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基地后,‘成才’却连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了。
A大队的人都知道——
小黑屋、禁闭室、感官剥夺训练意味着什么。
五天,将是他的地狱。
‘成才’尝试着在没有时间流逝感亦没有哪怕是最细微声音的小黑屋进行训练。他知道,这几天不会好过,但现实出乎他的意料。
第一次杀人,‘成才’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这一天总会来,有些人必须杀,他们有罪,他们害了千千万万的人。杀死他们,是‘成才’作为一个特种兵的义务。更何况,不杀他们,死的就会是他或者他的战友。
孰轻孰重,被袁朗称为“太精,太油滑”的‘成才’不可能判断失误。
那这又是怎么了?!一朵朵艳丽的血花像幽魂般的盘踞眼前,燃烧的业火中,‘成才’快要分不清现实与幻影。
‘成才’的心理建设做的太好,如果让他跟队训练加之适当的心理辅导,不出半个月就能把这坎儿迈过去。
袁朗偏不。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扼杀‘成才’不确定性的机会。
从草原回来的‘成才’太沉静太坦诚,让他觉着假。袁朗没看见那段‘成才’把破碎的自己一片片拾起,修修补补重新捏成人形的日子,习惯于把握人心的他,对于转变得太快太彻底的‘成才’有着本能的不信任。
打破心理防线,逼出赤Luo裸的‘成才’,逼出他最原始的反应。只有这样袁朗才能说服自己把信任完全交付。
“挨过去的话,你也会成为最冷静最优秀的狙击手……”
缓缓吐出一口烟,袁朗神情晦涩,含在唇齿间的话语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鼓励监视器中的人?
——又有谁分得清?
频繁地从睡梦中惊醒,紧张焦虑,疲劳,体温上升,心跳呼吸加快。
三天过去了。
袁朗一直守在监视器前,烟一根接着一根,吸得猛了,会被呛得咳嗽出声。
成才站在袁朗身后观察着监视器中‘成才’的一举一动,心情复杂。
他对这段时间的记忆只剩一个个幻觉,最后发生了什么,怎么被放出来的,他,没有印象。
“三呆子……”第四天,一直保持沉默的‘成才’终于出声,袁朗漆黑的瞳孔一动,精神放松些许。
‘成才’那句“三呆子”是打开心防的信号。
‘成才’对着一个个幻象诉说,说他下榕树的童年,说他参军的豪情壮志,说他对狙击枪从骨子里的爱,说他对伍六一对钢七连的愧疚,说他草原上的羊粪蛋子,说他杀人后的难受恐惧,说他对自己是否有权剥夺别人生命的怀疑……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袁朗在‘成才’一声声哽咽的“对不起”中仰起头,放心、释然、心疼、愧疚。
我对这个兵终究太苛刻了,以后,对他好些吧。
袁朗嘴角微弯,向自己保证。
说累了,哭累了,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中的‘成才’靠着墙角抱住双腿,蜷缩的身体传达出强烈的不安全感。
这对于一个军人,尤其是特种兵,实在是太过稀少的动作。
发Xie过后的‘成才’没有如袁朗所愿的平静下来,事实上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成才’陷入了了梦魇。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微张的双唇不停地呢喃着什么。
他在说什么?
袁朗直觉这对他很重要。
“……袁………”
“…………袁………”
“……………朗……”
夹杂在扩音器微弱的电流沙沙声中,‘成才’的声音几不可闻。但这对袁朗来说已无所谓了,‘成才’一遍遍重复的唇部动作已经十分清楚地告诉了他一切。
“袁朗,袁朗,袁朗,袁朗……”
‘成才’在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一遍遍呼唤的只是他的名字。
只是喊着他的名字,他就可以无所畏惧;
只要喊着他的名字,就像抓住了希望;
只是喊着他的名字,他就可以慢慢平静。
哪怕,他是将他推入地狱的元凶。
袁朗狠狠地用手指烟掐灭才吸了两口的烟,疲惫的把脸埋入手掌中,身形佝偻的厉害。
成才苦涩的抿抿唇,目光从屏幕落到袁朗身上。
无限悲凉
他却连为这个男人提供一个温暖的怀抱
都
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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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小狼崽子还好不?”被分摊到的两朵“金花”弄得无比郁闷的石丽海,不忘关注袁海澄。
一个眼神都欠奉,成才微扬下巴示意监视器。
“嘿,这小子挺平静的嘛~面对锄头捣鼓出的2。01加强版语录还能如此镇定,不简单。我那两朵金花多少还有点视死如归的烈士气质呢!
”
对,平静,平静过了头。
除开最初遭到审讯的慌乱,两天以来袁海澄一直太过镇定。在内心深处,袁海澄坚定的相信着什么,那种无条件的信任使他无所畏惧。
揉揉眉心,成才以手支额:“我要试的已经差不多了,你那边儿怎么样?”
咧嘴一笑,石丽海很有几分骄傲的神气:“俩小子都不错,对胃口。”
“那好,你估摸着合适的时候就让他们‘脱险’吧。记着别被小南瓜揍惨了,A大队丢不起这个人。”
石头脚跟并得天响:“保证完成任务!”
被俘第四天清晨——
三天没吃上顿饭,袁海澄被两个“毒贩”推出地下室时,脸色苍白,手脚无力。熹微的晨光太过明亮,刺得袁海澄眯了眼。
不理会押送他的“毒贩子”故意出声的恶毒抱怨,袁海澄积聚起最后几分力气,乘着其中一个“毒贩”走到树丛中小解时闪电般出手,把另一个“毒贩”劈晕,几个跳跃就隐没在茂密的树丛间。
袁海澄如一阵风,往出发前约定的集合地点跑去。
他确定,那里,有所有这一切的答案。
集合地点——
先于袁海澄‘脱险’的小南瓜们有3/4被掀翻在地。当然在无法用武力表达自己的愤恨之情时,眼刀就无限量发售。成才、C3和石头作为重点接收对象,相当知趣的站成一排,接受人民的爱戴。
“21,测试已经结束了,别绷着个脸,有话就说。”
21是成才亲自测试的“金花”之一,整个测试中一言不发。在发现自己自己被骗后,就只是冷着一张脸,不殴打教官,不甩教官眼刀,不和教官大声辩解,把C3同学看的后背冷飕飕的。
“C3,这下知道我被那两朵金花折腾的多悲惨了吧,这不人道啊~”石丽海不失时机地诉苦。
“好像我那堆南瓜好削似的,我的劳动量可是你的五六倍!”
C3的抱怨在看到树丛里钻出来的袁海澄时戛然而止。
袁海澄神色疲惫,脸上手上带着好几道被树枝刮破的伤痕,迷彩服脏兮兮的,裤子上还有凝固的血迹。
C3、石头一众老南瓜不禁向成才看去,成才在老南瓜们略带紧张的目光中抿抿唇,目光沉静。
袁海澄的身子顿了顿,加速向成才扑去。
“成才叔!”
一声饱含委屈的呼喊把成才本能的战术动作定在原地。
跟见到爹娘似的,小狼崽子把自己扔到成才怀里,死死抱住他,接着就不出声地哭。
别说,死老A们从没想过小狼崽子会来这么一招,很丢脸的……他们呆了,连一直用扑克脸招呼人民的21号也破了功。
“好了,好了,都这么大了还哭……”成才最早反应过来,拍拍袁海澄的背,无奈地安慰。
呼噜呼噜腻在自己怀里的小狼崽子,成才只有用力抱紧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丛林迷彩上的湿润不断晕开,温热的感觉一直传到成才心里,久久不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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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375空气湿润,弥漫着微甜的草木香气。成才从口袋里掏出包塔山,弹出一根,也不抽,放在手上揉搓,末了,将手指放到鼻子下轻嗅。
袁海澄拿着狗尾巴草戳爬在树干上的蜗牛,看蜗牛的壳左转转右转转,乐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欺负完蜗牛,小狼崽子把黏着蜗牛粘液的小草一丢,巴巴的瞧着成才手中的烟。
“成叔,这塔山你不抽给我呗~别暴殄天物啊~”耍赖语气要用足,成叔最受不了他这样。
成才抬眼看他一下,爽快地把大半包烟丢给他:“这个月的份额。让我知道你多抽一根,下个月减半。”
袁海澄装模作样地嚎两声,成才嘴角一扬他就忙不迭的坐到旁边的石头上。
“说说,怎么想通的。”与375的黄昏比较,成才更偏爱夜晚。没有黄昏时情绪浓烈的晚霞,夹杂几丝热度几丝凉意的晚风让人心情平静。
“刚开始当然是被打蒙了,被‘俘虏’后那么多的时间我还想不通就太差劲了。”袁海澄表情严肃了些,“不合理的路线、太容易牺牲的老南瓜、性情大变的您……归根到底,成叔你还是心软了。那么多次的威吓性射击,风险过大的近身搏击,没有伤到筋骨的穿透性枪伤,细细想想,完全不是对待欲除之而后快的仇人之子的态度。”
说到这里袁海澄脸色别扭地顿了下:“最后的审讯前还帮我处理了伤口,表面上看处理的漫不经心,消炎止血却做得很到位。审讯中用的也多是心理攻击,冷暴力畅快淋漓,偶尔踢踢打打却会不着痕迹的避开左小腿。哪个毒枭那么担心俘虏的健康问题,他还贩什么毒啊?”
上下打量打量袁海澄,成才眼里划过一丝惊异:“好小子,跳脱出七情六欲之外了嘛,够镇静。那说说,我为什么要这么试你?”
“您觉着我选训过的太欢实了。”袁海澄静静地说。
叹口气,成才双手手指交错的握住。
“我知道,你来老A一半以上的原因是为了我和你爸。你想来看看这个让你爸全情投入鲜少回家的地方,也想来看看我真枪实弹出任务的地方。你对A大队抱有太美好的期待,你对教官组太熟悉,那套能把其他南瓜削的找不着北的方法对你不起作用。和其他南瓜比,你的心态一直太好,相应的你少上了一课。”成才盯住袁海澄的眼睛:“你对A大队的信任建立在个别人身上,我要知道当这个人叛变后,你能不能踏过他的尸体继续前进。一句话,我怕你软弱!怕你太过天真!!”
袁海澄有一瞬间想要反驳,“成叔你不可能叛变!”他想就这么喊出来。
不,成叔不想听这个,袁海澄清楚地知道。
“所以,我通过测试了。对吗?”袁海澄换了个问题。
成才眼中有些无奈:“你都没给自己感受背叛的时间。测试的后两天你基本摸清了我的意图,做出的反应符合我的期待。你那莫名其妙的信任我是打不破了,信你队长的危险性还算低,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袁海澄孩子气的冲成才晃下山的背影笑笑,俩爪子往身体两侧一撑,仰望星空。
其实袁海澄没对成才说出他最大的破绽。
“要不是袁朗不知趣,我早八百年就可以在海外逍遥快活了,还用得着多过六年心惊胆战的日子?!”
当成才用恶劣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袁海澄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当年的葬礼上,12岁的袁海澄对面无表情的成才记忆深刻。
无声的悲恸。
成才让他亲眼看到了这个词组的含义。
当时小小的袁海澄真想拉住这个悲伤到没有力气做出任何表情的叔叔,他怕没有人温暖他,他就会不知不觉的冷下去。
这个叔叔肯定很喜欢爸爸,小海澄想。
孩子的直觉一向很准,并对自己的判断
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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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进入梦境,成才发现自己身处袁朗的办公室中。
此时夕阳无限好,金红色的光线斜斜穿过晶莹的玻璃,温暖的色调为办公室平添几分温馨。
“报告!”
“进来。”
袁朗把视线从文件堆里挖出来,答得懒洋洋的。
在身后把门带上,‘成才’拘谨地扫视一周,接着,挺胸收腹,把办公室当作训场拔军姿。
“新兵营里军姿没拔够啊?坐下坐下!”袁朗抖落一段烟灰,挥手招呼‘成才’坐下。
在关小黑屋后,袁朗对成才的态度软化了许多。虽然加餐仍旧顿顿有,但是挖苦不再带着恶意,玩笑不再夹着试探。‘成才’是一个敏感的人,这些变化的直接效果就是‘成才’放松了许多 ,梨涡深深的时间呈直线上升。
他终于接受我,信我了。成才想。
不过袁朗在他五米以内的时候,他还是会反射性地把自己绷直。
“成才,想做指挥员吗?”袁朗直接抛出问题,双方都是明白人,绕弯子浪费时间。
指挥员?
‘成才’之前一心想着做最好的狙击手,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仔细琢磨琢磨,指挥员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对他的前途有益无害。慢着,那不就和队长——这个强大坚韧的男人一样了?
一瞬间,“指挥员”这个选项对‘成才’充满了吸引力。
袁朗看着他一向沉静的狙击手眼里燃起的热情,笑的妖孽无比。
目光贪婪地描摹这袁朗的线条,成才笑地舒心。这个人就在他眼前,不是沾满鲜血的尸体,不是墓碑上冷冰冰的照片。就算不会对他做出回应,袁朗的确不成正行的窝在椅子里妖孽的笑着。
看得到眼角笑出的细细纹路,
感受得到生的温度,
真好。
在成才的记忆中,被袁朗“重点培养”的日子美好的有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每隔两天,训练结束后和袁朗分析作战方案,交流看法。那是他第一次和袁朗靠的那么近,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思想上的。
不久,发现成才禁不住吴哲软磨硬泡做的夜宵后,袁朗老实不客气的把自己列为成才常驻食客。
“为你英明伟大的队长鞠躬尽瘁都不为过,做做夜宵这种小case不应该?!” 袁朗拿出他招牌式的无辜表情。
哪会不愿意?发现袁朗有熬夜的恶习,成才就琢磨着给袁朗做些吃的暖暖胃,这同时也是一种放松。他怕自己管的太宽,便没提,现在袁朗自己惦记上了,再好不过。
离开草原五班后,成才第一次感觉生活单纯美好,阳光里都渗着蜂蜜的甜。
他忘了中国有句俗语叫乐极生悲。
那天,和往常一样,他和袁朗一起设计新的作战方案。
袁朗在介绍这次的“敌军”情况,他听着听着目光就不受控制的晃到袁朗身上。只是看着作为他队长的这个男人,成才就觉得快乐幸福,仿佛空气的流动都缓慢了,他狙击手的眼睛能清楚地看见在最后的余晖中飞舞的尘埃。
真是莫名其妙。
成才在心里暗自发笑,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十五度。
“成才?”袁朗的眉头皱起,事情似乎,不,是的确在向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他在成才眼里看到了迷恋……也许该换种文艺点的说法,爱情。
他的小南瓜爱上了他。
对上成才带着被叫醒的迷惘的眼神,袁朗干脆放下资料,坐到成才对面。两人之间没有办公桌的阻隔,面对面的姿势让成才感到一种压力,不知道怎么办的情况下成才选择低头看资料。
“今天别看资料了,我们来谈谈别的。”袁朗温柔而坚定的抽走成才手中的资料。
踌躇几秒,袁朗声音低沉地开口:“成才,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成才没有开口,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问。
“什么都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袁朗明显也没有类似的经验,这让他有点烦躁。
成才认真的思考一会儿,缓缓回答:“尊敬……信赖……敬佩……向往……喜欢……”
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成才有些羞涩,两个人都明白成才指的是战友间朋友间的喜欢。
袁朗舔舔唇,无计可施的感觉真不爽。
“那这样那呢?”袁朗猛地把身子凑过去,准确的把自己的唇贴到成才唇上。
受惊的成才本能的往后退,脑袋却被袁朗牢牢固定住,男性的气息、香烟的味道……袁朗的味道填满成才所有的感官。他觉得胸腔里的心脏跳的快要疯掉了,耳中的心跳声沉重像雷声一样,快要…快要不能呼吸了!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好想好想加深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