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闭上了眼睛,然后又重新睁开,他的瞳孔在白天变得无法准确聚焦,只能一直眯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该死。”约翰华生托住他的手臂,“不能让那些血族在车窗里看见你跌倒,你还能走走吗?我们找个没人的……岩洞的什么……”
夏洛克苦笑了一下,“你问的是,我还能再被烤熟点吗,我想应该还能再撑一会,不必找岩洞,你昨晚在树上都只顾着看我了吗,可我现在不值得你观看了,前面就有一处草棚搭起来的凉亭,你挽着我的手,我能走到那里去。”这位血族主宰的声音软弱无力,让人很难听得见。
走到阴暗的凉亭底下时夏洛克露出了微笑,“我没办法再走一步了。”他回头望着约翰华生。
约翰华生只是沉默的抱起一堆没有被雨淋湿的干草,铺在那湿润的草穗上面,接着脱掉外套铺上去,夏洛克靠着草棚坐下来。
一时间约翰华生竟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似乎询问他伤势都是多余的,因为他除了痛苦以外,他会痊愈,这里照不到任何阳光,让夏洛克轻松很多。
约翰华生在膝盖上搓了搓手,重新扶着夏洛克的下巴检查了一下,“这实在是……不敢置信……你正在复原。”
夏洛克发出苦涩的笑声,“我连心脏都可以长出来,你还有什么好惊讶的,想想我们和人类终究是不平等的,我比你强大,这是事实,”夏洛克柔声说,“我起初以为火可以带走我的生命,但我在一次火灾中活下来了,除非我被彻头彻尾的烧成骨灰,不然我的骨头和皮肉都能长回去,溺水也不行,我能在海底待上三十几个小时,要淹死我很费劲,并且机会渺茫,即使用枪射击我的头部,我的脑髓还是可以再生,一枪射进头骨不能指望杀掉我,只会让我倒下,我最终还是会痊愈的。如果砍掉我的头颅,再好好保存我的身体,那我的头还能养在笼子里当成鹦鹉耍上好长一段时间,只要把头放回到我的身体上去,我的脖子会重新接上,即使把浇过圣水的十字架和木桩插//进我的体内,我都不会死,更别提大蒜白银这些小家伙什,统统对我不管用。”
夏洛克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就像这些叙述出来的故事都是他的亲身经历,“换了你的族人,遭遇我以上所说的任何一项打击,早就死翘翘了,你们连风寒感冒都得提心吊胆,啊,”夏洛克悲哀的说,“我不能再说更多了,我哥哥要是在我身边早就给我一巴掌了,我说的实在是太多了,并不是我不信任你,可是约翰,这是我保命的秘诀,我绝不能把可以置我于死地的弱点告诉你,即使我们是朋友,也不能。这是我父亲对我的教诲,我答应过他,我不说的。所以约翰,别怪我。”
约翰华生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几乎没意识到自已刚才屏往了呼吸,他坐在了夏洛克旁边。
“满意了吗?”夏洛克问。
“差不多。”约翰华生说,“我很高兴……阳光并不能让你死去。”
夏洛克蜷缩起膝盖,靠坐着,冷冰冰的望向地面,空气里飘荡起一阵死寂和肃杀,约翰华生茫然的歪着小脑袋,对这突如其来的令人不愉快的沉默感到纳闷,他刚刚说错什么了?
“夏洛克……你看起来不开心。”
“我想告诉你……我在刚才的一瞬间想要告诉你……我的致命弱点是……”
约翰华生赶紧在他面前伸出一根指头阻止他,一脸明哲保身,“别,别告诉我,这太危险了,我不要变成世界上唯一知道你死穴的活人,我不要,我不要那么特别,我只求你需要帮助的时候能想到我,然后就没有其他所求了。”
第二十一章 约翰华生回娘家
夏洛克躲开他的视线,把脸转向阴暗的方向,能听见他声音里的笑意,“约翰,我也很高兴你成为了我的朋友,你可以不用再看着我了,我觉得不自在。”
“可你昨晚还掐着我,逼我在树顶上盯着你不准挪开视线。”
“那是因为,”夏洛克叹口气,“那是因为我知道我在那月色底下好看的不得了,我实在太低估你的跟屁虫能力了,你简直甩也甩不掉,就那样黏在我大衣后面跟了上来,我压根就不想给你看见我这副模样,你以后都会想起我这个样子,你永远也忘不掉了,你会一直想,一直在脑海重复,夏洛克福尔摩斯在那个清晨就像魔鬼一样,比魔鬼还要丑陋。”
约翰华生也避着他扬起微笑,夏洛克这种斤斤计较的状态不知为何让他感到十分的惬意。
夏洛克转过身背对着他,“在这种时候,一个真正的绅士就应该顾及别人的尊严,明明看见我不方便,你还非得托着我的下巴看半天。”
“男子汉应该拿伤疤当成功勋。”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功勋,我敢说换做你,你也会怨天尤人的,你不在意你的脸,可你实在是算得上有着英俊端正的五官,我喜欢整洁,干净,我甚至不喜欢脸上有小胡子,如果我哥哥想要留小胡子,我会数落他到天亮,你会留小胡子吗,约翰?”
“呃……也许吧。”约翰华生拨弄着身边的小草,“等我到了一定的年纪,我或许会留个八字胡。”
“别留胡子,约翰,我认真的奉劝你,这会让你老十岁,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老头,并且亲起来毛茸茸的,很咯嘴。”
“夏洛克……没有人要你亲我。”
夏洛克稍稍的侧过脸,约翰华生只能看见他那朦胧的轮廓。
“是你在诱惑我。”
“我他妈在诱惑你?”约翰华生笑道,“明明是我被你迷的分不清天南地北。”
“你身上有发光的东西,你自己却浑然不知。”
“我身上有发光的东西?”约翰华生诧异的抬起手摸索着自己的上衣衬衫,那里只有寻常的纽扣和白色单调的布料,接着他又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脸,“老天,我脸上又沾上什么会发光的破玩意了?”
夏洛克转过侧脸,约翰华生惊讶的发现他半张脸恢复了雪白和光滑,他的嘴唇仍然肿胀,眼眶底下流淌着血泪,但烧伤和水泡大部分都不见了。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这种改变实在惊人,但夏洛克还是不肯彻底的亮相,“我需要睡眠……我在白天非常的困。”夏洛克说着,拿出一只小酒瓶,将里面的私房酒喝掉了一半,他举着酒瓶沉思,“我醒来还需要另外一半。”他自言自语,然后脱掉大衣,缩在约翰华生的大腿上,“虽然在这里睡觉有些怪异,我从未露营过呢,约翰。”
约翰华生举高双手做投降状,“我的大腿不是你该死的枕头!慢着!你要是这样一睡我是不是到天黑都别想要动了?”
夏洛克非常疲困的蜷缩在他腿上,“我累的无法说话了,如果你能理解我,就太感激了。”夏洛克说着,把大衣盖在头上,把一切光源隔绝在外。
约翰华生举着手臂不知道该放哪里才好,夏洛克睡的非常快,也非常安静,他的卷发上披着大衣,把约翰华生的腿当成了他的床,沉沉的酣睡过去。
约翰华生深呼吸了一下,大着胆子把手搁在他的脊背上,他害怕惊扰这只沉睡的血族,夏洛克被惊醒时是十分危险和狂暴的,他领教过,像一头不能干扰的野兽。
约翰华生无聊的靠在身后的棚架上,看不见火车,他想,那些血族也恐怕敌不过睡意,都回去棺材般的黝黑房间休憩去了,那哭哭啼啼的洁琳,那忧虑不堪的艾德勒小姐,就连夏洛克的哥哥,应该也怀抱着一种约翰华生无法理解的心情静谧的睡去。
所有被创造出来的生物都有梦想。
约翰华生觉得自己的梦想正在发生异变,他的梦想开始逐渐和某人牵连在了一起。
华丽的言辞本来很难打动他,然而夏洛克充满了热情的长篇大论深深的感染了他,夏洛克有一个十分伟大的梦想,约翰华生虽然还不能理解那梦想具体是什么,但夏洛克似乎想极力的让人类和血族之间建立起友谊和互信,血色重生号在昼夜的交界处启程,无论这条火龙去到哪里,都带着驱散古老敌意的旗帜。
那屹立在火龙头顶上的领导者,正在完成一桩伟大的事业。
在所有有关吸血鬼的传说里,吸血鬼都是纯粹的邪恶化身,那些书上和那些传言宣称吸血鬼没有灵魂,没有道德,没有希望赎罪,可约翰华生从夏洛克身上看见了截然不同的特质。
他也许真的杀了无数的人,做了许多可怕的事,但夏洛克并不邪恶,他杀人……也许是因为他当初没有选择的余地,才会成为那个样子,没有选择,就没有善恶可言,夏洛克的嗜血天性支配着他,决定了他的命运。
可约翰华生仍然坚持认为夏洛克有纯良的品德,有些人类比他糟糕多了,人类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不吸血就会死的体质,可有些人偏偏乐衷享受杀戮的快意,人类是有选择余地的,选择善,或者选择恶,有人以抢劫杀人度日,有人甚至会生吃人肉,曾经有皇室里的王妃以少女的鲜血沐浴,迷信这样可以容颜永驻,这些人都比夏洛克福尔摩斯要糟糕得多。
约翰华生睁开迷糊的双眼皮,一张美貌的脸正在好奇的将他观望。
那张脸上,主宰一切的是那双眼睛,冰冷,坚硬,神秘,虹膜精致如绸缎,充满迷雾,还有柔情,约翰华生久久地注视着这对眼眸,忽然间,他只觉一阵心悸,那瞳仁周围镶着碎钻般的光芒,在外面的月色映照下闪闪发光,像一大块磨亮的水钻,缠在卷曲的黑色刘海下。
约翰华生眨巴着眼睛,停留在他鼻尖前的是一头野兽,高挑,俊美,穿着稀奇古怪的长风衣,但他的确是一头穿着衣服的野兽,那张面孔的轮廓是星与月的轮廓,而这野兽的双眼,他的双眼是猩红的,不至于红到发黑,是鲜艳的猩红,由内发光,猩红,燃烧着,猩红一片。
他渴望得到约翰华生。
约翰华生彻底感觉出来了,他拼命的将头往后仰,避开这一张没有烧伤和灾难痕迹的雪白面孔,夏洛克用他完美无瑕的五官露出迷人而温暖的微笑,就像从未见过约翰华生一样,那笑里带着惊奇。
“我快看傻了。”夏洛克微笑着从口袋里拿出白天剩下的那半只酒瓶,把里面的饮料全部喝掉,继而他瞳孔里燃烧的鲜红退散了,那些因为饥渴而充血的毛细血管恢复成了烟熏薄雾的浅淡色。
约翰华生一直不停的心跳加速,就像火车启动后的锅炉房一样,扑哧扑哧的撞击他的前胸,“你比我醒的早?”
夏洛克站起来,也牵着他起来,“我通常会在太阳一下山就自然而然的醒来,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野外,而且身边有活人,的确吓了一跳,很久才想起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然后你就盯着我看了?”约翰华生撑着拐杖,他觉得腿麻了,而且很饿,很渴,舌头发干。
“因为你耐看。”夏洛克不多累赘的说着,踏入了夜幕之中。
上帝知道约翰华生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在辽阔的原野里深深的往肋骨里面的肺部灌输了一大口清冽的氧气,如果夏洛克在刚才吻了他,他必须得直接昏死过去,加上他现在久未进食,有些低血糖。
约翰华生跟在他后面,看着自己独自被月光拉长的身影,影子很孤独,但约翰华生并不孤单。
“约翰,你的心跳声好快,在我耳朵里像灌满了油的引擎。”
“哦,是吗。”约翰华生心想,得快点找找能够掩饰的借口随便说两句,“你的听觉真好啊……”
“让我们来说说你回家的事,”夏洛克用一抹优雅的笑意接纳了刚才的夸赞,他和白天彻底是两回事,那虚弱的,无助的撑在树下的丑八怪好像和他无关,他现在是那么的美,那么的华贵,典雅,连走路的姿态都让人拔不开眼,“我并不是支开你,约翰,我越来越舍不得你走了,可你得对你的家人有个交代,免得他们以为你被狼叼走了,或者遭遇了不好的事,你可以回去一趟,想回来的时候,随时欢迎你回来。”
当他们回到血色重生号的时候,艾德勒小姐红着眼睛站在他面前,夏洛克愣了一下,艾德勒小姐踮起脚使劲的将他抱住,接着很快推开他,“夏洛克,我看中的并不是你的任性,你不能再这么任性了。”艾德勒小姐说完这通教训,转身就走,那华丽的裙摆带着毅然决然的气势。
夏洛克刚在过道里走上两步,洁琳在后面哭着扑向了他的怀抱,夏洛克迅速转过身,用一只强壮的臂腕将她像8岁的小女孩那样托在手臂间,搂着她,洁琳靠在他肩膀上嘤嘤啼哭,“我以为你回不来了,亲爱的夏洛克,你每次去冒险我都以为你回不来了。”
约翰华生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他们不停相拥的场面,约翰华生慢慢的将那目光转移到别处,扫落到自己足尖,寻一个定点。
夏洛克抱着她在过道上走了很久,直到驾驶室门口才把她放下,“我该吩咐茉莉启动车子了,你去宴会厅玩会儿,唱首歌或者跳支舞。”洁琳点点头,将眼泪擦干,接着欢快的在过道里跑远。
夏洛克打开驾驶室的门,茉莉琥珀紧绷着一张脸在他面前,夏洛克反应奇快,立即往后退一步,差点撞到约翰华生,茉莉用力将他拽过去,扬起手就要给他一巴掌的模样,约翰华生立即在旁边捂住嘴等待惨剧般的巴掌声。
茉莉扬起手固定在半空中,“你!你怎么能够糟蹋你卓绝的生命!”
夏洛克紧抿着嘴唇,这问题太沉重了,让他无法回答,接着茉莉也半挂到他身上去了,约翰华生扭过头,没眼看下去的态度,他决定看天花板,企图从上面找出一条漏雨的裂缝。
茉莉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夏洛克带着她转圈,马尾上的绿色发带飘荡在空中,夏洛克把她带到操纵杆旁边,在车头处搂着她的腰,对着她的头顶微笑说,“我们今晚开车,去伦敦,我想多诺万和安德森那两位猎人今晚一定还爬不起来逮我。”
约翰华生默默的坐进小方桌旁边,夏洛克伸长手臂拎起他的胳膊,不让他的屁股找到着落,“让我们去餐车吃一顿,医生,你的肚子就像装了一打的小军鼓,敲个不停。”
约翰华生沉默的跟在他后面,那拐杖声叩击在地面上听起来非常的突兀,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前面还有谁会扑进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怀抱,不管是谁,哪怕是雷斯垂德或者是麦考罗夫特他都不会惊讶。
看在上帝的份上,哪怕是那位哈德森太太被他搂着转一圈,约翰华生也会尽力而为的发挥宽宏大量原谅她。
夏洛克回过头看了他一下,“医生,你上车后特别安静。”
夏洛克走进点燃着烛光和煤油灯的餐车里,哥哥在那儿等着他,一只修长尊贵的手扶着桌面,翘着二郎腿,夏洛克坐在他旁边,麦考罗夫特看着他弟弟老半天,看了很久。
久的让约翰华生觉得时间是不是在这对视中停止了。
“国王陛下,你下次要去晒太阳,别带上人类。”麦考罗夫特阴森森的扫视着约翰华生,“如果他知道的太多,我会亲手割开他的喉咙。”
夏洛克漫不经心的邀请约翰华生入座,“我的哥哥,你每晚睡觉都搂着一个人类,你怎么能够保证你不会在梦呓中泄露半点秘密。”
麦考罗夫特冲他眯起眼睛,那眼里有融不掉的威严,有一座万年冰山流淌在他眼眸里,“格雷戈是我的仆人,我和他之间有契约,也有承诺,仆人永远不会背弃他的主人,可你这个,不一样,他是你的什么?他谁也不是,他就是位上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