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实在对不住——”梅大起身要谢罪。
“梅大先生,这不怪你。”李寻欢连忙托住梅大的手。
郭嵩阳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江怜月与那王怜花,岂不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怜月、怜花,名字倒也像是一对姐弟。”
“她对云梦仙子和王怜花也怨恨的很,这次来聚贤山庄,一半是冲着王怜花来的。”梅大道。
“那另一半呢?”郭嵩阳不禁问。
梅大看了默默喝酒的李寻欢一眼。
“是因为我吧。”李寻欢挪开酒杯,道。
“李探花,你实在要小心江怜月。她与龙啸云的关系非比寻常。”梅大道,“她曾是龙啸云的师父,但后来又成了他没有名分的的夫人。后来,龙啸云娶了林姑娘……”梅大暗暗瞟了李寻欢一眼,继续道,“龙啸云娶了林姑娘,江怜月也没有找上门。直到,九年前龙啸云死了,她才突然间成立了一个叫冷月宫的组织……”
“李探花,江怜月把龙啸云的死算在了你头上。她成立冷月宫,就是为了找你报仇啊。”梅大道。
李寻欢默默啜着桂花酿,十分苦涩。
“龙啸云是咎由自取,与李寻欢何干!这女人未免太不讲道理。”郭嵩阳愠道。
李寻欢放下了酒碗,起身望着远处苍苍云岚,叹道:“郭兄,她找我并没有错。”
“寻欢……”郭嵩阳不禁急道。
李寻欢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我当初太自以为是,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害的三个人痛苦了半辈子。而如今我才知道,原来痛苦的不只是三个人。我不仅没有问过诗音的意愿,也没有考虑大哥的情况,连他有位原配夫人都不知道。我考虑的只是自己,只是自己要报答龙大哥,要讲义气……”
“梅大先生,多谢你今日将这些告诉我。”李寻欢的双眼依旧如秋日湖水一般温柔,“她的确,该找我报仇的。”
“寻欢!”郭嵩阳一时又恼又急,眼看着李寻欢又开始钻牛角尖,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和梅大两人面面相觑,只能任他独自萧然离去。
李寻欢心事重重,拎着自己的鹿皮酒囊喝酒,任傍晚的山风吹乱他的长发。
恍惚间,突然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大哥哥!”
李寻欢转过头,见假山旁的石桌凳上坐着一个支颐看他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眼睛大大的,长得像根水灵灵的小葱,穿了件明黄色的裙子。
“小丫头,是你叫我吗?”李寻欢走下台阶,来到假山前。
“嗯!”小姑娘用力点点头,“大哥哥,我叫玲玲,你可不可以请我喝酒?”
李寻欢微笑了,“小丫头是不可以喝酒的。”
“为什么呀?”玲玲一下子露出失望的表情,“大哥哥伤心,所以就喝酒,玲玲也伤心,为什么不可以喝?”
李寻欢的表情有些苦涩,他的心事难道连小丫头都能看出来了么。
“玲玲,你伤心什么,是不是爹娘责骂你了?”李寻欢敛起了忧思,温和地笑着问。
“不是的,是主人让玲玲做不想做的事。”玲玲委屈道,“大哥哥,你为什么伤心啊?”
“我没有伤心。”李寻欢好笑道。
“你有,”玲玲却说,“你虽然在笑着,可是你的眼睛在哭。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因为眼睛里住着灵魂。”
李寻欢心头一颤。
“大哥哥,你是不是因为想念你喜欢的人了,所以才伤心?”玲玲追问道。
李寻欢抿住了唇,微微,摇了摇头。
“大哥哥,你又骗人。你一定很想见她吧?”玲玲道。
“我见不到她了。”李寻欢轻声说。
玲玲却笑了,“大哥哥,你一定可以见到她的,我可以带她来见你!”
李寻欢一怔,看着玲玲认真的表情,淡淡笑道:“小丫头,你为何敢这么说,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我知道。”玲玲道。
“哦?”李寻欢摇了摇酒壶,已准备离开。
“她是林诗音!”
李寻欢的身体如触电一般骤然一颤,他蓦地回头,紧紧盯着一脸狡黠的小姑娘。此刻他的脸竟苍白的如同一方手帕。
“她已经去世了。”许久,李寻欢才轻声道。
“她没有。”小姑娘却道。
“我亲手为她封的棺……”李寻欢的话却被玲玲打断:
“我的主人为了找《怜花宝鉴》,去挖了林诗音的墓,棺材里是空的。”
李寻欢苍白的如同一尊蜡像,连嘴唇都毫无血色。他的酒囊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
体迅飞鹄,他已站在玲玲面前,冷冷道:“你的主人是谁?”
玲玲仿佛被吓坏了,颤抖起来:“大哥哥,你、你不要生气,这些话是我的主人让我和你说的……你、你不要杀我……”
“我问你,你的主人是谁?”李寻欢只是重复。
“大哥哥,求你不要问,我不能说。我很怕他,他会杀了我的,杀了我的……”玲玲小鹿般的眼睛直直盯着李寻欢的双眸,满是惊惧恳求之色。
李寻欢这时也已经回过了神,别过了脸,退了几步。
“对不起,吓到你了。你只是个传话的孩子,我本不该这样吓你。”李寻欢的声音因为悲伤而微微颤抖。
“大哥哥,你今晚来,我就能让你见到她!”玲玲见李寻欢神色黯然,急忙道。
李寻欢却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去。
“大哥哥,你不信吗?只要你今晚出来,我一定能让你见到她!”玲玲焦急地跑过去拖住李寻欢的背,李寻欢能感觉到她的双手不停的颤栗。
“好,我相信你。”李寻欢说。
“真的,太好了,”玲玲破涕为笑,“晚宴的时候我给你暗号,你就来这里找我!”
最后一抹镶金的流云黯淡下去,天空变成了绛紫色,犹如墨迹在宣纸上渐渐晕开弥漫,山中的夜幕降临了。
大红的灯笼悬挂在廊下,晚宴开始。华丽的正厅一片喜庆,宾客坐定,庄主方款款而来。峨冠博带,气宇轩昂。正值壮年的司马超群往来招呼,极尽地主之谊。
梅思影的目光碰到隔了几桌的那群人,眉头一紧。龙小云随着她目光看去,见是冷月宫,从容一笑。他一边喝酒,一边四顾,江怜月似乎与司马超群关系不一般,与他同坐一桌。稍远一点有金峰帮的金盛等人,倒是没见着玄虚观的灵钟子。
酒过三盏,金盛皱眉起身而去,酒席上进进出出的人不少,龙小云只扫了一眼,不甚留意。行到了第六盏,金盛还未回,李寻欢起身去更衣。龙小云眉宇微皱地望着窗外,方才似乎听得了几声猫叫?
李寻欢出了正厅,沿着走廊,下了石阶来到假山前,那里果然有一抹小小的身影。
李寻欢走到她面前,道:“玲玲。”
“大哥哥,你果然有信用。”玲玲嘻嘻笑道,“来,我带你去个更隐秘的地方。”
李寻欢跟着她一直走到小孤岛中的假山群里,四周是一汪池水。
“已经够偏僻了,不管你要干什么都没人找得到了。”李寻欢调侃道。
玲玲回头打量着他,“你不问问林诗音在哪?”
“本就没什么林诗音吧,你撒谎的技术并不高明。”李寻欢用袖子掸净一块青石,坐了下去,伸直了两条长腿,舒了口气。
玲玲也跟着蹲在他身边,“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出来?”
“我如果不来,你的主人会责罚你吧?”李寻欢看着她问。
“哪又怎样?”玲玲诧异道。
“你不是很怕他么。”李寻欢道。
玲玲半响没有说话,她只是在池水倒映出的灯光中细细凝视着李寻欢,许久才道:“你肯来,就因为怕我受罚,怕我害怕?”
“你提到他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我一直认为,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每天应该快快乐乐的才对。我不想让你露出那种眼神。”李寻欢眺望着池塘对岸的宴席通明的灯火,不管怎么说,司马超群的酒还是很不错的,李寻欢此刻觉得自己中途溜出来有些可惜,不过值得庆幸的事他腰间的酒囊还是满的。
于是他拔下塞子,痛快地喝了一口。
“或许我的害怕,也都是装的呢。”玲玲却不依不饶。
“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这不是你告诉我的么。”李寻欢看着她。
“对,因为里面住着灵魂。”她笑了,又突然流下了眼泪。
李寻欢从怀里掏出干净的帕子递给她,她依偎在李寻欢肩头,两人坐了许久。
酒行到第七盏的时候,金盛回来了。他换了一件镶有金丝云纹的鹅黄色衣服,皱着眉坐回原位,与左右应酬几句,就重新开始喝酒。
许多江湖人士轮番对司马超群说了些贺辞,龙小云也已经客气的祝贺了一番。宴席气氛不错,没人提两日后的决斗。龙小云从第六盏开始就不再喝酒,只是装装样子浅浅饮几口,他希望时刻保持清醒。瞟着身边空着的位子,他心里不禁揣摩起来,这李寻欢究竟跑到哪里去了。虽然这些江湖人士面上看去不动声色,其实有谁不偷偷关注着李寻欢,小李飞刀的一举一动,都让这些人如惊弓之鸟。他离席这么久,恐怕那些人此刻心里都和自己一样揣度呢吧。结果,直到最后一盏酒行过了,李寻欢也没有回来。
又说了些场面话,宾客们便渐渐各自散去。
龙小云走进东院。他的房间在比较远的地方,路过了玄虚观掌门的房间,扫见里面没点灯,心里不禁寻思这老道人哪里去了。
然他刚走过去没几步,就只听身后开门声,紧连着就是一声哀嚎“师父——”
龙小云连忙回头,后面的几个武林中人也都匆匆朝发出哀嚎声的玄虚观掌门灵钟子的房间跑去。龙小云抬起下巴,越过攒动的人头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道士扑到在趴在地上的灵钟子身上嚎啕大哭,他想起来了,这就是在往西山路上那个背后偷袭金盛的玄虚观大弟子云来道人。
此刻灵钟子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颈下一滩红色。这一阵喧哗引来了司马超群和西院的那些江湖诸人。司马超群一来便连忙主持大局,众人这才安静了些。江怜月站在司马超群身旁,目光冷冷地看遍众人,到了龙小云脸上,那眼梢满是讥讽轻蔑。龙小云回敬了她一个荣辱不惊的浅笑。
“云来道长,这是怎么回事?”司马超群先问。
“司马庄主……我师父因为行路疲劳,染上了点风寒,就没有赴宴,一直在房间休息……师父让贫道代他道贺您……我刚刚回来……一推开门……师父他、他就……就是这样子了……”云来哭诉道。
“云来道长,请节哀。在我聚贤山庄居然发生这种事,我司马超群向玄虚观各位道长和诸位武林同道发誓,我一定查出凶手,为灵钟子道长报仇!”司马超群安定人心地说。
他话音未落,人群中挤出来一个白须老者,直奔灵虚子而去。众人拦他不及,只见他已跪在地上扒开灵钟子衣服鼓捣起来。
“你做什么!”云来顿时怒不可遏吼道。
司马超群却反而伸手制止他,“云来道长,这位是神医梅大先生,他这是在为尊师检验,还望见谅。”
梅大一边检查尸体,一边道:“你们看他写了个什么字?”
众人这才发觉灵钟子的右手下压着个字,凑过去一看,竟是个“金”字!
玄虚观的小道士们霎时间齐齐抽出剑来,剑尖俱指金峰帮帮主金盛,金盛虽有些失色,却还算沉稳,只是看着司马超群,并未拔出兵器。
“诸位道长冷静点,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冲动。”司马超群道,“梅大先生?”
梅大头也不抬道:“灵钟子道长的喉咙被一种薄而窄的利器一击贯穿,其他地方没有伤口。按尸体的僵硬的程度看,他应该是在两个时辰前遭人杀害的。”
“两个时辰前,那就是戌时三刻。”司马超群道。
“那正是行第七盏酒的时候。”人群里有人道。
“那个时候离席的有谁?”云来道人扫视众人。
“云来道长,中间进出宴席的人多了,总不能都当做嫌疑人吧,”这时江怜月却悠悠道,“要知道,进出宴席的人虽多,却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本事,能一招便取了灵钟子道长性命的。”
这话说到了众人心坎上,诚如斯言,灵钟子道人的身上只见这一处伤痕,房间里也不见打斗的痕迹,凶手定是用极快的手法让灵钟子一击毙命的。
“凶手出手一定很快,”云来道人冷冷地看了一圈,“据我所知,这里以快剑著称的,只有金帮主,笑面杀神,和司马庄主。”
司马超群不介意的一笑,“在下宴席中一直在向各位朋友敬酒,中途更衣也从未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贫道只是说庄主的剑法快,并没有怀疑的意思。”云来道,却死死盯着金盛。
杨孤鸿耸耸肩膀,“在下连茅厕都没去过。”中途未曾离场,自然排除了嫌疑。
云来道:“贫道恰与金帮主同桌,如果没记错,金帮主离席有半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恰是第七盏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吧。”
金盛的面色愈发难看,怒道:“道士!我金盛若是杀了人,绝不会不敢承认,我没杀人,也绝不会让你随便污蔑!”
“金帮主那半个时辰的时间,去了何处?”司马超群问。
“我去换衣服,”金盛道,“这个叫云来的道士把酒泼到了我衣服上!”
“是金帮主不小心撞翻了贫道的酒杯。”云来道人反驳道。
“好了,先不论这个,金帮主可有人作证?”司马超群没有让这二人在这种琐事上继续争吵,又问道。
“我在自己房间,换了衣服醒了会儿酒,没人作证。”金盛道,“难道司马庄主也怀疑在下?”
司马超群道:“在下只是想把事情问清楚,还灵钟道长一个公道。”
神风镖局的总镖头突然冷笑道:“司马庄主不要再和稀泥了,事情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么,金盛偷了玄虚观的镇观之宝,怕灵钟道长继续追究,干脆就杀了他。灵钟道长今日身体虚弱,他正是利用这个时机下手。动机、时间和血书的证据俱备,凶手就是金盛!”神风镖局的总镖头素来与灵钟道人交好,此刻沉不住气了。
金盛脸色青白,大吼道:“你们怎么肯定灵钟子是被人用快剑杀死的?为什么不是刀?这天下最快的兵器,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他刚吼完,全场都寂静下来。
天下最快的兵器是什么,江湖上没有人会说出第二个名字。
“是我的飞刀么?”突然一个柔和的声音飘进了尴尬沉默的人群中,所有人都像打了个激灵一般齐刷刷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从室内到门外沿廊的阑干,众人自动错出了一条笔直的通道。一抹修长的身影倚在朱红色的阑干旁,灯光中其华灼灼,酒醉里玉山颓倒。
龙小云皱着眉望着男人,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众人的讨论他听到了多少。此刻李寻欢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灵钟子房间角落里的炉子,众人进来的那刻,炉火就已经是熄灭的了。龙小云心里叹了口气,思忖这李寻欢八成是喝醉了。
“李寻欢,你离席的时候是戌时二刻,就是行第六盏酒的那时候,之后一直没有回来。”人群中一人这么说,其他人紧跟着都附和起来。
龙小云心里好笑,果然不出他所料,所有人都装作不注意李寻欢,其实根本就是一刻不停地盯着他,连他离席出去的时刻都能脱口而出。
这下矛头都指向了你,看你怎么办,李寻欢,龙小云冷眼旁观。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一出手便要人的命。房间里没有打斗的痕迹,灵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