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老者怔得一怔,道:“尊驾奉何人所命?”
中年儒生闷声不答,立在夜风中屹立如山,除须发衣袂瑟瑟飞舞外,宛如一尊泥塑石雕。
黑袍老者不禁气往上撞,他乃江湖知名之雄,平日威风八面,气焰万丈,怎能为传言心慑,暴喝如雷道:“莫非尊驾确是万石山庄凶徒!”
中年儒生冷冷一笑道:“不打自招,阁下等自寻死路,怨不得兄弟!”
其余之人竟身影掠动,缓缓形成一圈逼向锦衣中年儒士身前。
中年儒士见状,竟视若无睹,仍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那五条人影堪扑近江湖客栈十数丈外,疾闪出三道匹练青虹,带着刺耳划空录,虹飞怒卷斩向五人而至。
剑势奇猛,为首一人只见亮眼生眩,情知有异,暗道不好,急挥剑迎击,怎来得及,青虹拦腰卷过,无极有偶,其余四人亦为两股匹练青虹绞身卷腾飞空!
只听数声惊心动魄厉惨嗥翻回旷野,三股眩目青虹倏地敛去。
旷地中倒着断躯十数具,骇人的死者其中之一竟为奇猛剑势尸分数截,血污狼藉,惨不忍睹。
围袭中年儒生的十数人闻得惨噑腾起,不禁胆战心寒,毛骨悚然,情知今朝必凶多吉少,由不得心中发毛,恐腹背受敌。
中年儒生突哈哈大笑道:“兄弟那三个同伴决不致与兄弟联手,只要你们不要侵越江州客栈外三十丈方圆内,他们决不为敌,不过有兄弟一人足够制你们于死地,实用不着他们。”
黑袍老者闻言心神猛凛,故作镇静道:“原来万石山庄果是
藏龙卧虎之地,尊驾四位武功惊人,其余的就不言而知了。”
中年儒生冷笑道:“阁下错了,兄弟并非来自万石山庄,目前亦非万石山庄之友,将来便难说了,但邢无弼狐群狗党,撞在兄弟手上必有死无生,不过一击不中,决不再击,只有俟之异日!”
说着右臂缓缓抬起。
黑袍老者面色疾变,干咳一声,围袭的十数人立时身形疾闪分成两圈,最内一圈共是七人左手均系握着一面方形盾牌,无疑盾牌专为防护旋风斩之用。
外圈共是八人,兵器在肩犹未撤在手中。
突闻黑袍老者大喝一声:“上!”
身形陡的潜龙升天拔起五六丈高下,前圈七人一拥扑上,身形离地三尺,左手挥扬打出针、钉、镖、刀各种暗器,急如芒雨,并覆有剧毒。
后圈八人趁着前圈七人,身形离地之际,倏地塌身一滚,肩上兵刃应手撤挥劈出,砍往中年儒生双腿。
黑袍老者凌空一翻,双掌猛吐白骨阴风掌力罩袭而下。
这一着端的狠辣之极,中年儒生三面临敌,稍一不慎,必伤命当场。
只见中年儒生目中暴射杀气,一袭锦袍无风鼓胀,双足猛缩,身形急转望上冲空拔起,另手一式“旋风斩”划出!
刺耳锐啸过处,左掌五指一式“琵琶张弦”望黑袍老者单下的白骨阴风迎去。
动作奇快,缩足、升旋、手斩、掌挥几乎在同一刹那间完成,便拿捏奇准,只见芒雨般暗器打在鼓胀的锦袍上,如中败革纷纷坠地,卷腿八刀速连挥空。
旋风斩过处,七面盾牌如遇利斧立断为二,七人如受千斤重击,裂嘴惨嗥出声坠地倒下。
黑袍老者挟着凌厉万钧掌势临头压下,却为中年儒生琵琶掌力迎住,只觉来势力道奇猛,下扑的身形竟被震得望上一荡,不禁大惊失色。
忽见中年儒生旋风斩式向自己划来,忙借力穿空而出,身如脱弦之弩般射出两丈开外,仍为旋风斩扫及左肩。
只听黑袍老者闷哼出声,身形落地,微一摇晃又自穿空窜起,去势迅快,几个起落已自杳失在夜色沉沉中。
后圈八人挥刀落空后,立即转身逃去,此刻已逃得无迹无影了,地上只倒着七持盾牌伤者,伤势沉重,哼声不绝。
中年儒生飘身落地,慢步离去,身如行云流水,转瞬杳失于月夜苍茫中。
自啸声一起,石红芍等人即纷纷掠出江州客栈外藏在隐暗处观察,不仅是申茂林,连石红芍自己也看得惊心动魄,幽幽叹息道:“为了我石红芍一人,竟丧生如此累累,未免上干天和!”
率众返回客栈内,芳心郁郁不欢。
拘魂学究等一行闻讯石红芍已至浔阳,忙兼程西行人赣,取道富阳桐卢,过兰溪龙游,抵玉山!
路经富阳江时知雷音谷主巳去北雁荡山,遂舍钟离春故居而未去。
抵达玉山时,即风闻江州客栈中年儒生施展旋风斩诸般传说。
拘魂学究面色微变,叹息道:“如在下所料不差,那锦衣中年儒生必是天璇星君石中辉所遣,暗中随行护送石红芍一行,尽管中年儒生自承并非万石山庄之人,但已足震慑邢无弼及雷音谷
主,必改弦易辙不可。”
卫凤池发现街首一家客栈留有丐帮暗记,道:“不论中年儒生是否万石山庄高手,眼前石红芍尚有惊无险,天色巳暮,我等不防在此暂歇一宵,明晨再继续赶路如何?”
拘魂学究也发现丐帮暗记,颔首应允,进入客栈要了一家独院,两明两暗及一所厅堂,异常清净。
店伙掌了灯后,询问要些什么?
陶广道:“送上一席上好的酒菜!”
玉山虽是小小山城,但为入浙出赣必经之处,贩商纷至,这家客栈酒菜甚佳,片刻之间,便送上六盘佐酒小炒,四色精致下饭,一大盘凤爪冬姑浓汤,远年竹叶青一坛。
店伙又笑道:“店外有一余姓客官求见卫爷!”
卫凤池知是余洪,忙道:“快请!”
片刻店伙领着余洪趋入厅堂,余洪未着丐帮服饰,俗装打扮,与拘魂学究等一一行礼。
拘魂学究道:“余兄请入席叙话!”
席间余洪便将石红芍一行到达浔阳江州客栈发生之事经过详情禀明,并道:“石红芍已然离开江州客栈,今晚可抵南昌,邢无弼党徒显然尚未死心,此时现踪似向龙虎山聚集,如石红芍明晨起程,午刻必抵龙虎山下,定然发生事故!”
拘魂学究道:“我等只在明日午刻前赶过龙虎山,谅可阻截一场杀劫,只是余兄辛劳备至,在下委实过意不去。”
余洪逊谢道:“少侠谬奖愧不敢当,乐宸老曾谆谆告诚,疾风实起于苹末,防患未然足截止燎原之势,若俟邢无弼雷音谷主天璇星君养成气候,则一发而不可收拾,少侠虽说另有所为,却也为了武林正义煞费心机,余洪仅略尽棉薄,何辛劳之有!”
拘魂学究还是对余洪极其恭敬,频频劝酒,言谈煦和恳挚,令人如沐春风。
褚青史暗中连连慨叹道:“少侠气度非凡,他日必冠冕武林无疑,才出于学,器出于养,这话信然无虚。”
官道上尘土漫空,蹄声如雷,只见八骑簇拥着一辆双驹华丽套车风驰电掣疾奔着。
晴空万里,澄碧无云,突闻前途遥处传来一声清澈长啸,车前四骑倏地勒住马奔之势,遥遥望去,前途尘烟滚滚中现出数人数骑。
双方相距三四里之遥,忽从道旁土坡上飞掠出四条人影,一先三后,正是那锦衣中年儒生及三身着镶白蓝衫背剑人,面向前途来骑。
来骑愈行愈近,共是六人,为首一骑骑上人申茂林看得极为真切,不是拘魂学究房山铭是谁。
车内传出银铃语声道:“申护法,来的是恩公么?”
“不错!”
申茂林道:“正是他,是否由申某向前打个招呼?”
车内石红芍道:“不必了,爹不该派这四人暗中相护,又不自承乃万石山庄所遣,如此一来,令我相当为难,我等若出面招呼,岂非欲盖弥彰,不打自招。”
申茂林忙道:“万一他们动起手来如何是好?”
石红芍道:“我想旋风斩及几手流星剑法必伤不了恩公!”
此刻拘魂学究已策骑行至中年儒生之前,冷冷一笑道;“尊驾为何拦住老朽等的去路?”
锦衣中年儒生抿了抿嘴,意欲闷声不答,但一转念不答也是
不成,沉声道:“阁下只要让出道来,容人车通行,此后各走西东,谁也不碍着谁?”
拘魂学究哈哈扬声大笑道:“官塘大道,任人通行,尊驾凭什么命老朽等让道!”
说着飞身下鞍,掠越马首,飘身落地。
中年儒生大喝道:“让开!”
呼的一声劈了出去。
申茂林见状暗道:“糟糕!”
瞧出中年一出手即施展旋空斩手法。
哪知中年儒生手掌式攻出,只觉腕脉一紧,不知对方如何出手,五指疾如闪电扣住腕脉要穴上,真气立时回窜,行血逆攻,顿感气穴一麻,不禁面色惨变。
拘魂学究五指一震一撩,把中年儒生撩得甩飞半空。
刘铁痕身形倏地拔起,将中年儒生接在手中,制住穴道,挟在肋下。
三背剑人不由面色一变,疾逊闪电扑前,撤剑出鞘,分三才方位把拘魂学究围住。
显然石中辉派四人出山前,未曾嘱咐不可冒犯拘魂学究,事实上石中辉为防泄露隐秘有不能明言苦的苦衷。
申茂林等人虽端坐骑上,却捏着一把冷汗,担心拘魂学究不敌中年儒生,目睹中年儒生被擒,不禁如释重负。
拘魂学究冷笑道:“老朽不明白你等为何恃强出手,其故安在?”
语出掌出,赫然亦是旋空斩手法,所不同的竟无一丝破空锐啸。
突见三人齐声发出痛极的嗥声,顿感手背如中斧钺,痛彻心脾,长剑把持不住,纷纷当郎坠地。
拘魂学究哈哈发出一声长笑,身影掠动似风将三人各各点了一指。
三人只觉眼中一黑,昏死倒地不起。
拘魂学究快步向前朝申茂林等人走来。
申茂林等纷纷滚鞍下马肃立道旁。
拘魂学究抱拳笑道:“申兄别来无恙?敢问四人是何来历?”
申茂林不便吐实,忙抱拳答道:“这个申某也不知情,房兄难道一无风闻么?”
拘魂学究略一沉吟,道:“传言这四人并非万石山庄中人,浔阳镇外显露旋空斩卓绝手法,已是震慑远近,但用意莫测,未必是黄山之友,蜂蛊有毒,故此闻讯赶来一明究竟?”
马车蓬帘陡地掀开,现出石红芍,步下车马,望拘魂学究盈盈一福,莺声呖呖道:“石红芍拜见恩公?”
拘魂学究忙道:“不敢!”
迅又叹息一声道:“姑娘病体未愈,为何不听老朽之嘱,千金之躯轻身涉险,老朽想不出令尊令堂何以竟未回劝阻?”
石红芍笑靥如花,道:“红芍思念恩公,爹娘非但不加拦阻,而且赞许红芍出山一行!”
拘魂学究愕然诧道:“这为什么?”
石红芍霎了霎眼,道:“恩公这是明知故问?”
拘魂学究发现半月多不见,石红芍比前丰腴多了,最令人惊异的竟更清丽脱俗,了无病容,而且一双明眸宛如秋水,令人不敢逼视。
不禁长叹一声道:“老朽已觅妥歇息之处,意欲与姑娘商谈,不知姑娘能否应允!”
石红芍道:“红芍谨遵恩公之命!”
褚青史等人立时拨转马头,前行中数丈迳向右边杏林小径中而去。
拘魂学究道:“姑娘请回车上吧,老朽带路!”
身形一鹤冲天而起,半空中一个潜龙翻身,飘落马鞍,策骑刺入杏林而去。
石红芍微微一笑,跨入车内。
杏林小径仅容车行,申茂林迳自策骑如飞赶上拘魂学空,道:“房兄知否邢无弼侵扰万石山庄之事?”
拘魂学究道:“房某巳知,目前尚是癣介之疾,石庄主安如泰山,倒是石红芍轻率离山,只怕引起武林剧变,我等稍时再说!”
诸人一行进入一片土屋庄院,庄院僻处山凹,四外林木幽森,异常隐秘。
拘魂学究与申茂林低语了一阵,便独自飘然进入正厅。
这座庄院虽是土屋,却异常宽敞,一入庄墒大门便是晒谷场,宽广数十丈,迎面三个门头,一正二偏,却是二进间,庄稼农户有此宏敞庄院殊不多见。
石红芍盈盈款步偕同四婢下得车来,望了申茂林一眼,道:“恩公呢?”
申茂林道:“他在正屋内厅恭候姑娘。”
石红芍道:“只准我一人进入么?”
申茂林微笑道:“有请姑娘与四婢进入,我等留在外厅!”
石红芍嫣然一笑,与四婢向正屋走去。
只见拘魂学究已在内厅檐下立候,微微一笑道;“五位请!”
厅内正中—方木桌上已摆设四付银箸,及五色佐酒佳肴,并有两盘点心及一壶佳酿。
拘魂学究目注夏莲道:“老朽有事与你家小姐相商,四位姑娘不妨在此随便饮用!”
夏莲不禁粉靥一红,低声道:“婢子遵命!”
拘魂学究含笑用手往厢房一指,道:“石姑娘请!”
石红芍不由自主地霞飞双颊,宛如小鹿撞胸,低垂蝉首,漫应了—声道:“红芍遵命!”
两人先后进入厢房,拘魂学究随手将房门关上。
石红芍更自芳心狂跳不住,抬目望去,只见房内雅洁异常,除床损妆台外,方桌上竟然一红烛,佳肴炉列,牙箸银杯,酒香四滥。
拘魂学究道:“浊酒粗肴,不值敬意,姑娘请坐。”
石红芍朝恩暮想,盼与拘魂学究相见,如今得偿夙愿,只觉胸中宛如一团乱麻,不知如何是好,正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拘魂学究擎壶在石红敬杯中满满斟了一杯酒后,道:“姑娘,你不知有无想到你这一出山,将为江湖内引起一场血腥浩劫?”
石红芍不禁响起银钓娇笑道:“红芍此番出山游历,并未与人结怨,恩公为何说得如此严重?”
拘魂学究道:“江州客栈外旋空斩威风无匹,丧生其下都是江湖知名人物,是以姑娘座车所至,已然震荡人心,成为众矢之的……”
石红芍紧接着说道:“他们与我陌不相识,更非万石山庄所遣,这与我石红芍何干?”
拘魂学究哈哈大笑道:“别说瞒不了老朽,鬼刀邢无弼及雷音公主均是料事如神,心计多端之辈,两人必图谋更急,如此万石山庄恐杀功难免!”
石红芍盈盈一笑道:“此正是石红芍赶来寻找恩公之真实用意。”
拘魂学究正色道:“老朽垂暮之年已是誓决不过问武林是非,何况万石山庄高手如云,老朽恶名在外恐沾令尊清誉,人贵自知之明,请听老朽相劝,姑娘请速速返转黄山,以免双亲倚间盼望,日夜忧心!”
石红芍柳眉微扬,眸中隐隐泛出笑意,道:“恩公于西湖白堤痛惩恶徒于飞虎,义救弱女幸免受污,危言恐吓灵山大师,岂可说巳置身武林是非之外。”
拘魂学究道:“这一切却是出自偶然,并非有意!”
“这倒未必!”
石红芍摇首道:“红芍之见,恩公一切作为都经过慎密安排,谋定后动,就拿此处来说,恩公早巳算准红芍必经。”
拘魂学究不觉一笑道:“姑娘到是察理入微,所以姑娘相寻老朽为的是明白究竟,老朽亦不隐瞒,老朽目的须查出玉虚洞府,内有一项药物为姑娘所必须。”
石红芍纤纤玉手一掠云鬓,翘首绽出百合般笑容道:“恩公真是如此么?红芍只觉有无灵药并无二样,人生百年难免一死,我现在不是好生生的活着么?红芍认为恩公胸中有着重大隐秘,是以乔装拘魂学究游戏江湖!”
抱魂学究早知石红芍察出他自己并非真拘魂学究,此刻也由不得心神暗震,摇首叹一声道:“姑娘委实玉雪聪明,老朽早就料到必瞒不过姑娘,为此才匆匆不告而别,但不知姑娘从何察出。”
石红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