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默睡了吗?”
“还没。”陆叔说着,顿了顿,“小姐今晚还没回来,少爷一直在等她,才回房没多久。小姐这几日时常晚归,少爷不大高兴,心情也不太好。”陆叔是老人了,一辈子矜矜业业,只想着好好服侍主人家,思想是传统的,自然把汪子默看得比汪子璇重要些。
谷玉农点了点头,道,“不早了,你也早些歇着。我今晚上和子默挤挤就好,不用另外收拾了。”
陆叔点了点头,将谷玉农带到汪子默卧室门口,将行李箱递还给谷玉农,退了下去。
谷玉农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伸手拧了拧把手,门没有锁,便直接走了进去。进了门,就听见右边隔间内传来“哗哗”的流水声,谷玉农意识到汪子默正在淋浴,手下一顿。无声地轻笑下,关上门,将行李箱放在门边上,打量起汪子默的卧室。卧房并不是很大,却也不小,地板是实木的,一张双人床,床的右侧摆着一张的床头柜,与倚墙而立的衣柜隔了半米多一些的距离。左侧放着一张不大的书桌,书桌的右侧,靠墙角处,摆着个小型书架,上面放着几本小说、散文和一些报刊;书桌的左侧,看了一扇窗,此时半开着,既有风吹来,也不至于吹乱了书桌上摆放的东西。床、床头柜、衣柜、书桌、书架等,是配套的,因此,整个房内虽然简单但是胜在和谐。与书房、客厅侧重还原古色古香的风格不同,卧室虽是木色系的也不乏一些古风十足的装饰,但布局大体是按照西式的卧室来的,显然着重的舒适度。
谷玉农走到书桌前,桌上散乱地放着几张纸,是素描,谷玉农拿起来看了看,一张是西湖沿岸的景色,一张是几多荷花,……最后一张,是一个人的脸部特写,只大致描出了个轮廓,尚不分明。他将几张纸轻轻放下,发现在白纸下面,有一本画册,封面是纯白的,很薄,装订很简单,也许是自己制作的。从页边上可以看得出主人时常翻阅,但十分整洁。谷玉农有些好奇,禁不住伸出手,拿起画册,翻开一页……
谷玉农坐在床边上,翻看手中的画册,纸上画的,只有一个人,站着,坐着,正面、侧面、全身的、半身的……
不知什么时候,“哗哗”的流水声停了下来,静默的房间内,门打开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耳中。谷玉农回过头站起身,就看见汪子默穿着一套短袖、长裤的白色真丝睡衣站在浴室门口,拿着一条浅蓝色的毛巾、维持着擦头发的动作,正愣愣地看着自己。摘掉了眼睛,他的眼中黑色的眸就像是一团晕开的墨,湿润润的,身上还有些水汽,面色红润润的,看的谷玉农一时竟有些呆了。
汪子默见了谷玉农,惊异之余心下又是高兴又有些不明的紧张,好在他有些近视,不用直接与谷玉农对视。 但他仍不敢看对方的脸,又不愿移开视线显出明显的逃避的样子。汪子默笑了笑,刚要说些什么,却瞥见了对方手中的东西,即便视线有些模糊,他又怎么认不出那是什么呢。更何况,那是他近来常常拿来看的。里边,一页页,满满的,都是他画的谷玉农。
汪子默心中一震,有些懵了,不知道要如何处理眼下的境况。两人的相处不知何时,若有似无的夹杂着暧昧,他不傻,他知道的。可是,知道又能怎样呢,很多事情,一旦说开,就是死局。
谷玉农自然看见汪子默的视线停留在手中的画册上,但见他面色苍白,忙将画册放在床上,绕过床走到他面前。
“子默,你怎么了?”
汪子默垂首,摇了摇头。谷玉农看不清他的神色,又见他不说话,抬手轻轻用力捏着子默的下巴,抬起他的头,两两相望,却是不相言。
谷玉农要去拉汪子默的手。子默一惊,一抬手,挣开了。谷玉农皱了皱眉,仍是伸手去拉他,见汪子默睁大了眼,神态迷茫,眉间皱着,含几丝愁苦。谷玉农手上不由放轻了力道。
“玉农……”汪子默轻唤了一声,近乎喃喃。却是退后了一步,要避开他的手。
“子默,听话。”谷玉农低声喊了句,已经带了几分严厉了。这下,他也不去拉汪子默了,上前一步,移步到汪子默的侧面,一手从汪子默身后穿过,抓住他的手腕,一手揽住他的腰,将汪子默挟到床边坐下。
待到汪子默安静下来,谷玉农从汪子默手中拿过毛巾,帮他擦干头发,汪子默不再挣扎,任由谷玉农帮他擦着头发。谷玉农看着低着头沉默的汪子默,心中暗叹,他原不想这么早逼汪子默的——感情的铺垫,从来不会嫌时间短,尽管他自己比他以为的更心急——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却由不得子默逃避了,放任一次,只会带来第二次、第三次的逃避……他喜欢将事物掌控在自己手中,而他对于爱情,并不全然的相信,因此,更要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待头发干得差不多了,谷玉农坐在汪子默身边,复又圈住他,凑到他耳边,笑着问道,“是你亲手画的?画了多久?”汪子默没有回答,谷玉农并不在意,轻笑一声,吐出的气,喷洒在他的颈侧,惹得怀中的人轻轻一颤。
谷玉农微微向前倾,收紧了怀抱,将下巴搁在汪子默的肩上,低低地道,“子默,你喜欢我是不是?”
汪子默浑身一僵,闭上了眼。过了片刻,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汪子默放松下来,将重心倚在谷玉农身上,苦笑一声,“玉农,你真是坏,定要逼着我说,明明你也……”他顿了顿,不说话了。
一时,二人都没有再开口。
二人沉默着,就连外间的风声也低了下去。谷玉农嘴上不逼他,手却一直停留在汪子默的腰间,好像只要汪子默一动,他便能立马制住他,让他不能逃开。
静默的时候总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许只是很短的一瞬,也许二人已僵持了很久,汪子默动了动,将头偏向谷玉农那边,抬手盖在谷玉农环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手背上,语气虽轻却清晰地道,“是,玉农,我喜欢你。”
谷玉农勾起嘴角,笑了。在汪子默额间印下一吻,说道,“子默,你只要记住这句话就行了,一直记着,其他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的。你只要记得……”他说着,抬起汪子默的脸,在眼帘上、在脸颊上、在嘴角……一一轻吻着,轻柔的,不待一丝□的味道。末了,他吻上汪子默的唇,蜻蜓点水般的。
他抬手抚过汪子默的眼,轻声说道,“我先去洗澡,你若累了,就先休息。”待汪子默点了点头,谷玉农放开他,取了衣物,便进浴室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各位会不会觉得发展的太快了……其实我等这一章等了很久了撒……望天
☆、情意
他是习惯一个人睡的,身边乍然多了一个人,难免有些不习惯。但那温度、那味道,却是他贪恋的、向往的。于是他背对那人,身体却又靠的极近,简直要嵌入那人怀中了。那人上床时,他闭着眼装睡,自己的演技他是晓得的,极差。那人也必定看出来了,却不拆穿他,自顾躺下了,只是揽过他腰,轻轻环着,便睡了。他闭上眼睛,许是累极了,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汪子默睁开眼,发现自己微微蜷缩着,倚在谷玉农怀中。他意识到这一点,脸颊有些发烫。谷玉农还未醒来,汪子默微抬起头,眨了眨眼,端详起睡梦中的某人来。他的长相并不是顶好的,却十分端正和谐,看着便使人觉出沉稳威严来。汪子默见过他工作时的样子,冷峻、内敛、有一种内在的领导气质,那是很迷人的。然而,他却爱极了谷玉农此时的模样,因为这副沉静的模样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见,因为独有,所以更想要霸占。
窗外响起“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平日里,汪子默是喜欢这清脆的歌声的,业已习惯了的,今日,却皱了皱眉,怕那鸟鸣惊扰了枕边人。
谷玉农原也习惯早起的,只是昨晚赶路累了,睡的熟。鸟儿叫个不停,谷玉农很快就醒了。睁开眼,便看见汪子默已经醒了,正看着自己。他笑了笑,揽过汪子默的脑袋,凑上去在嘴角印上一吻,自然地仿佛做了好多遍。
“既然醒了,就起吧。醒着赖在床上不好。”
汪子默点了点头。二人起身,各自梳洗完了,换好衣服。汪子默将谷玉农换下的衣物放在洗衣盆中,说道,“改日洗好了,我差人给你送回去。”
“不用,就放你这。说不定哪夜还要在这留宿的。”接下来的日子,如此这般往来,汪子默的衣柜里,倒是多了好几套谷玉农的衣物。
此时,汪子默闻言,忍不住轻瞥了谷玉农一眼,却看见他向自己举了举手中的领带,笑着道,“子默,帮我系领带吧。”
但凡是合理的要求,汪子默向来是不拒绝谷玉农的。这系领带的事,虽是件琐碎的亲密事,但二人之间的关系毕竟不同了,这种亲近的动作,在他看来,是恋人间相处的小情趣,故虽没有帮人系过,心里是不排斥的。
汪子默拿过领带,就要去帮谷玉农系上,然而帮自己系与帮别人系,步骤虽是一样,动作却是反的。汪子默比划了两下,不知如何下手。谷玉农轻笑一声,却不是笑他动作笨拙,只是真心觉得这日子美好有趣。他轻咳一声,带汪子默看向他后,意味不明的一笑,眨眨眼,走到床边侧过身坐下。汪子默愣了愣,知晓其意,笑了笑走到他身后,两手绕过谷玉农的脖子,微弯下腰,从身后帮他打上领带。
二人下了楼,走到餐厅,陆叔已经备好了早餐,泡饭、酱瓜、油条、小笼。“昨夜忘了问姑爷平日里爱吃什么,就随意准备了些,姑爷若有什么要吃的,吩咐一声就行,我叫人下去准备。”陆叔以往叫惯了的,不容易改口,仍是称谷玉农姑爷。谷玉农笑笑,也没有纠正他,“不用这么麻烦,这些和我口味的。”
二人很快解决了早饭。谷玉农拿起一份早报翻阅起来。汪子默喜欢早上空出点时间,不去想什么重要的事情,出门在附近走走,或是坐着发呆,都可以的,全当放松。此时他空闲着无事,便看着谷玉农发呆,若是以往,他是想不到他竟然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若是几天前,他也想不到他与谷玉农竟真的会在一起了。他爱他,他亦爱他,不逃避,不软弱,不欺骗,尽管前路漫漫,有许多阻碍与压力,他们仍是有福气的人。
过了半刻,汪子默站起身,片刻后回来,手中拿着杯水,轻轻放在谷玉农桌前。汪子默重又会椅子上坐下,见谷玉农端着水杯,正含笑看着自己,嘴角的弧度暖暖的,又带着些痞气,眼睛里也满满是笑意,成熟中又带着些稚气,像个孩子似的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愉悦。
“怎么这样高兴?”
听见汪子默这样问,谷玉农笑得更灿烂了,喝了口水,放下,走到汪子默面前,弯下腰,两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一个低下头,一个抬起头,额头贴着额头,一呼吸,气息就缠绕在了一起。
“我觉得我们就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我方才看着你,就想着,十年后、二十年后……五十年后,我们都变成老头子了,就一起在家种种花,散散步。我们会有一栋漂亮干净的房子,可以在湖边,也可以在山里,随你喜欢……”
“我们的?我们的……家”
“当然,我们会有一个家。”谷玉农伸手抚上汪子默的脸,指尖描绘着他的眉眼,“子默,你看我们多相配。”
他的声音低沉,喃喃低语着,带着蛊惑力。汪子默眼中却愈发清明,看着谷玉农的眼睛,轻轻地却坚定地道,“恩,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二人对视着,气氛暧昧起来,谷玉农缓缓低下头去,要去捕捉汪子默的唇。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外边传来声响,谷玉农刚起身,陆叔走了进来,“姑爷,接你的车子已经到了。”
谷玉农点点头,“你让他稍等片刻,我这就下去。”
陆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谷玉农低头,对汪子默道,“这两日刚回来会比较忙,晚上我还要回家一趟,我明日再来看你。多吃点饭,这一个月可瘦了。”
汪子默点点头,站起身,“我又不是那些娇气的女子,会照顾好自己的。我送送你。”
“不用。”谷玉农说着,突然凑上前去,在汪子默唇上啄了一口,见他愣愣的表情,笑着走了出去。
第二日,平常人家吃晚饭的钟点,谷玉农到了烟雨楼。一直走到客厅,才听见里边有声响。客厅门敞开着,汪子默坐在对门的沙发上,陆叔站在他身侧,汪子璇坐在他斜对过,低着头,穿着件藏青色的旗袍,手中还抓着个黑色皮制的小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谷玉农刚走过去,汪子默便看见了。
“玉农,你来啦。”
谷玉农点了点头,“这是怎么了?”边说着,走过去,在汪子默身旁坐下。汪子默偏过头,不愿说话,看上去心情极差的样子。
“哥,你也有人陪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
汪子璇不理他,加快了脚步,就出了门。
谷玉农挥了挥手,让陆叔先下去。拉着汪子默坐下,问道“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她前天晚上彻夜未归,昨日回来的也晚,今天多快入夜了,又出门去了。这像什么样子?”
谷玉农拍拍他的背,安抚着,“她也不算出去鬼混,定是和那个梅若鸿一起的,他们反正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你也就不要管的太严了,子璇这么大了,有自己的主意的。若实在看不惯,改日你把他们都叫来,问问那梅若鸿,把婚事办了,定下来你也放心。”
“我也是怕她受委屈,一个女孩子,太主动,总归不好。”
“若是那男的是好的,两个人在一起,女方主动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若是那男的不是个好的,不管女方主不主动,都是会吃亏的。左右她还有你这个哥哥,即便受了委屈,不还有你护着呢。”
汪子默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谷玉农,“子璇毕竟是你以前的妻子,你,不在意吗?”
谷玉农摇了摇,“我与她已经没有关系了,我管不着,也不在意。”随即敛了敛了神色,道“那你呢,若是日后别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你就不怕别人说你抢自己妹妹的男人?”
汪子默笑了笑,摇摇头,“我之前想过的,先不说,你是子璇的丈夫……”
“是前夫。”
“恩,先不说你是她的前夫,单说我与你都是男子,就不知要招来多少诟病。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你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就算会有所收敛,却不会偷偷摸摸的。时日久了,有心人定能看出些的。我不想去管那些无关之人的眼光,‘古来多被虚名误,宁负虚名不负身。’我既决定了和你在一起,就不会退缩。”
“子默,有一句你说错了。我是不会委屈我自己,但我更加不想委屈了你。我不想暗地里彼此缠绵,却要因为别人的眼光,在人前把你推得远远的。”
二人说着交心话,就像交换着彼此的承诺。虽听着也像是情话的一种,气氛却有些沉闷了。谷玉农平静下心态,心想很多事情说的再好也是无用,让子默高兴起来才是实际的,便问道,“晚饭吃了麽,我可是特地来找你一起用餐的。”
“还没。你来的正是时候,刚备好没多久呢。……”
二人站起身,去餐厅用餐,撇开那些烦心的事不去谈,饭菜又是准备得极好的,谷玉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