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谢谢十二阿哥。”克善笑了,这回道谢,真诚度百分之百。如此单纯善良,待人热诚的中宫嫡子,其稀有程度堪比恐龙。克善此时想起了21世纪时的一句口号:保护国家珍稀动物人人有责。
在阿哥所永璂的住处用过晚膳,被永璂拉着一样样欣赏他收藏的宝贝,半个时辰很快就过了,两人带着两名哈哈珠子赶到校场。
校场里谙达们早已等候多时,有的在调试弓箭,有的在整理马鞍,只等皇子们到齐就可开课。
克善跟在永璂身后,暗暗打量一名谙达手里拿着的弓箭,目测弓箭的张力。这个身体里残留的记忆很模糊,他需要知道骑射课的进度。前世,他幽居英国乡村休养,最大的消遣就是马术和箭术,因而深有造诣。谙达考校技艺他不怕,怕只怕这个身体不争气,力量太弱拉不开弓。技艺再精湛,连弓也拉不开,什么都是白搭。
“十二阿哥,你说今天谙达会让我们练习拉一石弓吗?”克善故作期待的问。一石就是90斤,按他们的年岁,学拉一石弓是不可能的,拉伤手臂,谙达无法向皇上交代。之所以这样问,是为了迂回的打探箭术课的学习进度。
单纯的永璂果然又被套出话来,“怎么可能呢?克善你就不要想了。就连五哥,也只能勉勉强强拉开80斤的弓,我们就更不成了。今天谙达估计还会让我们继续用半石弓练习。不过你别失望,咱们好好吃饭,再长两年,一定能用上一石弓的。”
“好的。”半石弓?45斤?还好!克善面上故作可惜,眼里却悄悄透出笑意。他很久没和这么单纯的人接触过了,感觉不错。借尸还魂后能摊上这么个主子,克善觉得自己总算还有那么一点运气。
上课时间都是固定的,两人简短交流的时候,皇子们陆续到齐,按排行大小整齐的站着,等候谙达安排学习任务。
每位皇子都有自己特定的谙达,谙达们依据皇子的年岁拟定教程。十二阿哥和十一阿哥年岁仅相差几月,学习进度相同,被谙达安排在一起先练半时辰拉弓,增加臂力,矫正姿势,待姿势和臂力都练到位了才让上靶。五阿哥,六阿哥,八阿哥带着各自伴读在校场的另一面,早拉开弓箭,‘咻咻’的射起靶来。
谙达交待完今日的学习任务就让永璂、克善拿上一把弓,自己去练习,他在一旁看着,不时指点两句。
克善将弓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试着拉弓弦,虽然有些吃力,但到底还是拉开了。看来,这个身体大病初愈,急需加强锻炼。抹去鼻尖沁出的汗水,克善对这幅身体的孱弱不满。
摒除杂念,他开始专心致志的练习拉弓射箭的姿势。弓一上手,完全是反射性的,他对着前面的箭靶摆开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射姿,面容严肃,眼神专注,将假想中的箭矢朝靶中的红心射去。
“好!姿势很标准。再练一段时间的臂力就可以上靶了!刚才若真让你搭上箭,说不定能正中靶心。”一旁专门负责教导两人的谙达看见克善的动作,眼前一亮,大声叫好。
“谢谙达夸奖。”克善放松手臂,淡淡一笑。一旁的永璂偷偷向他竖起大拇指。
“既然动作练到位了,谙达就让他上靶试试吧?”刚才谙达夸赞的声音不小,不知什么时候将一众年长阿哥们吸引了来,五阿哥率先开口,眼里暗含讥嘲。
“这……”谙达有些为难,本意上他是不同意五阿哥的提议的。射姿是基础,只看一遍就论定世子练到位了,未免有些草率。但是看五阿哥的语气态度,好似特意为难世子一般,他又不敢随意开腔,害怕卷入皇子争斗。
“克善难道不想试试吗?”六阿哥永瑢觉得有趣,帮着煽风点火。
“上午读书不是很厉害吗?骑射就不行了?咱们满清可是马背上打天下,不需要只会读书的囊虫。”一些伴读见阿哥们都开口了,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嫉妒,出言讽刺。
“克善,你行吗?要不就说身体不舒服,推辞掉吧?”永璂再迟钝,这下也看出来了,自己五哥这是刻意来刁难克善的。他拉拉克善的衣角,附耳小声的提议。
克善做他伴读不足一月,之前骑射课时,见他练拉弓都很吃力,射靶更是没有过的事,不怪他对克善缺乏信心。不想让自己的伴读难堪丢脸,单纯的十二又没什么急智,只能出这么个馊主意。
主意虽馊,克善对他的关心却很受用,心里拿定主意,对着他安抚一笑,转头面对谙达:“谙达,请给我一支箭。”
让这些人闭嘴,一支箭足矣。
“啊?是。世子请。”本以为少年会退缩的谙达听见他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几息后连忙双手递上一支箭矢。
克善接过,走到远离人群的一个箭靶前,正欲将箭矢搭上,一只拿着弓的手突然伸到面前,阻止了他的动作:“用我这把吧。我这把弓是新制的,比你手里的好用。”
克善转头一看,原来是那名叫福尔泰的伴读。
“多谢,不用了。”克善挑眉,瞄一眼他手里崭新的弓,嘴角勾起。
“怎么?你看不起尔泰?虽然你是世子,尔泰却是我的兄弟。让你拿你就拿。”五阿哥看见两人的情形,走过来帮腔,大有他不拿,自己绝不善罢甘休的意思。
“如此,多谢了。”环视众人等着看好戏的兴奋表情,克善心里暗叹口气,无奈的将弓接过。手里一掂,弦上一触,60斤弓,果然如此。
就那么想看我出丑?这就是当朝的隐形太子?明目张胆的欺负迁怒一个功臣遗孤,气量眼界也忒狭小了,不知皇帝到底看重他哪里?克善拿着弓,眉头微蹙,心里极度困惑。再转眼,看见其它皇子、伴读们如出一辙幸灾乐祸的表情,他悟了,原来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儿。再一瞥,看见满脸担忧的永璂,克善真心觉得,永璂是这群孩子里,最可爱的那一个。
10、受伤
克善接过弓,再次在靶前站定,将手里捏着的箭矢搭上,双眸微敛,心里暗忖:这个身体拉半石弓已是勉强,60斤弓绝对更加艰难。在这种情况下,唯有倾尽全身之力拉开弓弦。弓弦拉开后这个身体约莫能支撑一息的时间。也就是说,在一息之间要精确的,间不容发的做到拉弦、瞄准、射出,三个动作。
若是常人,今天怕是出丑出定了。可惜,克善不是常人,他既不缺乏精密的计算能力,也不缺乏精湛的技艺。因此,五阿哥和福尔泰今日注定要失望了。可惜两人还不自知,自以为为小燕子报了仇,正站在一边暗自得意。
定定看着前方靶心的位置,计量好待会儿臂膀举起的高度,箭矢瞄准的角度,克善闭了闭眼,咬紧牙,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到拉弦的右手,猛然发力的同时抬起臂膀。
闪着银光的箭矢‘咻’的一声破空而去,瞬间扎进50米外的红色靶心上,不偏不倚。
围观众人看着靶心迎风飘摇的箭矢尾羽,目瞪口呆。
克善这一箭动作太过迅猛,可以说在他抬起手臂,拉开弓弦的同时,箭已经射出,时间短暂到直接省略了瞄准的动作。因此,当箭正中红心的时候,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同时也为少年高超的箭术所折服,一时无言。
“好箭!”旁观的谙达们毕竟是老手,一下就看出了少年的底细,纷纷毫不吝啬的抚掌叫好。箭术如此了得的学生,平时怎么没有发现?不少谙达偷偷打量他的相貌,恍然大悟,原来是新来不到几日就抱病缺课的克善世子,难怪面生。
“侥幸!再来一箭!”永琪定定看着前方靶心正中的那根箭,脸色铁青。
听见五阿哥蛮横的要求,克善捏紧藏在袖中,指缝悄然沁出几丝鲜红的右手,眼里冷光一闪而过。咄咄逼人,得寸进尺,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只是,还不待他做出什么动作,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插·入,打破了一触即发的局面。
“够了!不用再射了!”
听见这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低沉嗓音,众人心下大惊,连忙转向声音的来处,动作整齐的跪下行礼。
克善从善如流的跪下,盯着眼前明黄色的皂靴暗叹:难道帝王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起来吧。”乾隆皱着眉,上前两步,亲自将跪着的瘦弱少年拉起,“刚才那一箭,射的精妙!”帝王拍拍少年的肩膀,语气欣悦。
用精妙形容,准确至极,可见乾隆来了不止一时一刻。
“谢皇上夸奖。”克善快速拱手致谢,放下手后,对着帝王严肃的俊颜微微一笑。
看见少年一闪而过,透着几抹血红的右手,乾隆瞳孔缩了缩,再见他宛若无事般的惬意笑容,突然觉得胸口发闷。这样孤苦无依,却又风光霁月,率性坦然的少年,该是好好关爱栽培的,而不是排挤打压的。
“这把弓给我看看。”帝王向少年伸出手,声音低沉的提出一个突兀的要求。
克善挑眉,疑惑的看一眼面无表情的帝王,恭敬的将手里的弓双手奉上。
乾隆接过少年递来的弓,拉了拉弓弦,感受到弓弦超重的张力,嘴唇抿紧,又用指尖在弓弦上轻轻滑过,感觉到皮肤沾上一点温热的黏腻,反手一看,果然是一滴鲜血。他盯着指尖染上的这抹暗红,眸光微冷,神情晦暗不明。再转眼看向面前正定定的看着他,面容平静的俊秀少年时,神情转为温柔。
“这把弓不好。吴书来,等会儿将朕小时候用过的那把半石弓拿来给世子用。”乾隆朝身后的吴书来吩咐道,随手将这把弓扔到神情紧张的永琪和福尔泰脚边,骇的两人一跳。乾隆对被惊吓的两人置若罔闻,自顾看向少年,语气轻柔:“凡事当量力而为,切不可自伤身体。知道吗?”
“克善知道了。”看着帝王透着温柔意味儿的深邃眼眸,克善心里一暖,忍不住绽开一抹真心的笑容。这个皇帝,和想象中的有点不同,是有温度的。
“知道就好。”看见少年灿若朝阳的笑脸,乾隆心里颤了颤,面上也跟着笑起来。奇怪,只要看见他笑,朕也总是不自觉的想笑。心里浮起怪异的感觉,乾隆失神了片刻,又很快掩盖过去,神态自然的转向一旁静候的谙达们开口:“克善世子身体未愈,朕准其免修半月骑射。你们记住了。”半月,手上的伤应该能养好。
“奴才记下了。”谙达们垂首行礼,齐齐领命。
乾隆点了点头,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永琪和福尔泰,眸子暗了暗,悠悠然开口:“永琪和福尔泰看来很喜欢射箭。如此,今日各自射箭200,不射完,不准休息。来人,将那两把弓拿过来。”
永琪和福尔泰常常伴驾帝王左右,自然知道他现在是怒了,正准备责罚二人。当听见他上半句话时,心里都是一喜。看来皇阿玛(皇上)还是很宠爱我们的,只是罚射箭200根,和平日的练习没什么两样。
当侍卫拿来帝王指定的两把弓时,两人眼里的窃喜转为惊恐。无他,这是两把名符其实的百斤大弓。
“皇阿玛,您是不是弄错了?”永琪仗着乾隆平时对他的纵容,大着胆子问道。
“永琪,你在质疑朕?君无戏言,你不知道吗?”听见永琪的质问,乾隆微眯起眼,意味深长的审视他一番,皱起眉头。“开始练吧!”
两人见无转圜余地,咬牙接过侍卫递来的大弓,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一边去领罚。
“谙达,过去帮数着,不射完不准二人离开。”乾隆颔首,示意两个谙达跟过去看着,又朝还站在一旁的皇子伴读们挥手:“你们继续。”
圣命一下,众人各自归位,开始练习手上的功夫。
待校场重新恢复秩序,乾隆瞟一眼远处满脸怨气,正拉弓射箭的永琪和福尔泰,神色莫测的转身离去。
为何要纵容自己的奴才当众刁难算计一个功臣遗孤,而且还是在知道此人大才,可拉拢为自己所用的时候?为何连朕的旨意也阴奉阳违,心存埋怨?如此冲动无脑,这真是朕一直看重的五儿?乾隆一路走一路考量着永琪一下午的所作所为,眉头越皱越紧,心里渐渐被失望和怀疑充斥。
立储果然还是言之尚早啊!心里喟叹,乾隆感觉有些疲惫,抬起手,习惯性的想捏捏紧皱的眉峰,瞥见指尖一晃而过的暗红,又突然停住了动作。
“吴书来,将朕那瓶紫金活血化瘀膏给克善世子送去,快着点儿。”
“咋,奴才这就去。”世子受伤了?吴书来看一眼盯着自己指尖发呆的帝王,虽然疑惑,却没有多问,领旨送药去了。
“真是个好强的孩子。”待吴书来走远,乾隆搓搓指尖的血渍,喃喃自语,忽而笑了,眼角暗藏一缕几不可见的温柔。
乾隆走后,得了特赦的克善无事可做,随意找了校场旁一块枯黄的草地,盘腿坐下,等着永璂一块儿下学。虽然免修了骑射,但伴读的职责还是要尽的。而且,看着五阿哥和福尔泰一脸苦逼的用百斤大弓射箭,还频频脱靶,也是一件乐事。
克善瞥一眼远处正拉弓拉的面红耳赤的主仆二人,又看看横穿右手掌心,被弓弦勒伤的一道暗红裂痕,垂头,将嘴角挂上的一抹讥讽冷笑掩藏进阴影中。
“圣旨到,克善世子接旨。”一道尖细的嗓音响起,打断了草地上兀自沉思的克善,他连忙站起,拍打一下衣衫上的草屑,整理好弄皱的衣襟,半跪下接旨。
吴书来难得看见克善世子有如此失礼的一面,觉得甚为有趣,待他准备好后才摊开圣旨,笑眯眯的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端王世子查特里·克善孚尹明达,怀瑾握瑜,敏而好学,朕甚爱之,特赐……(省略赏赐若干)钦此。”
“奴才谢皇上隆恩。”克善跪着,双手高举过头顶,接下吴书来卷好的圣旨。
吴书来瞥见他接旨时右手掌心露出的狰狞伤口,眸光闪了闪,连忙殷勤的将他拉起:“克善世子快请起。皇上还有一样东西让奴才私下送给您。”那么隐秘的伤口万岁爷都能发现,还私下赠送只有万岁爷和太后才配给的珍贵伤药,克善世子真是深得圣心啊!
克善顺从的被他拉起,闻言,好奇的向他看来。
吴书来轻轻一笑,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紫色,做工精致的小瓶子,低声嘱咐:“这是皇上让奴才稍给您的顶级伤药——紫金活血化瘀膏。用法是每天三次,涂抹于伤处,再大的伤口都能在半月内收口痊愈。世子您好生收着。”
克善表情木然的接过吴书来递来的伤药,心里五味参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原来乾隆果然是知道他弄伤了手,因此才会免了他半月骑射,还为了顾及他的尊严,私下送药。做帝王的,都是这样善于笼络人心吗?虽然心里这样想,克善还是止不住的为这份关怀动容。这是换魂以来,唯二对他好的人,还是一个帝王,这份心意真的很难得。
“克善知道了,请公公代克善谢过皇上。”捏紧手里的药瓶,克善对着吴书来颔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过去,“小小心意,请公公收下。”
“不不不,这是奴才职责所在,不敢收受世子礼物,请世子收回。”吴书来连连摆手,将克善递过来的荷包推拒回去。“奴才还要回去向皇上复旨,先行告退了。”不待克善反应,吴书来打了个千,匆忙离去了。
今日以后,如无意外,世子必会得万岁爷看重,日后世子高升,我指不定还有有求于世子的地方,这荷包收不得,太过烫手。脚步匆匆的吴书来心里暗暗想到。
11、家财
骑射课程结束,克善带着丰厚的赏赐,在永璂依依不舍的目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