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风华(李寻欢同人)
作者:如鱼饮水
相逢如初见
明月高悬。
男子清冷言道:“萧玉儿,你为何还不动手?”
萧玉儿犹豫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龙小云,“侯爷,您真要属下用淬碧银针?”萧玉儿再次抬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主人,低声轻问。
“他知道了我的秘密,终究是个祸害。动手!”男子的声音遽然锐利逼人。
萧玉儿默了好一会儿,终还是从锦囊中抽出一根针,缓缓扎进了少年脑后的穴位。
一相逢如初见
关外长年风沙万里,一目纵去,望断天涯。这样的边陲小城,除了过往的商队歇脚,便是逃犯、谪贬之人聚集。
龙小云这两年在济生堂做学徒,是日听了师傅方郎中吩咐,到城中唯一的小酒馆沽几斤黄酒,留着待几日后过除夕。大正午的,酒馆里除了几个喧哗着推牌九的泼皮破落户,也没什么人。龙小云径自沽了酒,正想尽早离开这鱼龙混杂之地,却蓦地,听到了几声压抑的咳嗽。
酒鬼赌徒之辈,长年放浪形骸,哪个没些个毛病,还不是自己作践的?龙小云在医馆做学徒,这两年也见得多了。
然而这冲到耳边的一声一声的咳嗽,却还是让他顿住了步子。
低低的,勉力隐忍的咳嗽。
那个人想必很痛苦,但这咳嗽本已显得气力不足,却还要用帕子压回去。
龙小云咋了下舌,回头循声望过去。
临窗寒碜的老木头方桌前,他望到了一个披着褐色披风的男人的背影。那背影此刻正在随着咳嗽一下一下微微颤抖着。冬日里淡淡的阳光披在男人萧疏的身影上,这几分静谧和安详,竟让他与这肮脏混乱的酒馆显得格格不入。
关外什么煞星都有,天知道这人什么来历。龙小云不愿节外生枝,转了身走到门口。正要迈过门槛,却听得里面那人的声音,“小二,再来一坛女儿红。”
声音并不高,柔软中渗入了一股淡淡的倦意。
龙小云一个忍不住,回头道:“咳嗽的那么厉害,最好不要再喝酒了。”
话音落时,两人四目相对。
那人的眼角布满皱纹,微微凌乱的鬓发也混杂着银丝,显得几分落拓。只有那一双眼睛,却仿佛是碧绿色的,犹如饱含春意的湖水,温柔、宁静、生意盎然。
在那人看到龙小云的下一秒,那双眼睛却骤起波痕!
那人张了张口,还未言语,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龙小云看到了他眼中一瞬的惊/变,心中暗道不好。既不知此人来历,还是明哲保身的好。龙小云想着便匆匆跑出了小酒馆。
龙小云努力把酒馆那人抛在脑后,推门进了济生堂。前堂没人,龙小云进了后院,把黄酒放进灶房,出来时正碰见方郎中背着手从屋里走出来。
“怎的一副风风火火样子?”老郎中诧异道。
“呵,没什么,”龙小云笑道,“酒放灶房里了,师傅还有什么吩咐么?明日有集市,要不要去那些鞑靼贩子那儿买头羊回来?”
“不必了,今儿早上米店的王老板送了些羊肉给我,年货已经备齐了,”方郎中说到这里看了看龙小云,道,“阿拾啊,老朽没妻没子,你也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这两年你在我这儿铺子里跑前跑后,干得也麻利,我早就把你当亲儿子看了。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龙小云笑了笑,“若不是师傅救了我,还给我份活计,阿拾早就死了。这份恩情,阿拾绝不忘记!”
方郎中看着这丰神俊朗的少年,感慨道:“阿拾,你若愿为老朽养老送终,将来这医馆和药铺,老朽想留给你。”
“师傅言重了,不提什么医馆药铺,我侍奉您,是应该的。”龙小云抱拳揖道。
第二天一大早,龙小云正在后院里泡甘草,就听见前面方郎中和什么人说着话朝后院走来了。
龙小云抬头正想向师傅打招呼,却瞬间定在了原地。
狭路相逢。
那人依旧披着昨日的褐色披风,端端然站在方郎中身后。抬眸看向龙小云,微微一笑。
方郎中介绍道:“这孩子是我的徒儿,叫阿拾,”言罢给了龙小云一个眼色,嗔道,“阿拾,怎么这么盯着人家看,快去准备些热水,再把我的银针拿来,一会我给这李公子施针。”
龙小云如蒙大赦,脚下生风跑开了。
男人什么也没说,对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看了一会儿,随即敛起目光,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沉静。
龙小云在院子里泡甘草,听着屋子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咳嗽。
那人原来是找师傅看病的,倒是自己多心了。那日在小酒馆,那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有一种惊动。龙小云甚至以为他认识自己。今日那人却举止沉稳,神色平和,仿佛根本没认出自己来。看来那一瞬不过是错觉而已吧。
不是龙小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他听师傅说过,两年前自己倒在城北的沼泽地里,后来被师傅捡了回去。待自己醒来,不但对之前的事什么都记不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他竟然失忆了。
欲问孤鸿何处去,不知身世自悠悠。一直以来,这种仿佛无根的蓬草般的不安与空虚就横亘在心中。而一个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失忆的,自己身上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故。不知前因后果,只能多一个心眼,遇事少说多看。
那人从屋子里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了。方郎中早已出门去,只有龙小云仍在忙碌,把甘草捞出来,放在院中板子上晾晒。
那人走到院中柿子树下的藤椅前坐下,安静的端详着龙小云忙碌的身影。他走过来时脚下没有声音,但是衣衫的窸窣让龙小云知道他在身边。
“阿拾,那日多谢你提醒我。”男人柔声道。
龙小云直起了腰,瞥了他一眼,拨弄手里的甘草,“没什么可谢的,我毕竟跟师傅这两年,看了不少病人,都是早时不注意调理,日子久了成了重病。就像咳嗽,你也不要小瞧了它。”
顿了顿,龙小云又道:“入冬后关外特别冻人,中原人大多耐不住。你这是感染了风寒吧?”
“怕是吧。”那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我这里的甘草等明个晾好了,跟师傅说送你一点,”龙小云道,“甘草可以治咳嗽。”
“实在多谢你。”那人的眼眸中突然荡起了一丝涟漪,透过瞳孔射来的目光中有一种热切的欢喜的东西。然而他的声音却依旧是极力平稳的,只是竟隐隐有些梗。
那一日重逢,他回去后想了一整晚,深思熟虑后,他向酒馆的人打听了少年的来历和住处。今日借看病之名,再一次找到小云。从方郎中那里听得,小云是他两年前捡来的孩子,因为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干脆就取名叫“阿拾”了。
十几年的人生说没就没了,小云却扛住了。他如今就像个聪敏善良的邻家少年,不仅没有歇斯底里、自暴自弃,反而还关心他这个“陌生人”。
而就在几年前,小云知道自己是他的亲人时,却恨不得将自己除之后快,更不要说什么关心。看到自己咳个不停,他只会拍手称快。然而如今,在小云眼中自己不过是个陌生人,却被他这样关心着安慰着。
李寻欢看着面前目光明亮的少年,心中骤然一痛:此刻才是小云的本性,这才是诗音的孩子。让这样一个纯真的孩子变得那般阴险,到底是怎样的仇恨和怨愤?而带给他这份噬骨般疯狂恨意的人……
李寻欢把目光别到了一边,面对着小云,他的心从来无法安宁。
“师傅交待说,公子今日可在这里住下,明日再行针灸。”龙小云道。他感到这个人并不怎么喜欢说话,但是却又不让人觉得冷淡。而且他似乎不大会照顾自己,大冬天的却只披了件披风。看着这个人,他就忍不住想多嘱咐几句。
“阿拾,你不要叫我公子,我的名字是李寻欢。”李寻欢突然道。
“李寻欢?”
“对。”李寻欢笑了,如同一泓春风吹皱了的湖面。
温暖如斯人
李寻欢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很温暖的东西。就像是冬日里的太阳,不似骄阳咄咄逼人,只是在这严寒之中分外难得,分外贴心。
龙小云出去冲巷子里喊了几嗓子,只一会儿,一群小孩子就冲进了院子。每个人都穿着打补丁的小裤子,捧着掉了碴的小瓷碗。
十几个小脑袋全都扎进了盛满甘草水的大木盆,有的还用碗盛,有的直接把嘴伸了进去。
“哎哎,我说你们别喝多了,喝多了拉肚子!”龙小云在一旁扶额叫道。
披衣走出院子的李寻欢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壮观场景,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龙小云像个大家长似的指挥。待那些孩子们散了,大木盆也整个翻了个个。
龙小云长出一口气,开始弯腰收拾残局。
李寻欢问道:“阿拾,你给他们喝的是甘草水?”那股又苦又甜的味道早已窜进了他的鼻子。
“每次泡完甘草,我都去叫这帮小鬼,他们都是没爹妈的孩子……”龙小云眼神黯淡,话头一转,“泡过甘草的水啊特别甜,可以当糖水喝,小孩儿嘛,都喜欢甜的。”
“我觉得甘草有点苦。”李寻欢轻轻道。
龙小云收拾着东西,“那也比没有好。”
下午刚施完针,李寻欢也不躺下休息就出门去了。待他回来,怀里抱了一个大大的纸包。龙小云见他靠在门边喘着气,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扶住他,“李公子,你干什么去了!”
李寻欢摆摆手,莞尔一笑:“我买了很多松子糖。”言罢孩子气的摇了摇手里的纸包。
“你……”龙小云一时怔住。他没想到随口的几句话,就能让这人如此上心。在他的眼中,人们虽对旁人有恻隐之心,然真正去做些什么的人还是少的。龙小云也不过是感慨于自己同样孤苦伶仃的身世,才对那些小乞丐格外关照,没想到这个看似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却还惦记着旁人的事。
李寻欢把糖塞给龙小云,也不说什么,就回屋去了。
这一日便是大年三十,龙小云趁着天未黑捧着糖去巷子里找那群孤儿,却竟然阒无人影。他左右打听,找到了城西一处喇嘛庙。一群小孩子一见到龙小云手中的糖,纷纷冲上来抢,瞬间他手中便空了。龙小云苦笑着摇头,向主事的一打听,顿时愕然原地。主事的说,李寻欢把几千两银票捐给了庙里,同时托庙里照顾这些孤儿。几千两,这怕是他全部的家当了吧?
龙小云的脑海中又晃过那人把糖塞给自己时那毫不犹豫的动作。纵使是全部家当,你也是这般大方送出的吧,李寻欢。
寒风凛冽的严冬,龙小云突然觉得有些温暖。
他按捺不住心情,飞快跑回济生堂。然而等待他的却是空空的屋子——那人已经独自走了。
小酒馆的二楼有几间客房,李寻欢静静坐在窗前,手中雕刻着松木。
那修长的手指上有着很多的冻疮,却依旧很漂亮。不知这双手的主人是怎样的不怜惜自己,才把这样好看的手糟蹋成这般。
木屑一点点的落下去,如同这么多年沉淀下来的岁月尘埃,他的心也如这些木屑一般零落成泥、碾作尘土。
再次看到了小云,他便想起了她。
诗音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女人,她的脸太苍白,眼睛看人的时候也有几分梅花般的冷淡。或许这世上比林诗音美丽的女人有很多。但是对于李寻欢而言,林诗音就是他生命中的唯一。因为,纵使上天可以再造出一个与林诗音一模一样的女人,也永远无法再赋予她两人相伴十几年的点点滴滴。
这样一份融合了喜怒哀乐、共同成熟、相知相惜的岁月,是再也无法重复的。
林诗音背后的这些东西,已经融入她的骨子里。心中没有李寻欢的林诗音,并不是林诗音;正如如果哪一日心中放下了林诗音,李寻欢也不再是李寻欢一样。
李寻欢的手松开了,尚未完成的人像落在的膝头。窗外街上传来鞭炮的声音和小孩子的欢叫声。
李寻欢轻轻的叹了口气。他一生厌恶寂寞,却又常常与寂寞为伍。
自作孽,不可活。
李寻欢站起身,抖掉身上的木屑,站在窗前。月华似水,清清冷冷地漾在他苍白消瘦的脸上。微微合上眼,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睑,犹如在水中微微涤荡。
曾经风华绝世的小李飞刀啊。
昔日那个倚马斜桥的翩翩少年已经不复存在,如今在这世上的,唯有这个酒鬼痨病鬼罢了。李寻欢轻轻弯起嘴角,他不愿这般自怨自艾,然而惟其如此,他心里才能好过些。
如父如兄的铁传甲死在了仇家手里,好兄弟阿飞去了海外寻亲,红颜知己小红回了孙家,龙啸云和诗音皆已故去……四十几载的人生,李寻欢从未如此孤寂过。
如今在这世上,他唯一的牵挂、唯一的亲人,就是小云了。
此刻小云定是在济生堂和方郎中过除夕吧,李寻欢淡淡的想。虽然小云近在咫尺,但李寻欢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这是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单纯快乐的小云,从未见过如此幸福的小云。李寻欢一直踟蹰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告诉小云他的身世。
不过,不论如何,小云的失忆,其中必有玄机。李寻欢虽浪迹天涯,却也时时关注着京城的动静,而状元郎失踪之事,两年里他竟毫无耳闻。他遇到小云后便去信京城打探消息,若是知道什么人害小云至此,他李寻欢,绝不轻饶。
大年初二,小云跟着方郎中拜访了几户友人。薄暮时分,师徒二人相伴着往回走。
“阿拾?”方郎中唤道。
龙小云却不应,犹自神游骋怀。方郎中又唤了他一声,小云方才回过神来。
“一整天都魂不守舍,想些什么呢,和师傅说说?”方郎中捻须问道。
“我在想,李公子怎么过的年。”龙小云坦言道。
方郎中叹道:“听那公子说是一个人来关外的,住在小酒馆里。身子骨那么差,不知现在如何了。”
“师傅,他那风寒还没好么?”龙小云不禁问。
方郎中一怔,沉吟片刻,俯下身道:“阿拾啊,李公子得的不是风寒,是痨病。”
龙小云的身子竟猛地一颤,许久才道:“他从未提过。”
“师傅,我去看看他罢。”龙小云沉声道。方郎中拿出几块刚在巷子口买的年糕递给小云,让他带着往小酒馆去了。
城里没有像样的客栈,驿馆也让商户包下了。这小酒馆的楼上本是给醉酒的客人留的,根本算不得个住处,就连炉子都没有。龙小云已走上楼,却也没有感到丝毫的暖意。
站在门口,隐隐地听到里面传来的咳嗽声。
龙小云本以为这人是得了风寒,还教育了他一番。却没想到,竟是一语言中,他已病入膏肓了。
龙小云敲了敲门,里面的咳嗽声就止住了。
“谁?”那柔和的声音竟也带了一丝沙哑。
小云报了名字,径自推门进去了。屋子里并不比外面暖多少,一灯如豆,隐约照亮了桌上的酒坛。
龙小云只看到这些就动了怒。
榻上李寻欢已披衣坐起,散开的长发凌乱的垂在胸前。那目光依旧很温暖,龙小云觉得它们看向自己时甚至有一些愉快的神采。
然而龙小云却被这样无辜的目光刺痛了。
“你一直在这里喝酒么?”龙小云冷冷问。
“你知道,我是个酒鬼。”李寻欢听到了龙小云语气里的责备,苦笑道。
“李寻欢,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种人,”龙小云听到他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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