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换代,兴衰荣辱。人活百年已是高寿,但对于它们只是弹指间的功夫。
不管人有没有来生,人都是幸运的,起码他们活过一次,尽管不足百年,却比千万年的繁星更有意义。可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无论哪行哪业,身份贵贱,只要活着就是生命赐于的意义。有人短短的一生都在吃苦受罪,从未享受过生命的乐趣,可痛苦和折磨且非也是一种有意义的经历?喜,怒,哀,乐,无论哪一种感觉都是天上的繁星所无法体会的,生命是一切意义的前提,要是世人都能明白这个道理,相信也不会再有战争和杀戮。
自从有了人类,世间就有了复仇。复仇是人类的本性之一,可复仇也是行凶,人死后都没有区别,更无法让已死之人复生。复仇的结果没有意义,然而过程却有。
自从何月莲死后,朱雨时没有一天不想复仇,复仇的种子已深深扎根在他心里,就连他的化名也取名‘傅愁’,眼见复仇良机已到,他自然大为兴奋,昼夜赶路毫不疲惫。祝芷蕊明白他的心情,忍着困意陪他赶路。直到天光破晓,一股沉沉的睡意袭来,她便伏在马背上睡着了。朱雨时心疼不已,便策马缓缓而行。
一个时辰后祝芷蕊醒转过来,两人继续夹马赶路,将近中午时来到一片大草原上,远远望见前方有一个小小的人影。朱雨时催马赶去,待看清那人是凌虚渡后,大喜叫道:“凌前辈”。凌虚渡回头看了眼他们,微微点头,用手指了指前方。朱雨时顺着望去,见前面不远处有一男一女正坐在湖泊旁吃着干粮,正是宋连峰和孙小梅,二人发现有人赶来,忙站起身握住了长剑。
朱雨时在凌虚渡身旁勒住马儿,凌虚渡道:“我明着跟踪他们,他们拿我没办法,已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你既然来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朱雨时跳下马道:“多谢前辈,请帮我照看芷蕊。”凌虚渡饱经沧桑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道:“芷蕊?称呼变了嘛。”朱雨时笑笑,迈步走向二人。
宋连峰和孙小梅手持兵器严阵以待,待看清是他后,宋连峰奇怪道:“那个叫令狐的千方百计的拖慢我们就是为了等你来?”朱雨时道:“是。”宋连峰道:“我陷害阁下全是受人唆使,而阁下只是在牢中睡了一晚,并未受什么罪。林灵素和妙慧才是主谋。”朱雨时淡淡道:“那件事我根本不放在心上。”宋连峰道:“那阁下为何还追我至此?”朱雨时冷笑道:“你当真听不出我的声音么?”宋连峰仔细一回味,吓得面无人色,惊疑道:“你。。。你。。。你是。。。”
朱雨时脱掉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凝视他道:“就算再有千里万里我也会追你下去,不杀你誓不甘休。”宋连峰反松了口气,世上最大的恐惧和不安皆因不明真相,所以才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如今知道真相后反而定了定神。看了眼朱雨时身后的凌虚渡和祝芷蕊,道:“你是想三对二么?”朱雨时道:“杀妻大仇且能假手于人,复仇的只有我一人而已。”宋连峰暗松了口气,仗剑道:“上次我去长安本是要杀你的,可惜你不在,反倒碰上了月莲,本来没打算杀她的,谁知她竟说怀上了你的孽种,这才火上浇油杀了她。”朱雨时双拳握的“咯咯”直响,眼中杀气大盛,一字字道:“我不是来听你废话的。”宋连峰笑道:“要是洛天初和柳少卿在此,我情愿引颈就戮,可你嘛,嘿嘿,只怕还没杀我的本事。”
朱雨时冷笑道:“你们一起上吧。”宋连峰道:“我一人足矣,无须小梅出手。”朱雨时看了孙小梅一眼,道:“你真是孙小梅?”孙小梅怔了怔,点了点头。朱雨时道:“杀夫之仇一样刻骨铭心,为何你不报仇,反倒嫁给凶手?”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仅他想知道,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觉好奇。孙小梅回答的也很绝,道:“因为你是男人,我是女人。”这句话也许听不太懂,但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她的意思,朱雨时和宋连峰都是男人,所以他们之间绝无任何的缓冲余地,而她是女人,有时恨到了极致就会产生爱,这种微妙的感情非当局者不能体会。朱雨时也是似懂非懂,却也不再看她,将目光投回在宋连峰身上,道:“动手吧。”
宋连峰左手已断,右手握住剑柄,眼睛盯着朱雨时腰间的鸦九剑,谁知朱雨时却将鸦九剑解了下来,随手扔在路旁,道:“你手中的剑可是杀我妻儿的那一柄?”宋连峰道:“正是同一柄。”朱雨时冷冷道:“我要用那柄剑杀了你。”宋连峰冷笑道:“你行么。”说罢身子一冲,长剑如蜜蜂震翅般‘嗡嗡’震动,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意图。朱雨时动都不动,看出他用出了“太极双鱼功”,先动只会被他所制,现在拼的不是先发制人,而是后发制人,一个逼迫先动,一个就是不动,看谁先沉不住气。
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朱雨时的神经已硬如钢铁,眼见长剑就要刺中他的身体,他仍然一动不动,先沉不住气的反是宋连峰,心中生出侥幸心理,希望就这样一剑将他刺穿,便将虚剑变为了实剑。
朱雨时等的就是他以虚变实,在剑尖距心口还有三寸时突然向后撤步闪开,单掌顺着长剑一带,便将剑气引成了一道弧形,反攻向了宋连峰。宋连峰骇然失色,忙撤剑疾退,侧身躲过剑气,朱雨时早算准了他会这么做,先一步等在他撤退的线路上,借着他的后退之力用肩部一顶他的身躯,宋连峰立刻被撞飞了出去,在空中连变身法才落在地上,狼狈的退出三步,心里纳闷朱雨时怎么也懂太极双鱼功的诀窍,好像还比自己领悟的还多,忽然想起他的另外一个身份是傅愁,林中秀已将更厉害的移玉神功传了给他,难怪奈何他不得。(。)
第七章 因果孽缘(下)()
正一筹莫展时,朱雨时缓步走了上来,道:“我不会让你死的太容易,我要让你加倍赎罪。”说完使出燕青拳,猛地一拳击出。宋连峰眼睛一亮,正要反弹他的劲力,谁知入手后竟感觉不到丝毫真气,原来朱雨时有意凝劲儿不攻,诱他先引气,然后突然释放出来,正打在他胸口上。宋连峰口喷鲜血向后飞去,“扑通”一声掉进湖水,一大片圣洁清净的湖水被染红。
朱雨时站在湖边道:“出来,别装死。”突然左侧的湖面迸溅出一团水花,向水花腾起处望去时,右侧水面下突然剑光一闪,长剑无声无息的刺向朱雨时腰间。朱雨时已非城下阿蒙,这种声东击西的把戏如何骗得过他,侧身闪过偷袭,一把抓住了宋连峰的手腕,顺着他的劲儿把他拽了出来,迎面又是一脚,再次将他踢落湖中,只是踢的更远了。
这一脚朱雨时加大了三分力度,宋连峰喷出的血更多,潜在水里一时半儿不敢上来。朱雨时冷哼一声,转身走出几丈,道:“我等你上来再打,不偷袭你便是。”不一会儿湖面分开,**的宋连峰提着长剑,拖着受断臂蹒跚爬出水面,才知朱雨时的武功远胜于己。朱雨时冷冷道:“你杀害月莲时可曾想过今日。”宋连峰凄笑道:“没想过,那时只为图一时痛快,可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杀了那贱货,还有你的小杂种!”说罢大吼一声,挺剑再次刺来。朱雨时怒极,迎上去伸掌切在他的手腕上,反手夺过长剑,反刺穿了他的胸膛。
长剑停留在宋连峰体内,鲜血顺着剑锋一滴滴落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时还没有死,艰难的喘息着。朱雨时仰头对着苍穹大喊道:“月莲!你看到了么!我替你报仇了!我替你报仇了!”紧接着一声哀嚎,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宋连峰面无表情,两眼呆滞,痴痴的望着地面,脑中生出了临死前的幻觉,内容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这时孙小梅突然拔出长剑,一剑斩下了宋连峰的人头。
祝芷蕊吓得“啊”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朱雨时和凌虚渡也是吃了一惊。孙小梅静静的看着尸体内“咕咚咕咚”涌出的鲜血和那颗仍睁着眼睛的头颅。朱雨时道:“你这是做什么?”孙小梅道:“我想让他死在我的剑下。”朱雨时道:“他不是你的丈夫么?”孙小梅道:“他杀了我的前夫,我当然要杀他报仇。”朱雨时奇道:“你既然恨他为何又嫁给他?”孙小梅叹了口气道:“那天的事你们都是目击者,事后我和陆前辈赶往少林求助,谁知宋连峰和林灵素去而复来,不但杀死了陆前辈,也把我掳走了。林灵素本想奸污于我,倒是宋连峰为我求情,林灵素便将我赐给了他。其实宋连峰没你们说的那么坏,他对我没有一点越轨之举。因为他是一个自卑的人,他自卑武功比不上洛天初,也自卑心爱的女人被你抢走,这才自暴自弃,弃明投暗。我当时是他掌中的鱼肉,毫无反抗之力,而他却待我特别的好。我明白他把我当成了何月莲的代替品,可我仍觉感动,有几次很好的报仇机会却都被我放弃了。”
朱雨时叹道:“因为你也爱上了他。”孙小梅道:“开始我也不愿承认,可日子久了想不承认都不行。我前夫的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可以说是一个弱智,婚后都是我在照顾他,我在家里只是个有名分的高级丫鬟罢了,根本没体会过夫妇相濡以沫的恋爱感觉,但这种感觉却在宋连峰身上体会到了。”朱雨时道:“所以你就嫁给了他。”孙小梅红着脸道:“是的,成婚后宋连峰对我百般呵护,照顾的无微不至,他在你们眼中或许是叛徒,仇人,小人,但在我眼里他确实是个优秀的丈夫。”朱雨时道:“既如此,你为何还坐视我杀他呢,而且还亲手结果了他的性命。”孙小梅道:“我虽然嫁给了他,但我仍没有忘记在前夫坟前立下的毒誓,所以就算你今天不杀宋连峰,三年后我也会杀他的。”朱雨时叹道:“感情的事真让人捉摸不透,为何是三年呢?”
孙小梅凄楚道:“有三年时间来感受一个女人的快乐已经足够,到时杀了宋连峰,对我的前夫也是个交代。”朱雨时道:“可你别忘了宋连峰也是你的丈夫,你杀他也是不忠。”孙小梅惨笑道:“不错,所以我决定以命殉情,不负这场夫妻,只可惜。。。”朱雨时感触道:“可惜什么?”孙小梅道:“可惜他现在死的早了一些,我们的孩子还没有出世。”
朱雨时震惊道:“你说什么!你怀有孩子了!”孙小梅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忽然提剑向脖子抹去。朱雨时惊呼道:“不要!”便要冲上去阻止,可惜晚了一步,到近前时被鲜血喷了一身,赶紧将倒下的孙小梅扶住,急道:“你这是为何!你可以活下去的!孩子是无辜的!”孙小梅的喉咙发出“咯咯”声响,张着嘴,喘息道:“他还欠你一个孩子,我还给你。”朱雨时流下眼泪道:“我不用你还!你。。。你。。。”孙小梅已断了气。朱雨时心中苦闷不已,沉默了半响后才将尸体放到了地上,合上了孙小梅的眼睛。
祝芷蕊也是泪流满面,默默的看着他。朱雨时自嘲笑道:“大仇得报,我为何一点都不高兴呢。”祝芷蕊道:“你不要多想,孙小梅自杀是她自己的选择,跟你没有关系,她的忠烈殉夫是值得尊敬的。”朱雨时痛苦道:“可她肚里还有一个孩子,我的孩子无辜,她的孩子也无辜,欠我的人是宋连峰,不是她的孩子。”祝芷蕊轻叹无语,过了半响才道:“我大概猜到她为什么这样做了。”朱雨时道:“为什么?”祝芷蕊道:“她不想让她的丈夫死后仍欠你的债,死人应该得到平静和宽恕,所以她一并还给了你。正如她所说,之所以不杀宋连峰是因为她想再体会三年做女人的幸福,这幸福里面一定也包括孩子。现在宋连峰死了,她的计划便行不通了,她是一定要殉情取义的,所以就算孩子生下来也没有人养,留孩子在这样的乱世里肯定活不成的,她放心不下,还不如一起带到阴间,由她和宋连峰抚养。如果换成我是,也会这么做。”朱雨时摇头苦叹,心乱如麻。
凌虚渡道:“你是不是要割下宋连峰的头颅带回去祭拜你的妻子?”朱雨时叹道:“不了,他和孙小梅既然如此恩爱,死后就将他们共葬一穴吧,月莲在天之灵也会理解的。”祝芷蕊微笑道:“如此最好,你放下了这段仇恨,死人便得到了平静,孙小梅也就没有白死。”朱雨时笑道:“令我放弃仇恨的不仅仅是因为孙小梅。”说罢对祝芷蕊微微一笑。(。)
第七章 宗师帮手(上)()
安葬完毕后,朱雨时三人一行回城,途中祝芷蕊把马让给了凌虚渡,她和朱雨时共乘一匹。凌虚渡先是询问了和兀术决战的情况,朱雨时叙述了一遍,当提到惠善惊世骇俗的武功时,凌虚渡也惊讶的合不拢嘴,不禁感慨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今报仇事了,他们也不急着赶路,凌虚渡有意先走一程,方便他们说话。
祝芷蕊坐在朱雨时怀中,虽然软香在怀,朱雨时却也没有一亲芳泽的心情,他仍对刚才的事难以忘怀。犯罪的人虽然要受到惩罚,但犯罪之人却不一定都是坏人,他们对亲戚朋友也有和善温情的一面。所以世上没有纯粹的好人和坏人,只有有罪的人和无罪的人,有道德的人和没有道德的人,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
到了晚上,他们在避风处扎了两个帐篷,两个男人一间,祝芷蕊单独一间。第二天继续赶路,行到下午忽听后面传来轰雷般的马蹄声,一队二百人的吐蕃武士从后赶上,为首的老者身穿团锦长袍,正是楚来客提前灭贼归来。三人赶紧让到道旁,让武士们过去。楚来客只在宴会上见过他们一次便记住了相貌,示意马队停住。他不知道城中发生的事,更不知道傅愁就是朱雨时,便在马上问道:“你们怎么出城了。”朱雨时答道:“在城中闲得慌,便出来游览山水了。”楚来客道:“都是老夫的不是,让各位久等了,不过我吐蕃风光与中土大有不同,也值得一观。”朱雨时道:“确实不虚此行。”楚来客道:“三位要是回城的话,我们就一道走吧。”朱雨时道:“是。”
三人跟着大队一起奔行,楚来客邀朱雨时与他并马而行,问他道:“你们当真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么?”朱雨时道:“是的。”楚来客笑道:“老夫的手下无人敢偷听我们的对话,你大可实话实说。”朱雨时愕然道:“城主你。。。”楚来客凝视他道:“出来游玩的人为何身上带着股血腥气?人血的味道老夫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朱雨时知瞒不过他,只好道:“其实在下叫朱雨时,现在带着张人皮面具,化名傅愁,是出来追杀仇人的。”楚来客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道:“你说你这张脸是假的?”朱雨时道:“是的,是一张人皮面具。”楚来客点头道:“我见过你本人,你是洛天初的朋友,也是血刀堡的,但你为何要化妆成这个样子。”朱雨时叹道:“这可说来话长了。”楚来客笑道:“没关系,路途还长,有的是时间。”
朱雨时本想简单的叙述一下,谁知楚来客越听越有趣,竟让他从托天岭一战后的经历开始讲起,听到偷袭潼关,夜取长安时哈哈大笑,又听了临淄取宝,何月莲之死,以及朱雨时混入马帮的经过。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暗,但是两人的聊性更浓,直到入城时楚来客还听着津津有味,笑道:“你们的经历着实精彩,老夫光听就好像变年轻了。”朱雨时笑道:“城主现在也不老呀。”楚来客哈哈一笑,道:“这倒是,只要心不老,人就不老。”这时玛尔巴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