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中学那次，你就把我按在墙上了。”
“…………” 无法反驳。
绪方疲惫地揉着眉间，他现在究竟在做什么，浪费比赛中间休息的大好时间，却在这里和一个小孩纠缠不清……
＇阿光，＇佐为看得都有些不忍心了，＇你别逗他了啦！＇
＇没有啊……＇
＇他明天还有比赛呢，这时候撩拨对方的情绪真的合适吗？＇
＇放心吧，绪方那么理智的人最擅长的就是管理情绪了。＇
虽然是说着这样的话，进藤却也再继续了。
他重新坐回位子上，将棋盘上的棋子清理一空，然后从头开始复盘刚才的棋局。
过了一会，绪方似乎也冷静了一些，默默地看着进藤动作。
“‘势’很难用言语去说明，那是一种玄妙的只能是由本人亲自去感受的一种状态。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处于攀爬中的人必然要面临着路线的选择，而立于顶峰之人则要令攀爬之人选择他熟悉的路，以此来加深对对方之后行径的掌控。”
此时复盘部分已经过半，进藤指着棋盘上一处位置，“以这一步为例，您为了破坏平盘势选择把我落在这里的白棋提掉，并且在这里用‘并’和我硬碰硬对上，以此打开战场搅乱平衡。但是被你替掉的白棋，是我事先就安放在那里的。”
绪方陡然目光陡然变冷。
明白对方已经开始察觉到苗头了，进藤不禁微微一笑，“没错，‘势’说到底还是过于玄妙，实行起来是不可能做到这么具体的，但是对于绪方先生您却能有很好的效果，因为您太依赖于计算。”
随着进藤最后一句话的出口，绪方便如同冰水泼身，浑身一寒。
精于计算，便也依赖于计算……为了能将每个棋子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每步棋之间都彼此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代表着后续的棋步都有迹可循。
脑海里模拟出来的巨大棋盘之上，刚才的对弈过程急速播放着，随即数个落子点相继亮起。
“这里、这里……以及这一处……”绪方在面前的棋盘上重重点下，“我本以为都是自己的判断，其实都是被你暗示着？”
进藤惊讶地看着他，“竟然这么快就推算出来了？”
绪方嗤笑一声，“我很擅长计算不是吗？”
他颓败地向后靠去，语气满是自嘲，“哼，‘大势所趋’……亏我还自以为高明……”
进藤忍不住道，“刚才那一局真的是例外。”
绪方没有看他，“要怎么做？”
“什么？”
“怎么做才能对抗那个‘势’？明天的比赛桑原老头可不会客气，我怎样不想见到他那张老脸得意洋洋的样子！”
“……您还是没明白，‘势’并不是那么直观和固定的东西，更接近一种状态的释放……”
进藤还在纠结着怎么描述，绪方忽然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仿佛驱散了所有浊气一般，他的双眼再度恢复了冷静。
他拿起一旁的外套，起身对着进藤点点头，“抱歉，我收回刚才的话。今天你已经帮了我许多，剩下的应该我自己来想办法解决。”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又道，“还是耽误你下午的课了，我欠你一个人情……还有一件事，名人那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去见他，我会帮你拖着，但是只要你的目标是职业棋坛，那么你们迟早会相遇，早些做好准备吧。”
绪方转变得太快，进藤一时没能跟上，眼见他就要出门离去，进藤只能急声问了句，“明天的比赛您能有把握吗？”
绪方没有回答，只是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等到对方完全看不到了身影，进藤环顾这间变得空荡的教室，忽然轻笑一声，摇摇头有些遗憾地自言自语道，“真是的，好不容易才寻到机会欺负了一下下，竟然这么快又变回那个熟悉的绪方先生了。”
＇阿光！我就知道！！＇佐为一脸忿忿不平地道，＇你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恶劣了呢！＇
“谁叫这是那个‘绪方先生’呢，”进藤一点也没在意，继续笑得舒心不已，“前世他也没少欺负我和阿亮，不趁着现在对方还未完全成熟欺负回来，等到他真的老成精后我们就得一直吃亏了。”
“不过，还真是期待他明天的表现啊……”进藤最后这么说着。
***
次日。
裁判当着所有人的面，从保险箱中取出写有封手的记录纸，然后宣布，“3之十三。”
比赛再度开始。
桑原看着对面绪方疲惫暗沉的脸色，笑嘻嘻地道，“昨晚没睡好吧？”
绪方冷冷地瞥他一眼，“您猜错了，并不是‘没睡好’……”他在棋盘上重重落下一子，“……是一夜都未睡啊！”
“我现在没心情听老头子胡言乱语，本因坊的头衔，我要定！”
“因为新的时代马上就要来临！！”
……
“阿光？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美津子意外有些意外地看着飞奔进家门的儿子。
“有点事！”进藤一边应着一边在玄关口换鞋。
＇阿光，快点快点！！＇
＇就来，别催了！＇
“妈妈，晚饭我自己会下来吃，如果我没有下来也不要来叫我！”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进藤飞奔上楼，然后传来“砰”的关门声。
随手将书包丢在一旁，进藤打开电视的同时从床下拖出两个坐垫，和佐为一人一只，然后两人都开始安静地盯着电视屏幕。
上面播放的正是本因坊挑战赛第七场的全程回顾。
在忍受完漫长的开场介绍后，镜头终于对准了正中央的棋盘——
三个小时后。
“哈哈哈哈哈——”
进藤光大笑着仰天倒在房间的地板上，他畅快地笑了好一会，才仿佛想要隔开刺目的灯光一般伸手遮住了双眼，然而露出的嘴角仍是高高扬起，“竟然会选择那么做……真不愧是绪方先生啊……”
他的身边，千年的鬼魂依然端坐如山，只是往日里温和柔软的神情早已不见，狭长的双眸里满是凛冽的亢奋与战意。
***
同一时刻，位于市中心的高级住宅区。
绪方精次刚从浴室里出来，浑身湿气的他只在□批了条浴巾，路过客厅时电视里正播放到胜利者接受记者的采访——
“桑原老师，恭喜您再度卫冕成功！对于此次的比赛您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啊……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亲眼目睹恒星爆炸成超新星的震撼吧！”
“呃……什么？？”
“特别耀眼呢~”
“桑原老师，您真幽默啊哈哈哈！（小声）那个~您知道这个采访是现场直播的吧……？”
【因为我依赖于计算，所以容易被“势”所控么？……不对！计算本身并无错，错的是我没能计算到极致！】
这就是绪方一夜未眠，思考出来的结果。
“哼，臭老头，又在胡言乱语了。”
不耐烦地将电视关了，经过茶几时随手将上面的红酒捞起，绪方打着呵欠向卧室走去。
“输了就是输了……仅此而已。”
第63章 无责任番外·互换的一天（上）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爬进这座位于二楼的房间时；床上的进藤光开始醒来。
睁开眼；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便是习惯性地打着招呼；＇早啊；佐为。＇
“早~阿光！”
亦师亦友的鬼魂也如同以往一般愉快地回应着。
＇真是的；难得今天是周末又没什么事，却自动醒得这么早……＇
进藤打着呵欠，从立于窗前的鬼魂身边走过；一路嘟嘟嚷嚷地抱怨着向着洗漱间走去。
“小心；阿光，门……！”
佐为最后一个音还未完全落下，就见原本该撞上去的进藤；身体却如同水波一般泛起了涟漪，然后便穿透了洗漱间的木板门不见了！
佐为瞪大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急急冲过去，然后“砰”地好大一声！
“唔——痛痛痛痛痛痛痛！！”
佐为抱头蹲在地上，眼泪都快出来了。
门的另一边，进藤光也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镜子，那里面照出来的只有空无一人的洗漱间。
一阵慌乱之后……
此刻，两人正在蹋蹋米上面对面维持着对弈时的正坐，熟悉的姿势终于使进藤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皱眉瞅着自己身后，即使身处光线下他也没能看到自己的影子。相反，对面的仍抱着头眼泪汪汪的佐为，不仅突然能感受到痛觉，就连影子也是清晰可见。
“阿光，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做了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啊……”
＇那为什么一觉醒来我变成了鬼魂，而你却变成了人！＇
“我真的不知道……阿光，我这里越来越痛了，而且好晕哦qaq……”
佐为捂着脑门直哼哼。
进藤没办法，凑上前去，＇手拿开，让我看看。＇
肿了好大一个包。
＇得用些药……药箱在客厅橱柜里。走吧，一起去，我现在这状态可拿不了东西。＇
“哦。”佐为跟着站起来，但是没想到身上宽大的狩衣变成实体后很是沉重臃肿。他刚一迈步，便蹭倒了一旁的棋盘，棋子顿时哗啦啦撒了一地。
＇别动！＇进藤叫道。
佐为却已经下意识地俯身想要去拾，结果一不小心又踩到了衣摆，踉踉跄跄即将跌倒的时候，手胡乱在书桌上抓到了台灯……
台灯连着电线，电线连着插板，插板上又连着其它数个小电器……
仅仅是片刻的功夫，整张桌子包括立架上的漫画书全都被带到了地上。
佐为就跌坐在这一团乱中，还在努力地想要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
进藤无力扶额。
***
仗着鬼魂的状态谁也看不见，进藤溜出去在家里转了一圈，确定此时美津子此时不在家后，他带着佐为进到父母的房间。
＇打开衣柜，拿那件白色的t恤，还有最下面的抽屉里有爸爸以前的牛仔裤……好了，赶紧把你身上那件狩衣换下来吧。＇
进藤说完便转过身去。
过了一会。
“阿光……”身后传来佐为有些迟疑的声音。
进藤，＇换好了？＇
“不是，阿光，这个怎么穿？我不会……”
＇就照你平时看到我怎么穿的那样。＇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阿光，我不会啦！你来帮我！”
似乎是因为总不得要领，佐为的声音里已经开始有些小脾气了。
进藤无奈，只能转回身，然后一阵炫目，差点没喷出鼻血。
脱下的狩衣入开莲般散了一地，浑身赤/裸的佐为就踩在那些繁复华美的布料之上。
没有乌帽的束缚，那绸缎般的黑发顺着他光裸的身/躯蜿蜒而下，衬着他的皮肤越发地白皙，而且他显然并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危险状态，还在一脸天然地想要尝试想将自己的一只腿套进牛仔裤的裤管里。
随着他的动作，修长完美的身体线条在黑发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阿光，你看，根本就进不去！”
佐为委屈地叫着。
进藤已经连耳根都红透了，＇笨蛋！至少要先把拉链拉开啊！！＇
客厅。
佐为一身白t加牛仔裤，长发在脑后简单地束成马尾，看起来既阳光又清爽，与鬼魂状态时身穿狩衣戴着乌帽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他正在给自己额头上涂药，痛得直抽气，毕竟是近千年没有过痛觉了，现在的他耐痛力特别的低。
而对面的进藤光，从刚才起就浑身四周缠满了可疑的黑雾，整个人看起去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显得既阴沉又灰暗。
“唔，好厉害，真的变得不那么痛了！”最后再给自己贴上个创口贴，珍而重之地将药箱收好，佐为踏着还不是很习惯的拖鞋“哒哒哒”地跑到进藤面前，蹲下，仰头看他。
“阿光！”
还处在自我厌弃中的进藤心虚地别开目光，不敢直视那张过于俊俏的脸，＇干嘛？＇
“我能去外面吗？”佐为用着大大的笑脸问。
进藤一怔，＇去哪？＇
“能下棋的地方！”佐为眼睛发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趁着现在便成了人，我想要真实地触摸到棋子！真正地和对手对弈！”
对方的兴奋与期待是那么地明显，进藤不由心里一软。
暂时抛开了其它顾虑，进藤放柔了声音，道，＇那就去围棋会所吧。＇
“好哎！~（≧▽≦）/~”佐为高举双手欢呼着。
让佐为带上了钱包和钥匙，一人一鬼便出了家门。
第一次以实体状态走在小区里，佐为充满了新奇感，忽然看到邻居院子墙头上蹲了一只白猫，忍不住跑了过去。
＇别惹大白！＇进藤警告道。
晚了，佐为已经带着一条崭新的抓痕回来了。
“毛软软的，身体热热的，抱起来小小的那么一团，简直让心都要融化了！”佐为快乐地发表着近千年来再次接触到猫科类动物的感想。
见佐为这么开心，纵然现在情况一切未明，进藤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前面那个，我刚才看到你从那户人家里出来的？”
身后突然一个不怎么友好的声音，是三谷佑辉，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脸警惕地瞪着佐为。
进藤还没来得及反应，佐为已经欢乐地招呼道，“佑辉，早啊~”
三谷愣住，随即生气地道，“你谁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少叫得这么亲热……不对，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 ⊙ 哎？那个……”佐为也傻住了，求助地看向身边的进藤。
＇……跑吧。＇现在是鬼魂状态，什么也做不了的进藤只能给出这样的建议。
“对、对不起！！”
“喂！站住！”
于是就在这个充满朝气的上午，小区里展开了一场为数两人的追逐战。
佐为虽然长年身为鬼魂，不擅运动，但胜在人高腿长，再加上进藤对这片居民区的熟悉，没一会便成功将三谷甩得不见踪迹。
＇从这边绕去搭电车吧，如果再遇到熟人可不能随便再开口了。＇
“t^t是……”
电车上。
佐为一脸好奇地四处张望，以往他跟在阿光身边也是最喜欢到处乱看的，不过今天他却发现很不一样，为什么他每看一个人，那个人要不就低下头去，要不就狠狠看回来呢？
＇佐为，收敛一些！现在别人都看得见你，那样是很失礼的。＇
“哦。”
＇和我说话不要发出声音，小心他们把你当成怪人，用想的就可以了。＇
＇哦……＇佐为顿了顿，忍不住感慨道，＇原来阿光你平常是这么辛苦的。＇
不，比这绝对要辛苦的多。进藤在心里默默道。毕竟他现在虽然是鬼魂状态，却能顾及到佐为的立场，但往日里千年的鬼魂可想不到那么多，每次的闹腾都令他头疼不已。
不过这些都不需要说出来，佐为只要做佐为自己就好。
出于诸多方面的考虑，进藤决定带佐为去车站前的那家围棋会所。
那里不仅是前世进藤光与塔矢亮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也是后来他们最常去的会所，无论是熟悉度还是安全度，都比较适合现在的佐为。
唯一担心的是如果遇上塔矢或者绪方，佐为会露出马脚，所以一路上进藤不厌其烦地一再叮嘱他千万不要轻易开口说话。
***
出了电车台便是繁华的商业地段，不但游人众多，还有电视台主持人常驻于此，时常拍摄些节目相关的街景或者采访镜头。
“铛铛铛~大家好，又到了我们每周一次的街头潮人选秀节目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