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顿了顿，愁眉苦脸道：“这……小老儿便不知了，望上仙恕罪。”
沙和尚摆摆手，道：“无妨。”又将行李与白龙马托付与他，便让其走了。沙和尚转身对猪八戒道：“先去东边水涧寻圣婴大王如何？”
猪八戒已心下明了，然另有疑惑，于是点头同意，二人腾云驾雾，去找那水涧。
☆、莽夫
火云洞。
案上摆了一炷香，红孩儿张开嘴瞄准角度，嗖地喷出一口火去。烟雾缓缓腾起。
周围小妖拍掌称赞，他得意洋洋地插着腰，等了片刻后，一头跪倒在案前。
“父啊！母啊！”
“孩儿昨日夜里寻得两只和尚，本想孝敬你俩，然而天干地燥，恐怕和尚肉不经放，待你们来时已烂，弃之可惜。孩儿唯有先吃，才不浪费粮食，实属迫不得已，万望你们来日不要怪罪！”
“不孝之子红孩儿敬上！”
红孩儿喊完这一通，爬起来裤子都来不及拍，便对小妖怪们招手道：“小的们，把和尚拉出来煮了！”
孙寓和百花随即被塞上嘴巴，反缚住双手，推搡了出来。
红孩儿道：“把那猴和尚的衣服脱了！”
孙寓两眼顿时瞪成铜铃大小，口里焦急的直哼哼，可惜一条胳膊拗不过几十条胳膊，他浑身上下很快被扒了个干净，唯余一条小短裤。
一个头上长着两只狐狸耳朵的小妖怪伸手将短裤拽了下来，还好奇地扯了扯，孙寓闭上眼睛，猴毛在凛冽寒风中羞涩的飘荡。
百花别扭地撇开脸，但是又忍不住偷偷扫几眼。
红孩儿“噫”了一声，嫌弃的斜眼看着他：“怎么这么多毛？待会儿得好好刷洗！”然后又道：“把那娘和尚的衣服也脱了！”
百花俏脸一青，眼看就要发作，孙寓忙对她连使眼色，可惜完全没用。
小妖怪们按住百花的手脚，先将她的帽子摘了下来，一头齐肩的乌丝泻了出来。
红孩儿：“咦，是个女和尚？啊不对！是个尼姑！”
他连蹦带跳地跑过来，摸了摸百花的脸，乐滋滋道：“既然你是女子，那爷爷就放你一条生路。”
百花示意他将自己嘴里的布拿开，然后问：“为何放我？”
红孩儿道：“本大王洞中现缺一人洗衣做饭，不如你留下来做我的侍妾怎样？”
百花的脸由青转黑，显然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一个三百来岁的小鬼看上。
不过现在可不是计较的时候，她扯起脸皮笑了笑，说：“容我考虑几日。”
红孩儿颇为大方：“无妨，反正爷爷有的是时间。”
百花趁机问：“奴家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斗胆一问，不知大王先前为何要寻那西去的圣僧？”
“当然是……”红孩儿想都没想张口就答，话出口了才反应过来，当即止住，不悦道：“管你何事？莫问许多！不然爷爷这就吃了你！”
“莫非是……想吃他那长生不老肉？”
红孩儿不屑道：“本大王生来就与天同寿，怎会稀罕那臭和尚的肉。”
“那是为何？”
“果真是妇人嘴长！”红孩儿有些烦躁了，挥着双臂走来走去，口里嚷道：“莫再问！莫再问！再问
爷爷真的杀了你！”
百花道：“好，那此事不提，不过……另有一事望大王听我细说。”
红孩儿停下脚步，细细的眉毛皱成一团：“爷爷不想听！”
“但此事非比寻常，与大王之父息息相关也。”
“你认识我父？”
百花知道自己的目的即将达成，于是笑道：“我不知，但他知。”
她美目看向孙寓。
当然，她只敢看着脖子以上，僵硬到眼珠都不转一下。
红孩儿二话不说走过去，扯开孙寓嘴里的布片，凶神恶煞道：“说！”
孙寓清了清嗓子：“你老爸叫牛魔王。”
红孩儿一副上当受骗的样子：“就这？”
“当然不是！”孙寓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你叔叔。”
红孩儿哦了声，点点头，让他把耳朵凑过来：“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其实我是你爷爷。”
孙寓：“……”
红孩儿扬起白嫩的小瓜子脸，哈哈笑道：“你这惫懒的和尚，还想骗大王，去死吧！”
他说完走开，孙寓忙道：“我说得是真的！你老爸年轻那会儿和我结拜过，我们有七个人，你老爸年纪最大，取了个外号叫平天大圣，我最小，叫齐天大圣！不信你回家问你爸，一说美猴王，他肯定还记得我，那会儿还没你呢，你爸连你妈都还没见过，真的！哎，你别走啊！
“胡说八道！”红孩儿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我父的确与我说过齐天大圣，但是据他所言，大圣乃是
天神之姿，勇武雄伟，霸气十足，普天之下无一人可与之匹敌，而你身形猥琐，相貌丑陋，何以敢称齐天大圣？”
孙寓听了苦笑道：“自然有难言之隐。”
红孩儿道：“既然你声称自己是齐天大圣，那我便问你一问。”
“问什么？”
“我父曾告诫我，若哪日见了大圣，只需如此一个问题，便可知其真假，我问你，如来在菩提前顿悟时，□□坐得是什么？”
孙寓绞尽脑汁，自然是想不出来，只得问悟空：“你知道答案吗？”
悟空说：“你告诉他，如来在菩提前顿悟时，□□坐的乃是须弥海混沌天烈焰岭上一青牛。”
孙寓立刻照他所说的回答。
红孩儿大惊，慌忙往前一跪，喊道：“老叔！恕侄儿不敬之罪！”
孙寓知道自己答对了，终于松了口气，对他道：“没关系，你把绳子松开，让我们回去就行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这个恐怕……”红孩儿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说：“老叔，我父曾嘱咐过，若遇见你，万万留下，通告与他，他有要事相告。”
“你不是在这里等西去的圣僧吗？”
“非也。”红孩儿摇头，道：“圣僧乃是个藉口，实则等你也。”
孙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问：“你父亲什么时候才能到？”
“侄儿这便去传信，一日足以。”
二人方被松绑，送入洞中。只是来时绑成了粽子一样的两个人，现在却被敬为座上宾，果然是世事难料也。
师兄弟二人朝土地所指方向寻找了大半日，终于来到那个水涧边上，沙和尚提着宝杖将周边的杂草打倒，探寻洞口。猪八戒却脸色很难看的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沙和尚找了一圈，回来对他摇头道：“不在这处。”
猪八戒沉声道：“孙悟空与百花料想来过这里。”
“为何？”
“你看。”猪八戒从地上捻起一点泥土，示意沙和尚闻，解释道：“这土里有硫磺，竟然还未渗入地下，时间断然不长。”
沙和尚疑惑道：“这深山老林既无人家，又无坟冢，何来鞭炮中才有的玩意儿，莫非……”
猪八戒接话道：“不是战场，便是法阵，他二人数天未归，定是遭人所擒。”
二人越想越神色凝重，然而时间不等人，只得加快脚步，希望在天黑前找到那妖怪的所在。
绕过那条水涧，又往前行数十里，猪八戒忽然发现了什么，止住脚步。沙和尚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那山坳处，分明冒出阵阵红光，与天边晚霞相映相辉。
终于找到了。
二人立刻驾云过去，低头一看，见那里原来有个不大不小的石洞，洞前是片宽敞的空地。此时洞门大开，空地上正有数十只小妖怪在忙上忙下，杀猪宰羊，似乎在准备酒宴。
沙和尚担心唐僧的安危，见找对了地方，提着武器就要往下冲，却被猪八戒的耙子拦住。
他不奈地回头，说：“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便是，拦我作甚？”
猪八戒冷笑道：“你当自己此番投了凡胎，还剩多少法力？这妖怪虽年幼力轻，然其父恶名远扬，乃自千千万万年前便修炼的一牛怪也，年岁较之你我更长，若他儿真擒了和尚还好，若是没擒，你下去冲撞了人家的门面，别说和尚救不出来，恐怕这经也没法取去了。”
沙和尚厌恶地看着他：“知难便退，勇气何在？枉你曾是天河之帅，原来这般胆小怕事！”
“莽夫之勇，要之何用？”猪八戒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逼：“实力天差地别，你拿什么与人家争斗？伤敌一百自损八千，这种蠢事也做得出来，难为你活到今天。”
沙和尚怒道：“你说如何？！”
猪八戒瞥了他一眼，降下云，喊道：“圣婴大王何在！”
☆、风光
小妖怪们这才发现头顶站了人，吓得乱七八糟地挤成一团。一头长狐耳的小妖胆大些，站出来高声问：“你是何人？”
猪八戒挑眉：“你就是红孩儿？”
狐耳摇头否认，又道：“报上名来！”
猪八戒哼的一笑，道：“速去禀报你家大王，我乃受观音索托，护送东土圣僧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名唤猪悟净。前日里我们师徒路过此山，圣僧不慎失踪，可在你们洞府中？”
狐耳想了想，说：“圣僧没有，和尚倒是有两个，但他是我们大王的老叔。”
猪八戒问清那二人长相后脸色微变，继而道：“那是我大师兄与师弟。”
“既然如此，我便替你进去禀报。”
狐耳转身走进洞内。剩下十几双颜色各异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二人。
片刻后，狐耳出来，道：“老叔爷爷让我告诉你，唐僧不在此处，你等别处去寻，无需见他。”
猪八戒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
沙和尚耐不住气，上前一步，大声道：“怎么可能？大师兄怎会不见我们？你让我进去，我自己去找大师兄！”
狐耳立刻与小妖们摆好驾驶，喊道：“擅闯洞府者，杀无赦！”
猪八戒转身道：“走吧。”
沙和尚：“可是……”
“唐僧既然不在此处，进去也无用，人家不想见你，何必大动干戈死乞白赖。”
二人终于离去，狐耳松了口气，带领众妖继续刷洗锅盆，洗菜剁肉。
火云洞内。
“你为何不见他？”百花轻轻抿了口茶，问。
孙寓笑道：“反正也没什么话好说，你不要问了。”
百花温顺的嗯了声，出去了。
孙寓虽然叫她不要问，其实自己心里好奇的要死，因为之前是悟空叫自己拒绝猪八戒的求见。
“他来找我，肯定是因为唐僧出事了，现在不见他，是不是以后不去取经了？”
悟空道：“看情况吧，但是现在绝对不能让他们留在这里。”
“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
孙寓猜测道：“因为牛魔王要来吗？”
悟空没说话。
“你知道他要告诉我的是什么事，对吧？”
“没错。”
孙寓没想到他会承认，不过这也没什么，承认就承认了，自己还能拿他怎样么？
反正现在二人共一个身体，他肯定不会害他。至于以后，那就难说了。
不过有个问题他始终搞不明白，虽然悟空回答过他很多次。
他想起圆眼男那时说得话，“一定要记得你是谁！”
他没忘，他一直记得自己是孙寓，可是记得有什么用？还能回得去吗？他是不是会一辈子都困在这个美猴王的身体里面，直到死去？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么记得自己是谁又有什么用？
他慢慢品着茶，眼睛低垂。
悟空仿佛知道他的心思，道：“你不必顾虑许多，只要做完剩下两件我要你做的事就行了。”
“然后呢？”孙寓问。
“什么然后？”
“做完了那两件事之后，我该怎么办？你会让我回去，还是得继续留在这个身体里？”
悟空声音突然变得很烦躁：“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就是孙悟空，还想……”
“我知道我不是！”孙寓大声打断他的话。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悟空出声道：“算了，如果到时候你还想回去，我会帮你。”
孙寓狐疑道：“说话算数？”
“当然，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你真的就是悟空，至于信不信，随便你。”
悟空骂完这一句，便不再说话，孙寓也没有时间去多想，因为没过多久，牛魔王就到了。
牛魔王号称大力牛魔王，在美猴王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与其结拜为兄弟，齐天大圣被如来关押在两界山下后，牛魔王便不再引领妖界，退入山林。悄无声息的娶了铁扇公主为妻，三百多年前又生下一子，便是红孩儿。
这些都是世人皆知的事。而且从他当初退隐的举动来看，此人必定不是鲁莽之辈。只是孙寓实在想不通牛魔王为何要让他儿子在这里等齐天大圣，莫非是上了年纪，想找个老朋友叙旧唠嗑？
很快他的疑惑便被解答，只是答案实在让他有些吃不消。
话说牛魔王接到儿子的来信，大喜，即刻动身快马加鞭的赶来。
他踏入洞府，孙寓已经听到小妖怪们恭迎老大王的声音，连忙走到外面。不见面还好，这一下可是让孙寓再一次大开眼界。
那牛魔王身高足有一丈六，体型健壮，穿一身红黑相间的铠甲。本来宽阔的山洞在他进来之后瞬间变得狭窄起来。而牛头上那对硕大无比的牛角更是直接擦着洞顶，孙寓甚至看见他在走动的时候，洞顶上的石头被那对角磨出火花来。
牛魔王本来笑容满面的走进来，见了他后愣了半天，才喊道：“贤弟呀！你如何变成这般破落模样？！”
孙寓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苦笑。
牛魔王绕着他转来转去的看，仔细打量，嘴里不住唏嘘。又从腰间拿出一个酒壶，仰面喝了几大口，喝完再看看孙寓，摇头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孙寓摆摆手：“还好还好。”
“好甚好？！”牛魔王瞪大双眼，不怒自威：“当年贤弟你是何等风光，勇武神威！现却被那群遭灾的神仙弄得皮包骨头，头上还戴个如此丑陋的铁箍，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孙寓笑道：“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牛魔王摇摇头，挑眉说：“莫非你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孙寓眼皮一跳，忙问：“什么约定？”
“看来你果真不记得，无妨，此事不忙说。”牛魔王又喝口酒，吐了口气后问：“不知贤弟出山后，回过老家否？”
“你说花果山么？”
“正是。”
孙寓遗憾地摇摇头。
牛魔王道：“当初你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千叮万嘱老哥我一定得带你回花果山一趟，现天色正好，我看我等这便动身，其余之事，路上细说。”
孙寓为难道：“但是我还要去取经……”
牛魔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差点喘不过气来，捂着肚子说：“兄弟你莫说笑了！取得哪门子经？”
孙寓看他似乎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孙悟空，也就不再多加防备，同意跟他一起去花果山。
反正就算现在去取经，也还要先救唐僧，倒不如和牛魔王一起，至少不会死的那么快。
让他比较意外的是，当百花看见牛魔王时，居然很熟的喊了声大哥。牛魔王还慈祥的拍拍她的肩膀，说“幸苦你了。”
百花低下头，笑道：“分内之事，只盼大王尽快康复。”
牛魔王叹了口气：“你等他这许多年，当初种下的种子，也该开花结果了。”
百花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孙寓一头雾水，但是又不好多问，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