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浑身紧绷的詹姆斯这回也认识到了这篇寂静太过不正常,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伏地魔,却发现对方也正望着自己。他察觉到环在他肩膀上的手臂微微收紧,红色的眼睛渐渐沉淀下去——那是一个哀悼的表情。
复活仪式失败了。
詹姆斯转头回去,此刻克劳迪娅半个身子倚在破碎的棺木上,犹如断气般抽噎着。而银白色的幽灵沉默地站在她身后,望着棺木的眼神哀伤而又痛苦。
“这不可能——”克劳迪娅用手死死扣着棺木,低着头吼道,“我们失败的概率那么小,刚刚明明就要成功了,这本来应该成功的!”接着她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看向斯莱特林,声音一下子拔高,“是你——总是你!你这个该死的恶魔,你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就在克劳迪娅要握着魔杖冲上去的时候,克里斯挡在了她的眼前:“冷静一点。”
“滚开!”克劳迪娅朝他吼道,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他被困在魔法阵里,你知道那个魔法阵对你们来说又怎么样的威慑力——”克里斯也不得不提高了声音,伸出手臂挡住她的动作,“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梅林,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但是你从来都不听!”
“他答应我了。”克劳迪娅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的皮肤,却什么都没有碰到,“他亲口答应我了…”
“他早就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克里斯低声地说,“…这是他所希望的。”
克劳迪娅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转身走向棺木,再一次地触碰那冰冷的手臂,将四散的项链碎片捡了起来。然后她慢慢地俯下身去,将遗落的金发别到耳后,虔诚地吻了吻男人的额头。
此刻她想起遥远童年里在母亲的卧室里看见的画像,金发男人有一半浸在光芒里。她也曾经无数次做梦,梦见温暖有力的臂膀将她抱起,将她带离冰冷的城堡。然而自从她长大,自从她从已经崩溃的母亲那里得知关于父亲真相后,她就再也没有做过那样色彩明亮的梦境。
直到她真正的,第一次的见到他的父亲。男人和画像里一模一样,明亮温暖到让她有些不敢靠近。她几乎是惶恐而羞怯地报出自己的身份,在那短暂的沉默中焦急的等待着——然后,被紧紧地抱住。
“梅林,你跟她,我是说罗伊娜——那么像。我的错,我应该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认出你来的——”男人的声音擦着她的头发,充满着她从不曾感受过的愧疚,关心和爱意。她感觉自己已经冰冷了几百年的身体被那些温暖的感情灌满了,仿佛再一次地活了过来。
她没能忍住自己的眼泪,抱着父亲像是个小女孩一样哭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不能失去他,漫长岁月里她微弱的希望终于成了现实。她也知道一个人说谎是什么样的,而当她对父亲说出她的计划的时候,男人只是坐在椅子上,柔软地朝他微笑。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歉意和关爱,但她只是压制住了内心深处的不适,高兴地计划着之后所有的事情——那些死人的鲜血已经不能使她恐惧,如果是为了她的父亲,她也愿意去沾满鲜血。
但而如今,破碎的项链在她手心里安静地躺着,她已经连她父亲的影子都无法触及了。
“大骗子。”
那双曾望着她的蓝色眼睛里的感情满的快溢出来,克劳迪娅知道那里面除了宠溺外还有着痛苦;长生而难以安眠,永远因为这尘世而奔波疲倦的痛苦。她握紧了手里碎片,毫不在意边角划破皮肤,然后再一次,接近沉默地哭了起来。
“——果然,还是不想见我吗?”
沉默了许久像是在等待的斯莱特林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边的闹剧,眼神一动不动的望着那边的棺木,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微笑,“白费了我把你的尸体那么完好的保存下来。”
接着,他迈开步子——那个发着光的魔法阵就像个摆设似的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缓慢地走过草坪,来到格兰芬多的棺木前。
克劳迪娅这次没有动,她只是空洞地盯着男人弯下身去,用还没有被砍掉的那只手握上格兰芬多的双手,低声地说了些什么。可理所应当的,什么回应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月光和活人的呼吸声在四周起起伏伏。
斯莱特林动了动手指,破碎的棺木开始缓慢地修复。那些打磨过的木头从腐烂处长出新的,一点一点的把空隙,以及棺盖处填满。几分钟后,棺木就重新变成完好无损的模样,再次躺进了简陋十字架下的坟墓里。
在这个过程中,詹姆斯注意到男人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只有一只手让对方的行动变得很不方面,而且那双红色的眼睛——他说不出来有哪里不对劲,但是他的确感到那刚才充满着冰冷和杀戮的眼睛开始变得空洞:就在刚刚仪式失败的时候,有些东西消失了。
就在这个时候,树林那边传来一阵阵声音。詹姆斯抬起头,惊讶的看到邓布利多校长和另外一个他未见过的陌生男人走了过来。月光下他们像是意外中闯进来的来客,邓布利多就是一脸吃惊的表情,而站在他旁边的男人神色肃穆。
“萨拉查。”那男人缓缓开口,像是很熟捻似的对着站在墓地旁的斯莱特林说道,“你不应该在这儿。”
“你的脸简直令人生厌,贝尔。”斯莱特林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手依旧放在墓碑上,“为什么不呆在你得皇宫里灌红酒呢?”
“我们需要睡眠,萨拉查,你很清楚。”男人慢慢地走过来,“我们虽然不是人类,但我们至少还有人性。暴饮暴食绝不是个好习惯,而你却杀了这么多人——那已经不是饥渴了,你已经越界了。”
“闭嘴。”斯莱特林一瞬间变得暴躁起来,“滚开!”
“萨拉查——”男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下一秒,斯莱特林就消失在了墓地旁,他的话语也就硬生生的截断在空气里,留下一大片叹息般的空白。
詹姆斯还在呆呆的望着那口黑色的棺木,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个梦。乌云已经完全散开了,月光铺天盖地地填满它所能填满的每一寸土地。黑棺木,十字架,犹如狂风席卷过的草地,哽咽的黑衣女人。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发现自己的喉咙酸涩得发疼,脑袋也昏沉沉的一片。如果不是环在他腰上的手臂,他一定早就倒了下去。
一只有些凉的手掌贴上他的额头,他微微抬头,看见那双熟悉的红色眼睛注视着他。
“你在发烧。”
“…说点什么我不知道的。”
伏地魔笑了,他把额头上的手移下,覆盖在对方的眼睛上,然后用另一只手臂抱紧了对方。“你应该睡一觉,詹姆斯。”
尽管詹姆斯知道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做,但是他现在只觉得大脑中一片空白。所以他真的睡着了,像是一头扎入黑暗一般失去了知觉。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引入眼帘的是医务室的天花板。他的意识还是一片浆糊,他只是轻轻地眨眼,听见房间外面传来几个男人低沉的说话声——
“是的…我们很抱歉,本来我们是已经和魔法部划清界限,不会随意来往的…”
是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詹姆斯感觉自己的意识清醒点了。他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下床时腿还是有些软。
“所以你们真的不是人类,”伏地魔的声音响起,夹杂着一丝微弱的惊讶。这让詹姆斯竖起了耳朵,“吸血鬼?我以为那只是传说。”
“既然狼人和妖精都存在,为什么一个巫师会不相信有吸血鬼?”那男人笑了,“只不过,我们有些…特别。我们也是黑暗生物,以人血为食,但是不像那些小狼崽,我们毕竟还保存着理性。如果一味屠杀下去,那么总有一天我们会被灭绝,所以几百年前,我们就和巫师们有了公平的交易,很早就不在附近活动了。”
“我最开始也仅仅是怀疑。”邓布利多苍老的声音夹杂着叹息,“因为吸血鬼如此稀少,并且接受着他们上位者的约束,出来游荡几乎是不可能的,更别提杀人了。但我没想到的是——”
“我很感谢你及时联络了我,邓布利多先生。”男人打断了他,“这件事如此的…。棘手。”
接下来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詹姆斯还靠在床上,脑袋因为震惊而难以思考。那些死者过于凄惨的死状的确像是被非人力量造成的,但是萨拉查。斯莱特林?他感到一阵晕眩,脑子里回放起伏地魔为了救他而砍下的那个令他毛骨悚然的手腕。
“我们活了太长时间了。”最终,詹姆斯听见男人的声音缓慢地响起,“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长眠,以帮助自己挨过漫长的时光。但是,有时候就算是我也会感到奇怪…他非要保持醒着。作为他的子孙,你应该清楚,斯莱特林那种对永生的渴望。最开始,我以为他清醒着是为了这个——但我错了。实际上,他也错了。我们两个都没搞清楚原因。”
詹姆斯皱起眉头,他不知道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伏地魔也是一样的反应:“什么?”
另外一个声音响起,詹姆斯一开始没有分辨出来,但很快,他想起来了,那是跟着伏地魔一起赶到现场的幽灵:“那不重要。贝尔,现在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在等着他们。”
“哦,是的。上帝,放松,克里斯,你好紧张。”男人的声音依旧是低沉的,“你知道…这只剩下最糟糕的后果了。”
“说明清楚,克里斯。”伏地魔的声音隐约带上了几分恼怒。
“我们都见到了,他的力量太过强大。我给你的那个魔法阵可以困住吸血鬼,但是对现在的他来说,什么都不是。”克里斯的声音听上去如此沉重,“而他现在却正在失控,距他上次睡觉已经有几百年了,而且他又一次性地吸食过这么多活人鲜血——那通常都会使吸血鬼短暂的丧失人性——萨拉查。斯莱特林拥有的力量无与伦比,一旦失控造成的后果将不可想象。”
伏地魔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他已经活了一千年,为什么从未崩溃过?你们太夸张了,他只是个吸血鬼,你,贝尔,作为管理者你应该负责让他沉睡——带他离开这儿,然后一切都会没有问题的。”
似乎有人发出了叹息。“之所以我从不害怕他失控,是因为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在这个世界上。”克里斯一字一句的说道,“但是现在,戈迪已经不在了。”
再一次的沉默,而这次却显得很漫长。詹姆斯不得不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平复一下自己的杂乱的呼吸。
“…最糟糕的结果是什么?”伏地魔最终问道。
“毁灭他一切他想毁灭的东西——谁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克里斯冷笑了一声,“不过如果这个毁灭有一个开始的话,那么会第一个倒霉的是霍格沃兹……。这个他和戈迪彻底决裂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要开始千年前了。。。。
☆、27。
27。
克里斯站在画像旁边,望着坐在椅子里,头发遮住眼睛的克劳迪娅。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只能看见那头与拉文克劳相似的卷发,在火焰的映衬下,呈现出深深浅浅的色泽。
他没法出声再说些什么。他很清楚,对于克劳迪娅,父亲就是在她漫长一生里唯一值得等待的东西。她出生时拉文克劳的精神状态就已经接近崩溃,而那时的霍格沃兹也是一片混乱。没有父母的关爱,也没有无忧无虑的校园时光。在那个动荡并且黑暗的时代里,除了拉文克劳的姓氏,和继承下来的智慧和坚韧,她一无所有。
而克里斯不一样。他虽然曾经一无所有,但是后来却拥有过很多。
他所拥有的记忆从一具尸体开始。那是他母亲的尸体,劣质华丽的裙摆上沾染血迹,脖子被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然后他的记忆中断了,接着就是一身黑衣,宛若死神的萨拉查。斯莱特林。那个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流着和他一样血脉的男人甚至连碰都没有碰他,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跟上来。”
克里斯跟上来了。他的家早就随着母亲离去了,因为无处可去,这个男人是他唯一的选择。在他久远而模糊的印象里,在跟随男人后那段旅程中,一切都是腐烂般的色彩。潮湿而黑暗的森林,肮脏的酒吧,被杀死的麻瓜,在他眼前跳跃的鲜艳魔咒,还有男人望向他的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
然后这一切都中止于霍格沃兹。站在城堡前迎接他们的金发男人先是惊讶地望向他,然后在与斯莱特林短暂交谈后,男人偏过头,轻轻地朝他露出一个微笑——那一刻,他第一次发觉整个世界并不只是肮脏的暗色和令人恶心的红色,而是拥有真正鲜活着的明亮色彩。
——金发男人拉着他的手带着他走进霍格沃兹,微笑着说道:“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拽紧了男人的手,抬头望进那双蓝色的眼睛里。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一度成为了他的世界。他对巫师的事情一窍不通,刚开始总是害怕的躲在格兰芬多身后,好奇地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魔咒还有会冒烟的魔药。直到在男人的循循善诱下,他才开始学会掌握埋藏在他身体里强大的力量。魔法,魔药,从未见过的生物,以及成功施咒后的喜悦——
但即便克里斯很快成为霍格沃兹里最优秀的那个学生,却永远也摆脱不了对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胆怯。每当对方用那双冰冷的黑眼睛望过来的时候,他总会下意识的低下头。
“你太凶了。”他常常能听见格兰芬多轻声的责怪对方,“他很害怕你的。”
“…那根本就不重要。”
偶尔,他在对话的缝隙会悄悄地抬起头,瞄一眼说话的两人。这时候他会很惊讶的看见那双冰冷的黑色眼睛里隐隐约约地泛起一丝情感,比黑色还要深邃,但看上去又好像是被那金色色泽所沾染。而他再想看个清楚时,发现男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感到很困惑——这种困惑在无意中听见斯莱特林问格兰芬多“你爱我吗”的时候更加剧了。那就像是斯莱特林向格兰芬多索求一个他所期望的却永远得不到满足的答案,但是克里斯不知道除了格兰芬多的回答,斯莱特林还能得到些别的什么。
可渐渐的,他有些明白了——他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呆在格兰芬多旁边,而格兰芬多总会要和斯莱特林相遇——他的父亲,他理论上的父亲,正深深地爱着他自己的挚友。
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克里斯一度觉得自己诋毁了“爱”这个词。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斯莱特林望向对方的眼神,伸向对方的手,以及有时候过于柔软的话语,每时每刻,都无一不强烈地表达出这样的信息。
就算如此,克里斯觉得这样的感情似乎已经足够漏骨了——但格兰芬多却对此浑然不觉。他的老师依旧每天都向所有人露出同样温暖友善的微笑,面对斯莱特林的时候毫无顾虑地展现自己身为朋友的关心——那对于他的父亲来说,克里斯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到,每一次行动都像是打在棉花上,毫无作用却又心痒得厉害。
但他的幸灾乐祸没能持续多久,很快,他们两个人就开始争吵。一开始,那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关于日常事务的拌嘴,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冲突开始恶化。直到一天晚上的争吵以格兰芬多带着一身伤口失神落魄的孤身回到学校而告终的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事情正在失控。
在那不久后,斯莱特林结婚了。对于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