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 长河吟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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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瑜 长河吟断-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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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瑜听诸葛亮言语讽刺,不由一笑,说:“先生玩笑了。不想寿春一别,先生竟变得如此口舌犀利。”
  听他忽然提起这个话题,诸葛亮便说:“亮当年不过一童蒙小辈,都督何以记忆如此之深?”
  “我记得先生,也记得先生的灯。”周瑜微笑说。“是先生的灯把我又带回到江东,此番恩情,永志难忘。”
  诸葛亮猛然想起了那双望向南方的睁大的眼睛。
  “既然都督念在下一点交情,为何却久不肯相见呢?”
  “不见先生,也知道先生要跟我说什么。”周瑜倚在栏杆上笑看他说,“无非是豫州如何英才济世,一片丹心倾力助讨虏抗曹,望通力合作勿生嫌隙——实不相瞒,这话子敬天天都跟我说,听怕了。今天既然巧遇,为博先生欢颜,不妨一听。”周瑜扬了扬下巴说,“请讲。”
  诸葛亮此刻完全明白了鲁肃口中的“任性骄纵”是什么意思,轻叹了口气,定了定说:“我今天却不想说刘豫州,倒想跟都督探讨一番兵法。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都督对此句作何感想?”
  “曹军的动向和人数我已经派人摸透了,吴军分兵部署也成竹在胸,算不算知己知彼?”
  “都督错了,我并没说都督不知道曹军底细,我是说,”诸葛亮一顿,笑说,“我是说都督反而不清楚自己的实力。”
  “此话怎讲?!”
  “都督从未问过我刘豫州处兵马几何,如何调兵遣将。当前正是我两家通力合作之时,若不知刘豫州,又谈何知己知彼?”
  周瑜当即冷笑说:“联刘是吴侯大计,我不想说什么,但两家是否同心同德,先生比我清楚;至于先生在豫州身边助划了什么方略,我就是问,先生也不会说,所以我也不必问。”
  周瑜说完,转身就要走,忽然又停下,回过头来说:“倒是有另一件事我想知道,先生这样明达俊秀,为什么要委身刘备?”
  “都督当年以世家贵胄而委身折冲校尉又是为什么?想来无他,志向相投而已。”诸葛亮回说。
  周瑜听了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转身大步走了。
  刘备在夏口,望眼欲穿等着江东的水军来,逻吏日夜在水次巡视观望,遥见了天际处渐渐升起的大旗和楼船,忙纵马报给刘备。刘备便紧遣使者驾船带羊酒布帛去慰劳吴军,并请周瑜下船到大营一坐,共商军事。在营里等了半日,使者却自己回来,报说周瑜称有公事在身不能下船,反请刘备屈尊上船一叙。
  刘备听使者说完,思索半晌,忽然笑对赵云说:“当年曹公见我,都没有这么大的架子!也罢,我们就走一遭去会会这个周郎!”
  刘备只带着赵云,乘单舸径上了周瑜的雷霆大船。船上早列开一队人马在等候致意,正中立着一名大将,壮年英武,魁伟轩昂,气魄雄壮粗豪,神情中却透出稳重大度,颇见器量。刘备忙拱手致意说:“都督雄壮,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人神色一惊,弯腰施礼说:“豫州错了,在下是横野中郎将吕子明。周都督有事在身,未暇远迎,请豫州随吕蒙来。”
  刘备与赵云对视一眼,便跟吕蒙向船头的正厅走去。吕蒙亲自掀开毡帘,请两人安坐下稍等,寒暄客套一番便告辞而去。
  侍卫四下森然而立,壁上挂着一幅荆襄的舆图,舆图旁边却是一张琴。除此以外,厅堂里空空荡荡,鲁肃和诸葛亮都不见影子。刘备心里蓦地一沉,轻捏了捏赵云的胳膊,赵云会意,按住了衣甲内暗藏的短刀。
  刘备心里正惴惴然,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少年将军率随从迤逦而入。
  刘备抬头看去,略吃了一惊。来人出乎意料地青春年少,白皙纤瘦,秀丽温柔,衣饰铠甲虽不十分华贵,却别有一番考究,在一群侍卫中颇显俊逸脱俗。刘备忙站起来拱手道:“都督,刘备在此久候了。”
  来人脸色蓦地一红,如受了惊般忙回礼说:“在下不是周都督,是竟威校尉陆逊。受征虏将军孙贲命,特来与周都督商议用兵部署事宜,甫一上船,不知豫州光临,贸然闯入,失敬!”
  刘备听又不是周瑜,略有些失望,却没容陆逊告辞,笑说:“刘备也不是什么贵客,既然都督事务冗繁,还烦请校尉带刘备去见他。”
  两人又跟随陆逊出门步上甲板。雷霆是大船,走出约百步远,陆逊抬头张望,忽然笑说:“豫州请看,都督就在楼船高处,陆逊职责在身不便过去,还请豫州独自径往。”
  刘备点点头,陆逊便告辞离开了。他回过头顺着陆逊指的方向向上望去。
  阳光太强,直射进他的瞳孔。刺眼的金色光幕几乎遮住了伫立在上的一个白衣人。
  “主公,那就是周瑜吗?”赵云问。
  “走,会会他!”刘备拍了拍赵云的胳膊,向前走过去。
  周瑜正极目眺望南岸军马动向,听过禀报便回过头,看刘备气喘吁吁爬上来,走向前笑说:“豫州辛苦,有失远迎!”
  刘备抬头定睛看了周瑜,摇头苦笑说:“刘备大缪了!”
  “豫州何出此言?”周瑜请刘备来到栏杆边,笑问。
  “一路未见都督,却先把吕陆二位将军错认,至此一见,方知都督风姿风度,众人远远未及!”
  周瑜闻言似乎不以为然,轻笑一声说,“江东才俊繁如群星,我只是碌碌庸人,为吴侯错爱才忝列诸将行列,豫州谬赞了。”
  “听说江东武将,只有都督力主抗曹,如何不是见识出众!我常与子龙说,都督是个真英雄,刘备此生,拼死也要结交!”
  周瑜眯着眼睛瞥过赵云,又干笑一声。刘备有些尴尬,便转过话题说:“不知都督此来,将几多兵马?”
  周瑜望着眼前的战船说:“两万水卒,一万步卒。”
  刘备闻言,讪笑说:“拿这些抗曹,怕少了点。”
  “韩信带兵,多多益善,周瑜带兵,三万足用。”周瑜转身笑看刘备说,“请豫州驻军夏口,看周瑜旬日内为君破曹!”
  周瑜语气阔大,刘备却仍对这三万人就能破曹存了八九分怀疑,想了想却说:“上船逛了半日,却没见子敬和孔明,久未相见甚是思念,都督可否请子敬孔明过来一叙?”
  “赞军校尉有赞军校尉的职责在身,我不便吩咐他。豫州想见子敬孔明,我可转告之,请他们改日有闲暇时过去相见,如何?”
  刘备无言,只好讷讷答应。
  告辞周瑜下来,赵云忿忿说:“周瑜请主公来,却又对主公竟然如此傲慢!我看他目中无人,刚愎自用,不是良将!”
  刘备却恍若不闻,沉吟说:“只有三万……”正此时,旁边的舱里忽然走出一人,撞见刘备且惊且喜。
  “豫州!几时来的?!”鲁肃手舞足蹈,把刘备让进房里。诸葛亮也在其中端坐,见了刘备急站起来说:“正待明日下船回营,主公怎么反上船来了?”
  “周都督请我来面谈,刚别了他,正想找你们二位,倒巧了在这里撞见,”刘备笑说,“却不是缘分?”
  “都督找主公来面谈?”诸葛亮一怔,“谈什么?”
  刘备轻叹一声说:“我琢磨不透的就在这里,他叫我来,又什么都没说,我便问他手里有多少兵马,他说三万,请我在夏口端坐,看他旬日内破曹。”
  鲁肃苦笑说:“我就说他行事越来越儿戏了!两家联合,正是协同一致共商大策的时候,他偏这么虚晃一枪就让豫州下船,是何道理!”
  “还好有子敬!”刘备舒了口气说,“我正想找先生,我部的粮草辎重吴侯可许了带来?”
  “豫州放心,明日即到。粮草之事豫州不用发愁,之前约定的事豫州也切莫忘记。”
  “这怎么会,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刘备定当死守夏口,不令曹军从襄阳南下!”
  鲁肃点头,又望了望窗外说:“天色不早了,我自作主张留豫州在船上过夜,久不相见,也好长谈一番。”
  刘备欣然应允。
  船队泊在南岸。入夜又飘起雪来,白绒绒的落满岸边的芦苇丛。
  赵云睡不着,走出来看见下雪,就更不想去睡。他信步走到船头,望着灯光下渐积渐厚的白雪,从怀里摸出笛子。
  笛声随风飞向远处,此夜北风骤起,赵云却听见笛声飞向辽东无际的雪原。
  “《陇头流水》,到江东以来久已不闻。是谁教你吹笛?”静夜里蓦地听见身后的人声,赵云一惊,忙放下笛子回头看去。
  周瑜披着白貂裘,立在雪中。
  “当年在幽州时学的。”赵云说罢,把笛子又收回怀中,抬步就要走,周瑜却拦住他。赵云无奈说:“天晚了,都督请放在下回去休息。”
  “客随主便,我请将军陪我雪夜一叙,幸勿推辞。”周瑜笑说,“跟我来。”
  周瑜信步走到船头,面向西北,遥望见刘备大营里一片灯火通明。
  “都督要问什么?”
  “我想问你,刘备是个什么样的人。”
  “都督白日里不是见了吗?况且孔明先生在都督身边许久,都督不曾问他,倒来问我。”赵云不由冷笑说。
  “他们都善于作伪,只有将军倒像是个至诚之人,所以我才问你。”
  赵云听了有些摸不到头脑,半晌不肯言语,周瑜便说:“将军本在幽州公孙瓒部下,为何归于刘备?”
  “因为奋武将军说,刘备是个枭雄。”周瑜忽然提起公孙瓒,赵云蓦然间一愣,脱口说。
  “那将军以为刘豫州是个枭雄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枭雄,但他仁厚爱人,百折不屈,我为他亲卫,不论形势如何,我都誓与他同生共死!”
  周瑜沉吟片刻,笑说:“将军果然是忠义之士,我深为感佩。有将军亲卫,刘豫州何至于使整个大军严阵以待,层层步哨直至江岸?”
  赵云脸色一红,吞吞吐吐说:“都督误会了,大军为防备曹军,并非、并非防着都督……”
  “大敌当前,两军联合不宜再生嫌隙。我本有心和豫州交心深谈,却望见江岸埋伏了重兵,因此作罢。将军可告诉豫州,周瑜并无他心,请放心端守夏口。”
  赵云哑口无言,唯有点头。
  “都督!”周瑜转身离开,赵云却忽然从背后叫住他,“都督喜欢下雪吗?”
  周瑜一愣,回头说:“我很喜欢下雪,可南方的雪太温润了,简直不是雪。”
  “愿来日北上一同逐鹿,驰骋雪原!”
  周瑜上下打量赵云,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惟余白色的背影,渐被夜色吞没。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之内见了大都督二都督三都督四都督,备备哥一本满足吗~~【其实四都督出现在这里很不科学啦……

  ☆、第 79 章

  浓雾沉沉地压在水面上,雾里有很重的腐腥味。
  司马懿掀开帘子,四面一片灰白,不辨东西,极目才能望着垂在旗杆上的大旗。冬季天短,天光泯灭后雾霭更浓重。他觉得身上也更湿冷了,低头钻回了船舱。
  曹操大军误驶进云梦泽已经整整两天,在千百相通的复杂水道中迷失了方向。
  火盆烧的很旺,但还是去不掉船舱里的潮气。
  司马懿呆望着炭火,忽然打了个冷战。他想这次他的风痹是真的要犯了。
  “线报说,曹操分了两路来,文聘、程昱从襄阳出发,水陆并进向夏口冲击。老贼自己则率中军从江陵沿江水而下……”
  “那我们何不就在夏口和刘备一起扎营做迎敌的准备,继续前进又是为何?”鲁肃纳闷说。
  “曹操号称用兵如神,如果他也是去夏口,岂不是折辱了这个名声?我想,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夏口,而是这里。”周瑜把棋子啪的扣在舆图上。
  “赤壁山……陆口?!”鲁肃惊讶说。
  “对!去年来江夏的时候我曾亲自探过道路,从陆口上岸,过蒲圻、羊头山、阳新,可直达柴桑,此地端的是东南锁匙,水陆要冲,如果曹操占了这里,我们在夏口对战局根本无能为力。”
  鲁肃一身冷汗,愣了半晌忽然问:“那我们还有几天路程?!”
  “天气不好,又是逆流,快也要一天。”
  “如果被曹操抢了先机,那可真是……”
  “真是不堪设想。”周瑜收起棋子笑说,“我辈努力筹划,但这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鲁肃默然点点头。窗外浓雾弥漫,江浪怒号。楼船在浪尖上颠簸。
  “丞相,你看!”荀攸站在船头努力眺望,忽然面露喜色大声说,“赤壁山!我们到了!”
  一夜大风,浓雾骤散,船队终于驶出了云梦,沿江前行逼近赤壁陆口。
  曹操笑说:“江东鼠辈数年来困守东南,只知道严防死守夏口,定不知此地才是大战的关键!我今天占了陆口,孙权则命在旦夕!”
  “丞相!”军士从高处瞭望台上滑下,匆忙奔来跪下报说,“赤壁山下,已经筑起营寨!”
  “什么?!”荀攸大惊失色。
  “千真万确,营寨上还飘着‘周’字大旗!”
  “周……”贾诩沉吟,忽然说:“丞相,莫非是当年蒋干游说未成的周瑜么?”
  曹操极目望去,高壁深堑俨然,水畔层叠泊着东吴的大小战船,他们已经来晚了。
  “此人倒有些小智浅谋。”曹操一言未了,却见兵寨水门大开,几艘战船向着他们驶了出来,不禁冷笑:“只是用兵鲁莽冒进,不是什么劲敌。”
  曹操迎着战势,命蔡瑁为先锋,率荆州水军奋力一战,以期重新夺回陆口。蔡瑁新投了曹军正急着献功,忙肃然领命去了。
  曹操带众人到高处观战,蔡瑁亲点了战船并两千水军,军容肃整,浩荡向东吴兵寨逼近。东吴战船窄小破旧,散落在江面上,领首的大将似乎打着赤膊,双手各持一把短刀,站在船头杀气腾腾。两军在江心交锋,东吴的船队瞬间被冲的七零八落,在曹军的进攻下勉力支撑,乱作一团。
  曹操冷笑说:“山匪水贼的打法。”
  “若真是山匪水贼的打法,这一仗怕是要输了。”身后一个青年的声音低声说,曹操回头,见司马懿紧紧盯住江心的战况,便问:“仲达方才有什么高论?”
  司马懿一惊,忙说:“江东乱贼毫无章法不择手段,怕要纠缠住蔡将军,要小心为上。”
  曹操哼了一声,回过头观战,果然片刻之内战势已向东吴倾斜,蔡瑁被围困江心,还被东吴夺了几艘战船。
  曹操急回头叫:“仲达!”
  司马懿怕风,已经悄悄离开人群,猛地听到曹操召唤,不及转身,忙回过头。
  曹操眯起眼睛看了他一晌,冷冷说:“传令下去,鸣金收兵。”司马懿一身冷汗,忙领命而去。贾诩顺着曹操的目光,黏在司马懿的背影上。
  甘宁首战告捷领功而回,当晚周瑜命大办酒宴为他庆功。吕蒙坐在角落喝了几杯,便趁乱走了出来。
  大战当前,纵然喝了酒,神经还是绷紧的。吕蒙爬上瞭望台,隔江看着乌林一片灯火通明。曹操到底还是放弃硬攻赤壁,转而扎下寨来隔江对峙了。周瑜抢到曹操前头占住这个要地,确实高明,但要说此役有几分胜算,吕蒙仍旧看不出来。他也看不出来周瑜在想什么,首战用甘宁这样的鲁莽人,能赢多半是侥幸,却又顺势命甘宁统领水军本队,实在是宠爱太过了。甘宁不过是个斗将,不是个谋人。
  风吹来,吕蒙侧耳倾听,风里有江浪的声音,还有江东四郡草木摇落的声音。这一夜似乎是东南风起了。
  这一战到底会在何时了解又将怎样了结,吕蒙知道孙权不敢想,吕蒙自己也想不出来。
  胜利比酒更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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