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萧说道:“正因见到了擅闯禁地之人,才未能去救醒这些弟子。”
罗嘉闻言,稍稍沉默了一下,再度抿了一口茶水。若依冷萧所言,许是追着歹人而去,才来不及救醒刑堂弟子。看此情形,是未能追上歹人,返回禁地也无意义,想必是料到会有人施救,所以直接回了药山。
也一连将茶水饮尽,不等冷萧动手,已是自己倒上了一杯,赞了一句:“好茶。”
只是再细想来,自禁地传来波动到他赶到,前后不过半盏茶工夫,而冷萧还要在他之前,且未让他看见背影来去,则至少快他十息往上。
在他救醒刑堂弟子又往药山之时,大体耽搁也不足半盏茶。且冷萧必定是在他到达药山之前回到药山。还能沏一壶茶,茶水滚烫,应是才沏。冷萧衣衫整洁,显然并未与歹人交手。
能够带着一个累赘在不足一盏茶时间里甩脱冷萧,此人至少也是实婴修为。
罗嘉深深叹息一声,侧目望向冷萧,将茶水饮尽,未再饮第三杯。他起身道:“多有打扰,无礼之处,还望冷长老见谅,老夫告辞。”
“罗长老心系宗门,冷某怎会怪罪,慢走不送。罗长老且放心,青痕宗,也是冷某的家。”冷萧平静说道。
罗嘉转而离去,背影随月拉长,再次经过时灵曦居所,相遇不知。
第二百八十七章东域异人归海客()
天边未翻鱼肚白,仍是长夜苦且漫。
冷萧踏步前行,手中提着一壶茶水。好茶才将泡起,还未细品,若浪费之,有愧苍天,有愧大地。
片刻后,待到他走到时灵曦居所之前时,紧闭的房门自动打开。冷萧未出一言,缓步而入。
进入后,他将茶壶放在桌上,时灵曦早已换下夜行衣,换上了弟子装束。炉子旁有一堆灰烬,还未来得及清理,才有烟气袅袅,肉眼难辨,却能闻到这刺鼻气味。灰烬之上还有几粒火星,闪烁了几下之后彻底归于平静。自古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夜行衣,替主人做了片刻伪装之后,终究也不过落得如此下场。
时灵曦原本坐在床上,自冷萧进入之后,腾地跪下,低头认罪:“弟子知错。”
冷萧将两个茶杯翻正,倒上茶水。茶水兀自冒着热气,抿之一口,尚有些烫嘴,却又颇为自在闲适。他将一个茶杯递到时灵曦身前,时灵曦稍有犹豫,不知该不该接下。最终,还是将那茶杯捧在了手心,直等冷萧道了一个“喝”字,才抿了一口。
茶水苦涩,她这般心不在焉,便只能感受到茶水浸润在味蕾之时所带来的苦涩,而感受不到茶水淌入喉中所带来的回味。
冷萧手掌虚抬,时灵曦身子便被一股柔力托起,双膝尚有些屈着,却是跪不下去。冷萧淡淡问道:“错在何处?”
时灵曦咬唇不答,却又不敢不答。冷萧在她眼中虽不得喜,却还是有个严师的身份。她说道:“弟子不该擅闯禁地,”她顿了顿,又道,“家母病重,弟子想取一滴回眸仙露,深知仙露贵重,若循序渐进,不知要等到何时,才出此下策。”
时耀身为妖王,自是不会不知晓回眸井中有无仙露,时灵曦所言,不过是以退为进的妄言。冷萧心中几乎能够断定,时灵曦进入青痕宗,正是为了回眸井心而来。
许是涉世未深,不懂隐藏,她眼神之中的苦楚,尽数从惨淡月光里流淌进冷萧心底。时灵曦所言,真假皆有,莫非,这回眸井心能够治好秋雨如的病症?
冷萧负手而立,饮尽茶水,才道:“你也知是下策?”
他话语平淡,时灵曦身子却颤了一下,神色复杂,畏惧有之,恨意有之,还有一些朦胧不清的情绪,或许是登天梯上蒙冷萧搭救,多种情绪掺杂,连她自己也是不知,冷萧在她心中究竟是如何一种形象。
冷萧继续说道:“禁地有阵法封印,若无令牌,元婴修士也难入。还是你自忖修为能与宗主相当?”
他犹豫许久,终究并未说出井中已无回眸仙露之事,只是淡淡道:“你仇师叔不久便要大婚,你可莫要再犯浑。这茶壶赠与你,闲来多品一品茶,行事别再这般莽撞。”
离去之时,冷萧在桌上落下一罐茶叶。时灵曦拿起一看,盖子已经有些褪色,显得很光滑,茶叶也很陈,却很满。他喜这茶叶,也不舍这茶叶,却将整罐,都送给了这个不争气的徒弟。
时灵曦手指愈紧,神色有些迷茫。冷萧两次护她,却未说一句重话。她只道是冷萧表面君子,对自己徒儿,却也存了私心来。
木制罐子被她砸在墙上,碎成几瓣,茶叶散落一地。时灵曦还觉不够,走上前踩了两脚,恨声道:“谁人不知你是个酒鬼,何必故作姿态!别以为如此我便会感激你,早晚有一天,你哪只手杀了萧大叔,我便砍下你哪只手!”
她端起茶杯,此中茶水只被她抿去一口,便再未动过。她手指有些发颤,静静望着茶水,不觉间眼眶却泛了红。她抬手,倾斜杯口,将茶水一口饮尽,将两个茶杯覆回了原来的位置。
茶水,还温。她心,却冰凉。未品过时不知,原来她也心喜这一份苦涩。
自打传出婚讯起,仇雁笙便没了踪影,不知去向了何处,有兀自揣测者,说是仇雁笙去了百花宗,整日与娇妻热炕头了。
这日,冷萧被青剑真人唤去,才是知晓仇雁笙蒙受了多大冤屈。冷萧再次见到仇雁笙之时,险些未能认出此人来。
仇雁笙虽衣衫褴褛、浑身污秽,整个人却犹如一柄凌厉的剑。原是沐柳颜曾办过比武招亲,所以给张翠花举办的婚礼也是这一形式。
“翠花修为不低,倘若败了,仇某这一世英名,可就是要付诸东流了。”
他猛然掀起一柄利剑,斜里轻抬,于空中随意书写,便在远处山壁上凿下了几行大字,也不知是哪一本经文之中的哪一段。字体遒劲,横竖分明。
青剑真人唤冷萧前来,有一要事,颇为紧急。只听青剑真人说道:“通天圣地万兽殿,座下灵兽尽数叛逃,有修为高者,不少化形为妖。”
冷萧问道:“宗主何意?”
青剑真人看了冷萧一眼,说道:“万兽殿灵兽灵智不足,才能受制,突然化妖,实属诡异,此中必定有妖族的手脚。”
冷萧又问:“与我等何干?”
闻言,青剑真人大笑:“此话虽是无情,却也不假。任它万兽殿如何手忙脚乱,我等也不过时茶桌前的看客。”
有一句话,他不曾说。妖族,又岂是生来就该被奴役?或许,人族的确得苍天独后,随年岁上涨,灵智自开。灵兽化妖之前,大多只有本能,而植物,则更为不济。能够得以修行,分明比人族付出了更多,却反倒被人族看不起,视为不伦。
待青剑真人笑毕,又听他说道:“你可知,岚晖派禁地之下封印了一个妖修?”
冷萧眼神波动了一下,稍作思索,却不是忘却了此妖,而是想起了夏鸢、白晓等人。这一别,十多年不见了。
见冷萧沉默,青剑真人还当他不知,说道:“那妖修乃是一条小蛟,岚晖派稍显不敌,你且去处理一番。”
他话音才落,仇雁笙顿时大叫道:“师傅,别呀!三日后弟子便要大婚,此时将冷师兄支走,如何能赶上弟子婚礼?”
青剑真人顿时冷哼一声:“宗门可用之人只那几人,大长老负责外事,罗长老维持秩序,为师要坐镇宗门,以防小人作祟。你且说,还有何人能除那小妖?”
仇雁笙话语一噎,嗫喏道:“多派几人便是”
他话未说完,冷萧打断,说道:“便由弟子前去。仇师弟,提前恭贺,师弟大婚恕师兄无法参加了。”
“师兄高义,你且去,仇某私事如何能与一宗性命相提并论。”仇雁笙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三日后,冷萧尚在赶往岚晖派途中,风尘仆仆,而青痕宗,却已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人群中,道士和尚皆有,彼此间说笑有礼,相处融洽。青痕宗弟子不断在人群中穿梭,端茶送水,对百花宗大师姐充满好奇。
可即便不识张翠花之人,对这名字也颇有些腹诽,显得有些土气。有相识之人,大赞仇雁笙勇气,不识者心中更是惊奇,百花宗宗主沐柳颜亲传弟子,难不成修为奇高?
而如今仇雁笙,乃是青剑真人弟子,与张翠花也算登对。
比武台上,张翠花头戴红盖头,叫外人看不清面容。仇雁笙面上的笑意如何也收敛不住,两步上了比武台。比武招亲,胜了张翠花便可迎娶娇妻,他又如何能叫别人当先?
有弟子看着张翠花,诧异道:“这张师姐的身材看样也不出色。”
张翠花一身嫁衣稍显宽松,却也盖不住她稍显臃肿的身材。此弟子乃是新弟子,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而他身边之人,却已修行十余载,才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这师弟见师兄显然是要说些什么,好奇心起,如何也抑制不住,连声发问。而这师兄始终摇头,微笑不语。此举,无疑使得这师弟对张翠花的容颜更为好奇。
不说张翠花,单看随沐柳颜一同前来的几个弟子,也都是极美的人儿,不似人间有,仿似画中来。而沐柳颜,更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可胆敢与她对视之人,不过两掌之数,多数人,连瞧也不敢瞧上一眼。
这师弟又隐约指了指沐柳颜身边的男子,问道:“百花宗不收男子,在沐宗主身边的又是何人?”
这一问,却将那师兄也问住了,他偷偷看了颜陈一眼,一时语塞,却又不好道是自己无知,又是故作深沉,微笑摇头。
那弟子不知师兄胸中空虚,便懵懂点头。放眼,看每个人都觉得新奇与高深,唯独自己初入此道,显得这般浅薄。
随着各自宗门长辈高声说上几句之后,比武便算开始。张翠花一身嫁衣,而仇雁笙虽然名义上是张翠花未婚夫,在胜过张翠花之前,还没有穿婚服的资格。
微风拂面,张翠花头上的红盖头轻轻飘荡,轻轻扬起之时,露出一张勾魂摄魄的红唇。单是想想,已叫人心中犯痒。
仇雁笙抬手,示意张翠花先请。女子才走出一步,下方宾客间忽然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二位且慢!”
此言一出,莫说比武台上的二人,莫说青痕宗、百花宗两宗长辈,单是来者宾客,也觉得无礼,心中又想,难不成是那说话之人有宝献上?
循声而去,道士和尚之间有一劲装男子,样貌也算英俊,生得孔武有力,此刻,有后方之人目光被遮挡,还看不见此人。此人却是纵身一跃,直接跃上了比武台,站在仇雁笙不远。
“异人?”有人低语。
五域修士,风俗各有不同,穿着之上也有差异,东域异人当属最好辨认者。青痕宗大宴天下,除非名声在外的大奸大恶之辈,想要进入婚宴实属轻易,有异人到场,也不显奇怪。
青剑真人抚着胡须,视若无睹。沐柳颜眼神同样轻描淡写的扫了此人两眼,嘴角却泛起一抹笑意,说道:“有趣。”
小辈之事,自是交给小辈去解决。仇雁笙一看这异人,顿时眉头微皱,脚步未动,只偏头看去,仍保持着应有的风度,说道:“兄台这是何意?”
此人转而朝着仇雁笙与张翠花各行了一礼,笑道:“在下归海客,东域生人。张姑娘美貌,在下也是心向往之,还望仇兄恕罪,莫怪在下急切。”
仇雁笙闻言,神色顿时冷了一些,却还要顾及宗门颜面,不好直接发作,只是眯眼说道:“原来是归海兄。即便归海兄有此心,是否也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
归海客顿时笑道:“仇兄此言差矣,你我身为男儿,岂能行车轮之战消耗张姑娘?不若你我先比上一场,胜者再与张姑娘比斗。”
他此语,言语间便是说仇雁笙必败无疑,仇雁笙冷笑三声,手中蓦然横起一柄长剑,只说道:“归海兄,请!”
见状,归海客面上笑意盎然,说道:“还请张姑娘从旁稍候。”
张翠花便下了比武台,站在边上举目而望。
“仇兄,请。”
归海客这话音落下,仇雁笙身形一霎消失在了原地,如他姓名,似雁南归,手中长剑画出一个月白圆弧,落在归海客身边。
“刀剑无眼,归海兄小心了!”
“多谢仇兄提醒,仇兄自顾便可。”
这一招剑招叫不少弟子惊艳,归海客只手臂一摆,如同抓住了燕子尾羽一般,拈在了剑格之上。仇雁笙长剑一震,归海客顺势也松了手。
顺势,他另一手如游鱼般摇摆出一层波浪,隔着空气一拍,发出几声爆响,仇雁笙抬剑一格,前方分明空荡,剑身上仍是传来碰撞之声,叫仇雁笙身形一顿。
此时,他一圈衣袖被震碎,散落了一地。归海客得势不饶人,步步紧逼,双掌一合一放,掌心间有海浪声响彻两耳,整个比武台随之成了一片茫茫大海。
有老者赞叹:“此子在水之大道上的造诣竟有如此程度,后生可畏!”
大道三千,无有强弱,修到极致,自可登天。
第二百八十八章一朝落败徒神伤()
浪声涛涛,仇雁笙剑上青芒闪烁,犹如海上飘摇的一叶扁舟,显得渺小无比。
归海客身形精壮,看似是极为直接威猛之人,举止却十分优雅,如书生墨客一般做着姿态,手掌轻抬,海浪化作长龙,猛然朝着仇雁笙落去。
长龙张口,如咆如哮,游龙穿梭间,风云俱净。只斜里刺来一道青光,剑气一闪,这水龙便就此定格,顿在原地,再难前进。继而,自水龙眉心间绽放出一抹光芒,被一分为二,重新化作水,从半空倾斜而下,成一水幕。
水幕遮挡了视线,自水幕中,又有水龙钻出,仇雁笙抬剑相迎,身后又蓦然凝聚出一条水龙,呼啸间灵气涌动,大地震颤。
仇雁笙于这风雨之中,不动如山,面容沉静,一招一式间仪态自生,不似杀人招式,如舞者舞剑,便是这翩然间,接连斩灭水龙,显得轻松自如。
一条隐去,自有另一条相生。同时,在仇雁笙周边形成一道又一道水幕,如千层水镜,蒙蔽了他所有视线与感知。归海客这是将此处比武台化作了自身领域,占尽地利。
仇雁笙始终平静,原本银白色的长剑仿佛变成了青色,光晕流转间,在一道又一道水龙水幕间游走。他脚步微错,索性闭上双眼,全凭两耳听声。
少顷,他睁开双眼,人剑合一,只化作一道青色剑影,穿越三层水幕。剑刃寒芒乍起,于这三层水幕之后,终于显露出一个人影来。
归海客抬手,蓦然在身前探出二指,收住了那一抹青意。仇雁笙暗道一句“狂妄”,手中力道更甚,长剑又向前推进几分,一霎落在归海客眉间。
青光散去,所有水幕刹那间倾倒而落,大郎归于平静。水面上,两道人影,神色各有凌厉,又各有平静。仇雁笙抬剑,剑尖刺入归海客眉间几分,一道鲜血顺着他鼻梁,落至鼻尖,最终坠落在水面,洇红一片。
有青痕宗弟子欢呼,傲然之意甚浓。方才归海客做出的声势,可谓令人心神震撼,可便是这样一个强者,依旧败在了仇雁笙剑下。
有弟子下意识往青剑真人看去,却见,不论是青剑真人还是沐柳颜,皆神情微妙,却唯独没有笑意。
再看台上,仇雁笙忽然两腿一软,后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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