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抱孙子!”
这人老了就会变得任性,说的一点都没错。宋濂最不愿意被安排,直接说道:“父亲,下达命令之前也要考虑属下力所能及否。你说的着两条,我都做不到。”
宋老爷一听就来火了,自己这个以前也不算童男子的儿子居然还对着那个戏子“贞洁”起来了!强忍着火气,眯起眼睛的模样倒是跟宋濂很像,“那你想怎么样,跟那个男戏子过一辈子?”
宋濂听了也没觉得有多吃惊,按照他对宋老爷自己的了解,肯定是去查了一番。瞒也是瞒不过的,既然大家挑明了,他也不愿意在这儿跟老爷子扯什么女人的事儿,说道:“父亲英明。”
宋老爷被他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还英明?!重重地摔了手上的茶盏,说道:“我不允许!!我还就把话放在这儿了,马上跟那个戏子分开,年底就结婚。如若不然,你知道我会做些什么!”
宋连看都不看一眼地上茶盏的碎片。老爷子的确有能力可以做到许多“事”,但他宋濂也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附于家族的孩子了。这么些年他在军中和党国中的地位已经稳固,虽然他不愿和老爷子直接这么硬碰硬,但也不是说没有能力护住程蝶衣。
“父亲,我不想和你吵架。但是儿子不孝,我就是喜欢他。请父亲能理解我。”宋濂说道。
宋老爷听他软了态度,自己也平复了一点怒气。既然这个从来都不肯低头的儿子说了软话,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不近人情,“……你真的喜欢?”
“是。”简单的一个字,却透露着坚决的意思。
宋老爷接着说道:“……哎,你喜欢他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必须结婚生个男孩,懂吗?!这是我的底线!”
“……明白了。”表面上一丝不露,但心里却有些暗喜。结婚?生个男孩儿?跟谁?天大的空子可以钻。凭他的身份,去弄一张他和君越的合婚庚帖一点难事儿都没有。男孩的话,领养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宋老爷不疑有他,心里面也松了一大口气儿。还好还好,儿子还算是听话。这么一折腾上了年纪的人也累得慌,就挥手让宋濂回去,他到屋里睡会儿午觉。
这厢宋濂刚得以脱身,那厢宋渌的轿子已经停在了宋濂那栋小洋楼的外边儿。宋渌摆着腰,理也不理那个拦着她要通报的下人,摆着腰径直走了进去。谁知刚一踏进大门就被劈头盖脸扑了一鼻子灰,刚想要发火却见程蝶衣穿着罩衣头戴布帽向她迎来,又不好明着抄人家撒气,只能扭曲着一张脸尴尬地楞在原地。
程蝶衣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女人杵在门口,一眼扫过去还真没认出来,那满脸都是灰的。再瞧仔细点儿这才明白这个人是宋家的二小姐宋渌。从敏之那里已经了解过宋渌为人的程蝶衣只觉得她这幅样子滑稽,但自己毕竟算是个主人,只好走过去说道:“二小姐,您怎么来了?哎呀呀,您瞧您怎么弄得这副样子。真是对不住了,这洋楼是敏之刚盘下的,这不,我这些天都在家里着人打扫着。”
人家都这么说了,她宋渌还能怎么着,毕竟上门没打声招呼的人是她。只能吞下了这口血,回复到平常的乖巧温和模样,说道:“是我没找对时间,耽误程先生做事儿了。”
程蝶衣也不吃她这套,北平的戏园子里什么事儿他没见过,什么话句子他没吃过?宋渌这点点小把戏还不够看的。笑着挥了挥手手上的鸡毛掸子,说道:“二小姐客气了,我能有什么大事儿,不过是让自己住得舒心一些罢了。”他眼神也不收敛,直直得上下打量了一番宋渌,看得宋渌反倒有些局促,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接着说:“你瞧我真是糊涂了,让您就这样站在门口。快快快,进屋里来好好洗漱洗漱再说话。”
宋渌心里那个恨啊!但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就算坐下来和程蝶衣说那些个话也起不到什么效果了。真是出师不利!心里虽然是把程蝶衣和宋濂又骂了一千遍,脸上却不露分毫,说道:“那就多谢程先生了,不知可有替换衣裳?”
要衣服换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出去买件成衣就是了。可以只要想到这个宋渌和宋家的三奶奶暗地里不知道给敏之和宋大小姐使了多少绊子,他心里的这口气就平不过来。跟着宋濂这么些年,程蝶衣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心思莫让外人知的本事,佯装懊恼歉疚地说道:“唉,我和敏之都是男人,家里面也没有女子的衣服啊。那些个女仆穿的给二小姐穿也不太合适……”
宋渌一直以来最在乎的就是身份,就算身上被泼了泥汤子,她也不会问一个女仆借衣服穿,只能忍下了这口气,想着以“大事”为重,被自己个儿的丫鬟扶着去梳洗了。
程蝶衣看着她的背影,知道这个宋二小姐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她今日趁着敏之不在家故意跑来找自己,肯定是又有了什么算计。没想到下面人往门口掸灰却弄了这个宋二小姐一头,打乱了她的阵脚。
因为心里惦记着要给宋濂点儿罪受,又怕她大哥很快就要回来,宋渌也只是草草地梳洗了一番就下楼去了,那出门前精致的妆容早就被弄花了,只得全数擦掉。
来到会客厅的时候,程蝶衣已经坐着等她了。她走过去笑着说:“程先生,让您见笑了。”
程蝶衣也很客气,“哪里,您不嫌我照顾不周就好了。让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敏之回来了肯定要说我的。”
宋濂没跟这个程蝶衣说他们以前的事儿?宋渌听了这话先是迟疑了一下,不过又想到任凭是谁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哪个会把家里的丑事和一个戏子说道,心里反而有些暗喜,说:“岂敢,您救了我家大哥这么些回,我这个做妹子的可要代表他好好谢谢您才是啊。”
程蝶衣一听心里反而更加不舒服了,他和敏之之间何谈救与不救。再说了,这话如果是宋大小姐说出来,那是天经地义,从敏之的这个庶妹嘴里说出来,那可真有点不伦不类。她能代表她嫡出的大哥?这种话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他程蝶衣确实也不是什么身份高的,出身也不好,但他一直觉得为人要摆的清自己的位置,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可是这个宋渌言语间却把自己和宋家嫡子平起平坐,就算现在是民国了,规矩可不也没乱吗?
“球儿,把我前儿个刚得的一对八珍双耳宝瓶给程先生瞧瞧。”那个小婢女从他们随身带着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了一对儿瓷器。程蝶衣淡淡地扫了一眼,确实是不错的东西。
宋渌接着说道:“程老板,我知道您见识过的好东西多,不在乎这点东西。不过,我从小这点份利,比不得大姐,所以只能弄些个凡物来谢谢程先生了。”
说实话,这两对瓶子就算是放在北平也不能说是“凡物”,也难怪宋渌拿得出手。只是她把程蝶衣想得太俗了,偏偏这个主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他程蝶衣就连这么些年攒下的钱都可以白送给自个儿师哥,那就不是个在意身外之物的人!不管宋渌那这对瓶子出来想如何,都走错了棋!
程蝶衣弹着袖口几乎不存在的灰尘,低头说道:“二小姐太客气了。不过,这也太贵重了,您还是收回去吧。”
宋渌本是想着这个程蝶衣若是个爱财捧权的,那自己若能收买一番交个朋友,以后宋濂凡是有什么,自己不都有个帮手在他身边吗?可是程蝶衣没收,倒再一次打乱了她的阵脚,要知道,这对瓶子可是她下了大血本的,若是爱财不可能不动心。
都说女表子无情戏子无义,没成想这程蝶衣是痴心的。宋渌脑子转的飞快,想到如此这般也好,自己从中捣些乱,能让这个程蝶衣闹得家里鸡犬不宁、老爷子厌弃了宋濂才好呢!宋渌毕竟是从小长在宅子里的,不慌不忙地说道:“程先生太见外了,这就是我的一点心意。不过呀,也就凑着这些日子有些闲。过一阵子大哥结婚了,我想来来您这儿坐坐都怕没有功夫呢~”说罢笑着捂了嘴。
“二妹,什么时候我的婚事也轮得到你插嘴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愣是把宋渌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快?!
☆、求婚
宋濂慢慢踱步进来,虽然面带微笑像是开玩笑,但那语气却冷得让宋渌头皮发麻。刚想说些什么只听程蝶衣迎上前说道:“敏之,二小姐送过来一对八珍宝瓶。”
其实他想问的是宋濂成亲的事儿,虽然多少知道这个宋渌没安什么好心,故意给自己说这种话的。但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面若说没有一个咯噔那是假的。但他也知道人前人后,当着宋渌的面自己如果真问了这句话,恐怕难做的就是敏之了。
宋濂朝他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是二妹的心思,收着就是了。”自然要收着,人家巴巴儿地给你送来的,不要白不要。接着说道:“二妹真是八面玲珑,眼明耳清。不知是哪里得来的消息说大哥我要结婚了?”
宋渌尴尬一笑说道:“听爸爸的口气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嘛……”
宋濂颇含深意地朝程蝶衣递了个微不可查的眼神,两人毕竟共过生死,还有谁能比对方更了解自己?程蝶衣定心了,想比这个宋二小姐,他当然是选择无条件相信敏之了。
“父亲的意思是这个没错。”宋濂直接了当的说道。
在宋渌看来,在不靠谱的人都是要成家的。宋濂好歹是个有名声的将军,怎么可能不娶夫人。就算他是真的喜欢这个戏子,大不了就养在外面,家里面找个不怎么厉害的夫人也就是了。这么一琢磨她觉得自己这个大哥肯定就是这个想法,当下心思就活泛了,笑着说道:“可不是么,哪个男人能不娶夫人。说道夫人的人选,我这个当妹妹的可要给大哥出出主意。”
宋濂知道她没什么好话,只当是看笑话,“哦?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宋渌正等着宋濂接话呢,如果宋濂不开口问,那她说这下面的话就是僭越。像是全然为了宋濂好似的说道:“大哥,妹妹我说话嘴直,说错了你可别怪我。哎,你也是常年在外征战,这家里面的女人可不能找个家世顶高的,那小姐脾气发作起来,你又不在家,这家里面还不得闹翻了天去?”说完暗示性地瞅了一眼程蝶衣。
不能找家室好的?这话就连程蝶衣都听出点眉目来了,合着这是有了人选才说这番话的。
“如此说来也有点道理。”宋濂故意接话。
见宋濂上了自己的钩,宋渌接着说:“想必大哥心里也有数,依我看啊,要把持这么个大家业,与其找个千金小姐回来被人供着,还不如找个寒门小户的回来操持着。大哥你说是不是?”
宋濂和程蝶衣嘴角的笑已经有点发冷,“有理,二妹这是有了什么人选?”
那宋渌被宋濂顺着说话,满心以为对方已经是自己网中之鱼,根本没看到那二人嘴角冰冷的弧度,说:“可不是嘛,妹妹我也是用心看了户好人家给大哥的。也不是什么外人,就是曹琳曹小姐。”
嗤!今天到有两个人跟自己提过这个女人了,不记得也得记得了。这个宋渌口中的曹琳不是别人,正是三奶奶曹氏的嫡亲侄女,宋渌娘舅家的女儿。他倒也不得不佩服宋渌那张口灿莲花的嘴,明明是没料到被自己逮住的,却也能把话题引到这个上面来,虽然这其中有一部分是他故意使然。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把持了自己的后院就是把持了自己的经济命脉,他宋濂就被他们曹家捏在手心里动弹不得了,这种心思,真是……
宋濂还就在这儿等着她呢,佯装有些痛心地教育她说:“二妹,我记得你还没出阁吧……”
程蝶衣配合地说道:“瞧你这记性,连我都记得宋二小姐待字闺中呢。”
宋渌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白了。刚才真是太得意了,和宋濂时间太久不见面,她都有点忘记了宋濂以前的心机手段!只能干笑着,说:“不是,我……”
宋濂却打断了她的话,皱着眉,一副兄长为妹妹考虑的模样,“虽然说子不言父之过,但这世道再乱,却也不能放下对女儿的管教不是?你还没有成婚,居然就学别些个媒婆子给你大哥说起亲来了?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你一个女孩儿家家的能管的事儿吗?!嗯?!”
宋渌咬着嘴唇,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她心里恨极了宋濂不顾脸面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就斥责她,但也知道自己没理在先,还不了嘴。是啊,这世道上哪有还没出阁的妹子管哥哥婚事的呢?
见她不做声,宋濂又说:“我看你是和那些个低门小户的玩在一起太多了,行起事来一点规矩都没有!以后别和你娘舅一家混在一块儿,就算你是姨娘的孩子,那也是姓宋,宋家的二小姐!不是我这当哥哥的要说你,你看看你这样子,哪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出门也不好好整整衣冠,衣服上这么脏,也不怕叫人看见了笑话!”
程蝶衣心里面偷着笑,也不解释半句。就算他知道这衣服上的灰是怎么回事又如何?
宋渌暗恨程蝶衣不出口说明,只能自己辩驳:“不是的大哥,我这衣服是程……”
“还有!既然还没出阁,就给我安稳地待在家里。你不是最瞧不起大姐那种新女性吗?出来抛投露脸的是干什么?程先生虽然是我的朋友,但是你们这样瞒着我见面也不大好吧。说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快给我回去好好反省!”宋濂疾言厉色道,仿佛真是一个保守的兄长模样。
人家句句占理,又下了逐客令,不走也不行啊。宋渌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作用也没起到就灰溜溜地回了,回去之后就气得病了一场,反倒应了宋濂不准她出去的吩咐。
宋濂和程蝶衣终于赶走了这个挑拨是非的,总算可以两个人做下来说说话了。虽然是相信宋濂,但从他们兄妹二人刚才的谈话中可以听得出,敏之仿佛是被逼婚了。师哥的话又一次在程蝶衣脑海里响起:‘姓宋的真能跟你一辈子吗?他不也要娶妻生子?’忍住不问不是他的性格,屋里没旁人的时候他踟蹰着问出口:“敏之,你真的要结婚了?”
宋濂看上去似乎不以为然(解释:不认为这有什么),回答道:“没错。”
这两个字一出口程蝶衣的心里面这就狠狠地抽痛了一下,捂住自己有些难受的胸口。不会吧?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他睁大着两只杏眸,眼中带着不相信、惊惧还有伤痛。这个人,不久之前还跟自己说过要长相厮守,这么快就变卦了?!师哥说的话这么快就应验了,早知是这样自己为何还要巴巴儿地从北平跟着来重庆!!他抛下了过往的一切,一心只以为可以和宋濂开始一段新生活!!!
巨大的冲击感撞击着他的脑海,胸中翻腾,黄豆大的泪珠连成线似的就往下掉。直到那泪水打在了手背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又哭了。他真的不想哭,他也已经不是那个总是会哭的小豆子了,但是这心尖的疼痛实在是太让人难以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