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 长河吟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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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瑜 长河吟断-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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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庞统不由问自己。
  从夷陵来的信使已经断气了,无声无息地滑下了马。士兵们掰开他紧握着缰绳的手指,从他钉透长箭的胸口搜出一封
  信。
  周瑜在中军帐里接过信,信上的血浸染上了他白皙的手指,仿佛给他增添了一个淋漓的伤口。
  正在江陵僵持不下的节骨眼上,众人听到曹仁分兵围住夷陵的消息都十分震惊。程普目瞪口呆,半晌只喃喃地低声说
  了一句:“围魏救赵。”
  曹仁的军队趁夜突围而出时没人想到他们奔去的不是北方而是西边的夷陵。甘宁带到夷陵的兵马只有两千,在曹仁的
  围攻下已经支撑不住,如果夷陵被曹仁拿下,不啻于被他在死局中打开生面,而一旦江陵、夷陵互为呼应,再要拔掉他就
  难于登天,整整一年攻战的努力也付之一炬。
  情势危急,救还是不救甘宁变成比攻打江陵更棘手的问题。
  短暂的沉默后,程普摇了摇头说:“我军现在只剩不到一万人马,倘若分兵向夷陵,难保中军大寨不被曹仁趁机攻下
  ,若真如此,我军在江陵的战势瞬间就要被反转过来,又要如何向吴侯交代?”一旁的凌统等默默点了点头。
  周瑜没有回话,走下座位环顾众人,吕蒙忽然掀开大账的毡帘闯了进来,大吼道:“末将陪都督一起去夷陵!”
  周瑜眼睛望着吕蒙,目光很亮,脸上的严酷融化开,似乎还有些若有若无的笑容:“如果我亲自去夷陵,江陵大营怎
  么办?”
  吕蒙一把拽过凌统推上前去:“公绩能守!”凌统仓促间被推到众人目光的焦点中,颇有些狼狈,却已经来不及向后
  缩了。
  “公绩能为我守住江陵吗?”周瑜问,凌统低下头说:“十日之内能守,十日之外则不能……”
  “十日足用!”周瑜笑说,将符节交给他,转身向众人道:“夷陵不可不救,我与吕子明今夜西行,诸君同心协力,
  共守江陵!”
  甘宁拄着长槊,立在夷陵城头,仰脖灌下了最后一口酒,将酒壶高高抛了出去。几只火箭一齐射来,穿透酒壶,在深
  蓝的夜空中划出一道橙黄的弧线。
  夷陵坚持不了太久,这无疑是场死战。不过他仍旧承认写信向江陵求援是有点没志气的,太不英雄。不过丢掉夷陵恐
  怕是件更没志气更不英雄的事,所以踌躇半晌两害相较,他还是把那封信发出去。
  又一支箭刺穿空气贴着他的脸颊飞了过来,深深钉进他身后的檐柱。呐喊声不绝于耳,脚下的震颤愈发明显,是曹军
  的攻城椎在撞击城门。攻势日以继夜,夜以继日,疲劳迟早会熬干将士的勇气与信心——但江陵有可能会分兵救援吗?甘
  宁有些不愿想这个问题。相比夷陵,周瑜显然更看重江陵的得失,以至于无暇顾及刘备在他眼前耍的各种花样。何况即便
  他想救,手里也不过只有一万人,又从哪里调遣兵马来救?谁又会冒着腹背受敌的危险千里迢迢来夷陵为他解围?——甘
  宁在同侪之间人缘何其差劲是连他自己也清楚得很的。
  想到这里,甘宁几乎有些懊悔送了一封求救信去。
  城门终于被撞开了,曹军涌进,刹那间像激流滚入石灰池,瓮城内战成了一锅沸汤。
  甘宁提起长槊仰天大吼一声。城破在即,再容不下他对救援抱有什么幻想。而奇怪的是此时他心里并没有恐惧和沮丧
  ,他心里只有渴望,比烈酒更灼人的渴望。
  他渴望能够活下去,活下去,再见到他。
  甘宁双臂一层层浸透脑浆与浓血,而敌人蜂拥而上,似乎是永远都杀不完的。吴军全部调到城门,完全凝滞在了无边
  无际的包围中,如深陷沼泽与藻海。当最后甘宁想要突围的时候已经太晚,力战不逮,且战且退又渐被逼到城内。
  此时天际已经微微泛白,青白色的微光洒上地面。城门口的战斗依旧像个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阳光忽然穿透薄绸般的朝云,顷刻间照亮了夷陵战场。甘宁的刀早断了刃,他立在城头,肉搏将肩扛曹军大旗的曹军
  先锋兵从城头踢了下去。至少在这个早晨,迎着晨风猎猎招展的仍旧是吴的旗帜。曹军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攻势也停滞
  下来,甘宁伸出头向城下一瞥,震惊的发现从江水岸边延绵到城下全是一片吴字大旗,青绿色的旃旆在大军行进间缓缓移
  动,如同会走路的丛林。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死在这儿!”甘宁抹掉脸上的污血,手舞足蹈向城下大笑。
  锦绣而洁白的周字旗从一片青绿色中现了出来,甘宁觉得从未见过更美的景象,在战场中如看见血污里升起莲花。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7 章

  “我命你盯紧刘备,想不到全被你抛到脑后,竟然松开他进驻夷陵!”
  甘宁袒着上身,被武卫压在地上昂头回说:“我知道给你找了麻烦,你尽可以罚我!”
  “我当然要罚你,只不过不是现在。”周瑜从座位上站起来说,“此刻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等打下江陵再算你的帐
  !”
  甘宁忽然挣脱约束跳起来说:“你记得,等打下江陵……”话为说完,便被周瑜命人押了下去。吕蒙在一旁看着不由
  暗笑,解救夷陵的行动十分顺利,简直如有神助,曹仁分兵攻打不成反而丢了五百西凉战马,吴军因此士气大振,江陵之
  战也许很快就要以吴方的胜利而划上尾声。
  十天后,周瑜率军赶回江陵营寨,却发现大营几乎调遣一空。
  “谁准你部署攻城?!”周瑜勒马用马鞭指着前来迎接的凌统,怒不可遏。
  凌统汗下如注,忙跪下说:“我恪守都督军令,严守营寨,是程都督主张攻城时机正好,应倾力领兵而出,我苦劝无
  果,被他夺走兵符……”
  甘宁从后面驱马闪出来,嬉笑说:“程都督老是忘不了要抢头功,我们赶紧也去,一块儿打才热闹!”
  周瑜转头狠瞪了甘宁一眼,下令立即渡江支援围城。
  夷陵大败的消息传来,让曹仁在江陵彻底变成了一头困兽。困兽的危险正在于其被斩断退路后的疯狂,而程普求胜心
  切之下,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用周瑜留在江陵的两千余兵马攻击城池,很快就被曹仁发现了人少的劣势。曹仁拿出
  破釜沉舟的气势,勇不可当,骑兵如开闸的铁水从城门中涌出来,冲散吴军阵型四下砍杀,吴军猝不及防间被逼退至江边
  ,踩踏落水不计其数。
  “鸣金!快鸣金!”程普在楼船高处望着城门的战势,急得要跺脚。而正在此时,前进的号角却从身后吹响。程普急
  回头看去,楼船艨艟百计千数,浩浩荡荡从江表开来。
  援军仿佛从天而降,顷刻间改变了战场的局势。
  程普远远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率先纵马从夹板一跃而下,向曹仁的骑兵冲去。他想这样的悍将只能是吕蒙或甘宁,
  但他们两个之中谁也没有这样娴熟的骑术。吴军的士气在援军的到来后渐渐恢复,追随在先锋军后复又向城门呐喊着猛攻
  回去。
  “都督!都督可回后方督战,前面太危险!”吕蒙从后面赶来,驱马冲到周瑜身边。周瑜的马槊已经刺穿了靠近的曹
  军骑兵,血顺着长缨不停流淌,染红了他纯白的坐骑。
  “我军已经被曹仁震慑住,如果不带着他们向前冲,这一战就要白白地输了!”周瑜抽回马槊的尖刃,将骑兵抵下马
  去,“而如果能生擒曹仁,江陵就在眼前!”
  吕蒙向四方观望,对周瑜说:“都督,这个功劳让给我罢!”说罢,打马向曹仁的方向冲去。
  只可惜曹仁并没有那么容易屈服。他既没有杀回城去也没有试图突围,变了阵型,用骑兵的优势继续与吴军砍杀,颇
  有以一敌百之势。而吴军的骑兵无论数量还是马上拼杀都没有优势,越深入城门,越发现自己陷进了插满刀刃的深阱里。
  甘宁一把拽住周瑜的胳膊,瞪着眼睛说:“再这么往里冲进去要吃大亏了!我送你回去!”
  “只有我命令你,没有你命令我的道理。”周瑜说,挣开甘宁的手。
  “你明知道程普发起攻击的时机不好,这么下去我军损失太重!”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弥补他的失误,优势可以变成劣势,劣势也可以变成优势,这时候要撤军已经太晚,只能向前
  冲,只能胜不能败!”
  “顽固!”甘宁大吼,砍翻向他们迎面冲过来的曹军。“曹仁在那边,我看吕子明根本没办法靠近,我去助他一臂之
  力!”说罢打马要向前冲。
  周瑜看到有人正持刀向甘宁后背逼近,不由攥紧长槊,恰在同时,余光瞥到有人正持刀对准他策马冲来。周瑜没有调
  转方向,举起长槊将偷袭者狠挑下马,而再要转身格挡已经来不及,带着血的白刃从他左肋穿透过来。
  周瑜看见甘宁回头,瞪大眼睛似乎向他大吼了句什么,而天地旋转,一片黑红,似乎顷刻间被污血灭顶淹没。
  周瑜在一阵骚乱声中醒了过来。左肋的剧痛像颗钉子,把他的灵魂牢牢钉回到肉体上。天色是黑的,帐中没有人,只
  点着一盏灯。江风正从每一个缝隙里钻进来,带着浓厚的潮意,让他倍觉寒冷。
  他想起在战场上没来得及避开的袭击,这才明白自己躺在这里的原因。不知道距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
  战况如何——不过既然自己还躺在大帐里,可见江陵还没有被吴军夺下。
  门外的喧哗争吵声远去,有人掀帘走了进来,是甘宁。
  周瑜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虚弱,强撑着想坐起来,边问:“你刚才在吵什么?”
  “我把医士打了一顿,撵了出去。”
  周瑜捂着伤口,剧痛下也不禁哑然失笑:“为什么?”
  甘宁把手里的木杖狠狠扔到地上:“因为他说你要死了!”
  周瑜听了一愣。
  半晌他说:“难怪我觉得很冷。”
  甘宁走过去,跪在榻边握紧周瑜的手。他的手很凉,像冰块一样凉。微微有些颤。
  “我还以为你不怕死。”甘宁仰起头说,眼神在火光拂拭下一闪一闪。
  “我当然怕……我当然怕死。”
  “你不该救我。”
  “难道你就想死吗?”周瑜笑说,“我以为我来得及躲开偷袭,可我转身太慢了。身为武将,反应如此迟钝真让人惭
  愧。”
  周瑜说完,甘宁没有再说话。沉默像寒雾一样降了下来。似乎整个大营都在不祥的预言中沉默。远处江水的巨浪拍击
  碣石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斑斑驳驳,随初春的寒意飘荡在空气里。
  甘宁站起来,给周瑜盖紧被子。
  周瑜却猛地推开他,奋力把被子掀开。被单下他□□着,白得耀眼。
  甘宁呆望着,讷讷说:“你不是很冷吗?”
  “我确实很冷。”
  “医士说你伤得很重。”甘宁说,眼睛却离不开他的双腿。
  “医士说我快要死了。”周瑜伸手抚摸甘宁的脸说。
  甘宁回望着他的眼睛,里面燃着他从未见过的火光,那种火熊熊烈烈,就好像用整个生命迸发出来的,不论蔓延到了
  谁身上,一准是再也熄灭不了的——虽则除此以外,周瑜看起来并不动人,他脸色青白,嘴唇干裂,双颊凹陷——憔悴又
  热烈,看起来简直让人心生恐惧。但甘宁却发觉此时自己对他的欲望有增无减,因为他吸引人的地方并非完全在于身体—
  —而一旦这肉体消灭,其他一切将无所附丽。“我要死了”,这几个字在甘宁的血管中砰砰地跳,敲击他的耳鼓。甘宁不
  能抵挡在最后的时光中占有他的诱惑。
  甘宁吻他抚在自己脸上的冰凉的手指,又探过头去吻他干裂而滚烫的嘴唇。周瑜垂下眼睛。甘宁把他推倒在榻上。
  甘宁抚摸着周瑜光滑的身体,好像怀抱着一块会发光的冰。他听见他低而急促的呼吸,以及自己的粗重的喘息声。他
  听见大帐外马嘶声,军士走动时武器摩擦的铿锵,初春的夜风从缝隙钻进大帐,他从中闻到春天的气味,混杂着闲花野草
  在地下烈烈生长的声音。
  “春天到了,你听见了吗?”甘宁在周瑜耳边问。
  “我要死了……”周瑜回答他说。
  甘宁埋头深深吻着他,春天到了,他要死了,他的伤口在肋下绽开如同绽开一朵致命的花——然而他的身体最终向他
  完全敞开了,他的唇舌柔软可爱,天生就应该被人这样品尝,他腰身细而柔韧,天生该被人这样尽情搂抱。甘宁深吻着他
  ,搂住他的细腰,分开他无力的双腿,把自己滚烫的东西狠狠刺进了他的身体。
  周瑜痛苦地大叫了一声,甘宁用吻封住了他的声音。
  颤抖的身体,还有急促的喘息,分不清在在这场性事中最紧张的是谁。周瑜咬住甘宁的肩膀,颤抖着仿佛在痛苦与快
  感之间无处安身。
  渐渐他感觉到他身体的呼应。他听见他唇齿间泄露出的软弱的声音。他已经不冷了,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洁白
  的额头上。
  甘宁撩开周瑜眼前的湿发,看清了这张脸。
  “你在哭?”
  “我在哭。”
  “因为我弄痛你了吗?”
  “因为很久没人这样弄痛我了。”
  甘宁更猛烈地撞击他的□□,周瑜的身体被冲击如激浪中的帆船,在暗夜里发出洁白灿烂的光。
  渐浓的血腥味在帐中弥漫开。甘宁知道他胁下的伤口早就崩裂了,而下面也未必承受得了这样疯狂的□□。甘宁想停
  下,周瑜却紧紧抱住他大声叫:“不要走!……不要让我一个人去死,死是孤独的,没有什么比孤独更可怕。”
  没有什么比孤独更可怕,周瑜在甘宁耳边低声重复着。甘宁的心仿佛被那柄刺透周瑜身体的利刃贯穿,霎那间痛得只
  想要狂叫。周瑜这句话随着看不见的伤口留在他心里,以至到很多年以后仍旧随着合肥的蝉声与风声在甘宁的耳边回响。
  而你又为什么一直让自己孤独?甘宁想。他将自己的全部深深埋进他的身体。
  眼前一片明亮,明亮中有张脸俯视着他。
  “不用问我,你还没有死。”虞翻正凝视着周瑜的脸,此时见他醒来,面无表情说,“当然我也没死,虽然我又得罪
  了吴侯,不过他仍旧没有决心杀了我,所以只好把我发配到前线来做军医,以示羞辱。”
  见周瑜没有做声,虞翻接着说:“我刚到这里,他们就告诉我你在江陵受了重创,我急匆匆赶来的时候,却差点被你
  养的疯狗劈头打出去。他说要是我不能让你活过来,就一刀捅死我。所以我只好用尽浑身解术,在这里守了你两个晚上,
  才等到你醒过来——不过我想你大概也不觉得感激,你这双眼睛一向冷得像刀刃,着实让人讨厌。”
  听虞翻又独自牢骚了半日,周瑜才渐渐恢复了全身的知觉,钝痛从各处伤口传来,让他颇觉虚弱。他低声简短说:“
  仲翔,别来一向可好?”
  虞翻轻笑了声说:“吴郡一别之后,我又回到馀姚,闭起门来读书讲学,日子一向平静。其间不断有形形□□的人从
  吴郡来到会稽拜访我,也有很多关于你的故事传到我耳朵里。”虞翻将手里的细麻布撕开成宽条,伸手解开周瑜里衣的衣
  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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