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人侮辱的。战场上生死自有天命,无非被我杀了几百人,怎么就这么恨我。想必岳家军向来战无不胜,偶遇小挫便如此重视。
岳云皱眉道:“岳帅交代过堡主前来的事要格外保密,是谁透露给那么多人的?”徐定道:“除了张丞还有谁,不过知情的也只是一干亲信将领,定会遵照岳帅保密的命令。”岳云不解道:“张丞又为何要透露给他们呢?”徐定道:“还不是想要人多势众,给姓洛的一个下马威么,岳帅劝他也不听。”洛天初道:“你们口中的张丞该是左丞相张浚吧,可惜他要失望了,我既然敢来,又怎么会怕呢。”岳云道:“好了,我们进城吧,顺便带你参观下一下现在的潭州城。”
潭州城内一片焦土废墟,火势虽已熄灭,但依旧散发着刺鼻的烧焦味。大部分民房都已坍塌,建筑残破不全,空寂的长街上到处是瓦砾碎石。岳云道:“洛兄对自己的作品还满意么?”洛天初叹道:“岳兄就别再挖苦我了。”
只有城西的几条街道免遭火灾,三万岳家军便在街道上安营扎寨,洛天初见有的士兵在擦拭兵器,有的在缝补衣服,有的在清洗碗筷,还有的在练习武艺,全都规矩有素,无人跑闹流窜。士兵们见到岳云他们也互相打着招呼,令洛天初吃惊的是岳云一路走来竟能叫出所有士兵的名字和外号。
“老李,伤口好些了么?”“三哥,今天伙食是什么?”“老猫,又看媳妇儿的信呀。”,“明叔,你家二小子才十岁,年纪太小,请他过两年再来参军吧。”岳云十二岁时从普通士兵做起,虽然屡立战功,但岳飞每次请功时总是压着不报,把封赏的名额让给别人。许多人都为岳云鸣不平,张宪就不止一次劝岳飞如实申报,岳飞只是不准,把升官的机会都让给了别人。岳云本人倒无所谓,乐的和士兵打成一片,他虽然年轻,但在军中颇受尊敬。现在他和杨再兴统领着‘背嵬军’,但官阶仍然是微小的八品。如果照实申报他的军功,现在至少也是大将军了。洛天初忽然理解了岳云的感受,那些死去的士兵都是他的兄弟朋友,若被敌人杀害尚可报仇,可偏偏是被自己杀了,他如何不恼。岳家军虽都不认得洛天初,但见他和“赢官人”走在一起,肯定都是好朋友,纷纷向他招呼行礼。
岳飞的临时帅府坐落在街道尽头的四合院里,他本来从不占用民房,但随行军中还有张浚,总不能让丞相也住在街上。守门的士兵对岳云道:“岳帅正在大厅等候。”进了小院,见院中站着二三十员大将,都一脸愤慨的怒视着洛天初。(。)
第十章 棋定天下(上)()
洛天初见他们眼神不善,心想若非岳飞有令在先,他们肯定会找自己麻烦,纵然如此又有何惧,当下昂首向正厅走去。当走到台阶下时,有一员少年将军从人群中走出,正是杨再兴,他惊喜道:“果然是洛兄,还记得杨某人么?”洛天初见他肯在这时和自己打招呼,还当众称兄道弟,足见情谊,躬身施礼道:“小弟见过杨兄,杨兄终于投得明主,可喜可贺。”杨再兴笑道:“多亏帝姬的那番劝说,我才下定决心弃暗投明。”
杨再兴在岳家军中虽是新人,但他打仗时勇不可当,往往以弱击强,战无不胜。几场大仗下来已让他在军中声名鹊起,声望直追五虎大将。
洛天初笑道:“还记得我们在天水第一次交手么?那时杨兄可把我揍的不轻呀。”杨再兴回忆起往事,心头一阵温暖,笑道:“那时我还身在敌营呢,丑事不必再提。现在我拍马也比不上洛兄的武功了。”
他身旁的董先不满道:“姓洛的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杨将军还跟他称兄道弟,不怕凉了大伙的心么?”自从杨再兴被岳飞重用,最不服气的就是董先,总以为他入军最晚,又是叛军出身,不配和自己平起平坐,平时总不时嘲讽两句,杨再兴的火爆脾气也收敛不少,不与他计较,此时却冷冷道:“打仗就会死人,怕死人就别打仗,杨某分得清敌我,不必董统领提醒。若在战场上碰上洛兄,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但不在战场之时,兄弟仍是兄弟,就算岳帅也管不了杨某的私交。”董先没想到杨再兴会当众反唇相讥,臊了个大红脸,怒道:“贼和贼之间果然有共同语言,我看你不如顺道跟他回去继续做贼好了。”
杨再兴目光一寒,紧握虎头烂银枪。一字字道:“够胆再说一遍。”董先冷笑道:“想动手么?董某愿意奉陪。”二人都是火爆脾气,越说越僵,众将也劝说不住,洛天初也觉尴尬,暗怪自己连累了杨再兴,旁边的王贵向岳云打了个眼色,岳云会意,赶忙推门进了大厅。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时,岳云跟着一位白面书生走了出来,那人正是张宪。他轻咳了一声,肃然道:“闹够了没有,想让宾客看笑话么?”张宪是岳家军中的二号人物,平素和蔼可亲,温文尔雅,论武功才智却是五虎将之首,大家都给他起了一个“副帅”的称号,有些重大的决策就连岳飞也要参考他的意见。二将见他出场都不敢再闹,乖乖的退了回去。杨再兴道:“待洛兄事完,我们再一起喝酒。”洛天初道:“一定。”张宪微微一笑道:“洛堡主请。”洛天初迈步进了大厅。
厅内正中的桃木高椅上端坐二人,左首那人是位五十左右岁的白面宋官,身着华贵,姿态雍容,举止气度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一双狭长的眼睛里精光闪闪,武功竟也不弱,肯定就是宋朝的左丞相,张浚。洛天初的目光却被右首的那位中年儒将所吸引,他的相貌令人一见难忘,脸颊消瘦,肤色略黑,浓眉大眼,眼角处有皱纹对垒,更添其饱经沧桑的成熟气质,挺鼻红唇,一把黑须飘洒前胸,尤其是那双神光内敛,实而不华的眼睛,显得淳朴坚毅,威严睿智,充满了个人魅力。
他微笑起来和蔼可亲,毫无大帅的架子,给人一种可以完全信任的感觉,不用问便知是岳飞。岳飞笑着打量着洛天初,道:“洛堡主,幸会了。”洛天初对岳飞也很有好感,正要施礼时,忽听张浚冷哼一声,道:“洛堡主明珠暗投,助纣为虐,不觉心中有愧么?”洛天初道:“阁下就是张丞相吧,不知在下愧对何人?”张浚道:“官家本就对你们关中义军不放心,怕你们会造反,是吴阶亲笔写的担保信来保护你们,而你反过头来帮洞庭反贼对抗王师,对得起吴节使的信任么,不该有愧么?”洛天初道:“有一点张丞相可能忽略了,那就是关中之地并非官家送给我的,而是我血刀堡将士硬生生从金国手中夺过了来的,付出了多少血汗,阵亡了多少将士,贵朝廷一概不知,照理说我们无须受宋朝的节制,但为了团结一心,共同抗金,我们血刀堡甘愿为大宋的屏障,短短两年击退金军八次进攻。我们的付出却没有得到大宋一两银子的支援,却无怨无悔,请问哪一点愧对吴节使的信任?”
张浚支吾了两声,道:“洞庭帮是乱臣贼子,洛堡主既是我大宋的盟军,又为何帮助敌人?”洛天初道:“我眼中的敌人只有金国和齐国,前者是来自白山黑水的异族,屠我百姓,烧我家园,必要除之而后快,后者是金国扶持的傀儡政权,虽是汉人领导,却和金国无二,也必须除之。而洞庭帮却是实实在在的宋民起义,那是长期受剥削压迫导致的结果,官家一心想平定洞庭帮只因威胁了他的王位,其中并不含民族仇恨,无非一场权力的游戏罢了。杨太本人雄才大略,志向远大,若他羽翼丰满必将全力抗击金国,光复华夏江山,换句话说,如果由他做皇帝,如今的形势会更好。”
张浚怒道:“反了!反了!你不知杨太勾结伪齐,意欲图谋我大宋么,怎还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洛天初叹道:“依我看杨太联合齐国只是权宜之计,保全自己罢了。若两位能给洞庭帮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保证洞庭再不会和大宋为敌,还可以相助大宋一起伐金。”张浚气笑道:“我们本想劝你回心转意,你倒先发制人了,辩才倒是无碍。”洛天初正色道:“我说的都是实情,不知两位意下如何?”张浚道:“不可能,洞庭帮地处我大宋心腹,如鲠在喉,必须把它拔掉,攘外必先安内,要是我们在抗击金国时洞庭帮趁虚而入,且不危险之极。洛天初叹道:“说到底官家还是不相信义军,你们想把人家赶尽杀绝,人家又且会束手就擒,必然誓死反抗。”张浚道:“为了大宋社稷的长治久安,就算有所损失也在所不惜。”
洛天初轻笑道:“长治久安。。。我好奇的是如果我血刀堡不在关中,而在洞庭的话,是不是也难逃被灭的厄运。张浚道:“本相不回答假设的问题,只要你血刀堡肯归顺朝廷,忠心为我大宋办事,自会加官进爵,封赏无限,就不会有这种顾虑了。”洛天初淡淡道:“朝廷鼠目寸光,气量狭小,连宗泽,李刚,张所这样的忠臣名将尚不以重用,令人心寒齿冷,就算归顺也是受窝囊气,倒不如现在这般自由自在,天高皇帝远,谁能奈我何?”张浚瞪着眼睛道:“你。。。你好胆,少有成就就如此嚣张,若本相如实奏明圣上,你的关中就是下一个洞庭!”洛天初冷笑道:“张丞相是聪明人,难道想不到你们懂得拉拢我,金国就没有拉拢我么?完颜兀术给我开的条件远比你想象的丰厚,却都被我断然拒绝了。如果大宋真要和我鱼死网破的话,我也只能像洞庭帮一样保全自己,到时会发生什么,张丞相一定可以猜到。”张浚皱眉一字字道:“你在威胁本相?”洛天初淡淡道:“你威胁我在先。”
一直没插口的岳飞忽然轻咳一声,道:“两位各持己见,谁都说服不了对方,不如保留意见,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多想想,也许就能理解对方了。”洛天初笑道:“还是岳帅说话中肯。”张浚奇道:“鹏举以为他说的有理?”岳飞笑而不答,道:“若是张丞相不介意的话,可否容下官和洛堡主独处片刻?“张浚愣了愣,虽然很不情愿,但也只好道:“也罢,我去内堂等候。”
当厅内只剩岳飞和洛天初两个人,岳飞起身将虚掩的厅门用木栓插住,回来笑道:“洛堡主棋艺如何,不如手谈一局如何?”洛天初看了眼桌上的围棋,愕然道:“岳帅现在想下棋?”岳飞道:“不知堡主可否赏光呢?”洛天初老脸一红,道:“在下只懂规则罢了,全然不精此道,不敢献丑。”岳飞哈哈笑道:“我乃农夫出身,也是仅懂规则而已,从未精研过,堡主不必担心。”洛天初道:“只要岳帅有雅兴,小子自然奉陪,只是不知岳帅此举何意?”岳飞道:“善兵者必爱棋,棋盘如战场,攻城略地全在你我一念之间,堡主不妨把这盘棋想象成这场战争的缩影,你我先演练一遍如何?”洛天初大感兴趣道:“原来如此,这棋局比的不是棋艺,而是谋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岳飞笑道:“请。”(。)
第十章 棋定天下(下)()
两人面对面坐定后,洛天初持黑子,中规中矩的落在边星。岳飞微微一笑,持白子落在天元。洛天初诧异道:“在下虽是低手,但也知开局需占金角银边,岳帅为何先占中央?”岳飞微笑道:“我说过我们比的不是棋艺,所以没必要按常理下棋,我大宋仍占有半壁江山,所以我才落子中央,君临四方,有何不可,而堡主只占关中一隅,落在边星正好合宜。”洛天初也笑道:“众矢之地,群攻之城,四面夹攻,必死无疑。”说着在白字侧后方落下一子,笑道:“后院起火,前院着火也不远了。”岳飞道:“堡主只顾跟风,却忘了巩固地盘,只怕后院起火的倒是堡主。”说着在边星的黑子旁挡下一子。洛天初知岳飞在进行心理战,有意扰乱自己情绪,当下闭嘴不言,专心下棋,连续落子后,局面平分秋色。洛天初落子较为保守,岳飞则天马行空,到处造势,多落在棋盘中后段,边角的防守却是极弱。洛天初当机立断,落下一子,直逼岳飞腹地,又和边角黑子成呼应之势。岳飞笑道:“终于要攻了么?”他并没有阻止黑子‘前冲’,而是在黑子后方落子,形成夹式,意要断去黑子与后方的联系,成为孤军。洛天初立即反夹,以牙还牙,谁知岳飞却在边角落下一子,呼应先前的白子,圈下了右下面的一圈空地。
洛天初心中一紧,但马上将后悔的心情抛诸脑后,利用创得的先手优势做活了中央的黑子,如一柄利剑般插入黑子腹地。岳飞刚才的落子天马行空,太过分散,尽管地盘圈的很大,局部防守却是薄弱,虽在加紧堵截,还是被黑子的利剑冲破包围,杀进了尚未落子的后方。岳飞赞道:“堡主冲的坚决,到底被你杀进来了。”洛天初道:“进来就不走了。”岳飞笑道:“不走就不走吧。”往后几手中,洛天初在造眼求活,岳飞却主动放弃了正下方,在两个边角连续落子,堵住了黑子延伸的道路,如此一来洛天初虽占得一片,却再难往两边延伸。
接下来黑白子展开了短兵相接,寸土必争,有趣的是下了半天却从不提子,原来他们都是心志远大之人,都不在乎一两子的得失,都把精力用在扩大地盘上。棋局进行了大半,大局仍然难分难解。洛天初以根据地为主多线延伸,岳飞却是多面开花,左一片右一片,片片皆活,仅剩的悬念便在东南角还有一片空地,谁能占领东南角谁就能获胜。岳飞笑道:“竟然如此凑巧,你我将在东南决出胜负,正应现在光景。”洛天初凝神思棋,见岳飞早在东南设有一子压阵,对于需要强攻来说形势颇为不利,但也仍然存有机会,只要能在边上做活一片就有机会借此延伸,想到这里他将黑子落在了白子之后,守住边角,没想到岳飞却没有夹击,而是挨着自己的白子爬了一子,虽然巩固了势力,但对于需要强攻的黑子来说无疑是招臭棋,洛天初心中大喜,忙又落了一子巩固,谁知岳飞又爬了一子,洛天初立时发现不对劲儿了,纵观棋局后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原来岳飞爬了这两子连接住了下面一片必死的白子,不但全部救活,还反包围了黑子,黑子的‘长龙利剑’如同从中折断,顿时死了一大片。刚才他们都不在意的一步棋如今成了胜败的关键,若刚才洛天初不嫌麻烦的多下两子,吃掉岳飞那一片,最少还有一争的机会,现在却是回天无术,可谓大意失荆州。
相比起来岳飞却纵观全局,时刻没有懈怠,利用洛天初急于占领东南的心理,借助必死之子反杀了黑子的根基,与其说洛天初大意失算,不如说岳飞更懂得利用对方急于求胜的心理来创造出对手的失误,这是更高的一种境界。
洛天初叹息道:“在下输了,岳帅下棋如用兵,声东击西,神出鬼没,在下佩服。”岳飞笑道:“下棋游戏,堡主不必在意。”洛天初道:“虽只是下棋,在下却也看出了一些门道。”岳飞道:“堡主有何见解。”洛天初道:“岳帅和我在战术上不分上下,短兵相接时也不相伯仲,可岳帅在战略上却更胜一筹,战法千变万化,叫我难以揣测,更懂得利用心理战,对棋盘上的每一粒棋子都能充分利用,化腐朽为神奇,置死地而后生。相比下我的战法就显单一,变化不足。”岳飞笑道:“堡主过赞了,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仅一局棋尚看不出什么,因为善变本身就是不变,比如爱用奇兵致胜的将帅,只要对手了解他的用兵习惯,奇兵也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