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指给宗室就是给自己招惹怨恨啊!如今,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直至扫到克善的身影,他的表情更加僵硬,眼中的挫败直接转为深沉狂猛的怒火。
无他,克善不但没有面露不悦,待他看过去时,还略略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向他致意,以示恭贺,动作优雅表情淡然,仿似早就料到这一幕似地波澜不惊,浑不在意。
你就这么不在意朕吗?此时此刻你竟然还能保持平静?乾隆眼眸微眯,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其上暴起条条青筋。
压下心中翻涌夹缠的苦涩,恼怒,和戾气,乾隆朝阿里和卓睇去,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僵声道:“回疆这大礼着实珍贵,朕却之不恭了!即日起,含香公主便不再是回疆的公主,而是朕的香妃,赐住宝月楼。”
他圣旨一下,满堂哗然。
仅一面,仅一舞,一个回部小小的公主,转瞬间直接跳过了四级,升为妃位,这荣宠,远胜当年的令妃多矣!不过,就凭香妃这艳绝六宫的长相,不得宠倒是一件怪事。只怕今日过后,这太和殿上的一舞又要被好事者传开,编成一则香·艳的轶闻,广为流传。
朝臣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阵,连忙齐声向帝王道贺。
乾隆颔首,眼睛却一直盯着座下面如白玉的少年,见他也跟着朝臣一起道贺,嘴角清浅笑容一直未变,帝王眸光闪了闪,胸口有如被万箭穿心,痛的他额头都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这样也无法令你变脸,你心里究竟将朕摆放在何处?
又勉力坚持了一阵,直至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乾隆以阿里和卓远道而来,身体疲惫,急需休整为理由,提前宣布宴会结束。
一成了帝王岳丈,便蒙受他这样细致周到的关心,阿里和卓志得意满,看着宫人将含香送进宝月楼后,满脸带笑,轻飘飘的离开。
克善见乾隆离场,当即也起身,脸色暗沉,负手快步往阿哥所的方向走去,把被朝臣团团围住,联络感情的十二抛到脑后。
一路上,想找亲王搭讪的朝臣瞥见他脸上冷硬的表情,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冰寒气场,虽不解他因何故恼怒,却纷纷自动回避,免得被误伤。
一路畅通无阻的回了阿哥所,关上房门,他垂眸,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你个小东西!就那么不在乎朕吗?朕要收受女人,你就没点表示?”
房中突然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随即,克善被来人拥入宽大的怀抱,后脑被对方的大手压住,紧紧按进一个炽热的胸膛,贴在左胸口,让他感受那噗噗作响,又乱又急的心跳。
身体紧绷一瞬,感受到这怀抱熟悉又安心的温暖,他马上放松下来,微微一叹,“你要我如何表示?立马站出来说:‘我反对?’;还是要让我哭丧着一张脸,失态当场?”
乾隆被克善问的无言以对,稍稍松开怀抱,侧头去看他表情,瞥见他眸子中的平静,心脏揪痛了一下,俯身去亲吻他眼眸,边吻边语带哀求的说:“都不是,至少,慌乱那么一瞬,让朕感受一下你对朕的在乎。”
慌乱?早已预料到的事,有什么好慌乱的?克善避开他的啄吻,声音平静,“我早说过的,以你我的身份地位,这些都是避无可避的现实,一味的慌乱只会让你我之间的情形更加糟糕。你的后宫还要不断的被填充,而我,亦要出宫开府,成家立业。你还寻什么解决之道?白费心思!咱们还是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乾隆放开他,冷然一笑,“依你的顺其自然,待你我二人之间插·进第三人,第四人……不知多少人后,心中的芥蒂,怨恨,嫉妒,不甘,早晚要将你我这份感情消磨干净!明知道结局破败,朕还会顺其自然?休想!”
克善不语,只用一双亮如寒星的眸子静静的,久久的凝视着他,仿似在无声的问:不顺其自然,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乾隆被克善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的心脏一阵阵抽紧,一时片刻却又找不到一个毫无破绽的万全之策来应对,抿唇,而后突然转身离开,远去的背影颓废而僵硬,透着深深的寂寥和挫败,看着,无端端的令人心酸。
盯着那人仓皇而逃的背影,克善垂头,笑的无奈而苦涩。看吧,这就是现实,哪怕你中途跳脱了它的轨迹,它也总有办法将你导正,让你无能为力。
☆、借鉴
离开阿哥所,乾隆负手疾行,克善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不停在他脑海中闪现,那一声淡然的‘顺其自然’萦绕在耳边,引的他心烦意乱,胸中的怨愤不甘陡然间暴涨。
“摆驾去宝月楼!”他忽的停步,沉声命令到。既然你要朕顺其自然,那朕便顺其自然!
怀着一股子恼怒后的冲动,乾隆转道,大步向宝月楼方向走去。
吴书来怔楞一秒,立马抬手示意宫人们跟上,心中暗暗叫苦:万岁爷喂,您千万别赌气!您若日后生悔,受罪的一定是奴才们!
不管吴书来内心如何呐喊呼唤,皇帝宠幸后妃,却不是他能开口说道的,只能苦着张脸,小跑着跟在步伐迅疾凌乱的帝王身后,片刻,极具回族风情的宝月楼已近在眼前。
乾隆冷着脸进门,无视楼中跪拜行礼的一干宫人,径自抬步往含香寝室走去。
吴书来见状连忙疾走两步,先行替他推开房门。
房门敞开,一股浓郁的百花香气溢出,熏的乾隆步伐一顿,再瞥见含香虽然绝美,却无半分灵动神采的脸,脑子已完全清醒过来,不禁暗自懊悔这赌气的行为。待到明日,香妃当夜进宫便遭帝王临幸的消息传开,那人会如何看他?如何看他以前信誓旦旦保证的忠诚?到时,就算自己不想顺其自然,那人也有的是话驳的他哑口无言!
凡事须三思而后行!这话果然有道理!朕真是太大意了!竟被小东西三言两语便激的失了理智!他心性本就淡漠,遇事从不慌乱,朕不是早就知道吗?偏今日要这般斤斤计较?他若心中无朕,替朕付出那么多算什么?
回想起自克善进宫后与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对自己的好,当真是无可挑剔,乾隆既懊悔又自责,看也不看香妃一眼,径直捡了张椅子坐下,兀自沉思反省。
香妃待他一进门便反射性的站得离他远远的,靠在窗棂旁,一手藏在身后,一手紧揪身前的衣襟,满脸戒备。乾隆不动,她便也不动,眼睛死死盯住对方身影,一副如临大敌之态。
站在一旁伺候的吴书来乐了:哎哟,这香妃有点意思!竟然拿防狼的表情看咱万岁爷!这可是后宫女人头一个啊!想那些贵主子们,哪个见了咱万岁爷不像饿了几月的狼啊?就恨不得把万岁爷生吃咯!
两人一个立在窗前神情戒备,一个坐在榻边暗自懊悔,房中静谧无声,气氛诡异的紧。
良久,乾隆还是没动,看来,他心中这反省,做的相当的深刻!
可香妃按捺不住了,往窗棂上又紧靠了靠,颤声开口,“皇上,含香有话要说。”
乾隆被她声音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起身想走,略略一想又重新安坐回去,冷冷朝她一瞥,摆手道:“什么话?说吧。”
含香压下心中的忐忑不安,暗自斟酌用词,半晌后徐徐开口,声音悲切,“回皇上,来大清,并非我所愿,而是出于无奈,是为了我回部千千万万民众的安宁与和平!我人虽来了,可心没有来,还留在天山那皑皑的白雪上,还留在塔克拉玛干那连绵的戈壁黄沙上,所以,请您不要逼我,否则,我宁愿死,也不留在这里。”
以为含香会提些生活便利方面的要求,比如每餐不食猪肉什么的,没曾想,她竟然说出这一番惊世之语,乾隆有些怔忡,半晌后才曼声问道:“你让朕别逼你?是什么意思?”
含香皱眉,更加用力的揪紧领口,语带颤抖的回答到,“意思是,请皇上别碰我,给我些时间慢慢想通。”
乾隆恍然的点头,“给你时间?多久?若朕偏要碰你呢?”
含香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忽的将藏在身后的手抽·出,抵在脖颈上,五指间赫然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刃,刀刃贴近她脖颈,一触及肌肤,便在其上划拉开一条细细的伤口,其锋利的程度可见一斑。
“含香也不知需要多久时间,若您等之不及,硬来的话,含香宁死不从!”
看着含香摆出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模样,乾隆一点也不着急,对她颈间沁出的鲜血更是视而不见,盯着她良久,似要把她看穿,看透。
约莫有一刻钟,久的含香握住刀刃的手都开始颤抖,乾隆忽的开口,没有恼怒和挫败,声音竟带着几分明快,“你宁死不从?为什么?单只是因为没适应?朕不相信,你告诉朕原因,或许,朕愿意成全你,不去碰你!”最后这话,连诱哄的语气都带了出来。
含香眸子闪了闪,嘴巴开合之间似要倾吐,但想到阿里和卓之前的千叮万嘱——若让大清皇帝知道蒙丹的存在,蒙丹必死无疑。她犹豫了,最终抿紧嘴唇,眸子低垂下去,默默不语。
眼见着含香要开口,临了却又刹住,乾隆有些着恼,有些急切,刚一站起身来逼近,就见含香拿刀的手又往脖子里摁了摁,血流的更多,侵染了她半边衣领。
乾隆顿住脚步,这个女人,还真是刚烈,看来,她说的宁死不从竟是真的。在以前,他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女人,哪怕对着一个帝王,也坚守着内心的东西,不肯屈就,是什么给了她这样的勇气和能量?乾隆内里挠心挠肺的想知道,但又不能将人逼急了。
他眸光流转,瞥见房中角落里一直跪着的,埋头不语,面无人色的两名回族婢女,忽的朝虚空中开口,“来人,将她们带下去,查问清楚。”
房中不知从哪儿冒出两名黑衣侍卫,跪下应诺,而后快速将两婢女带走。
含香在黑衣侍卫们出现的时候就被吓了一跳,若不是身后有窗棂可供依靠,她早就瘫软在地,此刻见从小跟随自己,情同姐妹的两名婢女被带走,想象着她们有可能遭受的折磨,她一时间慌了神,连忙扔掉手里的刀刃,噗通一声跪下,膝行到乾隆脚边,连连磕头求饶。
乾隆冷然一笑,朝两名黑衣人打了个手势。两人见手势立刻停步,擒着两名惊慌失措的婢女在一旁等候。
“求饶大可不必,若要保住她们,你便把实情说与朕听,要原原本本,一字不露。当然,你不说,朕自有办法知道,但到时,你身边会死多少人,朕就无法控制了。”
乾隆的心情仿似很好,连出口的致命威胁都带着点儿欣悦飘忽的味道。
可这份沾染上欣悦飘忽的威胁,在含香听来,却直直冻结了她的心扉,令她浑身颤抖。
“不不不,求求您,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婢女,也不要伤害我的父亲,我说,我都说!”含香又连磕了三个头,苦苦哀求到。
乾隆朝两名侍卫看去,侍卫放开手里的婢女,转瞬就消失不见。
含香伏在地上,见婢女们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将‘你是风儿,我是沙’的故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讲完,已是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哪儿还有回部第一美人的风采。
乾隆呆滞了半晌,回神后语气冷沉的开口,“所以说,你们在路上私奔了七次?你私奔了七次,阿里和卓还坚持要将你送进朕的后宫?”阿里和卓,你是胆子太大还是脑子有病?
“不不不,皇上您不要误会,虽然我和蒙丹两情相悦,可我们都谨守本分,从未越雷池一步,含香还是清白的!请您不要怪罪我的父亲!”含香瑟缩一下,又趴伏下去磕头,替阿里和卓求饶。
乾隆瞥她一眼,压下心中的恼怒,“那蒙丹此时在哪儿?”
含香被他问的心中大骇,不磕头了,直接上去扯他衣摆,哭求道:“皇上,求求您,不要伤害蒙丹!您若能不伤害他,叫含香做什么都愿意!您不是想要我么?我给您!”
说着说着便伸手,犹犹豫豫的去解自己衣襟,一副从容就义的悲壮模样。
乾隆被她的模样气笑了,可心里又冒出几分兴味,摩挲着下颚开口,“别解了,朕现在没有兴趣!若为了蒙丹,你做什么都愿意?为了他可以宁死不屈从朕,为了他,也可以转瞬就爬上朕的床?你确定你爱他?”
对于乾隆最后一句问话,含香仿似受了天大的侮辱,倔强的抬头与他直视,坚定的说:“回皇上,含香当然爱他!你没爱过怎么能理解爱人的滋味?为了他不受到伤害,叫含香赴汤蹈火,含香也在所不惜。”
乾隆恍然的点头,心中若有所悟,眼睛望向虚空,朦胧中又忆起克善日前那句‘为你身先士卒,我万死不辞’的话,心中满满的爱意和感动就这样突然间涌上,来势迅猛,令他眼眶暮然间便发红发烫!
小东西,朕道你不在乎朕,朕错了!
垂头默默向心爱的人忏悔致歉,乾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向含香的双眸中已不似先前那么冷酷无情,开口时也略微有了好声气,“朕最后问你一句,若朕可以确保不伤害蒙丹,亦不逼迫你,你日后可会心甘情愿的让朕碰触,安心的做朕的香妃?这问题,你可要想清楚了,老老实实的回答。若你说的是实话,今晚,朕就姑且先放过你!”
含香仔细审视帝王面容,见他表情严肃,眼里眸光清明,半点不见情·欲难耐之态,心中稍安,又略略想了片刻,慎重的开口,“回皇上,若您不伤害蒙丹,也不逼我,您可否就将含香当做您后宫的一个摆设,抛到脑后?含香这辈子都不会心甘情愿。虽然我是回民,不懂大清的规矩,但你们大清有一句话含香却是知道的,那就是‘从一而终’。含香的心既已给了蒙丹,就不会再想着别人。求皇上您开恩,成全含香这份痴念,含香会日日在宝月楼诵读《古兰经》,替您和您爱的人祈福。”
说完,她再次深深趴伏下去,额头枕着自己双手,大气不敢喘的等着乾隆裁决。
乾隆盯视她趴伏的单薄身影,心头将她刚才那番话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的分析,心中的兴味越来越浓,忽的大力拍击身旁的案几,朗笑起来。
听见帝王突然发出的朗笑,含香趴伏的身子一缩,强忍住抬头的冲动,身子微微颤抖,心中不明所以,更加胆战心惊。
吴书来瞥一眼笑的欢畅的帝王,脸色青白交替:万岁爷喂,您莫不是被这‘三贞九烈’的香妃娘娘给气傻了吧?奴才该不该叫个太医呢?叫?不叫?
他心中左右拉扯,纠结的不行。
乾隆不管房中莫名纠结的众人,朗笑一阵后突然起身,甩手一句,“你爱念经,便念一辈子经吧!朕不稀得碰你!摆驾回养心殿。”若不是看在你给了朕灵感,且朕想看看你的坚贞能保持多久的份上,今日这事,定不能如此善了!
乾隆虎步龙行,片刻便走的没了影儿,徒留不明所以的含香和她的婢女面面相觑。
满脸带笑的快步向养心殿走去,乾隆脚下带风,日前的抑郁,烦闷,纠结,在这一刻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总想着指婚无可避免,该给克善指个什么样的女人才不会对他俩的感情造成威胁?他也曾想过用权势去威逼,控制一个女人,但最后想想又作罢。权势虽然是个好物,却不是万能,更不能完全的掌控人心。女人的心思是叵测的,而丈夫,是一个女人终身的依靠,虽然最开始能使她屈从,可心中到底不甘愿,时间久了,稍一疏忽,指不定这女人转瞬就成了一柄利刃,反插·进他们的胸膛,到时,最直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