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 长河吟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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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瑜 长河吟断-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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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个屁!”孙策拎起孙权的领子扔了出去。转身收起长刀入鞘,强打了个呵欠说:“明早要赶路,就不留公瑾长谈了。”
  周瑜看他摆出送客的架势,长跪抱拳说:“肺腑之言,望兄长三思!”说罢,站起来疾步便往门外走。
  看周瑜负气而去,孙策才忽然觉得两人吵得可笑,再想起孙权看热闹看得直发光的眼神,就更觉可笑的加倍。母亲就从不当着他们的面驳父亲的面子,虽然也没少听到从他们卧房传来的争执声。孙策想的远了,不禁嘀咕了一句:“你为什么不是个女人呢?”
  周瑜已经走到门口,猛然停住,回头瞪圆了眼睛咬牙说:“我为什么要是个女人?!”
  “你要是个女人,我就娶你。”
  这话从嘴里溜出来,孙策自己差点把舌头咬了。
  两人都屏息。
  灯光在周瑜眼里盈盈而动,似乎有什么满得要溢出来。他嘴唇微微发颤,半晌,低声说:“我不是个女人。”扭头走了。
  良久,孙策还盯着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我知道……”他听见自己仿佛说。
  次日清晨,晓雾尚未散尽,空气中还留有昨夜的凉。孙策带着周泰等人辞别吴夫人就要上路。吴夫人虽然怨他走得太匆忙,但涉及军机大事,也没有阻拦,只是连夜把父子俩的冬衣密密地加缝了针线,给他带上。
  孙策给母亲磕了头,挨个揉过弟妹的脑袋就要上马。吴夫人忙道:“公瑾没来,你就要走?”
  孙策回头,笑得不大自然说:“他不来,我还不走了?”说罢上马,头也不回地扬鞭绝尘而去。吴夫人抬头张望着,不觉眼里又含满了泪。
  孙策鞭马疾行。庐□□绿色的山水在薄雾中从他身边夹道而去,像两道湍流。
  而对庐江来说,孙策才是道日夜奔涌不停的激流。他在一个地方坐不住,好像身子里流的不是血,是火,要去漫山遍野的烧成一片烈焰火海。去荆州也正合孙策意,越是难打他越想立刻飞过去,去流血,去搏命,想起来浑身的血管都突突地直跳。
  周瑜昨夜说了什么他差不多忘了个精光。他只记得舒水边他水蒙蒙的眼睛,胸口上殷红的伤痕,紧张得发僵的身体,想起来就有股邪劲儿在身体里左突右撞,简直要内伤。
  又有马蹄声传来,时远时近,却看不见人影。
  山路一转,孙策惊得急忙勒马。
  周瑜骑马当路立着,满脸通红,呼哧呼哧地捂着胸口,拿鞭子指着他。
  “我不来,你就走?”盘腿坐在山坡上,周瑜忍不住照脸给了孙策一拳。
  孙策忙抓住他的拳头,“别!别给哥破了相。”
  周瑜甩开孙策的手,从袖里摸出两只酒盏,解下腰上的酒壶倒满,递给孙策。
  “你们一定要去打荆州?”
  孙策接过酒仰脖灌下:“你别劝我,荆州我志在必得!”
  周瑜只好默然。
  两人无声对饮,望着眼前舒城的一片青绿,再远处,还看得见周家兵寨的坞堡和大旗。
  “伯符,咱们还是兄弟吗?”
  孙策冷不丁被戳住,呛了一口酒,说:“怎么不是兄弟?”
  周瑜虽然镇定,脸色还是微微发红了:“在舒水边……”然后就噎住似的说不下去了。
  孙策看他的可怜样,哈哈一笑说:“是好兄弟才一块儿发癫。”
  周瑜忙点头。
  喝光了酒,孙策便上马赶路。周瑜仰头看着孙策的脸,抱拳说:“珍重。”
  孙策咧嘴一笑,俯下|身子狠捏了把周瑜的脸说:“守着家,等着我。”
  马蹄声远,连尘土都落下了。山回路转,人影无踪。
  周瑜牵着马站了不知多久,忽然才觉到脸颊上疼的简直有些火辣辣。                        
作者有话要说:  h什么的,是没有成功的……
  我是觉得,十六七岁正是那啥发育的高峰,色迷心窍擦枪走火是很可能的事儿,但是感情还不够成熟,虽然相爱了,可还没弄懂爱情是什么,等你们真的走入对方生命了再一起获得生命的大和谐吧XDDDD
  虽然没有成功,但还是让小瑜儿纠结坏了。瑜儿我对不起你……策哥我对不起你……读者我也对不起你们……T▽T
  刚被说瑜儿变娘了………………有吗有吗!他不还跟策哥吵架呢!T▽T
  

  ☆、第 29 章

  
  孙策走后不久,凉风就从西北方渐渐起来。梧桐开始大片大片往下飘叶子的时候,吕蒙也要走了。
  孙权坐在吕蒙的小屋里,看着他一板一眼地打点行装。
  “家里人一来,你就走了?”
  吕蒙边捆扎着绳子,边点了点头,说:“夫人给我家写了信,我娘便央同乡来接我回去。——我见过周公子了,他虽然不肯收我,但也给了我不少钱,回家够我们花用好长一阵子的。他这人还不错,不过你家人待我更好,夫人给了两匹绢,还有一匹缎子,可好看,回去给阿姊做新衣裳!”
  说着,费力捆罢行李,一抬头,正看见孙权脸上似是带点惆怅,便说:“我能有这些,可全亏了你,你的大恩大德我吕蒙一辈子都不忘!”
  孙权一惊:“我什么也没给过你……”
  “要不是你留我,我早饿死了!你还教我认字呢,你看我都会写自己名字了!你读的书真多,什么都知道,真厉害!”吕蒙真心实意地说,大眼睛乌溜溜的发光。
  孙权脸刷的红了,高兴得直发慌,慌不择言说:“我……我哪有那么厉害,我大哥才厉害……”
  “你大哥毛毛躁躁的脾气又大,”吕蒙摇头,斩钉截铁说:“你比他强多了!”
  吕蒙说的一片真心,孙权听了简直有点晕,抓住吕蒙的手说:“阿蒙,你是个人物!巨眼识英!以后我长大了,也领只兵马,他们不要你,我要,你跟我混!”
  吕蒙猛地被他抓住,一怔,却没有挣脱,又伸出只手覆在孙权手上,眼神亮亮地看着他说:“一言为定!”
  孙权猛点头。
  吕蒙走的那天,天晴的少有。万里澄澈,吕蒙已经走了不知道多远,还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小身影。孙权跑到城门楼上,一直看到他完全消失在舒城金黄的田野中。
  孙权忽然懂了孙策天天挂在嘴边的总角之交。
  中平二年,孙策从下邳悄悄跟着孙坚的队伍跑了出去,音信皆无,过了好几个月才被孙坚从庐江拎了回来。回来以后就又添了毛病,没完没了地抓住孙权讲他如何认识了个朋友,如何又白又高又好看,认得很多字读过很多书,跑得快会骑马家里房子大厨子做饭好每顿都有肉什么的,越说越离谱,简直不像是去了趟庐江,倒像上了趟天宫,他认识的那位估计至少也得是位神仙,就算是神仙,也没法更好了。
  直到在寿春初遇周瑜,神仙哥一个漆碟劈头砸过来,孙权一颗向往之心当即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趁晕过去前孙权躺地上想,这横眉怒目撸袖子干架的劲头,明显跟孙策一路货啊!狗屁总角之交,叫王八对绿豆吧!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俩确实十分对眼。虽说周瑜乍一看跟孙策大相迳庭,孙策爱笑易怒,没个正经,坐不住老是到处东跑西颠,周瑜要温文多了,举手投足一派端庄,不明底细的人一看呢,也着实是个翩翩佳公子——不过这都是幻觉。孙权都数不清他跟大哥一起狼狈为奸干过多少坏事儿,面不改色帮大哥在母亲那儿撒过多少谎,更别提跟大哥一起喝醉了爬房顶上发酒疯的时候,那模样,把他最后一丝向往之心都抽醒了。总之这对总角之交实为一路货色,一丘之貉,一往情深,一塌糊涂。
  ……但即使这样,孙权还是很羡慕。他老想知道有一个这样的朋友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好像老虎插上了翅膀,可以什么都不怕地去乘风破浪?遇到吕蒙之后,他才隐约懂了。吕蒙一双大眼睛,总乌漆漆亮晶晶地看着他,满都是钦佩和喜欢,毫不矫揉,毫不掩饰,那神情似乎就算孙权要往火里跳他也二话不说就跟上去一样。
  躺在榻上,孙权枕着自己的手臂望向上方一片黑色的虚空。
  他透过吕蒙的眼睛看见的自己,跟以前那个自己不一样。
  ……你比他强多了!……
  这话在他心里和着心跳,鼓点一样地敲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沉沉睡着,他做了一晚上梦。这个梦很荒唐,但也很奇妙,灿烂辉煌前所未有。
  孙权看见自己站在高高的楼船上,俯视着长江密集如云的战船。夜空如墨,无数火把毕毕剥剥地烧着,把远近的楼船照得像浮在碧穹里的星点。他仿佛看到了周瑜,但比他认识的那个魁梧得多,一身戎装,神情冷峻地望着船首的大纛。成排的武将森然地列于周瑜下首,一人披挂明铠,正大步走上前从副将手里接过令牌,抬起脸时,孙权在他胡子拉碴的脸上看到了吕蒙的模样。
  天上忽然刮起很大的东南风。孙字和周字大旗高高飞起,猎猎作响。周瑜收回目光,霍然拔出长剑,直指北方。三军如一声令下,万支火箭齐发。无数橙黄的光在天空聚集成起来,亮如白昼。
  火箭落下,整个长江都烧了起来。滔天烈焰瞬间翻滚成一片火海。一只巨大的猛虎从火海中腾空飞起,挟带烈火如羽翼,扑向北岸森然鸦聚的战船,吟啸声响彻天地,简直要把人魂魄都震碎。
  孙权被扑面的热浪烤的脸颊发烫,浑身的血似乎都变成了火,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强大,强得足以统御三军,抵挡来自北方铁蹄的践踏……
  第二天醒来时他才恍然察觉,这个梦里,并没有孙策。                         
作者有话要说:  二谋子泪流满面表示从此不再缺爱,他也有CP了!!!!

  ☆、第 30 章

  初平三年。 
  四月。 
  血顺着汉水流进襄阳。延绵数千里的山川上飘着厚厚的腐腥味。竹林吃饱了人,一丛丛疯长,叶子绿里透出红黑。 
  蒯越大败于邓县,黄祖大败于樊城。孙坚自豫州西进,力爪撕开了荆州的门户,獠牙咬碎道道雄关,刘表虽苟延残喘,却毫无还手之力,兵将损折将尽,襄阳已是座孤城了。攻城的工事一天天在刘表眼皮下建好,只等一声令下,就要一举撬开襄阳的铜墙铁壁。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黄祖会反扑回来。
  孙坚盛怒之下,亲自领兵追击。黄祖不禁打,很快就一溃涂地,残兵丢盔弃甲,拖着断刀没命地往后撤。孙策遥遥望见黄祖兜鍪上的花翎,一刻也没犹豫鞭马就追。马蹄声响彻山峦,骑兵顺着凌乱的脚印直入岘山深处。
  忽然一支长箭擦着孙策的耳朵呼啸而过,身旁的骑兵应声坠马。几百支箭瞬间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穿破空气的声音尖锐得要撕破人的耳膜。他们轻军突进中了黄祖的埋伏,混乱中人吼马嘶,中箭坠马踩踏愈演愈烈。孙策听见孙坚沉声喝令突围,急调马头,一柄长箭啪的透骨穿过他的小臂,灼痛顺着胳膊往心里钻,不由得松了缰绳,第二只箭随即射来,一把被冲下了马。无数只箭尖哨着从上面飞来,齐刷刷地钉在地上,孙策还没来得及躲闪,一个巨大的黑影挡到了他身前,岿然不动像个盾牌。
  鸟声在竹林里惊喧。晚霞如浸血的绵絮,擦着岘山的腰慢慢沉下去。渐渐归于平静,一片死一样的寂然。
  孙策醒过来,才发现身上湿黏的全都是血。他身前的人盾还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长箭透着骨头钉了满身,箭尖从背后钻出来,闪着湿淋淋的光。血已经不流了。地上积了一片黑色的水泊。
  尸体额上的赤帻被风吹起,扫在孙策的脸上。
  空气中同时有种流啸声,如同风擦过刀刃。流啸声渐渐汇集到一起,穿过竹林,变成呜咽,在岘山的山峰间回响着,又飘向无穷的远方。
  沉甸甸的湿凉从孙策肩膀上浸下来。他伸出手想替孙坚挡住,一抬头,月光就那么劈头盖脸地浇透了他全身。 
  舒城。 
  讣文紧接着捷报送来,厚重不祥的隶书压在了孙策眉飞色舞的长信上。
  吴夫人扫过那几个字就昏死过去。孙权上前拿起信,噙着眼泪看完,咬着嘴唇,站起来,命婢女把吴夫人和弟妹带进卧房去。 
  周瑜一身风尘地推门闯进来,夺过孙权手里的信。 
  “是你说他们会陷到荆州!你要是不那么说,我爹就不会死!” 孙权攥起拳头,猛地打在周瑜身上。
  周瑜一怔,却没躲,低头看着孙权的拳头一下一下砸到他胸口上。 
  打着打着,孙权忽然嚎啕大哭。他抱住周瑜,像在激流中抱住浮木。 
  孙策回来了。孙坚上万人的部曲似乎都被风吹走,只有百来人护送着孙坚的灵柩。
  孙权老远就向孙策跑去。孙策灰青的脸色,瘦得往里凹下去,头上扎着的赤帻愈显得红的刺眼。孙权仰头望着大哥冒出嫩胡茬的脸,恍然觉得父亲似乎还活着。 
  孙策看见他,勒马跳下来,拍了拍孙权的脑袋,哑着嗓子说:“阿权,我带着爹回家了。” 
  吴夫人看到孙坚遗容,哭得几次昏死过去,几个孩子跪着嚎啕痛哭,直到睡着了仍在抽噎。入夜了,一切声音都息止。窗外的月光湿淋淋地洒了满院子,孙坚巨大的乌木棺椁停在堂屋,吸尽了一切光与色,黑的如同永夜。 只有啪、啪的声音,不断地,不急不徐地在黑暗中响着,好像滴漏。
  周瑜冲进大门,滚鞍下马,跌跌撞撞地推门进来。 
  “伯符!”周瑜走进黑暗里,恍然中觉得是在噩梦里跋涉,“伯符,我来了……” 
  啪,啪……的声音没有停。 
  周瑜用缠着白帛的右手费力摸到火折子,点亮灯。刺啦一声,灯火把堂屋里所有的一切勾出道浓黑的边缘。孙策当堂坐着,正盯着棺木,单手把一样玉润精巧的东西不停地抛上去,又接住。周瑜踉跄走近,倒坐到孙策身边说:“我来了。”
  月色随着周瑜钻进堂屋,还有种带着草木味的潮气,以及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湿而凉的月光里似乎有个声音,呜呜咽咽,苍茫,辽远,一路从荆州追着孙策到了庐江。 
  ……战城南,死郭北……水深激激,蒲苇冥冥……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孙策猛地把玉玺向墙角掷去。 
  周瑜忙从半空中接住,道:“你疯了!这是破虏遗物!” 
  孙策拔出佩刀戳到周瑜眼前说:“这才是破虏遗物。”
  灯火的光舔着刀刃,一动一动的,血槽里仍有干涸的人血。刀似乎是活着。 
  “你挡不住他们。”孙策霍地持刀站起来,拾起护甲系上。 
  周瑜用还在渗血的右手扶住剑柄,抬头说:“破虏尸骨未寒,袁术就扣了你们的部曲,和强盗有什么两样?!”说罢要站起来,孙策按住他的肩膀。 
  “守着家,等着我。” 
  孙策的脸上带着胡茬,灯火下显得轮廓更深,他身上似乎多了点东西,又少了些什么。孙策从周瑜手里拿走玉玺,转身出门。
  次日,袁术从舒城撤军。几乎没人知道他为何来又为何走,只有孙策知道,他用传国玉玺换了一家五口的命。 
  孙坚一死,他的功业几乎以难以相信的速度迅速消失,简直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似乎只有泪眼不干的未亡人和遗孤,还记得他曾经到这世上来过。
  孙策带着孙坚的灵柩归葬吴下,风雨飘摇里匆匆离开舒城。
  周瑜站在城外的山坡,看着孙家小小的队伍从青色的原野上逐渐消失。风带着雨点打在他脸上。
  初平三年,袁绍占冀州,曹操领兖州,袁术据扬州,孙坚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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