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不还手?”
“你这废物,怎么就只会躲闪吗?可敢与我一战!”
白衣人久攻不得,本是着急,又被一旁的李老爷不断催促、训斥,心中更是怒极,出刀险乱了章法。
冷萧忽的开口说了一句:“你怕了。”
白衣人手中的刀蓦地停了一下,睁大了眼睛,含着发虚的眼神,汗水不断滑落,许是舞得累了。
他喝道:“休得胡言,我岂会怕了你这小贼!”
冷萧淡淡道:“从一开始你就胆怯了,你要我放下怀中人,我越无动于衷,你心中便越没底,后又全力出手却奈何不得我,此刻早已失了信心。不知道这片刻工夫,你给自己想了怎样一条退路?”
白衣人面上青红交替,显然被冷萧说中,可没有李老爷命令,他是绝不能退的。
而冷萧又道:“冷某不请自来,的确无礼,在此致歉。得罪之处,实属无奈。不知此时李老爷是否能听在下说说卖船的事?”
李老爷心中怒极,什么卖船,这人衣裳破旧,怀里抱着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一看就是强人,待冷萧说明那渡船的大小,他更是肯定是这一念头。
他知道白衣人已不堪再用,心中又是冷笑又是无奈,面上却如沐春风,直摆手道:“原来都是误会,误会一场。老弟行事异于常人,吓得我还以为遇上了歹人。”
“既然如此,老弟便开个价吧!”
冷萧报了个数字三千两,李老爷当即应了下来。心中虽是极不情愿,却又想到,这哪里是什么买船钱,分明就是买命钱,三千两银子买他自己的命,简直太便宜了。
而冷萧报价前说出卖船之事,且对渡船描述清晰,差不多正值此价,显然是对银子数目有过计较,不容他削价的。
李老爷瞬息间想了许多,心中忽的又轻松起来,小小三千两银子对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这强人也算厚道。
若是叫冷萧知道他心中闪过了这么多念头,不知会做何感想。
反正他接过银票与一些方便使用的碎银便离去了,只留下一句西渡口停着的一只挂着黄边红芯旗子的渡船就是了。
待冷萧走后,李老爷冷冷看了白衣人一眼,骂道:“废物,我养你们何用,还叫强人闯进家门口来抢钱,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自诩武林高手,一身三脚猫功夫还没动手就自己趴下了!”
白衣人神色阴沉,低着头,只是说道:“小人无能,请老爷责罚。”
李老爷哼了一声:“罚你何用,你一年的供奉也不够三千两银子!江湖人重信义,且他已经拿捏住了我,却只要了三千两银子,不至于诓骗于我,说不定真有条船呢?”
他忽的冷笑一声,暗想着会不会捞回一条挂着黄边红芯旗子的小舟来,或是连三个人也坐不下的那种。
然而不多久白衣人便匆匆来报,眼中含着惊讶,他本也以为冷萧是强人,没想到渡口还真停着这样一条大船,一来一去,李老爷说不上赚,也决计不亏。
冷萧又回到客栈里,却已客满了,无一空桌,只得另寻他处。然他转身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大侠留步!”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分明没有指名道姓,他却知道是对着他说的。
而且这声音有些熟悉。冷萧回头看去,果然在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绿衣少女,正是他在虎头岛上救下的那个绿衣少女。
原以为可省却换地之苦,原来还是件麻烦事。绿衣少女被四五个人围在里面,是以他第一次环视时并未留意。
冷萧张口道:“有何事?”
胡君雅眼睛一亮,拍手道:“果真是大侠,你无恙,真是太好了,你可有看见我大奶奶,岛上后来怎样了?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冷萧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你的问题太多了,多到我不想回答了。”
那四五人转过身来,恶狠狠望着冷萧:“你认得这女人?我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也好,告辞。”
第三十章面中肉,剔骨刀()
依稀听闻身后传来嘲笑的声音,入他耳中已是朦朦胧胧。
冷萧心中怅然,那绿衣少女究竟结局几何,他已不想再较。是生是死,又与他有何干系?
他从不将自己当成侠士,也从不将自己当成好人。他手上沾染过太多人的性命,以至于救人都仿佛成了一种讽刺。
离开客栈后,他来到路边的一家面铺前面,一共三张桌子空了两张,与一些客栈、酒楼比起来,总是显得萧条无比。
“小二,来一碗面。”
小二搭着毛巾,看了眼冷萧怀中的女人,也不多问,只高声应了一声,便匆忙退了回去,很快端了碗素面出来。
才吃第一口,冷萧便眉头一皱,直接吐了出来。这面自然是不好吃的,寡淡无味,连盐也不舍得多撒几粒。而汤面上却是浮着一层黄腻腻的油渍,仿佛没将碗洗干净一般。
“小二,来壶好酒!”
随冷萧吩咐下去,小二很快提了一坛好酒出来,冷萧接过之后,立刻灌了一口,仔细漱了漱,吐在地上,酒水混着沙土翻滚出数十颗灰扑扑的珠子。
而后他才将酒饮入喉,索性面铺无甚客人,他便邀小二同饮。
小二面上带着谦卑的笑容,在冷萧对面大马金刀的坐着。
冷萧与他干了一碗,说道:“你们这家店虽是黑店,酒水倒是不错,不比一些大酒楼里酿的差。”
小二抹了抹嘴角的酒液,笑道:“客爷这是什么意思,小店简陋,面也只是清汤挂面,客爷假使吃不惯,也不能这般诋毁小店吧,我们做的可是正经买卖。”
冷萧看了一眼黑洞洞的店门,又道:“这店只有小哥一人吗?”
小二道:“客爷见笑,店小无客,雇不起下人,掌柜、跑堂、厨子全我一人揽齐活了。”
冷萧又看着唯一一桌的食客,那桌一行三人已伏在桌上昏睡了过去,他笑道:“没想到这几位吃了几碗面,却是比我手里的酒劲还要足。”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筷子搅着碗里的面,面里头夹混着几块黏黏糊糊的肉,看起来好不恶心,也正是从这几块肉里,漂出来一抹油腥。
小二眯起眼睛,缓缓道:“客爷不知道,这鬼地方,菜比肉贵,”他顿了一顿,“店里的肉不多了,便进一些。”
“不知道蔬菜什么价,这肉倒是便宜得紧。”冷萧说道。
小二一时大笑了起来:“正是、正是,不过这肉便宜归便宜,就是拆解起来麻烦。”
他从腰上摸出一把剔骨刀,于毛巾上剐了剐:“小的拆了两年,倒是也悟出了几分心得,看客爷挺有兴致,要不要见识一二?小的这技艺虽不比琴棋高尚,不比书画风雅,不比诗词壮阔,不比歌赋深情,却也说得上有几分有趣。”
“好锋利的一把刀。”
“日日磨,夜夜磨,若再不锋利,就太令人失望了。”
冷萧眼神看向远处:“在下的朋友找来了,对于这等奇巧技艺,他们比在下更感兴趣。”
剔骨刀在小二手里转了一个圈,他本以为冷萧诓他,这一看,那四五人还真是朝着冷萧来说,面上似有冷笑,是在讥讽何人?
他神色阴冷地叹道:“人呐,总是不得清静。”
小二抬眼打量了那几人一阵,这些人不比冷萧的儒雅,各个沾满了江湖气,绝不是好相与的人。他心思一转,便打算先下手为强。
四五个男人自提着胡君雅出来,便见那方才被他们吓退的青年坐在一个面铺里,桌椅都是露天放置的,只安了个棚子遮阳遮雨,倒是一眼便叫他们看见了。
不等他们走近,忽见面铺小二笑着迎了上来:“几位客爷,来吃碗面吧?”
为首的方脸男人不耐烦地推了小二一把:“去去去,休要来聒噪老子!”
小二被他推得一个踉跄,那方脸男人反倒是自己倒了下来,直倒进小二怀里。冷萧瞧见,剔骨刀在小二指间一转,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在方脸男人胸肋间开了三条细细的口子,心脏定是碎了,只因伤口极细,鲜血一时竟还淌不出来。
小二扶住了他:“哎哟哟,客爷你小心着点儿!什么,你要吃碗酒?好嘞,且先上座!”
他一手恭迎,一手搀着方脸男人,二人贴得很近,看起来倒真像是方脸男人跟着他走去似的。只是心细之人便可见,方脸男人两脚是拖着地的。
待走近几步之后,余下几人顿时瞧出了端倪,正要咤喝,殊不知小二余光始终瞧着他们,此刻藏不住了,便将方脸男人一推,手里的刀朝着那几人送了去。
两边个子怒骂一声,似乎又都有什么忌讳,不敢惹出太大的动静,叫骂也只是压着嗓子。
冷萧将未饮尽的酒直接举着坛子喝着,却反是喝出了几分斯文气质来,酒水涓滴不洒。两眼似醉了,迷迷蒙蒙,瞧着这一出好戏。
待酒饮尽了,这出戏也就看腻了。饮的时候陶醉,此时尽了,再回味,又嫌粗涩,心中生了些厌烦来。
他在桌上放下一块碎银子,便抱着妻子走远了。这出戏由他开场,至于如何落幕,他已经丝毫不关心了。
他随意往来往的行人身上扫去一眼,喃喃自语道:“这小小地方,倒是卧虎藏龙。”
原来那些贩夫走卒之中,十个里有五六个都是功夫不差的人物,若不是小二与那几个男人交手,还不能使他们露了破绽。
他忽然想起之前客栈小二说过的一句话,这半年来,有不少外乡人前来附近的几个县。
这些人都是鼻子灵光的主,既然全部聚在了这里,就一定是有好处的,否则断然不会这样空耗了半年光阴。
冷萧直辗转了三家客栈,走出近二里路,才寻到了空房。开了一间房后,便向小二问起此事,小二张口便答:“半年前流传出来一张宝图,其中藏宝的地点正是在北回至春望附近,是以这半年来摸宝人无数。”
他说得随意,想来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冷萧又问:“什么样的宝物能叫人情愿相信一张空穴来风的宝图,这样空耗光阴?”
“自然是传说中前朝奇人微生横舟的遗宝,纵然九成九是假的,只要还有一线可能是真的,就不会有人放弃。”
第三十一章藏宝图,桐树林()
自听见“微生横舟”这四个字,冷萧心中便起了几分心思,他手中的一枚紫铜钥,不正是微生横舟所留之物吗?
这些年他已走过千山万水,翻遍残本古籍,试过千般方法。他稍显宠溺地抚摸着妻子的面颊,柔声道:“灵曦,或许这微生横舟的宝藏里有能让你醒来的方法。”
“再不济,为夫将宝藏握在手里,放出风去与人交换灵丹妙药、奇方异法,也比漫无目的的去寻找要好。”
他叹了一声:“天下之大,终我一生,又能走过多少路途。”
夜前,冷萧身在房中,吩咐小二去购置一张流传出来的藏宝图来,这等物事,既然流传,就一定会有人大量临摹售卖以谋利。
然小二直接将擦桌子的抹布取了来,纵使有些污渍,大体也能看清,只听他苦笑道:“客爷有所不知,半年前宝图流传出来之后,一些有自知之明的人不去打宝藏的主意,却是打起了贩卖宝图的主意,不瞒客爷,当时小的也曾摹过几张。”
“后来宝图泛滥,而外乡人起初还做保密,到后来便是看完就扔,街道上随处可见,不少乞丐都捡拾宝图布片做衣,便无人再售卖了。”
冷萧边看,边轻轻说着:“假的再多,真的却只有一张。”
宝图上线条粗略,并不复杂,而标注所示的藏宝点,看似只一个小点,却覆盖了北回至春望共七个县。
七个县间相隔足逾万里,其中部分地段甚至有峡谷深渊,要想找到真正的宝藏所在,绝非易事。
小二在旁听见了冷萧的低语,立刻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客爷这可真是说到点子上了,这藏宝点覆盖之广,要想找寻,绝非易事,所以宝图真迹就成了各大势力的争抢目标了,万一能有什么玄机呢?”
他思索了一番,说道:“而今宝图真迹是落在了一伙山贼手里,那山贼似乎还有些名头,不过小的有些记不得了。”
当夜,冷萧将将入睡,忽闻隔壁房间传来细碎的声音,且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在窗口附近,不知是贼偷还是刺客。
索性事不关己,冷萧又摒弃了杂念。然而不过片刻,那贼人又蹑手蹑脚地朝他房间摸来。
窗子发出一声轻响,窗口便射入一抹月光,那贼人顿了一顿,似在倾听试探,等了少顷,终于将窗子一掀,溜了进来,动作倒也灵巧。
冷萧故作不知,那贼人便轻手轻脚地摸了过去,直走到冷萧床前,才神色一喜,终于找对了地方。
然她一眨眼的工夫,原本躺在床上的冷萧已经坐在她面前,一双眼睛被月光衬得晶亮。
她吓得心中一跳,险些叫了出来。冷萧却是皱眉道:“原来是你这小贼,你若是现在离去,我便不与你计较,倘若还不走,少间你便会做客北回县的大牢。”
“你!”胡君雅神色愠怒,想起冷萧也算救了她和大奶奶一命,便又平和了下来,讥讽一句,“张口闭口就是官府衙门,算什么江湖好汉!”
冷萧神色不改,缓缓躺了回去,闭上了眼:“手上能少沾一滴血,便少沾一滴罢。”
眼前之人幽幽轻叹,胡君雅却如遭重击,胸闷气短,如欲昏厥过去,自知是在瞬息之间落入了对方的“势”中。
“好厉害的人物,天下真的有这样厉害的人物!”她一时震骇,心中反倒平静下来。
她并未离去,只是行礼道:“承蒙阁下两次搭救,妾身谢过,今夜前来只是想问一问虎头岛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她等了片晌,冷萧却如睡去了,而她的问话也成了自言自语。正当她气恼无措之时,耳边传来一个冷清的声音:“既然担忧,就亲眼去看,别人对你说什么,都是假的。”
胡君雅哼了一声,眉眼愠怒,却无可奈何,放下一句“不说就不说”,便转身离去了。
可惜他意识才将将混沌,又瞬息清醒起来,张开眼帘,轻轻叹息:“人间多琐事,总叫人无眠。”
他起身,替时灵曦拭了脸,理了理发鬓,如一只苍鹰般立在了窗沿:“也罢,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客栈西行半里,有一桐树林,胡君雅心中也不知究竟是为何去找冷萧,这样的结果她分明已经预料到了。可待二人直面之后,她心中总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未走出多久,桐树背后走出几条人影,看不清面貌,正挡在她面前。她心下一惊,立刻转身,身后却又走出几条人影,叫她无路可退。
“什么人!”她娇叱一声。
前方走出一人,声音沉闷如雷,缓缓道:“交出宝图,饶你不死。”
胡君雅黛眉轻蹙:“原来是为了那张破图来的,本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结果发现大街上人手一张,本小姐早就扔了!”
“扔了?扔在哪里了!”声音沉闷之人话中含了几分怒气,又压抑了下去,只说道,“到底扔没扔,让某家搜一搜便知道真假了。”
他低笑了三声,胡君雅顿时觉得有无数虫豸在身上游走,一阵难受,愤声道:“你敢!”
“有何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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