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禁问道:“敢问姑娘,炼化灰气会有怎样的反作用?”
斗篷女人闻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阴测测地笑了笑,揭开了自己的脸皮,露出一张模糊的、没有具体相貌的脸,而后缓缓说道:“你不是早有了猜测了吗?”
刹那间似乎刮起一阵阴风,粗陋的石桥竟开始晃动,所有堆砌的石头变得十分松散,有细小的石块开始落入水中,在浓黄色的水面荡漾起细小的涟漪。
冷萧的脸色骤然变了变,喊了一声“快走”,然后二人来不及过桥,整座桥轰然崩塌。只有斗篷女人与她的桌椅还依然稳稳立在那里,有如脚踏实地。
“怎么回事?”仇雁笙脸色一白,这浓黄的河水未必比凡人排泄的秽物看起来友善。
冷萧直勾勾盯着斗篷女人,说道:“看来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仔细想来,此界所遇之人当中,真正实力最可怕的应该的这个守桥人!”
“任无面人和画皮人争斗得你死我活,任我们无端介入挑起诸多变化,她始终无动于衷,就像是一个局外人,纵观全局,又掌控全局,她,才是这个世界的掌控者。”
斗篷女人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二人,嘴角勾起一丝阴森的笑,轻叹一声:“我还没玩够呢,真是太可惜了。你们不该想着如何逃出去,否则还能活得更久一些。”
“这里是诸天万界遗弃废物的地方,所有一无是处的,都叫做废物。你们两个,看起来倒是没那么废呢,千万年来,想离开的人很多,想到如何离开的人很少,询问我的人很多,怀疑我的人很少。而那少部分人,无一例外,都不小心落水了。希望你们会游泳才好呢。”
上方传来斗篷女人诡异冰冷且疯狂的笑声,仇雁笙不禁怒骂,冷萧眼里却散出几分悲哀,淡淡说道:“她是一个疯子,抑或说此界只有她一个正常人,一个明白人。世人皆醉我独醒,听起来很潇洒,却是一件容易让人发疯的事情,孤独的发疯。归根结底,不过也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仇雁笙脸上出现一抹希冀,死死拉着冷萧的裤脚,说道:“师兄如此胸有成竹,是不是已经有了办法?”
“没有。”
“”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仇雁笙闻言,顿时面如死灰,怒而咆哮一声:“善个屁啊,叶落归根,即便是死,我也决不愿死在这样一个鬼地方,这河水,臭死老子了!”
“你连人肉都大口场过,还怕这河水吗?”
“师兄,休要再提此事!”仇雁笙脸色更白,险些又吐了出来。吃人肉已经是件有违伦德的事情,更莫说那些无面人根本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人。
冷萧只来得及把几瓶丹药交给仇雁笙,就双双落入水中。
仇雁笙大叫一声,过了几息,叫声戛然而止,继而传来一声轻咦,便看他展现各式泳姿,对冷萧说道:“幸得我通晓十八板武艺,精通泅水,这河虽然臭了些,貌似并无什么了得之处。”
冷萧浮在水面,这河与寻常河水相比,反倒更容易浮起来,泅渡变得更加轻松。
他心料绝不会如此容易,抬起手臂一看,皮肤已显得有些褶皱,并且还有灼烧的伤痕。
他立刻大喊道:“河水古怪,不出半个时辰,你我都会被腐蚀得连渣滓也不剩!”
再抬头望去,石桥已经“哗啦啦”再度拼凑起来,变回了原状。
二人奋力游到岸边,水面离岸上不知几百丈,有如深渊。这岩壁看似粗糙,棱角分明,却滑腻如油,根本无法借力。
冷萧从水中一跃而起,脚尖点在眼闭上,却又因打滑而撞在了岩壁上,再度落入水中。什么梯云纵、壁虎爬墙,都难以施展。
再看另一边,仇雁笙的情况未必比冷萧好多少,在冷萧望去之时,也投来期盼的目光,可惜之从冷萧的脸上看到冷漠
“师兄,你足智多谋,赶紧想出一条妙计来!”
冷萧沉吟片刻,说道:“保持不断跃起的动作,可以最大程度的缩短与河水接触的时间,能够将存活时间提升五倍以上。”
仇雁笙惨叫一声,叹息道:“如此说来,我们还是要落得一个筋疲力尽而死的下场?那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死去!”
他提起手中的竹节炮,对准额头,一炮下去,脑袋一定被轰得粉碎。
冷萧淡淡扫了一眼:“这些兵器大多都是竹制、木质的,一沾水就有些烂了,已经失去的作用。”
仇雁笙随手就把竹节炮扔了,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开个玩笑罢了。师兄倒不如说说你的第二个想法吧。”
“确实,不是办法,只能算做想法。天下无十死无生的境地,再凶险的地方,也有出路。如今上天无路,只有往下去了。”
“也罢,横竖一死,龙潭虎穴,你我师兄弟二人便去闯上一闯!”
说罢,他神色一厉,一马当先地冲了下去,不见了身影。
冷萧遂紧随其后,以最快的速度往水下潜着,可能会用到的丹药都事先含在了口中。虽然会因唾液的不断浸染而时刻消耗药效,对自身而言也算得上是一种时刻的补充。
水中飘着许多不知名的东西,一些破碎的、恶臭的、令人作呕的东西。
偏生是在水中,冷萧如今只是凡人,没有灵气,一口气憋得再长也有尽时,不出半刻,便吞下了第一枚丹药。看不远处,仇雁笙似乎也是如此。只是水质太过浑浊,也具体也看不分明。
二人一直往下潜着,不知道潜了多久,始终保持着全力,顾不得体力的消耗,反正即便出了水面也是一死,既然决定入水,就不打算再出去了。
是生是死,随天定。
冷萧口中还有七枚丹药,效用各有不同,又大同小异,都不是凡品,却也最多只能再撑一个时辰左右。
即便口中的丹药耗尽,也可以冒着喝一口污水的风险再度塞药,然而,如今丹药尚不必担心,肉身却已经支撑不住。
冷萧的肉身炼化过很多血砂,承受能力更强一些,仇雁笙虽然也曾炼化过,却并不如冷萧这般多,已经先一步支撑不住。
“一时竟把血砂给忘了。”
他指间闪烁出一片红光,捏着数十粒血砂游到仇雁笙身前,二话不说,直接一把全部塞进了仇雁笙口中。张嘴之时,猝不及防之下,难免咽下一口污水。
冷萧再度取出一把血砂,眼神一寒,这罪,他也免不了要受之
一口将血砂吞下,抬指在仇雁笙眉心一点,打入一道意识,那是冷萧的一句怒吼:“速速吞下红极丹,全力下潜!”
说罢,他也将藏在舌根之下的一枚红色丹药舔出,一口吞入腹中。口中依稀还残留着污水的古怪味道,河水里千万年来不如溶化了多少个人的肉体。
红极丹借力十分,自伤九分,乃是不到最后一刻不会使用的丹药。二人面目狰狞,心中都在怒吼,不断往水底冲去。
直到血砂之力几乎耗尽,肉体也几乎崩溃之时,冷萧的灵魂变得松散,似乎随时都会从体内散出,三魂七魄各自消散一样,完全凝聚不起来。
“好一个古怪的河!”
第三百八十三章河水之下又天地()
只当在人肉身及精神处于极度衰弱的状态下,才能看见河中漂浮着无数蓝盈盈的东西,模糊不清,不知是这些东西本就模糊不清,还是由于意识的模糊,导致看不清晰。
那些,是灵魂。千万年来,不知汇聚了多少个灵魂,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冷萧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肉身似乎是突破了河水的界限,一点一点接触到了真真正正干燥的空气。
不远传来一声惨惨淡淡的叫喊,他竭力抬眼看去,仇雁笙已经坚持不住,皮肤开始炸裂,将浓黄的河水洇红了一片。也因此而吞咽了几口河水,意识已经模糊,却仿似依旧带着一丝清明,遥遥望着冷萧,嘴唇嚅嗫着。
“师弟,再撑几息!”
冷萧心底默念一声,掌心出现几十个丹瓶,轰然间崩碎,露出其中的一缕缕灰气。他将能够收集的灰气都留存了下来,在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
灰气尽数涌入他体内,他并没有炼化,只是引导灰气在体内运转一周,自掌心爆发了出去。强大的气流,在水中形成一片空隙,瞬息落在仇雁笙身上,却是一股柔力,将他一击从河水之中击落了出去。
似乎是暂时脱离危险了吧,他也因此而彻底闭上了眼睛。
冷萧的全身经脉同时开始断裂,皮开肉绽,浑身有如浸泡在血水之中,也紧随仇雁笙之后,冲出了河水。
河水之中,两人看似离得极近,一出河水,仿佛是再次从天上落下,两人的距离又在瞬间被无限拉长,分散到目力不可及的地方。
下方,山林土地,竟又是一方世界。再抬头,哪里还有什么河水,只有一片湛蓝的天空。
“下方恐有千万仞,终究还是要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他有些颓然地闭上了眼睛,浑身没有半分力气,心中却有些不甘。脑海里,一时划过许多人的面容,原来他心中还有那么多的眷恋。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害怕死亡的,即便再坦然,也只是对心境的克服,本质上还是会贪恋人世。
他思绪万千,天地间忽然吹来一缕风,吹在他身上,他就随着风远远飘飞了出去,身体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摇摇摆摆,缓缓坠落。
他已经没了知觉,不知道过去多久才醒来,眼睛已经被血水糊在一起,根本无力睁开,浑身如同炸开一样,每一寸血肉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连手指也无法动弹一下,只有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刺痛感在时刻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尚能呼吸,应当是在陆地上。”
或许是入夜了,分外寂寥,虫鸣声又分外清晰。他一身浓郁的血腥味,足以引来各种野兽的窥伺。没过多久,便听到了狼嗥声。
细碎的脚步声快速临近,继而消失,理应已经站在了他身边。或许正在舔舐他的皮肤,或许正在啃食他的皮肉,他已经失去了知觉,又或许是疼痛感已经没办法更强烈了。
他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嘶吼,最后的意识也消失了。
林里走来两个人,一个老人,一个少年。
老人拄着拐杖,身材很小,脚步却不慢,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少年身材精壮,身后背着一个箩筐,里头装着各种草药,只满了七分,还空着三分。
“走快些,入夜了,白日里瞌睡的大虫灰豺都要窜出来了。”老人碎碎说着。
少年忽然停下脚步,目光一凝,指着远处:“爷爷,那里有狼崽子在叫唤,听声儿个头儿不大。狗大爷最爱这货,不如逮了卖他,能换个把月的饭钱!”
老人谨慎的很,皱眉说着:“我们虽然穷,吃睡也不愁,为了一头小狼崽子而豁命,不值当!”
少年总是多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没那么小心翼翼,仍是说道:“那就远远看一眼,爷爷你先站这儿,我就去看一眼。”
老人知道拗不过他,眼看少年脚步已经窜了出去,连忙压低嗓音喊着:“你可小心,想想你卧病在床的妹妹。”
少年浑身一颤,颇为无奈:“就知道拿妹妹压我,你老放心,我心里头有数!孙儿纵横山野十载有二,哪次出过差错?”
老人却是在心里轻叹,这差错,只要出国一回,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少年放下箩筐,脚步倒有几分敏捷,踩在草叶上不露声色,快速接近了。原本还十分谨慎,眼看那狼崽子正在舔舐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人形!
在月亮下,也看不太分明,只看见一个长条的东西。他捂着鼻子:“什么味儿,血腥味刺鼻,还有一股恶臭。”
见那狼崽子突然张口,意图从那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少年心中顿时急了,万一那人没死却被狼崽子咬死了,他说不得还要落一个心中有愧的下场。
少年伸手一摸,从地上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口中念念有词:“狼这畜生,通透铁骨豆腐腰,我可得收几分力,不能打出内伤,这要是打废了,狗大爷就不稀罕了。”
在那狼崽子下口的瞬间,石头已经裹挟着一阵破风声砸在狼崽子腰上。
狼崽子一个吃痛,呜咽一声,一时跌跌撞撞难以站起,在冷萧身上猛然踩了几下,倒在了他肚子上。
冷萧只觉身体骤然疼痛了一下,产生了一些模糊的意识,而后这些意识再次消失,重新昏迷了过去。
狼崽子不听叫唤着,少年速度很快,从腰侧摸出一根麻绳,先把狼崽子嘴巴捆上两圈,而后将它结结实实地捆成团。
这才得空去看冷萧,离得近了,才发现冷萧的惨状,浑身几乎已经成了一个血人,面容难辨。
从冷萧双手及脸颊露出的皮肤一看,皮开肉绽,凄惨不已,只看一眼,少年竟然心底发怵。他跟着老人学过几年医术,有几分眼力,此时喃喃:“这人好惨,被狼群围着啃也不过如此了!”
可偏生冷萧身上没有少一块肉,只是裂开,仿佛被人给千刀万剐了。
他伸手探了探冷萧鼻息,带着一丝希冀,却又忽然僵住,脸盘一黑:“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势早就死了,你怎么还没死。”
虽说已经气若游丝,可要他把冷萧丢下,又于心不忍。他先打量了一下冷萧穿着:“身材瘦弱,书生打扮,道不像什么刀口舔血的贼寇匪类,罢了罢了,我便受一回累!”
他将捆着狼崽子的麻绳叼在嘴里,小心翼翼抱起冷萧,错开树枝,以免有擦碰。以冷萧如今的状态,稍有不慎便死了。
老人等得焦急,来回踱步,看见少年竟带回一个人来,连忙上前,不由分说探脉一看:“经脉寸断”再看,“气息微弱,却还稳定,心脉有损,却还有救。你小子,从何处收来的一个烂摊子?”
少年叼着麻绳,苦笑一声,含糊不清地说着:“要不扔了算了?”
老人眼睛一瞪:“说得什么混账话,医者救人,天经地义,哪里能行此孽事。快回去吧,狼素来结队成群,很快就会追着味儿来了!”
一念至此,二人再不多言,匆匆离去。只是苦了少年又被箩筐又抱着冷萧,狼崽子则被丢进了箩筐之中。
老人走得飞快,时不时催促一句:“天天缠着李师傅练武,走得还没我这老头子快,练武都练到狗身上去了!”
少年喘着粗气,初时还回敬一句诸如“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此类的话,最后已经是连半句废话也无力说了。
临走到山脚,已经能听见成片的野狼呜咽的声音,骇得两人脚步更快。所幸下了山,便不见野狼追来,再弯弯绕绕进了村子,走进一间窄小的草屋里。
“爷爷,哥,你们回来啦?”
房间里传来一个声音,很微弱,也很欣喜。
少年连忙打开门走了进去,房间不大,也没什么陈设,只有一张小床,少女静静躺在那里,歪头看着少年。
见少年走近,她琼鼻微皱,连忙说道:“你你别过来,你身上好臭。”
少年的笑容一僵,一脸苦楚,哀叹一声退了出去。
老人看了一眼少年,说道:“一身臭狗屎味儿,还不赶紧去洗洗!对了,把这小子也带过去洗洗。”
说着,他往冷萧嘴里喂了一颗粗糙的黑球:“下手轻着点儿,免得弄死了,那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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