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坂时臣远远的站在绮礼的身后,深重的无力感让他本已被彻底治疗的身体又有些酸软起来。这个以远坂宅邸为中心的魔术仪式十分正式而且准备充足,它原本便不是为了和什么已经被召唤到现世的从者重新定下契约,而是彻底颠覆了圣杯战争里只能有七位从者的基本前提,又从残破的大圣杯里重新拉出一个反英灵来。
不论过程如何,单从结论来逆向理解,那么显而易见,引发这次圣杯战争本身的大圣杯就是有缺陷的,在圣杯战争已经开始数天的现在要再从英灵之座上引发奇迹是不可能的,因为圣杯战争开始的一瞬间,通向英灵王座的灵器盘便已经封闭了。
这个位居复仇者阶职的从者很有可能就是在第三次圣杯战争中于序盘被打败的那个毫无战力的“恶魔”——完完全全以普通人的身份被强制供奉成恶魔的家伙,这便是恶魔安哥拉·纽曼的真面目。
这是发生在千年前的悲剧,某个信奉拜火教的偏远山村,因为要为自身的恶找寻出口,便自行在村庄里找到了“某人”,他们称其为恶魔,给他的皮肤涂上黑色的油彩,挑断这个平凡少年的手脚筋腱,甚至残忍的拔除了他的舌头。
因为他将被冠以恶魔之名,成为活着的人柱和祭品,这样村子里便不再有恶,因为所有的恶,都被归咎于恶魔的引诱,因此对某人行残忍之事是被神所允许的,是高贵而纯洁的。
从不和外界发生联系的封闭小村庄,这样骇人听闻的悲剧还在持续着,少年的亲叔叔拉掉了他的手指,少年的母亲用尖刀挖出了少年的右眼,因为不惩罚恶魔的人,本身便是恶,村子里的所有人日复一日的对少年施行难以用言语叙述的残忍,终于奄奄一息的少年被人封印在大风回旋的荒芜山顶。
恶魔是不灭的,所以少年的性命被扭曲的魔术维持下来,数百年用仅存的左眼看着亘古便一成不变的风景,突兀的山顶,荒凉的乱石,呼啸的风和锐利的鹰隼鸣叫。这个少年的恶魔身份在其灵魂和根源都被人为的扭曲数百年之后终于被这个世界认可了——他实实在在的以一个毫无特殊能力的凡人得了登上了反英雄的王座。
拜火教中最原始而强大的恶魔,所谓真相早以被无数的扭曲湮灭。少年终于明白,在他持有的无数时光里,他能做的事仅仅只有一件,那便是憎恨,他要憎恨这世上的一切生灵,所有人类都是他无差别憎恨的对象,因为就连这个世界本身也是如此期待着,有这样一个恶魔的存在,他没有名字,因为他原有的名字早已经被扭曲取代,于是他自称——安哥拉·纽曼,是个彻头彻尾的反英雄。
在第三次圣杯战争刚一开始,多次失败的艾因兹贝伦家系便利用持有保存圣杯容器的条件违反规定的召唤出复仇者,然而始料未及的是,这家伙根本就不过是个毫无战力的伪造品,一个平凡无奇的少年,面对真正持有功绩的英灵,结局不用多想,他很快就落败,不得不回到圣杯中。
这正是整个扭曲的源头,因为这个被强行冠以恶魔之名的少年没有任何流传于世的功绩和恶行,于是没有他可以返回的英灵之座,他只能无止尽的被困在大圣杯的内部,在一片混沌和虚无中继续憎恨着,然而这份日益累积的强大憎恨足以污染整个圣杯本身。
于是,在第四次圣杯战争的中盘,落败的白童子在圣杯的残骸中看到了他。这个唯一意志便是要脱离混沌,重新在这个世界“出生”的家伙,当然这一信息被他毫无保留的传达给了赤子。
这便是远坂时臣看到的正立在绮礼身前的虚影,他肆无忌惮的嘲笑着这世间的一切,同时又以无比卑微的姿态对自己新任的主人表示了服从。时臣站立的地方只能看到绮礼的背影,但他的内心却充满前所未有的悲伤和恐惧。
自己的弟子接二连三的召唤出不详的从者,身为师父的自己却只能束手无策的呆在一旁。终于在无数未曾散去的第五元素的浓雾里,远坂时臣又一次无助的落泪了。
几乎是同时,通过神无的镜子看到这一切的赤子愉悦的大笑起来,因为实在笑得太厉害,用力过猛的赤子把自己的身体都笑成了一团在神乐的臂弯里胡乱抖动着。
“喂!我说赤子,不过是成功召唤出了这样一个几乎察觉不到魔力的废物,值得你这么高兴?”赤子还没开口答话,神无便扯了扯神乐的裙角,轻轻的摇了摇头。
神乐咂了咂嘴,一脸不耐烦的坐到地上:“赤子你这混蛋,事到如今了,对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赤子平复了一下因为狂笑而混乱的气息,一脸真挚的凝视着神乐清秀的侧脸:“呐,神乐,我们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哟,有了复仇者这个棋子,真正的自由就已经近在咫尺了,只需要再多几个返回大圣杯的英灵,那么污秽的容器便是爆裂开来,无序释放到现世的巨大魔力量,单单要维持我们的存在可是绰绰有余的哟,到那个时候,Master提供给我们的媒介便毫无意义了,因为我们是妖,只要能瞒过世界的法则在现世存在,那么妖力便会自发的源源不断的增长,既然能愉快而毫无顾忌的重新获得鲜活的生命,那么圣杯怎么样,或者说这些愚蠢的魔术师们会怎么样就完全不值得关心了。”
Interlude Out
☆、各取所需
第五元素的烟雾随着模糊的少年阴影渐渐散去。
远坂时臣瘫软在宅邸的楼梯栏杆边,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魔术刻印呼啸的痛楚已经散去,绮礼缓慢的转过身子来,依旧是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他用黑洞般的扫了时臣一眼,嘴角明显弯起愉悦的弧度。
“吾亲爱的师父,是不是因为这买一送一的廉价奇迹而震惊了呢?其实所谓的复仇者也不过是广大迷途羔羊中的一员罢了。这家伙的战力有待考虑,不如我们先去休息一下吧,反正容器的完全污染也还需要不少的时间呢。”
时臣浅蓝的瞳仁里闪过一丝讶异,似乎对圣杯战争本身,绮礼也持有更多的情报。想通了这个关节,远坂时臣自嘲的咬紧牙关,原本除了施行魔术本身以外,身为教会出色的代行者,绮礼又怎会不清楚冬木圣杯的正体呢。
从绮礼的用词里听不出丝毫的疑虑,似乎圣杯战争发展到如此扭曲的地步他早有预料。他的步幅不大,却带着年轻男人固有的压迫感,高大,强壮,遇事镇静目的性强烈。这样的言峰绮礼从一开始就是可怕的猎人,只不过暂时隐藏了獠牙而已。
时臣突然轻松了,因为面对这样的男人,不管是作为魔术师还是作为普通人,都是毫无办法的。不管是肉体的强势还是计略上的压迫,不得不说言峰绮礼是个不折不扣的可怕男人,只不过,远坂时臣自己认清这个事实花费了比卫宫切嗣多得多的时间。
时臣眼底的光彩几乎散尽了,他软绵绵的靠在绮礼手臂上,不仅是尊严连骄傲也所剩无几了。即便是寒冬的深夜,远坂宅邸也因为结界的保护而反常的温暖。绮礼刚一接触到时臣皮肤的细滑,□便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Interlude
眼睁睁的看着绮礼一脸暧昧的带着时臣离开,赤子白净的小脸上再度浮现出让人毛骨悚然的邪恶笑意来。暗紫的结界以他为中心缓缓将神乐和神无一并包覆起来,气球一般往郊外的艾因兹贝伦城堡飘了过去。
刚被召唤出来就遭到冷落的复仇者对此没有提出任何不满,只是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块色彩明快的拼图自顾自的玩弄起来,一直被浓重黑雾围绕的少年轮廓微微歪斜了一下,异形的嘴角溢出一缕嘲弄来,只是他的嗓音喑哑,尖锐的和空气互相撞击摩擦出让人厌恶的怪异声响来,在空荡荡的远坂宅邸大厅里回旋不休。
天空中的黑月轮廓愈发清晰起来,完整的保持着满月的形状,垂悬在阴云密布的天幕上,星光早已被不详遮蔽,赤子并未降落到地面,只是停在艾因兹贝伦的森林的某个水坑附近,神无径自走到水边把镜子扔进脏兮兮的水里。
神乐把赤子随意的放在树干歪曲的枯枝下面,无聊的把手中折扇的扇面开开合合打发时间:“既然都决定动用镜妖了,那么多少也该告诉我一点内情了吧。”
神乐的语气虽然云淡风轻,可她不耐烦的表情明显表露出她的情绪不太好。神无听到神乐的声音,身着白裙的身影顿了顿,赤子一扁嘴:“没办法,谁叫你姐姐是个三无呢,有些话也只好我来说了。”
赤子话一出口,神无似乎放下心来,专心呼唤镜妖的咒文。
“其实,这次出现冬木的圣杯根本就不是什么真品,不过是个连赝品都算不上的残余物件而已。上一次圣杯战争没用尽的魔力因为复仇者返回后的污染而让圣杯本身有了妄图“出生”在这个世界的执念。所以还没有溢满的大圣杯擅自开动了另一次的圣杯战争。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这样的反英灵能被召唤出来的真相。
我们作为Rider的阶职被召唤出来本身就有两件事不合常理,首先,作为我们的主人,奈落被排除在外了,那么从参加这次圣杯战争其他从者的强力来推断,那么很显然,作为排在靠后的序列,让我们降临在现世的时候,这个伪造圣杯的魔力已经不充足了,至于梦幻白夜则是因为他没有什么值得渴求圣杯的理由,毕竟那个傻家伙可是心甘情愿为奈落献身的,从来没有自我的家伙,甚至连心愿都没有,是不可能持有自由背叛主人的宝具的。”
“那么,赤子,你解释了这么半天,核心内容就是我们被寄生在大圣杯内部的那个复仇者利用了?他特地赋予我们反叛的宝具,留下一个Master可以同时统御两个从者的漏洞就是为了他自己能顺利的被召唤到现世?”
“哟,神乐,虽然你这女人实力不怎么样,脑袋倒还是挺好使的嘛,不过真相还稍微有些偏差,那家伙没能料到的就是现在的言峰绮礼根本就只是被我看破了心中黑暗的傀儡罢了,不过就结果来说,虽然前置条件有微妙的不同,实质还是各取所需吧,毕竟对那家伙而言能顺利逃过‘世界’的法则在现世出现就已经达成目地了。”
虽然还有些细节神乐并不太明白,不过她已经失去的关心的兴趣,对于真正的自由,受骗过无数次的神乐早已经不再有过多的期待和希望了,毕竟在漫长的时间里,她早已经学会,没有希望就不会有真正的痛苦和失望。就在赤子长篇大论的找出这次失序的圣杯战争关键的真相的时候,神无的镜妖的准备也接近尾声了,当和沉默的少女毫不相称的巨大妖物出现艾因兹贝伦森林的时候,这伪造的圣迹也即将迎来绝望而黑暗的终曲——
Interlude Out
凌晨两点的冬木市商业街被宁静和黑暗覆盖着,如同湖底的水,不论冷暖外界皆毫不关心。随着一阵夜风飘忽而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现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来:“凌,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这家伙的心思,事到如今还特地到这平凡无奇的商店街来做些抢盗之事,对失态如此紧急的圣杯战争而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哟,Lancer,虽然你一直没直说,不过你那颗属于英灵的自尊心和责任感还是意外的让人愉悦啊,你也在因为容器的污染而暗自担心吧,即便这个时代与你毫无关系,你也依旧保持着一个拯救世界的信念么?实在是了不起哟——”
Lancer对自己的Master说话的语气和性格早已是了如指掌,对这些嘲讽和讥诮毫不在意:“凌大人,你就别闹别扭了,你们古血族,如果不是始终抱持着拯救人类的心又怎么会在千年之前就定下了避世戒律呢?低级血族对人类的无限制猎杀对你们而言不是也不能接受么?”
“Lancer,你这家伙竟然私自窥视了我的过去?不过也没关系,身为主君宽容自己臣下的失礼是良好的美德,至于真相,不过是因为这样下去真祖们(血族真祖:二代血族,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血族皇族,是除了传说中的始祖该隐以外真正统治血族的古血族群体。)担心食物的品质会有所下降罢了。不过经过中世纪吟游诗人的错误传递真相一直被埋没而已。”
Lancer轮廓极深的五官上映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进一步追根究底,他不过是顺着凌的话往下推一推,对Lancer而言,凌始终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罢了,往往在不自觉间他就会无原则的一再迁就着,不过这些许的微妙身处其中的两个人都没能察觉罢了。
虽然他们一直都在说话,但脚下的步子却是一直未停的,很快,凌细致的眉眼组合出一个优雅的笑意来,指尖在花店门前滑过,迎客用的门铃应声而响,只是这次却没能得到店员们“欢迎光临”亲切招呼。
穿行在暗夜里的两个人对此毫不在意,凌伸手指了指存放花卉的大型冷藏柜,Lancer认命的伸手将玻璃盖子抬起来,凌一脸的愉悦,织细的手腕在无数鲜花中掠过:“Lancer,你也是曾经修习过魔术的人,应该知道对一个魔术师而言,与土地相合有多么重要,只是不巧,这个地处极东的岛国和我的魔术属性有极大的冲突,所以在施行魔术的过程里,我总是没办法做到完美,就像是上次预言魔术的失误一样,对这样的不利,使用蔷薇花便能很好的补足,越是进行到圣杯战争的后半段,谋略和手段往往比战力更为重要。”
听了凌的话,Lancer一脸了悟,连连点头:“怪不得刚才在艾因兹贝伦的据点里我们能成功瞒过Archer的Master,原来是因为白蔷薇的缘故啊。”
凌一转身,俏皮的摇了摇头:“不对哟,Lancer刚才我使用的并不是白蔷薇,而是这种两百年前培育出的新品种,茶香月季。在十八世纪,因为德拉库拉伯爵的故事广为流传,血族进入了第二次大活跃时期,这种花便和血族出没的传言联系紧密,所谓言灵指的便是这种东西,愈是广为认知的东西,被世界本身赋予的魔力反而会更大,在冬木恐怕没有什么物件能比最纯正的茶香月季和我的魔术更合拍了。既然准备充足了,那么我们就像君王一样去优雅而游刃有余的的取得战争的成果,至于我的骑士,Lancer圣杯就当是你对主君忠心的奖赏吧,一如你所知的那样,血族一贯都是慷概的。”
在圣杯战争带来的短短数十天异常里,唯有这次商业街花店被盗事件,在无数市井流言里发散出各种玄忽的猜测,不费吹灰之力的获得了冬木十大灵异事件之首的桂冠。
☆、宿敌(下)
远坂时臣明明从未离开宅邸,远坂家的花园里却已经渐渐聚集起浓重的死气,寒冬里依然茂密如常的长青植物周围开始零星出现乌鸦和兀鹫等追逐死亡的动物。
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时臣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直直落进绮礼的眼底,推着餐车的绮礼脚步只是极短暂的顿了顿,面色依旧平缓如常:“师父,对圣杯的归属您完全不必过于担心,即便您的从者已经败北了,可是Saber的败亡绝对不是毫无意义的,正是容器逐步的满溢才给了我们污染它的机会,我想此时此刻,艾因兹贝伦的容器恐怕也到极限了吧,今晚,我和我的从者便会给您献上最完美的胜利。”
时臣一转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