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华生忽然发现有什么在朝他降落，他情不自禁的往后倒退一步，这是身体的本能，一根火柴擦过衣袖上的皮革，—簇跳跃的细小火焰蓦地在夏洛克掌心里燃起来，约翰华生在这片微弱的光里眨巴着眼睛。
火焰明亮平稳，夏洛克的眼瞳深处遍布火苗的红光，以及支离破碎的倒影，倒影里有血红的欲望，燃烧的饥渴，以及约翰华生小小的身影。
“见鬼！我没听见你身边还有别人！”约翰华生望着伫立在夏洛克肩膀旁的那名女司机，他曾经在驾驶室里与她匆匆一瞥，她操纵火车得心应手，那走廊上遇见的侍者称她为机械师茉莉琥珀，茉莉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一直都待在夏洛克的旁边，悄无声息。
夏洛克微笑道：“只要她愿意，她可以非常安静，对吧茉莉。”
茉莉沉默的点点头，她还是那身行头，笔挺的中性黑制服，内衬红色马甲，长靴，马尾，绿色发带，不同的是这回见面腰间多了好几柄沉甸甸的机械钳，她的双手放在制服口袋里，明媚的大眼睛同样在火光里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约翰华生。
她的夜视能力想必也不会差劲，她刚才在黑暗里一定也捕捉到了约翰华生与夏洛克说话时的细微神态。约翰华生看待夏洛克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向往。
夏洛克把火柴放进茉莉手上提着的煤油灯里头，将灯膛点燃，接着将煤油灯塞进约翰华生手里，“喏，拿着这个小玩具。”他说，“笨拙的小医生，天一黑就变成了瞎子什么也看不见。”
约翰华生接过煤油灯，拎在身体前面，那灯在手柄上晃来晃去，他转过头面对车厢，顿时又是一声讶异的感叹，无论是车厢，还是地面，或者隧道冰冷潮湿的石墙，那上面只有约翰华生笨重的影子在跟随他的步伐移动，他身旁的两人仿佛没有任何生命。
那些传说有一部分是真的！约翰华生拄着拐杖，踏着笨重的步伐跟在夏洛克身后，听着他们两人之间的叽里呱啦。
“锅炉房还是好的，十八具锅炉，”茉莉用一种很专业的语言叙述，“比上回修理时增加了三具，每具直径三十八英寸，长二十八英尺，熔炉外的材料是防火砖和金属板，不会弄脏地板也降低了火灾发生的可能性。”茉莉带着夏洛克走到烧锅炉的那节车厢，就在驾驶座后面两节，只有一扇往外的门可以出入，上着沉重的锁头，里面盛满了燃料，头顶上方就是那根由锅炉通往天空的黑铁烟囱，“只有一点要留心，我们该换个三十六英寸的高压汽缸，这样一来火车的速度也会加快，到那时候，等我驯服了这装了新气缸的火车之后，我们的火车将会是英国的老铁路上跑的最快，最骇人的火龙。”
夏洛克露出微笑，他忽然回过头，俯视着他旁边的人影，“我们还是回车厢里去吧，”夏洛克说，“我的新乘客好像对引擎没什么兴趣。餐车里的东西你应该会喜欢的，医生。”
“等等，夏洛克。”茉莉叫住了他，“我知道血色重生号对你的意义，我要你明白这列火车对我同样意义重大。对我来说，每个夜晚都是辉煌的崭新开端。你和我，还有车上的所有人，我们一同造就了这列火车，造就一段传奇的经历。夏洛克……我有些话想私底下和你说说。”
夏洛克只是微微一笑，“我明白你想说什么，茉莉，我一直很欣赏你，没有你这列火车启动不了这么快，在我漫长的一生中，我一直渴望着能够给世界带来一个美丽的新事物，这个美好的事物就是这列火车，你在创造这列火车的过程中出了力，我要感谢你，可我不会收回主意，今晚就决定按照我的计划启程，去那个地方。”
“你固执要去那里的话，这列火车很有可能会出事，它会故障甚至会被毁灭……” 茉莉神经质地在他面前摇摇头。
“这不用你说，可只有这样才能换取为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让我和我的新乘客去车上喝两杯，你该启动车轮了，今晚已经延迟了许多。”
“要真那么顺利就好了，夏洛克，你总是乐观的面对一切的挑战。”
“有我在这车上，你害怕什么？”
“你是列车长，你说了算。”茉莉对付不了他，唯有叹一口气，约翰华生瞪大眼睛，亲眼看着她轻巧的攀爬着车厢，烟雾般飘了上去，转瞬间消失在了车顶，一点声音也没有。
约翰华生冲那车顶举高了煤油灯，“我的老天，她就这么见鬼的爬了上去？她怎么办到的？”
“她上去检查烟囱。你也想上去看看吗？那是种很棒的感觉。特别是对我而言。”
“什么感觉？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火车启动的那一刻。来吧，华生医生，我带你见识一下血色重生号的美和自由，以及它身上的希望。”
第十三章 肩负重任的火龙
夏洛克走近一步，在旁边勒紧他的腰，约翰华生整个人撞在他的胸口上，手里的煤油灯又是一阵摇晃，拐杖也差点拿不稳，夏洛克笑了一下，然后抓住车厢外面的一根铁条，身体往上，约翰华生吓了一跳，因为他的双脚也跟着离地，他赶紧趴在夏洛克怀里，抓着煤油灯的手穿过他的肩膀，狠狠的搂住夏洛克的脖子，“操！我要摔下去了！”
“不会的，我不是第一次抱着个活人攀爬，而且那些活人在我怀里可没你这么老实。”
约翰华生惊惶的转过脸，在他强壮的臂腕里望向他，夏洛克只是温和的微笑，可他身体上有一股野劲儿，约翰华生能感受得出来，夏洛克是不甘于平淡和安分的类型，夏洛克故意在攀爬中放慢速度，“嘿，我喜欢你现在的表情。”
约翰华生皱皱眉，几乎想用拐杖抽他一顿，“妈的，你就不能爬快一点，学一下你那灵活的机械师？”
夏洛克终于将他带上车顶，约翰华生被他平放在车顶上，仰躺在夏洛克的身下，约翰华生想推开他坐起来，夏洛克按住他的肩膀让其保持仰躺的姿势，“你这样躺着也不错嘛。”
“该死的你在干什么蠢事？”
“站起来会没命的，傻瓜。”
被他俯视的姿势让约翰华生不自在，让他无法放松，他极力的推开了夏洛克，摸索到了拐杖，站直身体，煤油灯放置在他脚下微弱的照耀。
巨大的车身微微一颤，开始往前滑动，钢铁铸造的转轴锵锵作响，在铁轨上翻搅，借着燃烧的动力，车身不停的移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隧道里闪现起车轮碰撞铁轨的火星。小蝙蝠们开始叽叽喳喳的煽动翅膀，在车顶上躁动的盘旋。就像在忙碌的替苏醒的巨龙披上一层远行临敌的透明斗篷。
那些长在翅膀上的小爪子龙卷风似的迎面袭来，伴随着飓风成批成批的迁徙，强大的气流往后波动，约翰华生旁边一摔，差点滚下车去，直到火车出了隧道，把成千上万叽叽喳喳的小妖怪们抛弃在车尾后面，这些小怪物们叽叽喳喳的扑腾着翅膀，依依不舍的纠缠在铁龙的尾翼后面，场面极其的壮观，火车加速，咆哮前行，小生物们脆弱的翅膀再也追逐不上，被彻底的卷进了无止境的夜色之中。
约翰华生终于反应过来他正躺在夏洛克的怀里，月光明晃晃的从天幕打落下来，照耀在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脊背上，他一身神秘的打扮，纯黑的风衣外套，黑色丝质西装，深蓝色围巾，露出一截褶边的白衬衫，没有领带，苍白的手微微的抬起来，优雅的右手，轻轻碰了碰约翰华生的面颊，一根手指温柔地顺着脸庞向下抚去，然后捏住下巴，让约翰华生注视自己的眼睛。
他眼睛里嵌着闪闪发亮的浅灰色和淡蓝色，像月光带着银线在里面飘荡，夏洛克看上去像月亮的一部分。
接着他将脸颊低下，嘴唇覆上约翰华生的嘴唇，轻柔的允吸。
约翰华生难以解释的瑟瑟发抖，夏洛克的手指扫过他的头发，继而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沉重的力量，约翰华生无法承受的力量，他抬起手用力将夏洛克抱住，身下的火车带着狂野的梦想往前飞驰，快得让人眼晕，快得像天边的云雾。
约翰华生沉溺在他的吻里，这吻的感觉极好，带给他非常细碎的电流，约翰华生在他的唇下张开嘴，他能听见夏洛克将舌头伸过来时，经过他上颚的细微声音，约翰华生的嘴唇被他用温柔的力气碾压，医生将舌头反过来前往夏洛克的咽喉深处时，舌根被一阵锋利的触觉刮碰，约翰华生顿时绷紧神经，他舔/弄出了那锋利的形状，那是夏洛克极具威胁的獠牙，未变长，但也足够骇人，让人心惊胆战，若是这顿亲吻再猛力一些，约翰华生柔软的舌头就会绞碎在他鲨鱼般的牙齿间，约翰华生紧张的唔唔几声，在车顶上滚了一圈，趴在夏洛克怀里深深的接吻。
这吻纯粹至极，里头没有夹带任何的催眠魔力，可约翰华生却觉得这吻里肯定多少有点难以描述的魔力，否则怎么会让他浑身激烈的打颤，脊椎正在兴奋的战栗，夏洛克一定感觉到了约翰华生不停的在他怀里发抖的节奏。
约翰华生快要窒息前从他怀里抬起头，脸颊潮红，墨绿的森林隐没在他们后方，血色重生号拖着黑黝黝的巨尾遨游在空茫的大地上。
“我喜欢和你接吻，约翰，你的嘴唇和你这个人很相称，尝起来英勇又火热。”夏洛克说。
约翰华生无法坦诚的面对这声赞美，“发生什么事了……”他趴在夏洛克身上，“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引诱了我，让我无法自拔，让我控制不住。”
“我可没有引诱你，我丝毫没有动用我的任何能力，除了我的舌头，我什么都没有行动。”
约翰华生睁开眼睛注视着他，“你没有引诱我？噢，不，夏洛克，你肯定是用了什么鬼魔法再一次催眠了我！”
约翰华生意识到自己过分亲昵的直呼了他的姓名，而夏洛克也并不介意，只是用那双眼睛长时间的观望着他。
约翰华生直视过这双眼睛，他见识过其中的力量，而且还在其中见到了别的东西，更加黑暗的东西。夏洛克的种族都有这样的眼睛。
不仅仅是这双奇异的眼睛，甚至于他的触摸，连他的声音都具有特别强大的力量。
夏洛克是食物链最顶端的猎杀者，他可以用眼神震慑他的猎物，让约翰华生屈从于他的意志，夏洛克自己也说过，他甚至能让约翰华生自发地献出生命。
然而约翰华生在此时是如此的迷惘，有某种隐隐作祟的感情在约翰华生的体内燃烧，这感觉并不是依赖外界的蛮力所附加在他身上去的，是由约翰华生内心里油然而发出来的。
“我没有引诱你，更加没有催眠你。”夏洛克深沉的灰眸凝望着约翰华生，医生的背后是银月，星辰与薄雾，他凝视良久，沉默无语。
有一个瞬间，约翰华生几乎整个人都在颤栗，他要喘不上气了，这种感觉是什么？他正在一条诡秘的火龙上，他踏上了一次奇异而漫无目标的旅程，他在这旅程上莫名其妙的对着一只血族成员产生了心悸，约翰华生的心跳加速，那种心脏鼓动过快的抽痛感狠狠的袭击着他，他的血液就像火车一样在血管里飞速流窜，他不明白，这因夏洛克的注视而动摇的心情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脸颊也滚烫滚烫的，接着，约翰华生从喉咙深处接近呻/吟的地咕哝一声，他紧紧的搂住夏洛克的身体，整个人都要沉淀到他体内去。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勃/起。
对着一个男人。
一只吸血鬼。
夏洛克微笑，“神奇的反应。” 他微微的在月色下支起胳膊，约翰华生在他眼前跪坐起来，扭开脸不肯承认现状。
“这中间有点什么误会！”约翰华生瞪着他，“你怎么能够又一次吻我！”
“我忍不住。”
“至少要问我一下！跟我打声招呼！”
“可你刚才并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抗，我以为你默许了。”
“该死的……我那是被你吓傻了！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谁知道你要吻我！”
“可你也没有在中途把我推下火车，而且你还勃/起了，虽然我没什么反应，那是因为我鲜少产生交/配的冲动，我只在充满血腥的环境里才会产生情/欲，在猎食或者在杀戮的时候，我才会性/欲/高/涨，刚才的情形并不满足任何可以挑逗起我情/欲的条件，我只是想简单的吻你……我并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第一眼就已觉得你与众不同，而你第一眼就被我吸引了。”
约翰华生苦恼极了。
“该死讨厌的吸血鬼。”他嘟囔着，“你会不会吃了我？”
夏洛克在他面前笑了两声，“我不爱吸活人的血，不管你信不信，我承认我很想这么干，但我不会来真的，我已将我的血欲深埋在体内很久，我老实告诉你我活了多久，我在这世上已经存在了一百七十二年，有一段时间我堕落过，但后来我找到了控制欲望的方法，至此之后我就再也未唤醒过我的血欲，我也保证我永远不会想要唤醒这种罪恶的欲望，我痛恨被支配，所以我坚决不会让那饥渴支配我，这很困难，想必你也见识过，我面对带着活人生命的鲜血时多少会有些失控，而且我很饿的情况下也会非常的狂暴，可我都在竭尽全力的克制住，不然你也不能活到现在，和我在这月光下吻来吻去了。”
约翰华生几乎要把眼珠子掉出来了，“你/他/妈活了一百七十二年？你一百七十二岁了？！见鬼，你看上去比我还年轻！”
夏洛克又微笑了一下。
顿时，约翰华生后面高耸的烟囱喷发出一股浓烈的白烟，茉莉在驾驶室里拉响汽笛，声音长而高亢，震耳欲聋，调子里有一股鬼哭狼嚎的吼叫，方圆几英里都听得到。
约翰华生从那白色的烟雾里回过头，发现夏洛克福尔摩斯已然伫立在车顶上，他的风衣飘起来，衣服上的绣线在星月间隐隐发亮，衣摆似乎黑雾，在他身后展开，饱经风霜的老旧火车在他脚下虔诚的奔腾，车轮狂热的咆哮，他的头发乌黑翻卷，每一根翻飞在风中的发丝都在野性难驯的吶喊，渴望温柔的碰触和赏识的赞叹，他威风凛凛，身姿硕长，即使在朦胧的弦月下，仍旧可以看出他的壮丽。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没有任何一个生物像他这样雄壮，这样骄傲。
约翰华生不难想象麦考罗夫特称他是王，是强者的理由从何而来，夏洛克冲他伸长手，把他跪坐的双腿拉起来，结束了他惊愕的仰视，夏洛克握住他的手，约翰华生甚至没有看见他是怎么移动的，他的心脏随着夏洛克跃入空中的幅度而起飞升腾，接着夏洛克稳稳的落地，抱着他站在了车头的最前端，那烟囱变换到了约翰华生的后面，在那里拖着长长的白色尾巴。
“我们只在荒野里拉向汽笛，在城市的月台就不再吵嚷了。”夏洛克轻声的在他耳边说着，伸手抚摸约翰华生的手心，将他的手心舒展开，把他火苗一样烫人的手掌托在胸口，接着像握住权杖般握住他，约翰华生趴在他怀里好长一段时间，目前这一个拥抱是约翰华生得到过的最好的一次拥抱。虽然不太可能，因为夏洛克是冷血生物，体温很低，但这个拥抱让他觉得暖乎乎的。
这感觉来自于心灵。
“转过身，我的约翰。”他说，“我想给你看的是这个。”
约翰华生靠在他身前，看着眼前的大地景象简直要惊呆了，这种画面令他不由得屏息对待，他的脚底下是如影随形的悬崖，险峻的崖底森林不停的隐没在火车后方，几缕萦绕不去的稀薄雾气在墨绿的丛林顶端绸带般穿梭，那车轮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