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婢躲在门外面面相觑,她们从未见过石红芍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又不敢入去劝阻,恐遭池鱼之殃。
夏莲急奔下楼,拉着周妈上来。
周妈听得稀里哗啦破碎之声,不禁频皱眉头,似想起一事,高声唤道:“小姐,小姐,有件紧急要事必须与小姐知道!”
石红芍冷笑道:“不听,你们不要烦我。”
随即又传来一声哗音。
周妈低声向四婢细语广阵,冬梅点点头即望楼下奔去。
夏莲高声道:“小姐,胡姑娘有口信传来,小姐如不要听,婢子们绝口不提,但日后小姐不要后悔才是。”
室内哗啦碎破之音立时寂灭,良久才听石红芍认声传出道:“夏莲,你说的胡姑娘是谁?”
夏莲面现刁黠笑容,向周妈及两女婢做了一鬼脸,娇笑道:“小姐怎地如此健忘?龙虎山下所见的那位胡薇兰姑娘!”
说时冬梅已然上楼,微微颔首。
须臾,只听石红芍唤道:“夏莲,进来!我要问话!”
夏莲紧捏着一把冷汗,怯气气走了入去,只见室中一片零乱,怀盘壶盏掷得粉碎。
石红芍云鬓不整,眼皮红肿,似是哭泣过,怒容未消,目睹夏莲走入,冷笑道:“夏莲,你们几个意欲编织一美丽的谎言用来欺骗我么?”
夏莲忙道:“婢子怎敢欺骗小姐,如有一言不实,愿受重责。”
石红芍半信半疑,仍寒着一张脸道:“胡姑娘说了什么?”
“胡姑娘口信说这两天有位武林前辈前来拜见老夫人提媒说亲。”
夏莲道:“并言已传讯房恩公,请他速来与小姐单独相会。”
石红芍闻言不由心花怒放,但感觉事有原因,面色一沉道:“胡言乱语,破绽百出,这口信由何得知。”
夏莲道:“小姐如不听信,唤周妈一问就知!”
周妈已一闪而入,傍着石红芍耳侧细语良久。
石红芍渐绽如花笑容,靥泛绯红,悄声道:“真的,是厨下的蔡大妈说的?”
周妈正色道:“老身之言句句是真!”
石红芍跺足道:“还不快收拾干净,倘如让恩公瞧见多不好意思。”
夏莲呶着一张嘴,低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石红芍耳尖,嗔道:“夏莲,你胡说什么?”
夏莲低垂一笑道:“婢子那敢胡言乱语!”
石红芍瞪了夏莲一眼,忍不住格格娇笑,自己也忙着收拾,一场暴风雨过去出现云开天青。
室外三婢正转走入房内,忽见石夫人登楼,秋菊忙迎住低声禀告详情。
石夫人摇首轻叹一声道:“这孩子为何如此情痴。”
略一思索,道:“不要让小姐知道为娘已来过此处。”
转身步下楼去。
四婢忙着与石红芍梳妆,石红芍默默忖思着:“怪道翔弟在孽龙潭言词闪烁,若即若离,他恐蜚短流长,又防形迹败露,故尽量避不相见,他乃是个诚厚君子,龙虎山下信誓且旦,娘也面允,我为何如此……”
继又转念道:“我石红芍有生以来,视男人如粪土,暗中誓言终身不嫁,不料一时好奇,发现追拘魂学究是假,钦佩他才华高绝,武功旷奇,料定他必是一丰神俊逸,翩翩不群的少年,不料果然……”
忆起龙虎山麓土屋内偎在舒翔飞怀中情景,不禁面红耳热,心头小鹿猛撞。
此刻,只见石红芍换易一袭薄如蝉翼的罗衣。
更显得肤如凝脂,莲靥春浓,回眸一笑百媚生,风华盖代,艳绝人寰。
且说方信,韩崇彪两人奉了雷音谷主之命去黄山外踩道,两人均是雷音谷数一数二之高手,一身武艺诡异卓绝。
两人一路飞奔出山,黄山暗桩早有传讯毫无阻拦,突然一声阴恻恻冷笑由身前不远林中随风飘送入耳。
笑声低沉,宛如袅啼,令人毛骨悚然。
两人不禁面色一变,方信大喝道:“何方朋友,要话就请当面,如装神弄鬼,休怨老夫心辣手黑。”
林中现出一条黑影,冉冉飘出林外,一张死人面孔惨白无神,吊睛勾鼻,凶光逼射,身法似绘实速,眨眼便至两人身前。
韩崇彪大喝道:“尊驾是何来历?”
那人轻笑一声道:“两位明知,此问未免多余,请速回万石山庄,再前一步就到了鬼门关!”
方信韩崇彪两人似心意相迫,四掌齐出,攻向黑衣人而去,出手奇快,攻向部位均是要害致命大穴,尤其掌势凌厉不容闪避开去。
黑衣人竟然不闪不避,四掌迅快如风疾我击实。
方倌韩崇彪两人只觉触体一软,掌力都卸消于无形,顿感有异,不禁大声失色。
只听黑衣人发出一声哈哈大笑,方韩两人猛感一股强大无朋回震之力硬将身形撞飞了出去。
黑衣人如影随形飞落,两臂疾伸分扣住方信韩崇彪腕脉上,猛狞之下,方韩两人双双惨噑出声,两条手臂生生拧折离肩飞坠,鲜血如注涌出。
方信韩崇彪两人摔震在地不起,只道必死无疑。
黑衣人出指如风,止住了两人断臂溢血,阴阴一笑道:“我不杀你,借汝等之口回告雷音老贼,休妄念图逃,俟邢令主到来再行定夺。
话落,人起,凌空一个倒翻,隐入林中不见。
阳光煦和,松风送涛,鸟音黄鸣,黛蔚迎碧,令人目旷神贻,但,地面上多出两条血淋淋手臂,腥气四溢,为这宁谧乎添了几分丑恶。
方信韩崇彪两人挣扎立了起来,吞服了一粒伤药调息片刻,只觉气力已渐恢复,相视苦笑了一声。
韩崇彪道:“昔年我两未投入雷音谷主之前,已是扬名大江南北,一身武功蹊径别走??玄诡奇奥,虽不敢自诩独步武林,却亦睥视江湖,怎么竟在此黑衣怪人手下非但走不出一个照面,而且白白赔了一条手臂,方贤弟,你是否瞧出此人来历及武功路子?”
方信摇首黯然一笑,道:“我俩有何面目再回万石山庄!?”
韩崇彪苦笑了笑,长叹一声道:“进又不能,退又不可,陷身维谷,羞见谷主,我俩还是自尽了吧!”
方信冷笑一声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小弟不愿轻易言死,
留得三寸气住,终有报仇雪恨之日,走,咱们囚见谷主!”
两人蹒跚反转万石山庄,人尚在半途,即有黄山暗桩回报总舵。
雷音谷主自方信韩崇彪离去后,即感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及至得知传讯韩崇彪方倌两人断臂负伤而回,不禁骇然猛凛,如趺入万丈深渊的半晌做出不得。
良久,长叹一声道:“看来只有等石庄主返山后再定行止!”
一旁闪出金翅大鹏闵希骞,宏声道:“谷主,黄山方圆六七百里,出入孔径何尝干百,邢无弼党羽虽众,亦难将黄山团团围死,百密难免一疏,属下不信无法安然离开黄山。”
雷音谷主黯然一笑道:“闵老师之言诚然慨是,伹闵老师何以能知那条路径我等离去可安然无恙!”
闵希骞不禁语塞。
雷音谷主叹息一声,目露忧郁之色,道:“本座最忧心的就是雁荡基业已荡然无存,石夫人之言恐非子虚危言,皮即不存,毛将焉附,各地分坛亦恐粉碎无遗,我等纵或安然离开,只恐天下之大,恐无容身之地!”
闵希骞突趋前一步,低声道:“谷主此来真正用意,并非共谋拒邢,意在黄山基业及孽龙潭玉昊钩,目前石中辉离山他住,群龙无首,我等何不施展猝雷不及掩耳之势,取而代之!”
雷音谷主怒视了闵希骞一眼,沉声道:“形势逆转,谈何容易,石中辉虽离山他往,但黄山内尚有能人在,就拿其女红芍而言,可见一斑,石夫人精芒内敛,举止若定,不言而知一身武功神奇莫测,必需谋定后动,棋差—错,满盘皆输。”
闵希骞道:“时机稍从即逝乃谷主必须三思!”
雷音谷主忽瞥见大厅右侧窗外隐现一条人影,不禁脸色微
变,缓缓立起,颔首道:“本座自当筹思良策。”
突见形斜擦而出,疾如离弦之弩,拍的一声大响,窗户震飞了出去,人似流星穿出窗外。
只见一条人影疾向围林深郁处掠去。
雷音谷主大喝道:“鼠辈那里走!”
他身法奇快无比,两手十指箕张,鹰抓雕扑,往那人胸后猛戮而下,指风破空,嘶嘶锐啸。
仅及三寸左右便抓在那人后胸,那人下扑的身形急沉,突扭腰一旋,双掌迎出,冷笑道:“老贼你也太手狠心辣了!”
雷音谷主狂笑道:“你自找死,可怨不得老夫。”
笑时四掌已蓬然接实,雷音谷主突感掌势一收,劲力全消,只听那人一声长笑腾起,穿空飞去,四外传来一片喝叱之声。
雷音谷主身形落地,但觉双掌生出麻痒感觉,心中大惊,仔细一瞧,发现双掌掌心红肿,突起如米,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封住臂肘穴道,掠回宾馆大厅。
此事之发生突如其来,从雷音谷主扑出至掠回才不过刹那间功夫,雷音谷主门下见谷主扑出,均不由呆得一呆,不知发生何事,互望了一眼,立即赶去,那知谷主神色身颓丧疾又掠回,更大感惊愕。
雷音谷主回至座上,伸出双臂,只见两拳已紫肿突起,指粗背隆,伸屈滞碍,麻痒外更感针扎刺痛,热热如焚,不禁面色惨变。
只听厅外传报道:“石夫人驾到!”
雷音谷主面色异样难看,离座而迎。
但见石夫人已迈进大厅,身后相随一双青衣美婢秋菊冬梅,道:“谷主请座。”
说时目光却注视在雷音谷主一双手掌上,取出一粒其红如火,大如雀卵丹药,接道:“谷主服下七日之后肿消血行,武功无碍!”
雷音谷主接过谢了一声并未即服,道:“贵山戒备森严,怎容屑小潜入重地如履无人之境?”
石夫人微微一笑道:“此人乃邢无弼三师弟鄂祖东,人称毒蝎子,擅使百毒,老身已设下禁制,诱他入伏成擒,不料人算不如天算,竟让此贼得以遁去!”
雷音谷主怎会不听出石夫人言外之音,如非自己误事,鄂祖东业已被擒了,不由老脸一红。
虽然如此,内心却怨毒已极,暗道:“日后老夫如不将黄山化为劫灰,难消此恨!”
石夫人似洞察雷音谷主肺腑,巳知其心意,微微一笑,道:“所幸谷主有惊无险,吉人天相,只须休养数日便可平复如初,老身佛堂尚有禅课,还请见谅!”
雷音谷主道:“些许毒伤,老朽尚未放在心上,蒙石夫人探望赐药,何敢克当,夫人请回吧,恕不恭送了。”
石夫人面色肃然,转身慢步从容走出厅外而去。
途中冬梅低笑道:“老贼明知有诈,却苦于无法出口,鄂祖东怎会侵入宾舍重地!”
石夫人喟然叹息道:“佛门中人,戒打诳语,怎奈虑及千万生灵,不得不尔,鄂祖东实有其人,现仍与廖金吾在一处,但此人是谁尚无法知情?不过并非本山之敌!”
秋菊笑道:“雷音谷主虽接过夫人赐药,但未即服,显然心惧夫人暗中陷害!”
石夫人无限感慨道:“彼以诈来,我以诚往,雷音谷主日后败
亡之因,端在不能坦诚共事尔!”
冬梅默默不语,似满怀心事,忽面色一惊道:“伤雷音谷主之人既非本山所为,夫人焉知系本山之友?”
石夫人微笑道:“具有如此身手且对本山了如指掌的能有谁?”
二婢互望了一眼,冬梅眸露惊喜之色道:“莫非是他来了!”
情不自禁牵着秋菊手腕,想欲向石红芍所居园中掠去。
石夫人低喝道:“且慢,你们赶去也见不着,芍儿这孩子自觉在雷音谷主手下吃了暗亏,誓欲报复不可,故激使少侠施计使雷音谷主颜面无光,如不是他,还有何人?”
秋菊玉靥一红,道:“婢子们尚未睹及少侠庐山本来面目,仅从夫人小姐语中得知少侠俊逸如玉,才华绝世,潘安重生,翩翩不羁,婢子意欲窥视少侠一眼,也可庆欣小姐终身有托!夫人得此乘龙佳婿。”
石夫人闻言笑骂道:“有什么好瞧的,你等日后还不是需与小姐一同嫁过去!”
秋菊冬梅不禁羞红上颊,跺足娇嗔道:“夫人……”
身如惊鸿翩然疾闪掠去。
秋菊冬梅身如飞燕掠入园中,忽闻一阴沉笑声随风飘传入耳,二婢不禁心中一震,循声望去,只见拘魂学究立在紫藤花架下望他们招手,不禁大喜,纵身跃去,身形甫落,同声唤道:“少侠!”
拘魂学究双眉微皱道:“我之不愿来此,即是防口风败露行藏故尔。”
冬梅衽福道:“婢子知罪!小姐何在?”
拘魂学究摇首答道:“尚未相见,何能知之。”
秋菊不禁—怔,道:“方才计伤雷音谷主是否少侠所为?”
拘魂学究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楼栏上突出春兰娇俏身影,显然为语声惊动,春梅瞥见拘魂学究,迅速转身内入。
拘魂学究亦已察觉,飘然进入书阁抬级登楼而上,只见石红芍嫣然含笑盈盈相迎于栈口。
石红芍落落大方,携手相牵入得居室。
四婢忙得不亦乐乎,纷纷送上香茗,酒莱纷陪,夏莲玉靥一红,道:“少侠,此处并无外人,请复本来面目,以免小姐受惊!”
拘魂学究暗叹一声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舒翔飞何辜,情孽难赎,只恐身难由已了!”
不禁望了石红芍一眼,只觉石红芍眸露幽怨之色,缓缓褪下面具黑袍。
四婢顿然目迷神眩,只见舒翔飞面如冠玉,星目悬鼻,唇红齿白,猿臂蜂腰,挺拔不群,俊美男子比比皆是,但舒翔飞却另有一种稀有的翩翩气质,不由看得呆了,真个看煞卫介。
石红芍妩媚一笑,轻喝道:“你们还不退下!”
四婢如梦初醒,靥泛绯红,低鬟一笑,退了出去。
石红芍突闪身坐入舒翔飞怀中,杏眼一红,不禁伏身嘤嘤啜泣。
舒翔飞心中不由泛起愧疚之念,无限怜爱,搂着石红芍的娇躯,就着云鬟低语道:“芍妹,莫非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石红芍凄楚答道:“除了你,还有什么人敢欺侮我?”
舒翔飞一脸茫然之色,急道:“在下怎敢,芍妹请勿冤屈在下,若让令堂得知,未免愧对!”
石红芍微仰首嗔道:“我知道,你心目中只有兰姐姐一人!”
舒翔飞玉面一红,道:“芍妹有所不知,胡薇兰是在下师姐,在下敬她如师,岂可相提并论,芍妹天人,丽绝人寰,得蒙垂爱,在下受宠若惊,无奈家父尚下落不明,怎能论及儿女之私,何况……何况……”
一连说了两个何况,余言似碍难出口。
石红芍妩媚一笑道:“不要何况何况,我替你说了吧,何况令尊雄心未泯,日后必成敌对,既爱其女自不能伤害其父,心怀畏忌,是么?”
舒翔飞心神猛凛,岂料胡薇兰石红芍两女均有人所不及的超人智慧,日后倘成敌对,石中辉如有石红芍为辅,则不啻如虎添翼,忙笑了笑,道:“芍妹想到那里去了。”
“哼!我猜到你心坎里去了。”
石红芍佯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虽然我爹为邪术所害,你若救治却不过举手之劳,竟然和我谎言防阴人冲撞,不但惧我识破,而且以我爹之昏迷,遂你绥靖武林凶邪之志,若我爹过早更醒,此项图谋恐尽付之流水!”
舒翔飞内心惊异莫名,抚抓石红芍云鬓,笑道:“异日若你我为敌,芍妹将成为在下心腹之患,辛亏在下独蒙芍妹垂青,得长侍妆台,作终身不二之臣。”
石红芍玉靥绯红,娇嗔道:“说得好听,恐你口不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