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过这种窒息的较劲,艾俄洛斯率先丢盔卸甲,想说些软话,不知从何说起,忽然哈哈一笑:“我给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吗?大皇子!”说着大大地鞠了一躬。
被这滑稽的举动逗乐,撒加绷着的脸笑了:“不就是没有说真名么,我还没那么小气。”
手轻轻一拂,一片绿叶划破水面,直直地击中了方才艾俄洛斯的那片。即使笑了,艾俄洛斯还是能感觉到撒加的不悦,有心再解释,又怕越描越黑。
撒加看出他的难堪,笑道:“没要紧的。再说父皇命你为镇军大将军,大后天由我代为任命大典,迟早也是要知道的。在这里和你遇上,总比送你出征时遇上好,不然还连解释的机会都没了。”
说着若有若无地向着宴席那边看了一眼:“我先过去了。”
顺着他的视线,艾俄洛斯隐约看到那一边一撇大金色闪过。若没有记错,该是淑妃的身影。
不明所以的少将军还是呆在原地。
“哥,你怎么在这里?”艾欧里亚满头大汗跑到他跟前。
“怎么一个人跑来了?”
“看你很久没回来,娘吩咐过一步不离跟着你的。”依着哥哥,竟然还似小孩子一样。 见哥哥心不在焉的看着水面,艾欧里亚心里一动,跳上石头,心无尘芥地说,“哥,我觉得六皇子很好。”
“为什么?”艾俄饶有兴致地问。
“第一眼就觉得他很好,哥,你觉得他怎么样嘛。”常年囿于家中,除了功读就是练武,生活乏善可陈,乍见这样光彩照人的一个人,立刻惊为天人。
“我也觉得他好。”艾俄嘴角一抹笑,十五六岁,不该是想太多的年龄。
“你说多奇怪啊,同是皇子,在六皇子身边一点也不怕,在大皇子身边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是非常……反正站在他边上就要陪小心,怕他生气一样。”艾欧里亚绞尽脑汁,形容不出那种难以形容的压力,虽然撒加也是微笑着。
艾俄洛斯好笑地拍拍他的头:“大概这就是王者之气吧,以后离他远一点就是了。”
“可我刚才看你们在一起……”
“我也会离他远一点,你要谨记娘的话。”打心眼是不希望弟弟太早卷入是非中。
“他是以后的皇帝吗?”
“谁知道以后的事呢。”
“要是他们打起来你帮谁啊?”艾欧里亚对争权虽然一知半解,却难免有好奇之心。
艾俄洛斯就着他的脑门重重弹了一下:“谁我也不帮,能离多远离多远,你以为我们有几颗脑袋够折腾。”敲了敲弟弟的鼻子,“闲事少管,反正以后你离皇族的人都远点。唉,你来这里告诉卡妙了没?”
“没有。”
“那快回去,我再呆一会儿。”
艾欧里亚有些不舍,见哥哥态度坚决不似平常,挠了挠头跳下石头离开了。
周围非常安静,安静得有点异乎寻常。艾俄洛斯猛然听到旁边有人呼吸的声音,尽管很轻,豁然转过身,几步上前。假山的那边,撒加失神地站着,见艾俄洛斯闪到他身边,也不躲,不再是含笑的流光,黯然失色。
“撒卡、撒加……”他不是走了么?怎么又折回来了?难道蓦然想到莫非他都听到了自己和弟弟的话,刚刚自己都说了什么?
撒加扬起头,冷哼一声,拂袖就要离开。
艾俄洛斯一把抓住他的手,拽得死死的,期期艾说不艾出完整的话。他们的话一句不落地听在耳里。撒加自然恼怒非常,拉扯间奋力向前一推。
没料到他忽然发力,而且力气那么大。艾俄洛斯后脚没踩住,一脚踏空,噗通一声跌入池中。
☆、第一卷 ※ 第五章 ※ 谁在风廊笑语
第一卷 ※第五章 ※谁在风廊笑语(上)
养尊处优的淑妃虽早已过了妙龄,依然颇有韵致,双手姣好丰腴,柳叶双眉画入鬓发间。
“去拿一件六皇子的衣服来。”淑妃心满意足地吩咐。
看着浑身趟水跟落汤鸡一样的艾俄洛斯从那水中爬出来,一丝笑浮于脸上。
从来都知道不能正面抗衡,淑妃总是很巧妙地略施一些小计:比如,昨天从宫女口中知道童虎之子和太傅正觐见皇上,一面遣人请皇后娘娘一同看望皇上,一面找了个借口截住太傅。皇后的火爆脾气和越来越重的疯病,必然是一场好戏。
皇后不疑有他,又急于皇上的病,赶到园中,和艾俄洛斯毫不意外地撞上了。
果然一切如同所料的那样。虽没有看到那一幕,但宫女们可不是木头人,那一言一语,活灵活现如在现场。可惜的是,只是借他人之刀给自己解了解气而已。
恰逢阿布罗狄为卡妙践行,无意提及也要叫上新认识的艾俄洛斯。淑妃计上心头,嘱阿布额外邀请了撒加。
看着兴致勃勃听从自己建议的阿布,淑妃略略遗憾,为何这个养子一点城府也没有?完全比不上权势中游刃有余的大皇子。
至于期望艾俄洛斯和撒加的针锋相对,正是淑妃压下的赌注——依皇后平日毫不掩饰对童虎的憎恨,定然也是要对儿子耳提面命的,这种恨意会深深种进撒加心里的。
只是撒加为人一样喜怒不形于色,不知道会不会如自己所愿。
谁知在宴席上,撒加竟然坐在艾俄洛斯身边言笑晏晏,这让淑妃极为懊恼。还好,在池边局面倒转过来。如预料那样,她亲眼看见池边撒加拂袖而去,后又回来,二人似乎争执了几句便将艾俄洛斯推进池中。
可惜离得远,也听不清争吵什么。不过想也知道,无非就是皇帝和大将军那些说不清的事。
淑妃知道,与其嫉恨,不如利用这个也许是未来大将军的艾俄洛斯来得顺利。即使不能为己所用,也绝对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真是对不住了,当初嫌这池道修得太光滑,偏偏皇上就喜欢,真是……”淑妃歉意十足。
虽说与自己母亲年龄相当,艾俄洛斯可不敢把光华照人的淑妃看成母辈。三四月,这池水冷冷的,阿布罗狄的衣服穿在身上,他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连解释只是自己不小心滑了一跤。
淑妃飞了撒加的背影一眼,勾起那猩红的指甲,压低了声音说:“少将军何必隐瞒,方才本宫恰巧路过也看得清楚,虽是离得远,那大皇子分明是将你推下去的。他仗着是大皇子平素就目中无人横行霸道。我们阿布罗狄虽才比他小一岁,却是从来没有皇子的架子的。”
艾俄洛斯只得含含糊糊地唯唯诺诺。
童虎之子将被委以重任,是满朝百官皆知的消息,淑妃自然也早有笼络之心,遂把话说开:“早就听说少将军要当镇国大将军了,真是可喜可贺。自古英雄出少年,国之疆界安宁就要仰仗将军了
艾俄洛斯大为尴尬,这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消息何时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不敢当不敢当。”
淑妃袖子款款一摆,笑道:“本宫的叔父兄长都为朝廷鞠躬尽瘁,也有位居三公者;但均不及童虎将军以一人之力为圣域拓疆千里,令人敬佩。听闻童虎将军回朝,边关又起军情,故少将军此行责任重大啊!”
艾俄洛斯句句听在耳边,装作懵懵懂懂地又点头又推辞。
淑妃莞尔:“本宫虽然只是一介贵妃,见识自然也远远不及凤仪天下的皇后,却一直谨守后宫之德,从来不敢妄争圣宠。”
听及这话外有话的“妄争圣宠”,艾俄洛斯略微变了一下。
淑妃知道说到他的痛处了,依旧柔柔地:“昨天本宫也去探望皇上了,恰巧遇上了皇后……别人都说皇后性子乖戾,还有娘胎里带的失心疯。若真是有那疯的根子,他的儿子必然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艾俄洛斯脸色顿时变了,压住心底没有吱声。
说到这里,淑妃自己先笑了,一双眸子出奇亮:“闲谈莫论人非。少将军见笑了,那些无稽之谈不必放在心上。说到我们阿布,她的母亲狄妃可是当时有名的京城才女,兰心惠质万里挑一。阿布的性子和她别无二致,聪敏多智,宽容待人,也知恩图报……”
艾俄洛斯一头冷汗,没想到这淑妃这么快就拉笼自己了。
朗朗一笑,打断了淑妃的话:“六皇子待人真纯,天赋又好,皇家慧根真是令人望尘莫及。末将只是一介武夫,为国尽忠,视死如归是我的本份。方才确实是末将不慎跌入池中,与大皇子无关,谢谢您的好意。”
淑妃眼睛闪烁了一下,依旧婉转一笑:“本宫也没有别的意思。此番出征,他日威震四海,阿布与本宫还得多多仰仗将军。”
等艾俄洛斯连连推辞,渐渐脸颊连着脖子都红了。
第一卷 ※第五章 ※谁在风廊笑语(中)
筵席散了,各自回家,艾欧扯着那华丽异常的衣服笑道:“哥你也太不小心了,不过也怪那池边连个栏杆都没有。”
卡妙诸多疑云渐渐浮上来,悄声问:“艾俄,你之前和大皇子有交情?我怎么瞅着你们别扭得很。”
知他心细,瞒也瞒不了多久,何况以后就是朝夕相处的同僚。艾俄洛斯遂坦白:“确有两面之缘,但不知他是大皇子,他也不知我的身份。所以今天见了有些尴尬。”
“原来如此,还以为你们有宿怨呢,这就好办了,临走前大皇子托我给你捎一句话:明天一同在皇宫后苑狩猎,也说是为我践行。可就奇了,为我践行也得牡丹诗画更合宜啊。”
卡妙素来以诗才闻名,不过此番官封中郎将,随军出征,所以狩猎也勉强算是合适的践行方式。
呼吸一停:“什么?”
“刚才,撒加大皇子特地嘱我告诉你:明日的狩猎,你这个少将军务必参加!”
“不是吧,能不能不去?”
“你看着办吧,可千万别叫人以为大将军之子只和六皇子亲近啊。”
既然今天答应了六皇子的邀约,就不能推去大皇子的邀约。真是头疼,谁让他有这个身份。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父亲的倾向——一向中立的大将军,是所有势力都试图拉拢的。
“这次狩猎都有谁?”
“阿布罗狄也去,还有极少出门的四皇子。其他人的话就是修罗和我,大皇子的亲信必然也是有的,四皇子估计也不会独自一人来,反正人不会少。”
艾俄洛斯暗暗松了一口气,既然那么多人,与他独处的机会估计就没有了吧:“也对,不能厚此薄彼,过两天就出征,算是最后一场应酬了。”
回到家时,天还有一丝亮色,府里的小厮却已经挂上了灯笼。
将军夫人正命仆人将门楣前一块浮雕铜镜扶正:“傍晚时来了个风水师说这府里有些邪气,若将明镜对准院子里的梨树,方能辟邪驱魔,可挂了半天也对不上。”
仆人可能在梯子上站久了,两腿都止不住颤抖。
艾俄洛斯三下五除二爬上梯子,摆了两摆,啪啪啪将铁钉敲进梁上,镜子稳稳地映照下了苍翠的梨树。见那镜子被汗迹污得模糊不清了,艾俄洛斯用袖子细细地擦拭了一遍。
夫人欣喜道:“正好!正好!”
扶了扶跳下来的大子,蹙起眉:“你这衣服是谁的?”
没等艾俄洛斯解释,艾欧在旁边吱里哇啦地把事情一说,无非就是哥哥如何在池边,如何不小心就掉到池子里,六皇子和淑妃如何好心将哥哥从里到外都换了一遍。
将军夫人听了才松了一口气,叮嘱说:“毕竟是皇族的衣服,快快脱下洗好改天送回去,别失了礼。”
看着大子离去又略略觉得不对,将艾欧拉回来:“既然六皇子和你都在筵席上,为何你哥偏偏跑去池边?”
“不单是他一人,大皇子也在。”
第二天,看到母亲一脸肃穆地坐在紫檀椅上,梳洗一新的艾俄洛斯头皮一紧,今天的狩猎怕是不能如约了。
看他由眼角满含春风骤然变得忧心忡忡,将军夫人知道此次硬拦下来虽容易,怕的是既然儿子趟了这滩浑水,以后在皇族争权夺势中难免越陷越深,若非他自己多长些心眼,纵然耳提面命也是无用的。
“听艾欧说昨天你与大皇子遇上了,昨天落水怕是与他不无关系吧?”
“不是不是,与大皇子无关,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唉!”出乎意料,将军夫人竟然长叹一声,满脸惆怅,“为娘知道你生性醇厚,这两天你受委屈了。”
艾俄洛斯脸上没来由就火辣辣的,硬着头皮听。
“以后无论是遇见皇后还是大皇子,你都要离得远点,即使受到挑衅也别理会。不管怎么说,都是欠了他家一条命。”
“什么?”
“唉,这也是你父亲昨天才和我说的,终究是我们亏欠了。皇后当年生了双子,幼子却因你们父亲的失误而早夭……如果他们有刻薄的语言和举动,你也就多容忍一些。”昨天童虎三言两语,让夫人对当年迫丈夫守疆的皇后忽然也恨不起来了。
艾俄洛斯颇为讶异。难怪皇后对父亲恨之入骨,原来还有这一重。
“听说大皇子邀你今天一同狩猎。去了,为娘担心;不去的话,这朝中势力……罢了,该来的总会来。艾俄,听你父亲说皇帝此次的病怕是……即使侥幸能好也是离退位不远了。”昨天半夜,丈夫似乎已有隐退之意。这本是她盼了十多年的事,可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却隐含着诸多未明的事情。
“艾俄,为娘自然是期望你能远离各种纷争,我们一家搬回故里好好过日子。虽说皇上即将封你为镇国大将军,若是你爹去和皇上说一说也是能全身而退的。”
艾俄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嘴角动了动,却没出声。
停了一会儿,将军夫人开口了:“还是你爹猜得对,知道你更愿意出征。唉。”
一声叹息。她望向外面绿蒙蒙的景色,忆及年少时也争强好胜,对丈夫的显赫战功引以为傲。如今,她更愿儿孙满堂享天伦之乐。
“记得刚遇上你爹的时候……”
艾俄洛斯替母亲修理攀在长廊上的枝叶,陪着她聊了许多童年趣事,听她絮絮说起那些从未回去过的江南小镇,糯糯的话语沉淀着不知多少失落的期许。
聊足两个时辰,眼见着到了正午时分,将军夫人捻起一片黄叶子:“不知不觉已是正午了,现在赶去皇家林苑只怕那狩猎也近结束了?艾俄,快去快回,若有晚宴就不必参加了,为娘身体不适,盼你早归。”
知道母亲松口了,艾俄洛斯心中禁不住欣喜却努力表现得和平常一样。
将军夫人捕捉到儿子满脸放松的表情,不由得苦笑,到底还是束缚不住的,今后如何只能看造化了。
第一卷 ※第五章 ※谁在风廊笑语(下)
撒加自幼得名师指教,武艺也属一流,此刻他却手执缰绳心不在焉,有野狐跃过,一箭射过去,正中树中央。
随从穆年方二十余,儒雅俊秀,笑道:“真是稀奇啊,难得看到你失手、还是连连失手啊。”
虽为随从,穆与撒加颇为熟稔,一点儿也不见隔阂。撒加一袭白衣,回看了穆一眼:“有些心事。”
“容我猜一猜,莫非想请的人没有来?”说猜,口气那么笃定。
撒加又引弓发了一箭,稳稳地与先前那一箭扎在一起:“到底什么也瞒不过你,大概是昨天太过分把他吓住了。”
穆笑容可掬地调侃:“不知你做了什么能把威震敌胆的少将军吓住呢?”
树影前一道金黄闪过,凌厉不失轻盈。
“沙加的技艺又长进了不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