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鱼玉佩之上,除却以上的诸多复杂气息之外,最为浓重的,乃是一抹咸涩微腥的气味。
这气味,和鱼虾之上的气味有些近似。莫非,苍耳是想通过这玉佩告诉他,寒月所在之地?
可倘若苍耳自己知晓,又何须假手于冷萧?他修为远在冷萧之上,亲自出手,显然会有更大的把握。
冷萧自是顾不得这许多旁枝末节之事,于他而言,并不多重要。
“近海之地”他眼帘低垂,目光闪动。南域之海寥寥,将偌大一个南域分割成了几大块。凡人若能过海再回,便是多了一个趾高气扬的资本,时时可拿出来吹嘘。而对于修士来说,渡这万里海河,不过举手投足。
“若是鬼头陀藏匿失踪修士之地,定然不会在显眼之处,否则行事多有不便。”他脑海之中,快速闪烁过几个场景。始终将玉佩放在鼻尖,这苦涩味道仿佛尽去,只剩下幽兰。
“东海。”
他的念头忽的定格在一个从未去过的场景之上,虽为去过,可大体位置,他却了然于胸。
妖域东海,澎湃万万里。若说南域海洋,无一能出其右。这东海大半在妖域之中,所以算做是妖域领地,可也有一小半,还是在人族地界之中。
冷萧目中闪过一抹明亮光芒,若说藏人之地,这东海确实是再好不过。位置偏僻,无人注意,人烟稀少。
仅有的几座城坐落在这东海的边上,便如同的大饼上的芝麻一般,丝毫不起眼。
得冷萧指点之后,苍耳立即朝着剑阁而去,不足半日,便赶到了剑阁。以他的速度,虽不通空间之道,可一身速度,未必比缩地成寸要慢。
立于剑阁山门之外,苍耳胡须迎风抖动,孑然而立,显出几分枯寂的悲意。
他自是相信冷萧所言不会有假,可这山门一片寂静,空无一人。再往内走几步,地面上满是鲜血,干涸之后成了乌黑的一片,显得格外醒目。
有尸体横陈于地上,男女皆有,服饰风格相同,轻易便可看出乃是南域蛊修之辈。
苍耳望之,目中破有不忍。且多数死者,都是被一剑封喉。他面色依旧并未起几分波澜,只是闭目呢喃,许是在诵经超度这些亡者。
他诵经之时,手中锡杖顿时抬起,继而再度落下。三个大环在锡杖之上发出几声响动,随后轻轻震荡了起来,便的这地面,也好似一霎变得疲软无比。
锡杖末端触及在地面之上,他边诵经,一边将锡杖跺下,地面上顿时如同覆盖了一层水雾一般,叫人看不清晰。
继而,这地面骤然震动起来,距离苍耳几寸之处,忽然有一声尖锐嘶鸣响彻这一方天地。
嘶鸣之声很轻,但是十分古怪,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声音。便见那发出声音之物,蓦然从半空掉了下来,似乎是在冲刺之中,尚且依着惯性往前扑了几分,堪堪触及到了苍耳的袈裟。
细看,此物正是卜滇性命相修的啖魂蛊。啖魂蛊本是五色,若非修士目力非凡,凡人甚至难以看见这细小虫豸。
而此刻,这原本透明的虫豸变成了绛紫之色,身体僵硬,坠地之后再动弹不得,身子缓缓蜷曲在了一起。却并未死去,爪牙尚在轻轻抖动。
苍耳闭目,口中并未有一丝顿止,手中锡杖落地的速度越来越快,且越来越频繁。手臂与锡杖之影已是模糊,速度快到肉眼难辨。
一炷香后,他眼睛骤然睁开,经文一霎停滞,锡杖落在地上,也不再抬起。
四周仿佛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只见地面从锡杖末端开始,忽然裂开一道缝隙。这缝隙一霎蔓延,短短几息时间,便是如蛛网一般纵横交错,弥散千百里!
所过之处,亭台楼阁、碧水青山,纷纷为之倾侧,仿佛只要手指一推,便会倒塌。
缝隙之中,用处大片虫豸,或稀或密,有散有合,隐隐将剑阁群山所有地脉尽数占据。若拿捏住了大地的脉搏,地上的一草一木,便都可了若指掌。
这般手笔,断然不可能是一人所为,可只在这片刻之内,一切化作虚无,所有功夫白费。
“阿弥陀佛,蛊本无罪,罪孽者,乃养蛊之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且回头吧!”
一道无形涟漪自他锡杖末端散了出去,但凡所触及的蛊虫,尽数萎靡不振,瘫软在地,似要躲避,可速度终究是太慢。
在苍耳周身百丈范围之内,啖魂蛊东西南北中皆有,三两成群而来,端的是隐蔽至极,却尽数瘫倒在了苍耳脚下,未有一只得逞。
远处似乎传来一声幽幽铃声,仿佛少女手持铃铛雀跃摇晃,稍显急促,在天地间久久回响。
这铃铛之声响起一霎,啖魂蛊压力骤减,一霎从地面上飞了起来,有临近者,疯狂朝着苍耳扑了上去,稍远者,则匆忙朝远处逃窜。
对此,苍耳无动于衷,左手扳动着念珠,口中落下几声晦涩的音节,这啖魂蛊尽数落在他袈裟之上,却只顺着袈裟滑落下来。
对方此举,并非是要借机偷袭,而是想舍小取大,救回一部分啖魂蛊。
那落地之后的蛊虫,并未死去,这刻,苍耳背后忽然散发出一层金光,普照大地。他闭目诵经,但凡其金光所触及的角落,所有蛊虫皆化作一株新芽。
春期临至,草木一霎葱茏。
第二百二十八章善者徒遭鱼虾戏()
本是借机逃窜而归的啖魂蛊,尚在半途便已化作一颗颗浅色草种落下,坠地之后嵌入泥土之中,盈出一片嫩绿。
这诸多嫩绿之色,将地面的裂缝填满弥合,四下一片绿草如茵。
苍耳目光落在极远处,轻声唤道:“施主,切莫再造杀孽,我佛慈悲,怜世人妄念。且放下屠刀,重新做人。浪子回头金不换,血衣涤水亦可白。”
他缓步而行,分明脚步极缓慢,却一霎便出了数百丈。纵始终无人回应,只见他手中锡杖一转,三个铁环便是落了下来,蓦然化作三道梵文字符朝着一处虚空落去。
那虚空分明平平无奇,被这三环一触,顿时荡漾起一片涟漪,仿佛整片空间都被置于火中灼烧一般,肉眼所言不真,扭曲而朦胧。
便是在这朦胧之中,远处凭空出现数道身影,修为皆是不俗,为首之人,正是卜滇。
这矮胖老者,在苍耳面前,更显矮小,身形尚不及苍耳一半,可便是这小巧玲珑的身躯之中,却散发出一股惊天动地的气息。
他双手成爪,五指之上套着十个银色爪扣,如鹰如隼,泛起点点寒芒。一缕凝重在他眼眸深处浮现,可他面上,却仍是带着一丝冷笑:“老贼秃,多年不见,怎的又瘦了一圈,看来是离死不远了!”
“生生死死,不过是经历又一个轮回,生何欢,死何苦。”苍耳低吟一声。
“既然苍耳大师看得这般明朗,何不即刻去死,为我等俗人做一番表率?”
苍耳笑了一下,干瘦的面上甚至连生出几道褶皱都显得奢侈。他缓缓说道:“老衲贱命,又何足惜哉。倘若老衲一命,能换来位施主脱离苦海,亦是值得的。”
言语之时,他手中锡杖再次举起一寸,又轻轻垂落在地上。地面之上的绿草又显葱郁了几分。
见状,卜滇不由嗤笑道:“老贼秃,你说得好听,还不是对我等存了一份戒备,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本座又岂能不知你?何必在本座面前惺惺作态!”
“佛道清规戒律,你扪心自问,哪一条遵守了?娶妻生子,烈酒好肉,口中念着佛号,酒肉穿肠已过,当真讽刺。”
苍耳面容平静,缓缓摇头,轻叹一声:“当年不知我佛,知时尘缘已多。斩尽三千烦恼,面向青灯古佛。”
言语至此,他那不生波澜的眼眸之中,却散出一抹浅浅的追忆之色,虽只是一霎,却叫人望之便深陷其中,一眼万年。
“施主对老衲有些误解,老衲岂可叫佛门因我而蒙羞。酒肉穿肠之时,老衲尚不知我佛,又怎会念着佛号。”苍耳垂首一叹,“只憾,不负如来,唯有负卿。”
伊人面孔,历经这千般岁月,早已模糊归去,三千旧忆,不知散落在何处。
卜滇闻言,冷笑一声,说道:“照苍耳大师这般模样,只怕皈依佛门之后,连素菜都不能触碰了罢,若不然,怎会枯瘦成这般模样?”
此语虽有讥讽之意,苍耳亦只摇头道了一声:“惭愧。”
他之时卜滇,说道:“卜施主,这是故意要叫老衲掣肘。”
方才二人说话之时,四下里已是走来数百身影,莫说元婴修士,便连金丹弟子也尽数到来,将苍耳团团围住。
只听卜滇说道:“苍耳大师可看见了,这些都是我蛊族栋梁之材,若尽数陨落于此,蛊族定然一蹶不振,许是要蛰伏数年。不知苍耳大师,可愿为了天下苍生,而自毁佛心?”
他疯狂大笑,歪斜的牙缝间已是飞溅出几滴飞沫。几息之后,他笑意骤然敛去,森然道:“大师若能狠心杀生,我等自当引颈受戮,绝不抵抗!”
顿时,众人便纷纷附议:“还请大师赐死!”
“大师动手吧,晚辈但求一死!”
莫论前辈晚辈,这刻,目中所显露的尽是讥嘲之意,对这悲天悯人的老和尚没有一丝恭敬之心。
能震慑宵小的,向来不是实力,而是死亡。软弱的大象,终究只能颓然倒在蝼蚁的爪牙之下。
人群中,一浑身掩盖在斗篷之中的男子缓步走出,他所过之处,绿草瞬息漆黑,身后只剩焦土。依稀可见,他身边有一黑圈,乃是蛊虫所聚成,将沿途一切,都吞入腹中。
除却这黑色蛊虫之外,他那宽大的袖子之中,忽然钻出几个油绿蛇头,探头探脑,一双死灰色的眼珠,直勾勾落在苍耳身上,吐着信子,发出令人耳膜颤抖的声音。
只听这男子说道:“晚辈苗一清,善使蛇蛊,每年死在苗某手中之人数以万计。”他摇头叹息,“苗某深感罪孽深重,别无所愿,但求一死,还望苍耳大师成全!”
苍耳面上带着一丝柔和笑容,说道:“我佛慈悲,若苗施主当真这样想,自是能够得到救赎。弃之屠刀,回头即是大岸。”
闻言,苗一清那张本是狭长的薄唇开地更大,直抵了半张脸庞,发出一如卜滇般疯狂的笑声。
他笑声还未止,卜滇手指之上所配戴的银爪一霎变化,灵气大盛,快速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一弯如同镰刀般的利刃,身子微弓,蓄势待发。
“既然苍耳大师不愿出手,那我等可就不客气了!”
卜滇狂笑一声,莫看他身材矮胖,动作却煞是灵敏,只纵身一跃,便犹如飞鸟般朝着苍耳扑了上去。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分神修士与卜滇成三足之势,将苍耳围困其中。苍耳顿时一转锡杖,脚下顿时亮起一个金色光电。
那金光瞬息化作一条金线,继而画了个圆,首尾相连,将自身围在其中。
这金色光圈泛起一层浅浅光膜,看似脆弱,却将三大分神修士的攻击尽数挡在了外面。
“卜施主这般拖着老衲,想必是不想让老衲再往前去。”苍耳目光穿过卜滇,落在远远的后方。
卜滇不由大笑,说道:“苍耳大师所言不虚,本座确实不想让你再往前了,”他桀然一笑,“本座想将你永远留在此地,也好早登极乐。”
三人配合密切,将苍耳死死压制。每每苍耳出手之时,那修为拙劣的蛊修便凑了上来,处处掣肘。
紫绦袈裟之上,散发出片片针刺般的光芒,替他挡住了不少暗手。
苍耳顿时闭目,脚下那金色光圈光芒顿时更甚,口中不断念诵着经文,锡杖缓缓转动。
他背后散出一片金光,诸多蛊修被这金光照耀一霎,顿觉体内蛊虫不稳,仿似遇到了天敌一般,胡乱逃窜。也有彪悍疯狂者,不断想冲向苍耳,却被主人死死压制。
蛊虫炼制之法繁多,此类成蛊众多者,多有蛊母,养蛊人便通过蛊母来操控蛊虫。平日里,蛊母向来不离身,皆存于或铃铛、或短笛、或埙之类的短小物件之中。
而被这金光一照,纵是隐于暗处的蛊母,竟也有了蠢蠢欲动的姿态。诸多蛊修顿时面色一变,倘若蛊母死了,便要彻底失了对这一批蛊虫的控制,且极易反噬自身。
可不论他们如何作为,那金光好似能穿透一切似的,叫诸多蛊母痛苦不堪,令其主更是忧心忡忡。
终有稍弱者,以抵挡不住。眼看乃是一个年轻人,手握一个铃铛,只是那手却有些发颤,铃铛不断发出声响,却已是不由他控制。
旁边忽然窜来一个老者,顿时在他手腕上一拍,将那铃铛拍落在地。铃铛落地之时,一霎碎裂,碎片成九,九再成八十一之数。中央战力着一只足有拇指大小的漆黑鞋子,普通蛊虫与之相比,便如沙砾比之高山。
蛊虫向来不已大小认强弱,但不可否认这蛊母的气息较之普通蛊虫更为强大。
此乃一种最为普通的蛊虫,名为毒蝎蛊,最易炼制,也最易上手,基本每个蛊修都会备上一只。
这本是最容易操控的蛊虫,这刻却一霎乱了套。
那蛊母身形一动,骤然朝着其主飞了过去,纵然在人群之中,也能分辨出主人气息。它身上散发着暴戾的气息,一条蝎尾高高扬起。
那此前将铃铛打落的老者再度出手,一掌击毙了这蛊母,将之拍成了一滩肉沫。那万千蛊虫,失了蛊母,显得更为混乱,却仍是朝着其主扑了上去。
其主虽是个年轻人,只有金丹修为,可这些蛊虫没了人操控,只是些散兵游勇,难成大器。只见这年轻人翻手间便将这万千蛊虫覆灭。
他目中尚且带着一抹肉疼之色,苍耳微微皱着眉头,正在念诵着经文,似在为这些蛊虫超度。
顿时有人厉喝:“老贼秃,你这般作为,这些蛊虫也算是因你而死,你引其致死,又见死不救,同样是造了杀孽!”
他话音才落,周遭陆续又有数十人丢出了自己操纵蛊母之物,有果断者,直接将蛊母杀死,而有将蛊虫性命相修之人,顿时险些将牙齿咬碎。
若蛊母死亡,他们定当身受重伤,修为大损。可若蛊母反噬,他们若压制不住,同样要折损修为,甚至有性命之忧。
第二百二十九章可叹苍生不受之()
剑阁,养剑堂。
这养剑堂,乃是剑阁一处炼兵、养兵之地,防护也颇为强大。昨日南域五大分神身中啖魂蛊,神魂每分每秒都在承受啃噬。
倘若再战,只怕难以力敌,于是勉力逃出。奈何这剑阁早已被蛊修掌控于手,无奈之下,一步步被逼上了死路,最后逃入养剑堂。
五人虽依靠这养剑堂暂时抵挡住了危机,可却也成了瓮中之鳖,无路可退。体内的啖魂蛊也找不到解决之法,便如同等死一般。
一开始甚至还能听见门外传来蛊修高谈阔论的声音,更令几人心中烦躁。之后,蛊修的声音忽然消失,外面反是传来一阵杂乱之声,许是争斗。
只是这殿堂隔音效果甚佳,传入他们耳中的声音只有极为微弱的一丝,也分辨不清究竟是何动静。
几人本想出去看个究竟,却又生怕是蛊修的诡计,于是依然躲藏在这养剑堂之中。
宇文金拓将目光落在林熙身上,面上虽是镇定,可眼眸深处的一抹焦急与忧虑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讪笑了一声,说道:“林谷主,这都过去一日了,可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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