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回 。。。
两边的肩胛骨各中一剑,更有一剑自前胸直透后背,受了这样重的伤,饶是武功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在醒来后也难免有些头脑混沌。
微微睁眼,入目的是雕花木床的床架。上面碧波荡漾,七男一女各显神通,一幅八仙过海图被镂刻得惟妙惟肖。不着痕迹地打量周遭,东方不败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颇为宽敞的屋子,屋内的家具样样做工精细,从八仙桌、圆鼓椅、仙鹤烛台,到梳妆镜、四季屏风、沉木大箱,乃至生了火的炭炉、黄铜的脸盆,无不雅致大方,在细微处见功底。此刻像是日出不久,一缕晨光透窗而入,正照在八仙桌中央一座虬枝盘旋的青松盆景上,尤显绿意盎然、苍劲古朴。
东方不败是何等眼光,一眼就看出这间屋子里的摆设巧虽巧,却不带丝毫人气,这应当是一间客栈的上等客房,而非寻常住户人家。
这么说来竟然没死成?
东方不败柳眉一蹙,回想起昏迷前的情景——
那一日任我行杀上黑木崖。他与令狐冲、任我行、向问天、上官云四人缠斗,以一敌四尚且丝毫不落下风。要不是任盈盈突然利用杨莲亭扰乱他的心智,只怕这一战的胜负还在五五之数。落败之后,他本已决心一死,不料任我行竟然不愿意看在昔日的不杀之恩上饶过杨莲亭一命。激愤之下,他只好运起全身功力,掷出绣花针刺瞎了任我行的右眼,挟起杨莲亭一跃跳下了黑木崖后的万丈深渊……
东方不败本以为自己会就此粉身碎骨一了百了,却没想到会在坠崖之后再度醒来。他心中不由暗忖,我若还活着,那莲弟岂不是也有可能……
一想到那个此生唯一钟情过的男子,东方不败心中一时间不由百味交集。自他从昏迷中醒来,回想过去种种竟然恍若烟雾般散了个七七八八。就算此刻想到杨莲亭也可能和自己一样侥幸不死,他心中虽然有些期盼却终究不像以往那般激动难耐。
莫不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突然看破了世间情爱?
正在疑惑间,吱呀一声,雕花木门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咦?你醒了?”声音清脆动听,东方不败一抬眼,见来的是个十四五岁穿着翠绿衣衫的小丫头。小圆脸,翘鼻尖,薄嘴唇,两只眼睛又圆又亮,好不灵活。
那丫头见东方不败已然睁开眼睛,脸上不由露出讶色,眨了眨眼,气恼的表情一闪即逝,却被东方不败瞧了个明白。她快步走到床前,道:“大少爷说你三日后必定能醒,我还不信呢!服过我家大少爷的药,有哪一个不睡他个七天七夜,你倒是醒得快!既然醒了,就快些沐浴更衣罢!我让小二大哥烧水去,换洗的衣裳全在这里。”那丫头从沉木大箱中取出一整套衣裤,随手挂在床边的衣架上。
东方不败听闻“沐浴更衣”这四个字不由一惊。要知道他在修炼葵花宝典之后身体大异于常人,但凡有人对他说起沐浴这两个字,少不得就要被杀人灭口。只是此时他对自己获救的前因后果不甚了了,又是重伤之余,顾忌着贸然出手会惹祸上身,所以只得暂时将杀念强行忍下。东方不败暗想,那丫头口中说的“大少爷”应该就是救他之人,却不知道莲弟有没有同时获救……
“我这就去找小二大哥。你还没好全,慢着点洗,一定要泡足小半个时辰才能出来。等你洗完了,摇一摇铃铛我再叫人来收拾。”那丫头像是对东方不败有些厌恶,看也不看他脸上的神情变化,自顾自从衣袖中取出一个银色铃铛拍在八仙桌上,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姑娘留步。”东方不败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竟跟个破锣似的暗哑难听。想必是胸口受伤,伤及肺腑所致。
“你还有什么事?”绿衫丫头立即顿住脚步,回转身,脸上还带着几分不乐意。
东方不败虽然是天下武功第一人,眼下却是形势比人强。他在床上几次暗暗提气只觉丹田剧痛,就明白了自己的武功怕是在短时间内恢复不了了。他此刻急于知道杨莲亭的下落,只好在脸上挂上一抹笑容:“敢问姑娘,可是你救的我?”他自然知道这丫头不可能是主事之人,只是大凡奴仆都喜欢寻机称赞主子,这样一问反倒更容易打开话题。
果不其然,绿衫丫头立即摇头道:“怎么可能是我?是我家大少爷烂好心,偏要把你这满身是血只剩一口气的人往回带。要不是这家客栈和我家大少爷有生意上的往来,我们在这平阳县里只怕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东方不败一脸诚恳道:“如此真是要多谢你家大少爷了。”
绿衫丫头脸色稍霁,柔声道:“我家大少爷菩萨心肠,他救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唉……只是他这般损己利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难免心里会有些不忿。刚才要是不小心对你摆了脸色,绿翡在这儿跟你陪个不是啦。”
东方不败笑道:“哪有的事?绿翡姑娘心直口快,聪慧善良,难怪你家大少爷一直将你带在身边。”
后一句虽是他随口瞎掰之词却正中了绿衫丫头的心事,一张小脸顿时红成一片。
“敢问姑娘……”
“别姑娘姑娘的叫了,你就叫我绿翡好了。”
“那绿翡你可知道有什么人和我一起获救吗?”这话一问出口,东方不败不由心头剧跳。虽知道机会渺茫,他却又有些隐隐期盼着奇迹出现。
“哎?大少爷就带了你一个回来。那时我们正在赶路,大少爷突然说山涧里有人,就顺着路边的岩石爬了下去。那路太陡,几个师傅想跟下去帮忙,却都没有大少爷身手灵活,只好作罢。我们等了许久,大少爷才把你包在斗篷里背了上来,又吩咐我们改道平阳,快些找个地方落脚。那山涧里水流湍急,树木茂密,又是黄昏,我什么也没瞧见。不过……”绿翡暗自打量一眼东方不败的神色,心道此人莫非还有同伴一齐落难,只怕那人就没他这么好运被自家少爷发现了,多半是已经凶多吉少了。想到这里,不禁小心翼翼道,“若是还有人在下头,少爷定然不会见死不救。你、你可还有什么认得的人一并受了伤?”
东方不败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多谢绿翡,我……知道了。”
“你别着急,等大少爷来了,你不如再问问他吧!”绿翡话一出口又觉得此事当真渺茫,不由咬了咬下唇。
“我和一位……好兄弟一起失足坠崖,只是这里离我们坠崖之地已远,我怕是被水流冲过来的。兴许他……兴许他也还活着也未可知。”东方不败说完这句话只觉心中一片冰凉。
他自神功大成夺了日月神教教主之位后,便渐渐将一颗心全都系在了那世间罕有的伟男子杨莲亭身上。他二人虽然地位悬殊,但他这般情形有人能接受就是千难万难了。所以在“结成夫妻”之后,他对杨莲亭可谓是千依百顺,只盼能就此逍遥快活一生。听到对方极有可能已经生死,他觉得自己本该肝肠寸断,却不知为什么生不出悲意,心中反倒是空落落的好生难受。
见东方不败沉默不语,绿翡只得小声道:“那我先出去啦!少爷说你一醒来就必须用热水沐浴,这样药效才能到达内腑。你慢慢洗,一会儿你摇铃我再来瞧你。”
“绿翡。”
“嗯?”
“还有一件事。不知我身上的衣裳是谁换的?”东方不败醒来时看得明白,他身上如今穿的亵衣亵裤绝非坠崖时所穿那套。
“应该是大少爷给换的。他给人疗伤,从不许我们靠近观看。哦,对了!那日他从你屋子里抱出了一包东西,吩咐我拿去烧掉。那包东西不沉,大概就是你身上原先穿的衣物了吧!放心吧,大少爷细心得很,这箱子里的六七套衣裳都是他记下了你的尺寸连夜让人赶制的。”
东方不败幽幽道:“如此大恩,真叫我不知何以为报了。”
绿翡喜道:“大少爷虽是商人却不看重钱财,等你好了说不定还会帮你找份差事呢!”她丝毫没察觉出东方不败脸色有异,轻轻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不多时,有两个店小二搬进一个大桶。两人来来回回往桶里放热水,却丝毫不往床上打量,显然是大客栈中才有的做派。待到水一放好,其中一个小二才恭敬地说了声请,两人一同退出去,重新合好门扉,至始至终都没有看东方不败一眼。
东方不败侧耳听了片刻。他虽然提不起内劲,耳目却还是异常灵敏。在确定周围绝无第二个人之后,才缓缓从床上坐起。
四肢有些沉重,和原本的伤势相比却已经不算什么。东方不败走到浴桶前,展开衣襟。也不知那个“大少爷”用了何等灵药,胸口的那处致命剑伤竟然只剩下了一道淡淡白痕。东方不败不由暗自吃惊,据绿翡说他只在床上躺了三天,此等医术便是“杀人名医”平一指只怕也难以做到。
抬腿跨入浴桶。水温热而不烫。东方不败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四肢百骸中传来,游走在经络之间,竟是舒服之极。他暗运玄功,丹田中已经没有刚才那股刺痛之感,只是他气海受创,真气涣散,倒有九成以上无法聚集。以他现在的武功,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自然是简单之极,但若是碰上江湖上任何一个二流高手,恐怕就得饮恨当场。东方不败心道,那“大少爷”不知是何许人物,既然能攀爬山崖如履平地,兴许身怀武功也未可知。只是……
只是他一开始既然用斗篷包住自己,后来又替自己换了衣衫,更是烧毁了原来那套女装,对于自己身上的秘密又岂有不知的道理?
杀还是不杀,到底要如何杀?
氤氲水汽之中,东方不败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2
2、第二回 。。。
屋外白雪皑皑,屋内却是暖意融融。不但两只炭炉烧得火红,一大桶洗澡水还在往外冒氤氲热气。东方不败虽然也算是个喜洁之人,却也从来没有像这样一日泡上三回,一日里有小半天都在浴桶里呆着。余下的时间不是吃就是睡,倒是过上了米虫一般的生活。
他虽有意去探一探那位“大少爷”的虚实,怎奈绿翡反复叮咛,说他这几日还见不得风,必须时常在热水里泡着才能让药效发挥。天知道,醒来后一连三日,他连药味都没闻到,既无外敷也无内服,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药效。只不过泡在热水里的时候的确觉得身心舒畅,虽然武功没有恢复的迹象,但是身子却在一天天康健起来。
莫非这药早已服了下去,必须靠热水才能激发?
东方不败虽是武学奇才,于药理却只能算是粗通一二。他知道少林有能起死回生的大还丹,五岳剑派中恒山派有疗伤圣药白云熊胆丸,可是两者在服用后都要靠内力化开才能发挥最大药效。这种靠热水激发药性的灵药倒真是第一次听说。
东方不败暗自思量,他来到这里已经有三天了,绿翡倒是一日能见个四五回,那个什么“大少爷”却迟迟不出现。据绿翡说,“大少爷”出身商贾人家,莫不是正在为生意奔波,抽不出空来见自己这个萍水相逢的伤患?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由露出冷笑。
想东方不败乃是天下第一大教之主,文成武德一统江湖那一套现在自然是不能说了,但就算是和杨莲亭在一道的时候,杨莲亭也最多只敢在嘴上耍些威风,绝不敢真正怠慢了他。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大少爷”竟然一连三天避而不见,倒让他不由生出几分恼怒。
东方不败自从醒来后就开始悄悄运气练功。他原以为是气海受创的缘故,雄浑的真气涣散于各个经络穴道,只要缓缓重聚,就能恢复武功。哪知道,三天过去了,丹田内却始终只剩下不到一成的内力,其余辛苦练成的真气竟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得丝毫不见踪迹。他本是性格坚毅之人,即便如此也不气馁,只是缓缓按照葵花宝典上的心法运转气息试图打通经络。
只是到第四日上,却还是连一条经脉都无法打通,经脉中还隐隐有一股凝滞之气阻隔着真气流转。加上此间主人迟迟不出现,东方不败不禁暗自怀疑是对方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虽说他现在的样子与以前是大不相同,但是无端端从山涧里带回一个有剑伤之人,难保对方没有什么别的图谋。柳眉微蹙,若是对方意在葵花宝典……
正这时,两扇木门被人砰地一声推开,北风还未及冲进屋子来人却一个转身迅速将门扉重新合了起来。
“等过了子时,喝药。”来人将一个青瓷小碗往桌上一搁,走到床前上下打量了东方不败片刻,又道,“药性还没化尽,你练了也是白练。这一碗下去,还要再耽搁七日,之后你爱练什么功就练什么功。”
东方不败不由一惊,没想到会有人在他练功之时突然闯入。好在他城府极深,脸色丝毫不变,也细细打量起面前之人。只见来人二十岁上下,穿一身素色衣袍,面目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出尘的味道,看起来不似行商坐贾,倒有些像是在山中清修的道士。既然说出这话,此人想必就是绿翡口中的“大少爷”了。东方不败不奇怪这人知道自己练功受滞,毕竟所服用的药物本来就是这人一手调制的。只是刚才他在开始练功时,早已仔细分辨过左右没有旁人,这人能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进屋之后从步履中却看不出有丝毫轻功的痕迹,到底是他武功太高,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来人又看了一会儿,皱眉道:“你的功夫有些古怪。可以把练法说与我听吗?”他本不是江湖中人,对于江湖中的规矩更是丝毫不懂,所以才会在察觉到东方不败的武功有异之后脱口说出这样的话。
东方不败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微笑道:“只是些粗浅的防身功夫罢了。想必是我学得不到家,倒让这位公子见笑了。”
那人冷哼一声,道,“贺栖城。”他精通医术,一眼看出东方不败的武功大有神奇之处,所以对东方不败的说辞全然不信。
知道对方在自报名号,东方不败虽然恼他不敬,脸上却洒然一笑:“在下复姓东方。”这句之后本该跟上名字,只不过他既不想暴露身份,又对贺栖城心怀芥蒂,竟是就此打住了。
“好名字。”贺栖城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在暗讽东方不败不愿以真实姓名示人,还是另有所指。他顿了顿,又道:“你不愿告诉我也无妨。你所练的功夫暗藏弊端,再练下去恐怕会渐渐改变人的心性,到那时再回头就晚了。我本想帮你改上一改,你若是疑心我要窃取你的武功,不妨来试一下我的脉象。”他也不多说话,只把左手手腕往东方不败面前一横。
贺栖城腕上肌肤胜雪,隐约间竟还似有莹莹光华从肤下透出。东方不败暗忖,自己炼丹服药,兼之内功高强,看起来模样远比实际年龄要小,肤质却还是没有此人这般通透明晰。见贺栖城毫不避讳地将脉门要害递到自己身前,他心中惊疑交加,将二指往贺栖城手腕上一搭,思量好了七八种招式变化,只要贺栖城一出手反击,立即可以将此人的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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