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 长河吟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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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瑜 长河吟断-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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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肃应声拔刀对准周瑜,又忽然哈哈大笑,弹了弹刀刃收了回去说:“开什么玩笑,你是江东的利刃与屏障,没有你,根本无所谓吴侯与江东。你想干什么我是拦不住的——我想也根本没人拦得住。”
  一只飞箭猝不及防中向曹□□来,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众人大惊,四下寻找伏兵的影子,而张辽手疾眼快,已经飞起一箭射向箭来的方向。
  一骑白马从杂木林中缓步走出,身后次第闪出一队兵将,举着周字大旗。马上人狮盔银甲,姿容秀丽,在曹操等人看来,却很是有几分眼熟。
  “洛阳故人来送别丞相。”周瑜笑对曹操说。
  曹操眯起眼睛望向周瑜,冷冷道:“这里是个伏击的好地方,可惜你太年轻,没有凝神屏息的耐心。或者是你太有信心了,以为可以这样也能生擒我?”
  “我并不打算在此伏击,因为以我军兵力远远不够能围住你。”周瑜转向张辽,将箭抛回给他。“前番示假,丞相信以为真,此番诚心让路,丞相却疑有诈,实在令人伤心。”说着,闪开道路,“请过。”
  曹军诸人面面相觑,全然不敢向前。曹操哼了一声,打马就向前走,曹丕忙追上,心惊胆战地走在吴军的夹道里。
  周瑜驱马与曹操并排而行。
  “如果我那晚认定使者就是你本人,你才会怎样?”
  “我想,丞相会取我的性命?”
  曹操大笑,抚着周瑜的肩背说:“你有容我的雅量,我反而还会不如你吗?我如果知道那是你,会带你回北方,回洛阳。你说过你生来不是个江东人,也不想在这块小地方白白糟蹋自己,所以跟我回北方,在我麾下助我一臂之力,早日天下统一,这不也是你我志同道合的宏愿?”
  “丞相到了这步田地还有闲情游说我,委实令人钦佩。”
  “不管你是不是诚心,这句夸赞我收下了。你现在是胜者我是败将,当然也不用再扯什么假设当初。下一步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夺取荆州。”
  “所以如果我今天不冒险后撤而是呼唤江陵支援,你恐怕现在就已经趁虚而入江陵了。”
  “昨天清晨我已经把一万步卒调到了江陵方向,可惜你不肯在乌林多盘桓些时间,没有给我截断曹仁的机会。”
  “那你何不把我一步步押到江陵,让曹仁开门投降?”
  周瑜一笑,回头指了指说:“因为我知道这里不止一把箭在对准我。我用不着胁迫你,江陵也自然拿得下。而且我现在也不想让你死,你的尸体太大,我一口吞不下,而周围的乌鸦太多了。”
  “那你想让我什么时候死?”
  “等着天下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该去死。如果由我来结束,那自然更好。”
  “可我不会被同一个人击败两次。”曹操傲然说。
  周瑜听了微微一笑,却没有辩驳。
  风中烧焦的味道已经淡了,只闻到江浪的潮腥。前方一片开阔,似乎可以远望见金沙堆粮库烧焦的残骸。也可望见浩浩汤汤的江水,挟裹战争的残余向下游奔涌而去。
  “丞相,你说过人生壮美,恰如长河。”
  曹操迎风点了点头:“我听人说你写了一首关于长河的曲子,倘若有机会弹奏给我听,我会为它做一首歌。”
  “荣幸之至。”周瑜说,命兵将后退止步。曹操惊讶间只迟疑了一瞬,便头也不回领兵向西北绝尘而去了。
  巨风里,江浪滔天,拍击冲刷着岸边的碣石。江水带来一切,又送走一切。
  包括野心,抱负,希望,与失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6 章

  建安十四年,秋。瑜围江陵年余不下,所杀伤甚重。
  曹仁是颗钉子,被曹操留下,深深钉进荆州之南。自建安十三年刘表骤然离世后,曹、孙、刘三方随滚滚浓云涌入荆州,顷刻间火聚烟张,樯橹成灰,尸横遍野。赤壁一役后,野心勃勃志在吞荆州灭吴的曹操确实最先离开的。这片南土不适合他,也不属于他。曹操走时留下了曹仁,楔进江陵南岸,以勉强掣住他跨有南北的宏图。然而这张残存的宏图也是脆弱的,在周瑜日复一日的猛攻之下摇摇欲坠。
  荆州已入深秋。连日风急天高,青灰色的云笼罩四野。间有鸿雁从北飞来,在高空中刻下一道细浅的灰迹。
  刘备屯在公安,派了糜竺到江陵北岸来。
  糜竺当年许嫁给刘备的妹子刚刚在江夏过世,不过当他跨进大帐,风尘仆仆中却不见有什么悲戚的神色。
  “都督别来无恙!”糜竺拱手笑道,眼周叠满笑纹,“我逢刘使君之命,特来看望都督!”
  周瑜与他寒暄过,让上座位。糜竺又笑道了几句客套,暗中将大帐四下打量一番,倾身向前道:“豫州自与都督分别以来,一向甚为挂念,今日有意亲自前来,又有军务在身,特修书一封命我呈给都督。”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封帛书双手呈上。
  周瑜从军士手中接过。看罢抬头,猛地撞上糜竺望向他凝神窥探的目光,糜竺忙低下头去。
  “使君的意思我全明白了。只是军机要务,我须与程都督商议行事,仓促间不能回复先生。”
  糜竺觉得脸上的笑有些发干,明知周瑜是推脱,却也无可奈何。好在这番话也没有说死,犹给他留了几分希望,倒也不算最坏的情况。
  当晚,糜竺被挽留下筵席招待。
  “刘备要拿一千人来换我的两千人,可笑吗?”周瑜命军士把帛书递给吕蒙,甘宁忙也凑过来看。
  “但都督却不得不借给他。”吕蒙几眼看完,递给甘宁。
  “是啊。”周瑜叹了口气,站起来说,“刘备的小聪明让人很难招架。”
  “为什么?”甘宁读完仍一头雾水,不忿问道:“我们既不怕他又不欠他的!”
  “但我不放心他。”周瑜踱到灯下,蹙眉说,“他知道我一向不放心他,所以用自己一员心腹将一千兵马给我为质,让我也派人到他那里,这样一来,他向西开进我便不会再有理由阻拦。”
  “如果都督拒绝呢?”
  “他会向吴侯去信,说我无心联合,处处设阻。证据确凿,一旦吴侯来使质问,我也说不出什么,最后仍旧只能放他西行。”
  “刘备派了张飞来,那我们要派谁去?”吕蒙问。其实他心里已有猜想,既然周瑜去请他两人过来,那人选在两人之中的可能性也很大了。
  “正是因为一时难以决断,所以才虚应了糜竺。你二人可有谁要举荐吗?”
  “我想由我去正合适。”吕蒙略作沉吟说,“我会处处小心刘备动向,及时来信报予都督。”
  “你去确实最合适不过。”周瑜点头说。“但我想,刘备也猜得出我会派你去,多半早有准备。所以——我反而应该派个不合适的人。”
  “谁?”甘宁问。
  周瑜歪过头看他,用手中的错银符节指着甘宁说:“你。”
  甘宁霍地跳了起来嚷:“我才不去刘备手下!”
  看他反应激烈,吕蒙也忍不住要笑,说:“果然是个不合适的人。豫州有你在麾下,也要头痛死了。”
  周瑜却没有笑,正色对甘宁说:“我派你将两千部曲,支援刘备。此行不做任何约束,只有一点,给我盯紧他。”
  甘宁跳脚吵闹半晌,周瑜无动于衷,最后被吕蒙笑着拉出帐外拖走了。
  是夜设宴招待糜竺,众人齐聚。宴罢已是夜半时分,糜竺心有隐忧,难以成眠,起身在帐中徘徊良久,又整顿衣冠,硬着头皮再去拜见周瑜。还未到周瑜帐外,远远就见系着一匹坐骑立着三两个武卫——有人已捷足先登。糜竺几经犹豫,仍旧走过前去,请侍从传达致意。
  甘宁脸色通红,酒气从毛孔里溢出。他的衣襟敞开,露出桐油色的肌肉,紧紧绷着,看起来怒气沸腾,就像随时都会向前扑上来。
  “你要我去跟刘备,我就去!”
  “这是成命,本不由你拒绝。”周瑜解下佩刀放上兰猗,坐上卧榻说。
  “我这次去是有功的,你拿什么奖我?!”
  周瑜眯起眼睛,微微歪头望向他,良久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要你!”甘宁扑过来,抓住周瑜的手腕,“我只想要你!”甘宁紧紧钳住那只冀图挣脱的手腕,顺势将手腕的主人压倒在卧榻上。 
  夤夜时分,帐内外都很安静,静的能听见远处马厩里的响鼻声。最初被压制的僵硬过后,周瑜却并未再作反抗。闪烁的灯光舔舐着他的脸,此夜此时,似乎完全抹平了时间流过的痕迹。他静静凝视甘宁逼近,直至甘宁在这目光里颤抖,熔化成一流铁水。心跳在胸中响成了连绵的战鼓,催促他,怂恿他,逼迫他。甘宁附身低向周瑜,紧紧闭上眼睛,黑暗中却仍旧看得见这张脸,白皙的,冷峻的,永远年轻韶秀的脸。
  嘴唇碰触的刹那,甘宁浑身被无数长针刺透。但那嘴唇是柔软的,甚至在一瞬间的震惊下未来得及闭上,微微张开,任人去探索和品尝。
  甘宁再也听不见远处的任何声音。
  充塞他感官的只有粗重呼吸所交换的酒的味道,唇吻之间血的味道。这时甘宁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想要侵犯他,挤压他,啃咬他,压抑在内心滚滚涌出的狂暴让甘宁想剥掉他的肌肤,剖开他的肚腹,折断他的骨骼,最后只剩下他的一颗心,他想看着这颗心在胸腔里□□裸地跳动,什么东西也无法再将其遮掩住。
  下身剧烈一痛,甘宁被猛地踢下榻。他喘息着爬起来抬起头,看见周瑜盯住他,正用手背擦拭嘴唇上的血。
  “天很晚了,你该退下了。”周瑜站起来,转过身解下革带扔到榻边的地上。
  “我咬伤了你,你可以罚我军杖!”
  “我并不想罚你军杖。”周瑜回过头说。灯火的忽映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像是不曾结过冰的古井水,倒映着一星亮光,不可测的幽深遥远,却让人想不顾一切纵身跳进去,被刺骨冰凉的水灭顶。
  甘宁扑过去把他按在了柱上。
  手指隔着衣服碰触,激起身下一阵战栗,仿佛燎伤了他的肌肤。他那么喜欢在人心里放火,自己却害怕被灼伤吗?甘宁连撕带扯想要解开束腰的白帛,粗暴间却不得要领,白白弄乱了他的衣襟和头发。周瑜紧紧闭着眼睛靠在柱上任由甘宁摆布,呼吸急促胸口起伏,表情看起来简直不再像他自己——那究竟是痛苦还是渴望,甘宁被诱惑灼烧间完全来不及去想。
  “都督,糜竺求见。”卫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甘宁发觉自己被猛地推开,像宿醉未醒的酒鬼,瞪着红眼睛狠狠盯住周瑜。
  “我要见糜竺,你该走了。明天一早,整饬兵马随他去油江口见刘备。”周瑜脸上还残存方才的红晕,眼神里已经毫无暧昧,回身端坐在榻上,顺势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你欠我这次!”甘宁哑着嗓子说,“等打下江陵,我一定要睡了你!”
  周瑜的表情和眼神已经无法让甘宁看清他对方才那句话作何感想。这整件事情,他的忽而妥协忽而抗拒都令人莫名其妙,但甘宁只知道一点,他对他的渴望,从今夜起将烧成燎原大火,并且永远不会再熄灭。
  “你该走了。”周瑜最后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7 章

  
  “我上表至尊要把袭肃的部曲归于你,听说你向他断然拒绝了?”周瑜在马上俯视吕蒙说。阳光从他身后照来,吕蒙
  看不清他的表情。
  “都督。”吕蒙微微低下头躲避刺目的阳光,“如果都督上表之前先照会我,我当时便要拒绝的。”
  “为什么?”吕蒙这次知道不再需要猜测他的表情,因为周瑜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愠怒,反而还伴着一声轻笑——他
  跳下马来,把缰绳交给侍卫,“你难道不喜欢增添部曲?”
  “增益部曲没有人会不喜欢,但反过来要是被夺走,可就没有人会高兴了。”吕蒙抬头望向周瑜说,“都督,袭肃新
  从益州来,你这时候立刻夺走他的兵马,怕是不很妥当的。”
  “你是说,我应该好好笼络他?”
  “我不敢说你应该怎样,不过以我的浅见,像袭肃这样有志向和气性的人,笼络一下总是没有错。”
  两人并肩,信步走到岸边。江陵南岸已经布满吴军的工事,曹仁却毫无放弃守城的迹象。刘备吹嘘当他截断夏水曹仁
  一定会委城而去,此时也足见此言的虚妄了。
  天气晴好,碧空无云。江风吹过,岸边一片白帆耀眼。如果不去想无休止的战争与伤亡,这景象却也十分悦目。
  “你说过我从不信任任何人,现在还这么认为吗?”周瑜忽然问。
  吕蒙闻言一惊,忙说:“一时莽撞,口不择言,都督不需要放在心上!”说完,他又被心头一个隐约的想法鼓舞,接
  着说:“都督用人恩威并重,末将一向甚为感佩,这自不用多说。不过——不过都督对有些人,确实刻薄过甚了,不免被
  讥为傲慢自负,目下无尘。”
  周瑜笑说:“你在说刘备?”
  吕蒙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刘备不是个可以放下心去打交道的人。我派了甘宁过去给他,他转身却说服甘宁进驻夷陵,趁机南下吞了长沙、桂
  阳、零陵、武陵四郡,让我孙吴吃了好大一个闷亏。战场上,用人情笼络是没用的,只有用利益和好处来说话——你摇头
  ,我说的不对吗?”
  “都督把人情看的太凉薄了。”吕蒙说,“我辈舍生取义,轻身忘死,难道不是为了共保江东?不是为了同袍情意?
  若说只讲彼此只有利害得失,没有深情,未免太武断了!”
  周瑜转过脸来看了吕蒙一晌,说:“世间只有很少的人值得赋予深情。”
  说罢他转过身大步走开了,吕蒙觉得他像是很急于终止这个话题。
  江风更大,扬起他的披风,飒飒而动,仿佛大船鼓起的白帆。
  建安十四年已经过去大半,双方仍在隔江对峙。曹仁与周瑜都咬紧了江陵不肯松口,战事艰难远超过之前所有人的预
  期。吴军在历次的攻城中死伤过半,几乎难以为继;曹仁善守,但吴军铁桶般的包围下,也难说能在孤城中支撑多久。也
  许此时双方所倚靠来拼杀的全是意志与勇气,只要有丝毫动摇,战机瞬间就将向对方倾斜。
  入夜,庞统在府衙的院中远远望见城外铺天盖地的火光,恍惚中以为傍晚的火烧云并未散去。房内又传来幼子啼哭的
  声音,随即又有妇人轻声抚慰的声音,渐渐哭声不止,哄逗又变成呵斥。这些声音断断续续被夜风送到庞统耳边,令他难
  以心静。围城一年,曹仁的军队尚能勉强支撑,而平民间饥馁已经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沟有浮尸,道有饿殍。一年将尽
  ,战争却看不到有任何结束的希望。军人们只知道荣誉与拼杀,完全不懂得普通百姓的痛苦,庞统不知道他应该将这场灾
  难归咎于曹仁还是周瑜,抑或长叹一声,承认一切都源于这个乱世。
  但今夜似乎很奇怪。良久的沉寂让庞统忽然意识到,曹仁的大营太过安静了,街道上没有一丝军队行进的声音,难道
  他快要放弃抵抗了吗?庞统心中一动,下意识推开大门走到街上。往常遇到攻城的时候,即使深夜路上也一片人吼马嘶的
  骚乱,而这一天,城中太过安静,如宵禁一般屏声噤气。
  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庞统不由问自己。
  从夷陵来的信使已经断气了,无声无息地滑下了马。士兵们掰开他紧握着缰绳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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