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有问题?”展昭挑眉问道。
白玉堂摇了摇头,“我是在想,这个八贤王怎么会突然回来,莫非是小皇帝叫他回来的?”
“也许是吧,太后怕八贤王插手这件案子就把他打发走了。皇帝希望八贤王坐镇帮助审理这个案子,又把他找回来了。”
“也就是说八贤王是皇帝这一头的。”白玉堂皱眉道,“那么现在他回来了,应该会帮包大哥吧?”
展昭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不过按理说他应该帮包大哥,毕竟是他把包大哥卷进这件事的。”
“这些官场上的人,出尔反尔还不是常事。”白玉堂握了握刀柄,冷冷地道,“一会儿要是他们下令抓包大哥,我就跳下去救人。小猫,你不要下去,在这里等着。如果我成功了,你就直接跑,别让他们看见。”
白玉堂的话让展昭微微一怔,看着白玉堂笃定的神情,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白玉堂勾起嘴角对展昭笑了笑,展昭一惊,恍然道:“小白,你别乱来,事情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我不会乱来。”白玉堂笑道,“看着吧。”
说着,他不再说话。展昭也只得无奈地将目光转向了下面的八贤王和皇上。
当真如白玉堂所说,八贤王赵德芳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身长八尺,相貌儒雅,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让人见之忘俗。
赵祯亲自来到大殿门口迎接赵德芳,年轻的脸上始终挂着欣喜的神情。赵德芳一进门,还来不及对皇上施礼,就被赵祯抓住了双手。
“皇叔!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赵德芳微微一怔,颇为诧异地看着赵祯。虽然自己这位皇帝侄子从小就有些依赖他,可自从他登基以来,已经很少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种小儿女情态了。这一次将自己匆匆召回,回来以后又如此表现,让赵德芳忍不住想要立刻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你这是——”
赵祯拉着赵德芳的手往前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对包拯道:“包拯,你跟皇叔讲一讲最近发生的事。长话短说,接下来我有事要求皇叔帮忙。”
“陛下何出此言?”赵德芳急道,“需要臣做什么,皇上只管吩咐就是,何谈帮忙?”
赵祯道:“皇叔有所不知,你离京的这段日子,皇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我险些不知所措。多亏了皇叔安排了包拯处理这件事,才让此事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赵德芳看了看包拯,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果然没有看错,包拯,你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包拯急忙答道:“王爷过誉了。这些都是包拯职责所在,再加上公孙策等人的帮忙。”
“公孙策?”赵德芳这才注意到,站在包拯身后不远处的公孙策。
王爷深深地看了公孙策一眼,儒雅的面孔上掠过一抹微笑,“你就是公孙俊的公子?”
公孙策上前半步,躬身施礼,“在下正是公孙策。家父曾经多次跟我提起过王爷,说王爷当年对他有知遇之恩,这么多年他一直谨记着王爷的教诲,丝毫不敢懈怠。”
赵德芳微笑着点了点头,满意地看了公孙策几眼,“没想到公孙策竟然会有你这样一个一表人才的好儿子。听说你的襄阳帮了他很多,是吗?”
“王爷谬赞,公孙策只是尽人子的本分而已。家父身为襄阳知府,每日恪尽职守,为大宋和皇上尽忠,绝没有丝毫的懈怠。”
“你不用替公孙俊那小子开脱了。”赵德芳笑道,“我知道他衷心,只是人有点糊涂罢了。你不错,他也很好,你们父子都是大宋的忠臣良将。”
忠臣良将,而不是不堪大用。公孙策听到赵德芳这句话,虽然知道王爷更多的意思只是对他的鼓励,但却依然十分感动。
“皇叔,先让包拯跟你说一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吧。”赵祯打断了赵德芳和公孙策的对话。
赵德芳看向包拯,点头道:“好,本王也很想听一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皇上如此揪心。”
在包拯讲述之前,赵祯先是吩咐陈琳带着所有的内侍宫女推出了大殿。闲杂人等离开以后,包拯就将从二十年前开始,将整个案子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这个案子很长,等到包拯讲完以后,已经到了掌灯十分。赵祯吩咐人将烛火燃起,赵德芳温润儒雅的面孔隐藏在烛火的阴影之中,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小白,你说八贤王现在在想什么?”展昭压低声音,轻声对白玉堂道。
白玉堂抿着嘴唇摇了摇头,“我也想不出。且不论这件案子本身,单说他之前以为那个跟他有过一夜缘分的李萍已经死了,现在不仅人活了过来,还成了皇上的亲娘。如果我是他,肯定会觉得整件事都太离奇了。”
展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眼睛一亮,仰头对着白玉堂眨了眨眼睛,“小白,你说,皇上到底是谁的孩子?”
白玉堂微微皱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住了展昭的嘴唇。展昭一怔,下意识地往后撤了撤身子。白玉堂一把抓住了展昭的手腕,盯着他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展昭突然感到一阵紧张,竟然觉得白玉堂的眼神又危险又可怕。
“小白,你这是——”
白玉堂眯了眯眼睛,那张俊美的脸在橘黄色的夕阳映衬下,竟然让展昭感到了那么一丝怦然心动。展昭惊讶地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听见白玉堂沉声道:“皇上是李萍的孩子。”
展昭一晃神,从方才的沉溺之中清醒了过来,发现白玉堂还抓着他的手腕,急忙用力一挣。白玉堂顺势放开了展昭,同时后撤了半步,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展昭的眼睛。
展昭没见过白玉堂如此古怪的行为,也没见过在白玉堂的双眸之中出现这样侵略性十足的眼神。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忍不住皱眉道:“小白,你这是怎么了?”
白玉堂微微苦笑,盯着展昭的眼睛,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终于想通了,你这种一根筋的家伙,也的确适合呆在包大哥这种同样一根筋的家伙身边。”
“什么?”展昭一怔,不解地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哈哈一笑,回到了展昭的身边,也收起了那种让展昭感到紧张的眼神。他勾着嘴角,捏了捏展昭的手指,压低声音轻笑着道:“我听得懂你刚才的问题,你想问的不是皇上的亲娘,而是他的亲爹究竟是谁。我不知道,但是我跟你一样好奇。不过如果你想要呆在包大哥身边一直帮他,以后就要把这种好奇心收起来。那是大殿里的人需要操心的事,跟我两个都没关系。”
说到最后,白玉堂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即便是温柔的夕阳也没办法让这张俊脸上的表情柔和几分。
展昭虽然不太明白白玉堂为什么要说他一根筋,但是白玉堂这番话是在关心他,展昭还是听的明白的。他微微一笑,眨着眼睛看向白玉堂,“那么我们需要操心什么事呢?”
白玉堂皱着眉想了想,若有所思地回答,“嗯,去御膳房吃晚饭,我们来操心这件事如何?”
果然,白玉堂满意地看到,展昭的大眼睛亮了起来。
☆、第2章 。落幕(4)
展昭和白玉堂轻车熟路地去了御膳房;而大殿之中的人还在操心他们的大事。
包拯讲完了案子,室内沉默了一阵,赵德芳才恍然回过神来。他转头看了看赵祯;尴尬地笑了笑;“皇上;你方才说这件案子结了以后;你还有一桩棘手的事情没有做。是何事?”
赵祯只当赵德芳是因为被这个案子震惊了;便不介意对方失态的反应。他看了一眼包拯和公孙策;眼神中划过一抹黯然:“皇叔,我之所以说这件事棘手,是因为涉及到的人都是我不能伤害的。”
赵德芳微微一怔,片刻之后;便想通了几分。他点了点头,对赵祯道:“是不是太后那边有什么问题?”
赵祯叹了口气道:“这件案子的受害者是我的生母,而加害者却是我的母后。如今事情落幕了,我却不能把母后治罪。”
赵德芳急忙道:“那是自然,皇上是至孝之人;断不会将太后治罪。”
赵祯苦笑,看向包拯,却见包拯面色严肃,不置可否。赵祯与包拯认识不久,却已经对此人十分了解。他知道包拯并不认同方才赵德芳的话,但是却聪明地并不反对。也许是知道,这件事本来就没有办法反对吧。
赵祯叹了口气,躲开了包拯质疑的眼神,继续说道:“母后是犯了错,但是这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这几年的维护之情,她对我不仅有母子之情,更有恩,有功。功过相抵,我不罚她,也希望可以让她继续留在宫里,奉养她。她可以继续作太后,只要她不再干涉朝局。”
“太后不同意?”赵德芳问道。
赵祯摇了摇头,“不,她同意放弃前朝的所有权力,隐退后宫。可是,她——”
赵祯皱了皱眉,似乎接下来太后的要求让他难以启齿。此时,包拯突然说道:“太后想要继续作后宫之主,是吗?”
赵祯浑身一颤,看着包拯严肃的脸,点了点头。
“太后继续管理后宫,那么李夫人若想要住在后宫,颐养天年就不可能了。”
“什么?”赵德芳听到包拯这句话,忍不住惊道,“包拯说的是真的?刘太后不允许李夫人住在宫里?”
赵祯的双目之中涌上了泪意,他点了点头,叹道:“母后执意让娘亲搬出宫,一步也不肯退。她说除非我杀了她,否则她坚决不会允许娘住在宫里。皇叔,太后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杀了她。可是我怎么能这样对待娘,我们母子分开了二十年,当初我不知道真相,没有机会尽孝。现在她回来了,如果我还不能保护她,我还算是个人吗?!”
赵祯的话字字血泪,赵德芳听得十分动容。他点了点头,面色严肃地道:“岂有此理,刘太后太过分了!皇上,让臣去见她,臣会劝她改变主意。”
“皇叔,我就等你这句话了!”赵祯喜道,“如今也只有你能规劝母后了。我只希望让娘亲留在宫里,让她们两个都作太后!”
赵德芳一愣,有些诧异地看着赵祯。
赵祯被赵德芳的表情吓了一跳,迟疑着道:“皇叔,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赵德芳沉默片刻,似乎在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心里的想法。
此时,包拯突然道:“皇上,恕臣直言,也许正是因为皇上想要两宫太后并尊的想法才促使刘太后容不下李夫人。”
“什么?”赵祯一惊,忍不住看向包拯,皱眉道,“朕只是想让两位母亲都留在宫里,有什么不对吗?”
包拯道:“皇上你可曾想过,刘太后退居后宫,将前朝所有权力都还政于君。她后半生所能依仗的就只剩下了与皇上之间的母子亲情。这是刘太后最后的依仗,断不可能再分给别人。”
赵祯望着包拯,嘴角颤抖着,似乎是在祈求包拯不要继续再说下去。然而包拯却好像没有看到一样,继续说道:“更何况,即便是王爷去见了太后,规劝得她同意李夫人住在宫里。皇上,你放心吗?”
赵祯彻底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包拯,视线从包拯的脸上转移到他的皇叔。很长的时间,他一直在沉默着,久久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天终于彻底黑了下来,赵祯吩咐包拯和公孙策离宫,大殿里只剩下了赵德芳。包策二人并不知道最终赵德芳有没有去见刘太后,也许就像白玉堂刚才所说的那样,那件事只需要大殿里的人知道就够了。
二人离开了皇宫,在华灯初上的汴梁大街上并肩而行。包拯含笑看着公孙策,公孙策挑眉回视,眉头微皱,“你看什么?”
包拯笑了笑,答道:“方才你被皇上那几句话吓着了,是吗?”
“何出此言?”公孙策不悦地皱眉。
包拯道:“如果你没有害怕,为何最后一言不发?”
“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自从包拯认识公孙策以来,公孙公子在他眼中一直是优雅的,他从来不会流露出现在这样不知所措的神情。包拯感到了一丝有趣,他认真地看着公孙策,这样认真探究的眼神让公孙策更加紧张了。他不悦地瞪了包拯一眼,冷冷地道:“我为什么要害怕?我有什么可害怕的?明明是你,你这个人从来都不知道收敛。以为皇上欣赏你,以为你为皇上找回了亲娘就认为皇上会对你唯命是从了?你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官场险恶,不知道皇上一句话就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今天的事情,皇上问你了吗?他问的明明是王爷,是他的皇叔!那些话你不但不应该说,甚至连听都不应该听!你说我害怕了,就因为我没有像你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地随口胡说吗?包拯!你真是个蠢货!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你知道吗?!”
公孙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话,一开始的时候声音还不大,到了后来简直就是指着包拯的鼻子大骂了。包拯被他骂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却忍不住笑了。
“你,你还敢笑?!”公孙策狠狠地瞪着包拯,那眼神凌厉地仿佛是要扑上去咬他一样。
包拯急忙安抚道:“公孙公子息怒!”
公孙策冷哼一声,迈开大步将包拯甩在了身后。
包拯看着公孙策地背影,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还说没有害怕。如果他真的不害怕,又怎么会在包拯面前如此滔滔不绝。或许对于别人来说,对朋友这样疾言厉色的说话并不算什么,但是对公孙公子这样优雅的人来说,这样的做法便是失态。
这是包拯第一次看到公孙策害怕的样子。在襄阳城陪着包拯一起进襄阳王府,不知是福是祸。在进京途中,一边担忧着家人,一边提防着身后紧追不舍的黑衣杀手。进京之后,每一次包拯面对危机的时候,身后不远的地方,公孙策总会站在那里。那么多次生死危机,公孙策都没有害怕过。而现在,他竟然怕了。他怕的莫非就是方才皇上对他的评价吗?而皇上为何要那样说,难道真的是公孙策替包拯说的那句话犯了皇上的忌讳?
包拯看着公孙策的背影,眉头紧锁,心情也压抑了起来。包拯并不是真的会穿梭阴阳,也不是真的能洞察人心。但是看到公孙策的恐惧,他感到心中不安,甚至心疼。他发现他只喜欢看公孙策微笑的样子,他不希望那个让他欣赏甚至倾心的人感受烦恼。包拯不知道皇上到底想要做什么,在揣摩人心上,他承认他远远不如公孙策。
因此,包拯只能快步追上公孙策,插科打诨地将他逗笑,让他暂时忘却今天发生的一切。但是他心里明白,这件事还没有结束。皇上召见他们进宫是为了解决太后和李夫人之间的麻烦,虽然公孙策已经替包拯拒绝了,但是包拯知道,如果八贤王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皇上一定还会再次召见他们的。这就是一个麻烦,不只是皇上的,也是所有知情人的。一天不解决,一天会让人忐忑不安。
然而让包拯感到意外的是,接下来的三天,皇上再次遗忘了包拯和公孙策。在第四天,八贤王把包拯和公孙策请去了南清宫设宴款待。八贤王告诉包拯,他并没有去见刘太后,而为李夫人上太后尊位的事情也没有成功。现在皇上的两位母亲还住在宫里,彼此不见面,事情僵持在那里没办法解决。
赵德芳替皇上烦恼忧心,而被公孙策拎着耳朵教育了好几天的包拯终于学乖了,也坚决闭嘴,不再多说一句。然而就在八贤王设宴的那一天,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陈琳竟然来了南清宫,他并不是代表皇上来的,而是带来了李夫人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