“我的天……”约翰华生又是一惊一乍,目瞪口呆。
“我让我的手下在火车上发了电报给马车站,让车夫在这个点来这里接你。”
“我的天。”约翰华生又惊叹了一遍,“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一辆马车?我在你面前根本就只字未提,你会读心术?”
“你只管坐上去,赶去牛津还来得及,别站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的初衷就是为了赶时间不是吗,所以才搭上我这趟车的。”
“可是,好吧,这可真是令人意外,”约翰华生很感激他,回头看了看马车,又回头看了看车门的方向,“谢……”约翰华生愣了一会儿,车门那里空荡荡的,夏洛克的人影早已不知去向,火车的滚轴启动了,约翰华生往后走远了两步,注视着那些昏暗的车窗。
月色下,这趟火车披着星辰的阴影往前移动,车头巨大的烟囱冒着声势浩荡的蒸汽,那高耸的烟囱直指夜空,托着繁星,仿佛一棵阴暗的树,顶端长着怪异的白色花朵,黑色的火车往前奔腾,一下子被夜幕吞入口中,在轨道的暗处消失不见。
约翰华生极力表现出正常的模样,一般说来,摊上这种古怪的遭遇常人都会逃避,带上双腿连滚带爬跑下车,而约翰华生却只皱皱眉,然后和那个神秘苍白的男人独处了30分钟。
晚上10点的时候,医学大会准时在牛津大学旁边的小剧院里进展的如火如荼,那些枯燥乏味的专业医学术语飘荡在拱形的穹顶上方,每一项貌似卑微的研究报告实际上都能改写医学界的进程,同时也让不感兴趣的人昏昏欲睡,但约翰华生的走神和那些缺乏新意的报告没有关系,他的走神和一列奇幻的火车有关。
大会结束后医生们聚首在简陋的乡下酒吧里吃夜宵,这间酒吧还没有装上电灯,就连财力鼎盛的牛津大学也只在几间实验室里有安装电力发动机和电灯泡,大家醉醺醺的脸都笼罩在烛光和煤油灯底下,医生毫无例外全是男性,几名落落大方的女招待员端着啤酒穿梭其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斯坦福的眼睛就那么赤/裸裸的钩在了她们的胸部和长裙里的小腰上,“这里比不上伦敦,比不上,路又窄又颠簸,屋顶都长满了青苔,但女人,这些温柔开朗的乡下女人和伦敦那些矫揉造作的淑女完全没得比,我开始厌倦淑女了,我喜欢性/感的小野猫,就是那种,你能想象得出来的,在床上会用爪子挠你的小东西。”
约翰华生模糊的应了一声,“在那儿,往西边50里的地方,那儿有一条铁路。”
“我在和你聊女人,你却跟我说铁路?铁路怎么你了?”
“那条铁路在大晚上的开着一列不停冒烟的火车。”
“怎么可能!牛津郡就一个火车站,就在小镇的市集中间,那条铁路我想想,如果你说的是西边,就是附近有一大片野草和灌木丛的地方,我知道那条铁路,一百多年前就不通车了,是历史遗物。”
“我也知道,我和马车夫打听过了,那条铁路根本就不通车了,每一条铁轨都是老古董,可现在它上面就是跑着一列火车,速度快得像离弦的箭,那车轮在轨道上不停往外蹭起火星。”
“你这是喝多了吧?华生医生?”
约翰华生瞪着吧台阴暗的角落,“每一扇车窗都亮着灯,就像满员一样,可当你走进去,里面安静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斯坦福无法衔接上他这种对话,“华生医生?你是不是不舒服?满脑子胡思乱想的?”
“我没事,我实在累了,我在马车上坐了一个多小时,我去旅馆下榻了。”
约翰华生默默的离开这热闹的小酒吧,他今晚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他有些东西萦绕在胸口无法喘息,约翰华生躺在乡舍里出租的小床上,他舟车劳顿,但却无法入眠。
他深刻的回忆起松开那名妓/女的脉搏时的触觉,那死人的皮肤,他并不是第一次触碰死人,但死在他手里的,那妓/女还是第一个,她眼中的神色,噢,她眼中那种神色……在约翰华生经历的所有事情中,这几乎是最可怕的一件。
她将永远与我同在。
约翰华生在枕头上闭上眼睛,他再也忘不了她眼中的那种神色。
抓一把沙子放在你的手心里,它会发生什么?医生?
那冰冷的话音空灵的出现在约翰华生的耳畔,他迅速睁开眼睛,面对着除了他本人的呼吸再没有其他事物的漆黑房间,那火车上的声音让他永生难忘。
为什么那个夏洛克福尔摩斯要对他说这种话,对待华生就像对待一只翅膀受伤的蝴蝶,他那声音就像抚摸,具备镇定效果,流淌过华生的血管,他知道华生做恶梦,也知道华生内心里的恐惧。
伦敦的医生比城堡底下摞起来的砖头还要多,那妓/女却偏偏找上了约翰华生,那漂亮却患病的女人,她信任约翰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