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道:“普普通通一家客店,这老板的武功却足可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在下都觉得奇怪,又怎能瞒得过王兄之眼。金无望固然不会将我们引入险境,但他在沙漠中结识之人,不是快活王的旧属,便是龙卷风的部众。此时龙卷风遇袭,店老板一身武功却不去救援,想来只有可能是前者了。快活王座下虽有金无望那般重情义的义士,却也不乏酒使韩伶那种阴险狠毒之辈。以我们和快活王的仇怨,此人若别有用心,我若受了伤,你想走当然不难,猫儿和七七两人心性耿直,怕是要吃亏了。王兄待七七一片赤诚,实在令人感怀。”
一番话将王怜花刚刚飞扬起来的心境打击的有些不是滋味。
此话说中了十之八九,偏偏错了最重要的一点,他这一番手脚,又何尝是为了那个骄纵美丽的女子。不过,这剩下的一分实情,却是即使说来也听不出真的真心话,叫他如何出口。
不由苦笑:“向来随心随意的性子,如今想不到也会瞻前顾后起来。”
可沈浪毕竟来了,又一次拦住他,是他赌赢了也好,自欺欺人也罢,这一次,便是让他走也难了。
但却不能就这么回去,顺着沈浪的话,拍了拍被他拖过一边的马颈,道:“沈兄既然感怀,何不高抬贵手,在下也必感怀在心。”
“王兄走不得。”沈浪出乎寻常的霸道起来,手上的马缰也不自觉地握紧。
王怜花心情突然又好起来,扬起眉,恢复了原本的戏谑之心:“以沈兄之能,要寻那朱家老八的下落,又何须在下插手,以我王怜花之能,要走出这片沙漠,也不用阁下多事。你既不杀我,却将我强扣在身边,倒像是强抢民女的土匪寨主,莫非沈兄看上了怜花薄柳之姿,竟不惜屈身为匪?”
沈浪针锋相对:“王兄高才,心思七窍,鬼神莫测,在下实在是高山仰止,若不时时向王兄请教,还真有些……”
“不放心?”王怜花长笑一声,截口道,“我可以算计得了天下任何人,偏偏只有你沈浪,放眼天下,sevenmo ons整理却是谁也骗不了你。”
“王兄过奖。”如此说来,这小魔王多半是不会走了,只不知他要趁机提些什么鬼主意出来,沈浪的嘴角又勾起来,这“小魔王”的称呼,熊猫儿倒是起的极妙。
“沈兄又准备强扣我到何时呢?”王怜花一拍马颈,将马背上的水粮卸下,比沈浪笑得还开心。
“不敢,”沈浪忽然正色道,“只要王兄不再为非作歹,随时都可以走,沈浪绝不阻拦。”
王怜花忽而格格一笑,猛一用力,将那些水粮甩到背上:“如此说来,沈大侠是准备要陪我一辈子?”
“一辈子”,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却似在人心尖上轻轻扣指一弹,端的让人胸口淡淡的一阵酸痒。明明是劳力粗重之举,偏生他做来尽显风流之态,衣袂动处如春水妩媚。
无论口舌还是身手都惯占上风的那人生生一堵,怔怔看着他干脆利落转身回房的背影,心头泛起的那一阵异样,淹的他半响说不出话来。
沈浪和王怜花一同再出现在大堂的时候,朱七七虽然坐在堂内的桌边,头却已经不知向他们的房门方向转了几千遍。
熊猫儿则来来回回的不知绕着张桌子走了几万圈,连桌子底下的地板都快被他踏穿了,桌上的一壶酒却是半分都没动过。他实在想不通王怜花为什么要救沈浪,而不是杀了沈浪,可他要直接冲进去,那小魔王要真是一撂手,沈浪有个万一,别说朱七七要找他拼命,他自己也要找自己拼命了。
千想万想,都只汇成:“我明知王怜花那厮不安好心,还沉不住气,要不是和他斗气,我又不是要渴死了,怎么会没想到让沈浪先喝口水呢,七七也不会贸然动手抢水,沈浪也就不用和人动手了。”
至于一个普通客店老板的武功是从何而来的,金无望又是如何结识他的,他们两人却是一个都没想到。就算偶尔想起,也会觉得这是金无望的经历,既然相信他不会有恶意,自然也就不会去怀疑这人。
而这人自从拦下熊猫儿一拳后就一直面色古怪的盯着朱七七,朱七七是被人盯惯了,熊猫儿则是对此人全无疑心,根本没去注意。
看到沈浪,两人俱是喜出望外。连熊猫儿的声音也有些后怕的发颤:“沈浪,你……没事了么?”
朱七七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朝着沈浪刚迈开一步,却一下子哭了出来,一拳捶在他胸口:“你个死人,你吓死我了。”
沈浪微微一笑,尚未说话,一边的王怜花语声冰凉:“朱姑娘可小心些捶,他再倒下去,我可不管了。”
朱七七拳头落下极轻,大半力气只是做个样子,可被王怜花一说,还是吓了一跳,第二拳生生停在半空,捶也不是,收也不是。哭声也一下子顿住。
沈浪握住她的手,道:“傻孩子,我又不是纸做的。”
王怜花坐到桌边,抬手举起桌上酒壶,自斟一杯,低头轻嗅,接口道:“反正不是铁打的。”
酒杯轻转,盈盈酒香慢慢飘散出来,萦绕在指间,又瞥了那店老板一眼,似有深意的道:“我们的朱姑娘还真是天生丽质,走到哪里追求者就遍及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人物崩坏画外音……………………………………………………………………………………………王怜花(拍桌):当着我的面敢打沈浪,你当我假的啊?圆月:人家现在属于打情骂俏……(咦,我肿么说不出话啦,王怜花你居然给我下毒!)沈浪:何必呢,她又没多少力气,反正也不疼……王怜花:不行,我心疼。正文努力维持原著人物不崩,随即照例送上画外音一卷~~博君一笑~~
☆、阴谋
这回不等朱七七开口,那店老板忽然站起身来,又向朱七七看了一眼,这才抱拳道:“在下起先不知几位是金大哥的朋友,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各位海涵则个。”
王怜花道:“凭这一手劈风剑,天底下就没几个人敢计较你的失礼。”
沈浪动容:“敢问阁下与劈风剑凌梓里凌老前辈如何称呼?”
店老板自嘲的笑笑:“在下凌度,劈风剑正是先父。”
沈浪忽然长身一礼,道:“昔日黄山一役中,各路武林豪杰争相厮杀,唯凌老前辈自始至终,持劈风断石之利刃,剑下却始终未伤一条人命。此等悲悯胸怀,委实令我等后学佩服。不想今日竟遇高贤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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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店老板凌度苦笑道:“不敢,自拙荆故去后,在下实已无意于江湖,令先辈之名蒙尘,实乃凌门不肖之子。”
熊猫儿最是洒脱,哈哈大笑:“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凌兄你高兴隐迹江湖,我熊猫儿高兴天天喝酒,自是旁人管不着的。来来来,我先敬你。”说着伸手去抓桌上的酒壶。他为沈浪担了大半夜的心,又自责了大半夜,这时放下心来,眼见着王怜花杯中酒香四溢,酒瘾发作,自然不再会放过桌上这壶酒。
不想沈浪一只手忽然出现在酒壶上,熊猫儿一愣:“沈兄,你还要跟我抢酒喝不成?”
王怜花轻笑一声,仰头将杯中酒倒入口中。身上还是穿着龙卷风处的粗布白袍,可举手间偏偏自有锦衣的风情。
沈浪看王怜花喝的干脆,知道这酒定然不会有问题,笑道:“你这馋猫,之前和我抢水,现在就不容我与你抢酒么?”
熊猫儿闻言大笑:“不错不错,还是你先喝,免得我再跟你抢,我这妹子非跟我跳脚不可。”边说边向凌度一瞥。他虽心思粗豪,可王怜花的话说的明显,仔细回想了下,那凌度自露面后,目光确实太过直接。只道他也是恋慕朱七七绝世之姿容,这凌度虽是名门之后,他若真有个妹子,嫁他也无妨,不过这朱七七可就……
朱七七跺了跺脚,一扬头道:“我像那么小气的人么?”一张明媚的娇颜生生晃得凌度又一阵失神。但这次他迅速回过神来,长叹一声,道:“不瞒各位,这位姑娘,和在下亡妻实在是……太像了。各位请看。”说着从怀中珍而重之的取出一卷不到两尺的短画轴,缓缓在众人面前展开。
众人只见一个女子的半身小像在眼前缓缓展开,看到那女子的眉眼时,均是大吃一惊,熊猫儿酒壶举到嘴边,硬是忘了往嘴里倒,朱七七更是抚着脸惊呼出声。
那画中女子,竟真的好像是照着朱七七的模样画出来的一般。非但如此,画像画工极佳,就连面上的那神采飞扬的神情也都一般无二。
沈浪道:“这莫非是……”
凌度看着画像的目光忽然变得温柔无比:“这是在下在拙荆生前为她画的一副小像,拙荆故去后,也只有此像……”
熊猫儿感叹道:“我只道我这妹子长得是倾国倾城,别无二家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个一模一样的。”
凌度轻轻摩挲着画纸,好似指下就是他娇妻的玉颜冰肌一般,缓缓说道:“非但是容貌,就连这性子,也……”
王怜花忽然接口道:“不会连性子都如出一辙吧。再美的女子,这样的性子,世上又有几人能消受得了。”
朱七七一拍桌子,怒道:“我这性子怎么了,我打出生起就这性子,你是吃不着葡萄反说葡萄酸,自己不也曾想……”说到一半,忽然满面通红的住口。一个女孩子,就算再胆大包天,有些话还是不能说出口的,尤其是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恨恨的白了王怜花一眼,一把抢过熊猫儿手中的酒壶,仰头往嘴里一阵猛灌。等沈浪把酒壶夺下来时,壶里面的酒已只剩下了一半,还好这个壶本身就不太大,朱七七的酒量也算不得太差,只是原本通红的脸直接红到了耳根。
王怜花摇头道:“难得在大漠里还能喝到如此佳酿,真是牛嚼牡丹。”
朱七七抓到机会,反讽道:“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好男儿的喝法,哪里像某人,喝口酒都跟个女子似的扭扭捏捏一小口一小口。”
一边的沈浪刚刚自斟一杯,轻抿入口,闻言哭笑不得的举着杯子,嘴里的一小口酒,险些呛住。被王怜花看到,也不再和朱七七斗口,指着他笑得格外畅快。
见着他难得的真心大笑,沈浪心里虽然还有疑虑重重,心情却好起来。
凌度叹息一声,收起画轴,笑道:“在下失态,让各位见笑了。”又提高声音回头喊道:“苏苏,快拿些小菜吃食来。不能叫客人把酒当饭吃。”
熊猫儿笑道:“你这点酒别说当饭,我妹子一口都能没了一半,凌兄你也忒小气了。”
堂后脚步声响起,一身着短青布衫的女子托着个盘子走到桌边,头发未盘发髻,而是简简单单向后梳起,一面布菜,一面笑语盈盈:“姐夫你聊了半天,总算想到给客人上菜了,我都热过一回了。”
朱七七一通酒灌入空腹,正难受的如火焚五脏,闻言立刻拍手道:“太好了,饿了一天一夜,总算有东西吃了。”
那叫苏苏的女子抬起头,笑道:“如今不是商队多来的时节,也难得见到客人上门,所以也没备下什么……”她话说一半,正面见到朱七七的容貌,怔怔的愣在当场。
凌度道:“这是亡妻之妹苏苏。”
熊猫儿看看朱七七,又看看苏苏,他纵然再不相信这世上有这般一模一样的人,此时也不由信了。这苏苏虽然和朱七七的相貌有所不同,可鼻梁唇角处的轮廓,竟也与她有五分相似,可见她的亲姐确实有可能和朱七七长得一般模样。
沈浪笑道:“若凌兄不说,我还真要以为这位苏苏姑娘是朱家又哪个偷跑出来的小女儿。”
朱七七哼了一声:“我爹可就我一个小女儿,可别乱攀亲戚。”
苏苏也收了笑容,淡淡道:“几位玩笑了。”
“王兄自重。”沈浪忽然伸手,啪的一声拍掉王怜花神不知鬼不觉摸向人家姑娘家耳边的手。
苏苏这才发现王怜花的手刚才距自己的脸颊不过半寸之地,不由骇得往后连退两步,躲到凌度身后,瞪着王怜花。
“哎,沈兄要总是这么煞风景,这同行的一路岂不要闷死人了。”王怜花一面悻悻的收回手,看向沈浪的眼却如星光般灿烂。
沈浪忽然有些失神,这个算计老辣的少年有时的行事却偏偏像孩子一般,明知他任性,也叫人不忍苛责。明明几次可以取他性命,明明心知此人一死,江湖至少可以太平十年,可偏偏每一次都有下不了手的理由。
王怜花眼一眨,笑出声来:“沈兄怎么不说话?”
沈浪失神只一瞬,随即淡笑道:“就算天下人都闷死了,你堂堂洛阳公子也有本事找到乐子。”却对心里那一闪而过,却又抓不实在的些微异样有些警觉:“莫非他也会使云梦仙子的迷魂摄心催梦大法?怎么以前没见他用过?还真是个小魔王。”
凌度道:“我一直将苏苏视为亲妹,她这些年来一直跟着我守着这片黄沙,也实在是委屈得很了。只是关内各地,先父故交甚多,在下答应过拙荆不再管江湖事,只能避在此处。若非如此,她年纪轻轻,实在该带她去关内瞧瞧。女孩子家的,也要好好找个人家,总不见得在大漠里找些粗莽商客了事。”
说到亲事,苏苏脸未红,眼圈先红了,幽幽的叫声“姐夫”,跺了跺脚,往堂后跑去。
凌度愣道:“这就害羞了?”
熊猫儿看了看朱七七,笑道:“这才是正常女人的反应么。”
朱七七猛然在他脚上一踩,大声道:“你说谁不正常啦。”
熊猫儿忙一缩脖子,摇着手要解释,朱七七又道:“一个个自以为是的大英雄,其实笨死了。连人家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这小姑娘是想嫁人了,只不过不是关内的人家,也不是自命风流的王大公子,而是你这个木头。”一根春葱般的手指直直的点到凌度头上。
凌度漠然,脸色数变,突然狂吼一声,一推桌子,往门外冲出去。
朱七七跺脚道:“唉,你跑什么?”回头看见身后苏苏倚在大堂的廊柱上,一串串眼泪滚滚落下,心里不禁也为她气愤起来,嚷道:“喂,你给我回来!”起身就要追出去。忽然肩膀一沉,身不由己的又坐回去,正是沈浪出手将她按下。
眼前一花,只听苏苏“啊”的一声,却是王怜花纵身向她扑去。
熊猫儿心中对王怜花早存着一口气,此时见他突然去扑人家姑娘,逮住机会身子一展,要冲上去打架。忽而肩头一重,沈浪一双手从朱七七肩膀又移到他身上,压得他势头尽消,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沈浪,你干什么?”
只一耽搁,那边的苏苏已经连挨两掌。沈浪叫道:“王兄,留活口。”
王怜花收手,旋回身,轻笑道:“刚刚我就想摸一下,你又拦住不让,现在还不是到了我的手里?”手里多了一块薄薄的人皮状物件,晃得好似折扇轻摇。
熊猫儿奇道:“原来你不是想占人家姑娘便宜?”
王怜花懒得接他的话,向沈浪道:“天下易容之术,能瞒得过我王怜花的还真是不多,只是难为沈兄也盯着人姑娘家看得仔细。”
沈浪微微一笑,道:“在下于易容之术,可谓是一窍不通。在下只知道凌度那双手是万万画不出那副画的。执笔之手,应是如王兄一般才对。”
王怜花举起自己一双冰雕玉刻般的手反复看了看:“没想到沈兄对在下这双手倒是念念不忘得紧。”在快活林石窟的黑暗中,沈浪就是凭着这双手认出他不是独孤伤,此刻却又提起。
画像生动精致,用的又是陈年发黄的画纸,就连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