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易的声音略带沧桑,也不够清越,既不同于周董的风格,也不同于林志炫的风格,但是配合这歌词,还真唱出了别样的味道。到最后,林娉婷也不由自主拿起话筒,一起唱了起来。
当晚四人欢快轻松,笑语散场。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唐易和毛逐一起前往烧烤店老板的舅舅所住的四合院。
临行之前,唐易自然将崇祯罪己铜香炉装进一个小箱子里带上了。
这处四合院,就位于明水湖边的老街巷里,这一片老街巷已被山海省纳入保护计划,所以保留得原汁原味,都基本上以四合院为主。不过,说四合院只是表述方便,山州的四合院和燕京的四合院有所不同,正房之外,一般只有一处厢房,有的甚至只有正房。
因为留了地址,门上又有门牌,所以并不难找。这一处四合院门楼不高,黑漆木门上贴着一副明显变淡的对联,想是春节时贴上的,这是一幅标准的传统春联:新年纳余庆,嘉节长春。
门边有门铃,按响之后不久,院内便传来了脚步声。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一名老者立于门后。老者应在古稀之年,高瘦,肤色黝黑,长眉赛一对小刷子,又黑又浓,头发虽然不多了,但黑亮的颜色依然占据了头顶的大部分领地。
“老先生,我昨晚和您通过电话。我姓唐,叫唐易,这位叫毛逐,昨晚我们在一起。”唐易躬身说道。
“噢!”老人脸上露出一个舒展的表情,“请进吧。”
唐易手里拎着一个小箱子,毛逐拎着一个果篮,一起走进了院子。
“幽雅!”进院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叹了一声。这个院子,只有正房和西侧厢房,青砖灰瓦,古香古色。院子不大,但地面被青砖小径分成几块,东墙下是一株观赏石榴,花期较长,此时依然红花胜火。
最令人叫绝的是,石榴树边,有一口古井,里面泉水翻涌,距离井口不足一米。山州多泉,但在自家院中,却有一口古井老泉,真是爽得不能再爽了。
“老朽陈澄之,小唐先生好眼力。正好我烹了茶,一起尝尝吧。”陈澄之指了指院内摆放的藤桌藤椅说道,“这口泉,名为仙衣泉,水以轻为贵,据说这仙衣泉水重量之轻,堪比雪水。”
“谢谢陈老先生。”唐易将箱子放到一边坐下,而毛逐则将果篮放到了井边。
“您这私宅,给个一层楼也不能换啊!”毛逐笑着说道。“这是朋友的产业,不过他久居国外,我在津门老家也没什么事儿了,一年倒有半数时间住在这里。”陈澄之道。
寒暄之后,陈澄之也并未提及关公铜像的事儿,而是闲聊喝茶,喝了两杯之后,毛逐似乎有些忍不住了,唐易想了想,直接将小箱子提了起来,“陈老先生,此番前来,除了佩服您的非凡技艺,还有一件东西希望您能帮着掌掌眼。”
陈澄之微微一笑,起身道,“进屋说吧。”接着便走进了正房。
正房三间,面积都不小,一进去算是客厅,左手边一间想是卧室,而右手边一间,似乎别有洞天。陈澄之推开右手边一间的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唐易和毛逐跟着,一下子就惊呆了。
这间屋子,除了一张八仙桌,四张椅子,全部都是大柜,大柜上方是宽大的多宝格子,下面是橱子。仅仅在多宝格子上,鼎彝簋尊,香炉造像,林林总总,就得有几十件,令人眼花缭乱。
这些铜器,涵盖了各个历史阶段的典型器物,不管是青铜红铜,从外形上看,皆是重器精品。
“这明着摆放的东西,只有一件不是出自我手。”陈澄之笑着看向唐易和毛逐。
唐易一听这话,立时就明白了陈澄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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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只算半件()
陈澄之说只有一件不是出自他的手,那就是只有一件是真正的古董。满屋的铜器,只有一件古董,这意思自然很明显了。
还是想考校唐易一下。
毕竟,关公铜像摆在店里已久,他的外甥老板又说了实情,所以仅凭唐易对铜器的茄皮与佛经之色的简短论述,他还是不能相信唐易的水平,而且这一见面,发现唐易确实很年轻,所以在确定唐易的水平之前,他只是闲聊喝茶。
要不是唐易昨晚在电话中的精辟论述,恐怕陈澄之连这间屋子也是不会带进来的。
唐易和毛逐此次前来,除了见识一下关公铜像背后的一代大匠,重点自然还是让他帮忙参研崇祯罪己铜香炉有何特别之处。但是,陈澄之出了这道题目,那想法必是很难更改,如果认不出哪件是真正的古董铜器,那么这一次不管想问什么事情,应该都是免谈。
人世间,奇伟瑰怪之观,常在于险远;而身怀绝技之人,也往往有几分怪异,甚至高不可攀;若想让这种人认可,常常须得将自己的两把刷子舞得如游龙惊凤。
唐易不敢有丝毫怠慢,凝神一一审视起来。好在随着时间的增加,他对宝光和直觉的掌控已经越来越圆熟,花费的时间也越来越短,若是像初获异能那般沉缓,这几十件铜器看下来,估计眼睛早就花了。
毛逐偷偷吐了一下舌头,也仔细看了起来。
唐易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一件铜胎掐丝珐琅八卦琮式瓶上。这件琮式瓶一尺多高,沿袭了玉琮的特点,方柱形长身,圆口短颈圈足,口和足大小一致,四面有八卦装饰,卦文之间为缠枝花卉,珐琅为碧绿色,装饰在四面。
要说这琮,本是方柱型内有圆孔的玉器,取天圆地方之意。因形制古拙而优美,所以仿照玉琮所造的琮式瓶也比较多见,铜器、瓷器都有。
而说到珐琅,其实简单一点儿说就是搪瓷,用石英、长石、硝石等加上铅和锡的氧化物烧成,涂在铜质表面,再经过严格的烧制,能形成不同颜色的釉质表面,早期主要是防锈,但后来艺术装饰性成为主要目的。几乎尽人皆知的景泰蓝,就是珐琅制品。
宝光稳定,直觉清晰。
唐易拿起这件琮式瓶,翻看底部,刻有“乾隆年制”四字楷书款。
看到唐易拿起了这件琮式瓶,陈澄之的眼神微微一变,但转而却又泛起了一丝鄙夷的感觉,不过,他并未说话,一直看着唐易。
“陈老先生,这件铜胎掐丝珐琅八卦琮式瓶,是地地道道的乾隆真品,想必不是老先生所制。”唐易小心放下琮式瓶,回首说道。毛逐此时眼花缭乱,看得眼睛都直了,竟浑然没有听到唐易说什么,听到声响,这才回头问道:“哪一件?”
唐易伸手指了指,毛逐立即上前看了起来。
“小唐先生,你如何看出这件琮式瓶是乾隆真品?”陈澄之问道,语声平淡。
“精美之风,浩然之气。”唐易颇为简单地答道。
“呵呵。恕老朽直言,你莫非是看到此物特殊,觉得老朽不通珐琅技法,才如此断定?”陈澄之略加犹豫后又说道。原来,他眼神微变,是因为唐易认出了这件乾隆真品,确实不是他做的仿制品,而稍后又泛起鄙夷的眼神,乃是又想到,唐易可能是如此投机取巧认出的。
“当然不是!”唐易笑了,“其实,这房间里,不是老先生手造的东西,不止一件,只不过另一件严格来说,只能算是半件!”
此时,陈澄之陡然间冒出了惊讶的眼神,嘴唇翕张,似乎想说话,但最终忍住了。
唐易没有停顿,直接走到一个格子前,指了指里面的青铜兽首尊说道,“这只尊,本来是真品,但是圈口残了,一处兽首也没了。但修补得巧夺天工,应该是老先生的手段。”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陈澄之失声叫道。
其实,这一次鉴定的道理,和上次指出徐宽的那件赝品一样。要不是因为宝光上的缺口,唐易单凭肉眼,是一点儿破绽也看不出来了的,要说这陈澄之的手段,确实已经妙到毫巅。
“直觉。”唐易脸上的笑容不卑不亢。
说到这一步,陈澄之自然不能往下问了。直觉这东西哪里能说得明白?但是,真到了一定境界,却又不是能否认的东西。
“佩服,佩服!佩服啊,佩服啊!”陈澄之连说几个佩服,不停地点头,神态已有些异样。他对自己的铜器技法,那是相当自负,浸淫铜器数十年,自忖自己的仿真铜器,天底下能认出的人,用一只手指头就够数了。
但是今天,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在满屋的铜器之中,轻而易举地认出了琮式瓶,接着又准确无比地点出了青铜兽首尊的圈口和一处兽首是后补的,的确让他震惊了。
“小唐先生请坐!”陈澄之一伸手拉出了八仙桌旁的一张椅子。
“陈老先生客气了,我自己来。”唐易连忙伸手拿住椅背,然后又请陈澄之先坐。
三人都坐下后,唐易打开小箱子,将崇祯罪己铜香炉摆到了桌上。
“嗯???”一见这件铜香炉,陈澄之略有平复的心情又起了波澜,发声竟带了些许颤抖,他双手轻轻捧起铜香炉,详细端详之后,又翻看了底款。
“这是哪里来的?”陈澄之轻抚香炉圈口,直视唐易问道。
“实不相瞒,这是在理南省的古玩摊上捡漏来的。”唐易回答。
“买的时候没有盖子?”陈澄之迟疑片刻,而后问道。
“盖子?明代这种形制的香炉还有盖子?”唐易确实不知。
“就是宣德炉,有的也有盖子的。而这件铜香炉,有盖更是可以确定。”陈澄之的目光变得幽眇起来,仿佛在思索什么事情。房间里一时间变得安静起来。
唐易和毛逐见陈澄之仿佛出了神,也不便点醒,只能默默地等着他回过神来。
陈澄之思忖良久,突然说了一声“稍等”,便起身去往卧室,过了一会儿,拿了一本线装本放到了八仙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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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以假易真()
唐易和毛逐定睛一看,线装书本已颇为老旧,封面上有三个金文:
《紫铜经》。
“这是先师的遗物。”陈澄之翻开其中一页,移转书本对向唐易和毛逐,伸手指向了其中的几列小字。
“宣德之后,铜炉亡矣,然崇祯八年罪己所铸之炉,铜质之精,技法之深,深具遗风。言此炉独一无二,最奇炉有镂空活顶,烟出则有形,长恨无从观之,疑有惊天之秘。”
书上本是没有标点的,不过唐易和毛逐因为所学专业的缘故,经常史籍,读起来倒也不费力。
《紫铜经》说白了就是一本治铜的工具书,陈澄之师父的遗物,但并不是他师父所著,书上并无名讳,而且是手抄本,像是他师父不知从何处所得,从装帧风格和老旧程度来看,应该是清中期之前的东西。
这几句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崇祯罪己铜香炉不仅有“镂空活顶”,也就是盖子,而且据说此炉是独一无二的,也就是说当时只铸造了一只!
更奇妙的是,如果在里面焚香,从镂空盖子的空隙中冒出的烟雾,能形成特殊的形状,但是写书的人也没见到过,他怀疑,这烟雾,暗藏着天大的秘密。
不过,这“疑有惊天之秘”,是可以有两种理解的,一种理解是,既然烟雾从铜香炉的盖子穿出能形成一定的形状,而且后世再未出现这样的盖子,那么这盖子的制造方法就是一个大秘密;还有一种理解,那自然是这烟雾的形状很特殊,其中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唐易看完这简短的几句话之后,心思甫动,不由得仔细看了看铜香炉的内壁,果然,内壁上似乎有一些漩涡状的纹路,随后抬头道:“看来,形成独特形状的烟雾,除了盖子的镂空结构,和炉的内壁也有关系。”
陈澄之点点头,“你买这只炉的时候,卖家有没有说盖子的事情?”
“他没说,我也没问。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不过,起码应该他手里。”唐易分析道,“此人是个老油子,如果真的有盖子,在我出钱买了香炉之后,应该会拿出盖子,讨要高价,但是他没有。”
“嗯。”陈澄之又点点头。
“难道······他有盖子???”毛逐此时却突然惊道。
“谁?”陈澄之也是一惊,不由立即张口问道。
“是这样的,有个倭国人来我店里两次,想买这件铜香炉,而且似乎乎价钱,上次来,甚至带了一件万历青花穿花翼龙大罐。”唐易简单向陈澄之介绍了一下。
“他知道你这铜香炉没有盖子?”陈澄之问道。
“应该知道。我这件铜香炉当时在店里展示过一天,见到的人不少。难道,他真的是‘按盖索炉’?”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如果不知其中玄妙,一件崇祯铜香炉的精品,不过一两百万的价格,他怎会舍得用这么一件官窑重器来换?”陈澄之沉吟道,“不过也有可能,他虽知道这香炉盖的事儿,但并没有得手,正在连炉加盖一起寻访。”
这一下子,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陈老先生,这件崇祯罪己铜香炉,你能仿制一件么?”唐易突然眼前一亮,打破了沉默。
“你的意思是······”陈澄之抬头,额上皱纹加深,显得疑虑重重。
“呃,这确实难为老先生了,似乎有骗人渔利的味道。”唐易也轻轻摇了摇头。
“那倒也不算,这万历青花大罐,本就是我们华夏的宝贝,不知怎么被倭国人弄走,说不定也是当年巧取豪夺。只是,还有两个问题。”陈澄之道:
“第一,即便我造出仿品,他拿走后,就算有盖子,也未必会给你看;第二,仿造一件这样的铜炉,在材料齐备的情况下,最快也要一个月。”
“如果能造出仿品,以假乱真,最起码我能多次和他交流,探出是否有盖子。如果他真有,再想办法一见,应该不是难事。就算他没有,我们换回一件宝贝,终究是不亏了,大罐我不自留,送给老先生赏玩即可。”唐易想了想说道:
“时间上应该不是问题,我可以编个理由,他应该有耐心等上一个月。不试一下,怎么会知道成不成呢?”
“用仿制的崇祯铜香炉换回真品万历青花大罐,本来就是一笔合算的买卖。”说着,陈澄之居然笑了起来。
这句话说得唐易和毛逐都有几分吃惊,这以假易真之道,说白了就是“骗”,结果陈澄之这样的高手不仅不排斥,居然还笑谈之。但,凡事必有因果,吃惊之后,唐易又思考了一下,便想通了。
这陈澄之本就是民间匠人,虽说技法神乎其神,但是终究是靠着手艺吃饭吧,津门毗邻燕京,向来商贾云集,他于坊市之间耳濡目染,有便宜不赚反而更不符合他的心态。
不少华夏人喜欢把专业水平和人品联系起来,仿佛专业水平高的人,人品也一定很到位,但其实这两者之间又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当然,这并不是说陈澄之人品不行。
古玩行里,假的真的,本就虚虚实实,看不明白打眼吃亏,那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儿。反过来说,如果河野平到时候认出了是仿品,他不买就是了。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买定出门,两不相欠,捡漏了卖家吃亏,打眼了买家吃亏,说白了不就这么一回事儿么?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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